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相信妹妹的鬼话》
1. 泥头车开启新世界
死卫无声穿梭林中,他身负重伤,怀中抱着一只襁褓,襁褓内有一名女婴。
身后杀手无数,他专注逃跑不敢停歇,没注意到怀中那刚降生女婴脸上超脱常人的复杂表情。
愤怒、无奈到无语。
女婴,也就是金碎青。
她现在只剩无语。
她穿越了,穿到了这名女婴身上,与其说是“胎穿”,不如说是“穿胎”。
穿越的原因,是某些番剧异世界穿越最爱的锚点——泥头车。
金碎青和闺蜜白富美叶逐风在暑假一同自驾前往西疆旅游,在某网红国道上,迎面一辆逆行的高速泥头车,将叶逐风的奔驰大G创成了薄脆小饼干。
至于穿越到了哪个世界,熟知套路的金碎青大概也能猜到。
应该就是她在车上看的那本古早女尊小说《风临天下》,讲的是天才少女皇甫风奋斗厮杀,成为女帝的故事。
她看这本小说的原因有两个。
首先,《风临天下》这本书故事背景新颖独特:古代蒸汽朋克,皇甫风手撕仇人,升级“燃硫机”,一步步推动九州工业革命,登上帝位。
这个故事,极大的满足了电子机械工程专业“技术宅”,金碎青中二晚期病情。
其次,这本书的开端,有一段不算太长的真假千金剧情。真千金皇甫风回归,手撕十八线炮灰恶毒假千金。
巧合的是,这位炮灰的名字,和她一模一样。
金碎青。
三字,一字不落,一字不差。
这成功激起金碎青的逆反心理,她今天就要看看,炮灰“金碎青”怎么个恶毒法。
于是她看到了小说的一小半,真千金回归后,留在金家的金碎青嫉恨皇甫风,宴会上给她下“合欢散”,意图害人失贞。
结果人赃并获,逐出家门,没走几步远就被前亲哥金时玉追上,手起刀落,死于荒野。
这段剧情看得金碎青一肚子火。
在生产技术快速革新,风气开放,女子都能称帝的世界,女配还用“下春药”这种下三滥手段,陷害女主失贞?
失贞?你风姐迫于绿丁丁文学规范的yin威没能面首三千,后宫满堂,还失贞?
搞笑。
作者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居然能设置出如此有趣的背景,和如此令人高血压的剧情。
坐在副驾驶的金碎青忍不住叫骂:“啊啊啊是我蠢,我为什么要看这种白痴小说!”
带着墨镜,正在开车的叶逐风被她逗笑,扭头看她。
外交家族出身的叶逐风说话风趣幽默:“什么白痴小说,把我们青青气成这样……”
对话在泥头车的物理压缩作用下结束。
穿书就穿书,金碎青抱有一丝幻想:“不是炮灰女配就……”
脑海响起系统声音:“滴,宿主您好,欢迎使用炮灰女配任务指引系统。”
金碎青:……
她不想活了。
系统继续:“因前女配成功觉醒离职世界导致职位缺失,在您完成【恶毒假千金:金碎青】剧情线后可离开本世界。”
假千金的结局是什么?是死。
她穿越的原因是什么?也是死。
呵呵。婴儿金碎青心中冷笑:“狗人贩子系统,这不横竖都是要我死?”
“女配金碎青的任务是作死,”系统冷冰冰,忽略她的抗议,“任务:哭。倒计时十分钟,开始。”
金碎青瞬间明白,系统不拥有智能,只是一个派发任务的程序。
这一点成功阻断金碎青所有想要抗议的想法,朝一个既定程序抗议,那她是真蠢。
金碎青忽略系统,梳理当前情况。
她穿越成了婴儿时期的假千金,正在遭受追杀。
金碎青会成为“假千金”,都仰赖于皇甫风的亲生母亲,当朝女帝皇甫瑛的妹妹,青阳公主皇甫韶。
青阳公主野心勃勃,为了能获取争夺皇位的权柄,与当今九州最大的法器生产商金家家主——金贵忠暗通款曲,暗结珠胎。
不要怀疑青阳公主选择生子的决定。
在《风临天下》故事背景下,‘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的确是能有效捆绑金家,夺得皇位的手段。
只因金家在九州的地位实在太过特殊了。
皇甫氏发际,与掌控矿石“硫底金”的开采密不可分。
硫底金为能源类矿物质,类似现代社会的石油,呈固体,金橙色,其中蕴含巨大法力,可驱使各类“法械”。
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贯穿九州方方面面,极大提高生产效率。
论起如何发挥硫底金的法力,需要一种名为“燃硫机”的装置,同蒸汽机一般,充当法械的原动机。
整个九州能制造燃硫机的家族不多,能制造超级燃硫机的更少,只有金家。
超级燃硫机才能驱动部分特种法械。
这些特种法械,贯穿九州命脉产业。
简而言之,超级燃硫机,无法被替代。
