三岁,一个神奇的年纪。
幼儿发展的分水岭,有的人展现出过人的天赋;而有的人,正花枝招展地展现过人的愚笨。
金碎青是后者。
她抓住这个年龄段,开始了愉快的装傻生涯。
比如,在其他小孩儿能说一些完整的话时,她说的最多的“嘎嘎”。天天“嘎嘎嘎嘎”,不知情的人进了她的院子,还以为养了鸭子。
不过“嘎嘎”本人不嫌吵,因为他听得少。
金时玉人长到八岁,已进入国学院学习,下学回家才会见到金碎青,又恰好饭点,金碎青专注吃饭,饭后“嘎嘎”不久,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金碎青睡眼惺忪,扯着金时玉衣角:“嘎……嘎嘎。”
金时玉了然,点一盏昏黄的灯,坐床上,架小桌,留在在金碎青身边画图写作业。
初等学院教授一些基础性学科,不光有诗书礼易琴棋书画这种古代必备科目,甚至有基础法械设计原理与绘图。
她不想让金时玉走,为的就是看他画图。
金碎青翻身,她装得说话不利索,腿脚不方便自然也得跟上,走路跌跌撞撞,金时玉伸手扶她,金碎青借力,摔坐在双腿他腿中间,装懵懂地看金时玉画图。
有一说一,金时玉画的法械图……
很烂。
一只要用翅膀飞的灵巧机械鸟,金时玉画得像蹲窝的老母鸡。
金碎青:……
这,飞得起来吗?
金碎青仰头看金时玉,他眉头紧皱,大概也有所觉察,自己并没有什么法械设计的天赋。
平日里淡淡的金时玉,周身正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忧伤。
金碎青眨眼:“嘎嘎。”
金时玉不理她,擦掉鸟的右翅,冷道:“是哥哥。”
好吧,金碎青撇嘴,看在你这么可怜,连图都画不好的份上,这次叫准一点,于是她开口:“哥哥。”
金时玉停下笔,低头看金碎青。
金碎青嘿嘿一笑,又连着叫了他好几声,趁他注意力不在图纸上,一把夺过炭笔,在图纸上划出一道痕迹。
线条流畅,弧度优美,金碎青满意地点了点头。
金时玉啧了一声,夺过金碎青手中炭笔,低头要擦,却发现,金碎青这一笔,不管是位置还是形状,恰好填在最适合鸟翅的位置。
他只要沿着这道弧线画,就能解决他鸟翅膀一直不能画对称的问题。
金时玉握笔,微微睁大眼睛,低头看怀中的金碎青。
金碎青手舞足蹈,高兴地拍手,作势还要抢他手中的炭笔。
他恍惚一下,意识回笼,将炭笔举高,避开金碎青霸道的小手。
大概是他想多了。
金碎青似乎还是那个迟钝又蠢笨的妹妹。
*
因为金碎青展现出的过于迟缓的发育速度,最先看不过去的不是亲爹亲哥,而是她宫里日理万机的姨母。
皇甫瑛不想让金碎青太聪明,但毕竟是皇甫韶,她妹妹的女儿,太蠢了也不是一回事儿。
金贵忠天天住花楼不着家,金时玉只管金碎青日常生活,其他一概不管不问,皇甫瑛从皇甫黎处挑了个老师,送到金府为金碎青开智。
自周岁宴皇甫黎后,金碎青可以名正言顺折磨的第二个人出现了。
法械宗法械师,柴子薪。
年少有为,听闻十几岁便展现出过人的法械设计天赋,留在紫薇城,干了十年,好不容易被皇甫黎选中作老师,迎来进升机会,结果转手被打包扔到金府。
作传闻中的笨蛋小郡主的开蒙老师。
第一日,柴子薪第一次见金碎青,笑着与她打招呼:“小郡主好。”
趴在金时玉怀中的金碎青:“嘎嘎。”
柴子薪以为金碎青喜欢鸭子,从他随身背的巨大工具包中取出玩具机械鸭,弯腰凑近金碎青,捏着嗓子道:“小郡主,看,是嘎嘎。”
机械鸭发出更刺耳的“嘎嘎”声。
金碎青憋笑,装糊涂,仰头看金时玉,金时玉面无表情道:“她是在叫我。”
金时玉再强调:“她在叫哥哥。”
“哈哈”,柴子薪僵在原地,尴尬一笑,将机械鸭子递给金时玉,“送小郡主的礼物。”
金碎青要去拿,金时玉抱着她避开,道:“她不喜欢。”
金碎青:?
谁说她不喜欢的?
金时玉面色无虞,近一本正经,金碎青却看得清楚,他分明是嫌一个天天“嘎嘎”的妹妹已经够吵了,再加一只不停“嘎嘎”的鸭子,更吵。
金碎青悻悻收回手,向柴子薪投出一个略委屈的笑。
柴子薪心领神会,坚持将机械鸭塞进金碎青手中:“喜好可以培养嘛,刚巧试试小郡主对机巧的敏锐度,好因材施教。”
金碎青把玩机械鸭的动作一顿,很快,不着痕迹,继续研究。
人是皇甫瑛派来的,自然是向皇甫瑛负责,派什么老师来不好,偏偏挑了一个法械师开蒙。
又是明晃晃的试探。
皇甫瑛是要试探,这三年间,金贵忠有没有私下培养金碎青。
金碎青玩弄两下鸭子,忽然佛生气般,尖叫着用力将鸭子砸向地面,机巧遂即四分五裂,摔出内里小巧的燃硫机,细小爆裂后,烧成一摊黑泥。
金时玉见状敛眉:“柴先生,现在让她接触燃硫机驱动的玩具,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硫底金蕴含能量,比较危险,寻常给小孩玩的玩具,都是通过发条或轴承驱动,避免燃硫机受到碰撞挤压,自燃爆炸,致使幼儿受伤。
柴子薪笑得更尴尬,作揖道:“哈哈,柴某的错,忘了小郡主还小,柴某给小郡主赔不是。”
面前兄妹两个齐齐盯他,柴子薪冷汗直流。
他也不想,只是不得不做。
收拾包袱离宫前,虽然皇甫瑛没说什么,可这机械鸭,是皇甫黎给他的。
皇甫黎笑着说:“柴老师将这个带给妹妹,就说是老师送给她的礼物。”
鸭子落手一瞬,不正常的重量引起柴子薪警觉:“太子殿下,这鸭子是由燃硫机驱动,有风险,给小郡主玩,不太合适。”
“柴老师说笑了,”皇甫黎道,“妹妹可是金家的孩子,生来就是要造燃硫机的人,怎么会有危险呢?若碎青妹妹喜欢,柴老师告诉我,我再给妹妹准新的玩具。”
柴子薪收下机械鸭离开,踏出东宫刹那,冷汗直流。
虽早有耳闻,年仅八岁的皇甫黎心眼比海深,紫薇城里的老师傅也点过,作太子的老师要留心,彼时柴子薪不明白,八岁小儿能有什么心眼。
今日一见,惊觉恐惧。
以前幻想,做太子老师能平步青云,现在看,离宫去金家任教,也不算坏事。
不出半日,柴子薪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在金碎青第十八次指着苹果,说出“嘎嘎”时,柴子薪感觉自己岌岌可危的发际线又向上挪动了三寸。
徐徐清风来,透彻凉爽。
柴子薪额角青筋暴凸,第十九次,强行耐心道:“小郡主,这是苹果。”
金时玉插着卉红切好的苹果块,送进金碎青口中,她嚼嚼吧咂嘴,以气吞山河之势,大声道:“鸭子!”