金家老祖聪慧近妖,采用加密手段设计超级燃硫机与它的生产机,并要求金家后人只记,不得绘制图纸;生产方式采用全一体式注模,拆开就会损毁爆炸,阻断外人模仿的任何可能性。
金碎青想,金家老祖真是个人才。
神奇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没有人破解超级燃硫机的奥秘,也没有发明出其他原动机替代。
如此一来,想要驱动特种法械,就得使用金家制作的燃硫机。
金老祖的骚操作确保了金氏一族世世代代荣华富贵,也为金家带来危机。
皇甫氏,皇族的猜忌。
一个掌握国家命脉的家族,是一枚定时炸弹,管控不当,就会影响皇甫氏统治稳定。
皇甫氏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历经数代,不断约束金家:
金家后人世代不得离开九州帝都。
金家后人世代不得参与朝堂管理。
金家后人世代不得私自向军队贩卖燃硫机。
……
重重条款切断金家所有获取权力的渠道,只能乖乖当天下第一的富商。
当然,最严厉的是一条隐性条款:
金家后人,仅能有一脉,每代仅能有一人。
俗称强制一代单传。
这招狠啊,可太狠了,只能生一个,生多了就死,至于怎么死,你别管,皇甫氏有的是手段。
看到这里,金碎青不禁吐槽,逆天设定,不知道该评价金家爽还是窝囊。
至此,青阳公主选择与金贵忠产下一女的原因明了。
青阳公主就是想借“一代单传”,让自己的孩子继承金家产业,习得超级燃硫机技术。
有了超级燃硫机,加上皇甫氏的身份,不管是金钱还是军队,还是皇位,皆唾手可得。
想法很好,金贵忠也心动了。
青阳公主的计划周密,她隐瞒怀孕消息,临近生产时离开帝都紫薇城,前往湘南韶怀行宫秘密生产。
可百密固有一疏。
青阳公主穿着繁贵以掩盖孕肚,步行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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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
她的侄子,当今太子,年仅六岁的皇甫黎,忽地亲昵凑近,当众抱住她,撒娇道:“小姨,你还会回来吗?小黎会很想你。”
数百双眼睛下,青阳公主隐藏眼底杀气,笑着摸了摸皇甫黎的头:“乖,要听圣上的话,小姨也会想你的。”
她在登上硫兽车后,马上道:“出城后立刻派替身乘坐夔龙,引开追兵,留下几个,易容后随我乘马车,走小道。”
夔龙遇袭,从高天之上解体坠落。
乘马车的青阳公主也没能躲过追杀。
令青阳公主感到意外的是,带领人马追杀她的,是在午门前与她亲昵撒娇的小侄子。
皇甫黎骑着暗金犀兽,拦在马车前,撒娇道:“小姨,不出来见见小黎吗?小黎可是很想您,和我的妹妹或者弟弟呢。”
皇甫瑛是狼,怎么可能养出乖顺的狗。
不过青阳公主也早有准备。
皇甫韶撩开车帘,她身着粗布,肚子小了一半,脸色苍白,双腿之间鲜血直流。
如此狼狈,皇甫韶仍威严不减,冷笑道:“小黎,你还是差点意思。”
这是皇甫氏血脉的秘辛——凝血疾病。
青阳公主已提早在马车上催产,命死卫带着婴儿返回帝都金家,同时向全九州散布小郡主出生的消息。
皇甫黎眼神一暗,留下大出血的小姨不管,命人去追带着婴儿离开的死卫。
那名死卫怀里的,就是金碎青。
为何是她这个假千金?
还是那句话,狼窝怎么可能生出狗,皇甫氏互相算计,早已超越大气层。
皇甫韶在皇甫黎意图不轨的拥抱后,瞬间启动c计划。
没错,都不是b计划,是c计划!
提前准备好一双男女婴,并在马车上催产。若生出女婴,死卫带走“假千金”,反之“假少爷”。
真正的孩子,由远离帝都村庄扎根多年的暗桩养育,等冒牌货吸引足够火力,局势稳定,真千金杀回金家,夺回她们母女的一切。
青阳公主,用自己的命,为女儿铺了一条能登大殿的血路。
至于死卫怀中的金碎青:……
看这段的时候,金碎青在为皇甫韶死前周密算计拍手叫好。
切实体验,金碎青只想死。
毁灭吧,天崩开局。
在金碎青思考无痛死亡的一千种方法时,系统再次提醒:“任务:哭。倒计时一分钟。”
哭!哭个屁啊!
夜深人静,后有追兵,叫她现在哭暴露位置,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她“不想活”只是无语至极的表达,并不代表她真的不想活了。
况且作为孤儿,比起回家,金碎青更在乎叶逐风。
想知道她的消息,在哪儿,怎么样了,安全与否?
无良狗系统:“倒计时十秒。”
金碎青:“我就不完成,你能把我怎么样!”