说完,金碎青眨巴双眼,看眼前的柴子薪要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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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子薪深呼吸几次,蓦然起身,一句“我出去透透气”,离开房间,不一会,屋外传来压抑至极地低吼。
金碎青偷笑着张开嘴,等金时玉喂苹果。
意料中的苹果没来,金碎青疑惑扭头,正对上金时玉探究的眼神。金时玉盯着沈苌楚看了一会儿,才低头插起苹果,送进金碎青口中:“为什么要故意气他?”
正嚼苹果的金碎青一滞,眼巴巴地望金时玉。
金时玉比她想得要敏锐很多。
“嘎嘎,”金碎青不假思索,含着苹果大声说话,装作呛到,猛烈咳嗽,“咳咳……咳咳……”
金时玉放下果叉,将金碎青抱在怀中,熟练地拍打她后背,为她顺气。
趁他看不见,金碎青吐舌,将口中尚且完整的苹果吐了出去。
*
在一众人通过各种方式,得知金碎青可能是稀世罕见的笨蛋后,其中最开心的,是金碎青的渣爹。
金贵忠像得了什么宝贝,头一次,抱起金碎青在金府遛弯。他身后跟着一串下人,生怕金老爷一个想不通,把金碎青沉了池塘。
父女二人停在池塘边时,下人们都屏住呼吸。
金贵忠指着铺满荷花的池塘,逗金碎青道:“碎青看,是荷花。跟着爹爹念,荷——花——”
“嘎嘎!”
金贵忠大手一挥:“小郡主喜欢鸭子,明日去寻两只,养在池塘。”
跟在身后的卉红悄然松口气,看着金碎青脸皱成一团,明显不大高兴,答道:“回老爷,小郡主不喜欢鸭子,她是在唤时玉少爷。”
金碎青心中冷哼,果然渣爹,孩儿都三岁了,还什么也不知道。
金贵忠脸皮比天厚,仰头大笑:“金时玉呢,叫他过来。”
“回老爷,今日并非休沐,少爷上学去了。”
小的不知,大的不清,这爹可做得可太好了。
两次碰壁,金贵忠自讨无趣,便抱着金碎青进了自己的院子,身后的下人默契十足,齐刷刷停在院外,不踏入门槛一步。
金碎青还没弄清情况,已被金贵忠抱进房间,随手放在凳子上。金贵忠不管她坐没坐稳就放手,金碎青闪一下,用力抓住扶手才勉强摆正身体。
渣爹。金碎青差点厥过去,扑克脸金时玉都知道把人放好再松手。
金贵忠无知无觉,转头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鎏金琵琶,纵情弹奏。他闭上双眼,手指如飞,音弦流畅,宛如瀑布飞流从九天坠落。
不管渣爹弹得专注,金碎青的注意力被桌子上的图纸吸引,金贵忠宽阔的书桌上摆满各式法械图纸,尽是金碎青没见过的。
对于金碎青,同老鼠落入米缸有什么区别!
趁着金贵忠没空搭理她,金碎青抓起最边缘一张图纸细细端详。
这是一张机雀设计图,单从外形上判断,类似现代翼式喷气背包飞行器,透视图简洁,线条交错。机雀最中心有一个圆形空缺,贯链全部结构。
金碎青猜测,这应当就是安装燃硫机的地方。
过分关注图纸,她没注意到耳边琵琶声停,金贵忠上前夺走她手中纸张,并未生气,将它团成纸球,扔进竹篓:“碎青,莫要看这些心烦事,你爷爷当初逼我学法械,今日,你来随爹爹学音乐。”
仿若打开闸口,金贵忠絮叨着,挥手扫开图纸,让金碎青站在桌子上:“碎青,奏乐,跳舞,享受人生。法械,狗都不学!”
他架着金碎青,像操纵木偶一样胡乱摆动她的四肢。
隔着这诙谐又搞笑的一幕,金碎青似乎能看到,曾经的金老爷,是如何逼迫金贵忠学习法械。
怪折磨人的,金碎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