系统:“倒计时三秒。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的瞬间,一种诡异的感觉猛然刺入金碎青脑袋。
又凉又疼,如一只非洲大蜗牛蚕食大脑,一边吃一边排粘液填充她的脑壳,胀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系统:“任务完成,处罚结束。”
不做任务,就会一直疼,不会死,只会疼。
真狠。
金碎青疼得鼻涕眼泪直流,即便如此,婴孩金碎青咬紧不存在的牙,一声不吭。
不能出声。
至少,不是现在。
2. 哭是个技术活
系统发出警报:“滴滴,剧情推进受阻。”
金碎青疼得白眼快翻上天,心里想的比村头大爷骂的还难听,打出来肯定是一连串优美的和谐词。
如此,她还是不出声。
死卫避开监守城墙的机雀——携带飞行器的小型巡查兵,寻到一处死角,袖中暗爪勾住墙面,飞身登上帝都城墙。
在跃上城墙的那一刻,九州帝都城繁华之景尽收眼底。
不愧古代奇幻蒸汽朋克背景的小说世界。
帝都比北上广还灯火辉煌。
远不止如此。
几架飘在空中,由燃硫机驱动的观光龙鸢周身冒火,流光环绕,宛如星夜银河;苍穹之下,古代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兴盛奢靡;宽广大道,仿照动物形象的燃硫座骑来往,与密集人流交错,人潮攒动,恍惚如万鬼夜行。
金碎青从未见过此等繁华魔幻的景色。
显然一个头疼至极的婴儿,一个身负重伤的死卫,没有时机会细细观赏奇景。
死卫抱着金碎青遁入人群。
金碎青呛咳一声,想着人潮能盖住哭声,刚要张嘴,被死卫捂住,狠道:“不许哭。”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带着青铜面具的人散在人群中,时不时强硬拉路人,检查怀中是否有婴儿。
得,还得忍。
系统一直叫,金碎青又疼又烦,快吐了。
死卫放开金碎青口鼻,转身闪进昏暗小巷,避光而行。
总算到了金府。
他绕过正门和蹲守的巡查,跃入府中,落在金府最偏僻的角落,此地栽满竹子。
快要昏厥的金碎能感觉到,抱着她的死卫周身滚烫似火。
他似乎也快要死了。
死卫快步窜出竹林,入一破败小院。小院与帝都风貌格格不入,简朴到萧瑟。
月光凉薄,院内铺一层寒光,宛如冰窖。
主屋前立一孩童,愣怔地望着紧闭的房门。
从背影看,他一身灰布衣,脊背单薄,因营养不良,披在肩上的浅栗色头发如稻草般毛糙,身侧柴火棍一样的手臂正不停地颤抖。
死卫几步到男孩身后,一把将人掀过来,将金碎青塞到男孩怀中,极快道:“金时玉,这是小郡主,交给金贵忠。”
说罢,他咬牙压碎藏在齿间的硫底金。
精瘦的汉子忽然由内而外,剧烈燃烧,很快,烧成了一簇灰烬,被风一吹,不留一点痕迹。
有些事情,就不能留痕迹,
十八线何苦为难十八线,死卫小哥如此尽职尽责,金碎青敬佩。
心道,辛苦,好走。
现在她应该可以哭了吧?
她快疼得昏厥过去了!
脑中系统忽然变调,平静解释:“宿主完成所有任务后,即可见到叶逐风。”
金碎青立刻接受系统画得大饼,毫不犹豫立刻开始哭。
放声大哭,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只可惜婴儿金碎青不会说话,但凡会说话,旁人大概只能听到持续不间断的“哔——”。
脑海中,冷冰冰系统回归,一句“任务完成”,金碎青瞬间不疼了。
头疼止住,金碎青的哭声却一时半会止不住。
哭是婴儿的本能,加之金碎青无数负面情绪想要发泄,她哭得更大声,无数委屈心酸随尖锐啼哭声倾泻而出。
金碎青哭得投入,喘不上气,快要窒息……
不对。
头不疼,怎么脖子开始疼了?
金碎青睁开双眼,与小孩儿打了一个充满鼻涕眼泪的照面。
他面目狰狞,双眼空洞,手死死掐住金碎青的脖子,折磨小动物一样缓慢用力,指甲陷入她稚嫩的皮肤。
男孩儿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诅咒般喃喃道:“你凭什么哭,你没资格哭。去死。去死。去死……”
金碎青视线因缺氧开始发黑,
刚才那化成灰的死卫大哥说这小孩叫什么名字来着?
如果她没听错,是“金时玉”。
小说里,手起刀落,杀了炮灰女配的“哥哥”。
金碎青被他掐昏过去前,脑子里全是脏话和吐槽:
爸了个根儿的,哭还真是个技术活。
*
那日,婴儿尖利的哭声引来下人。
下人手忙脚乱地救出金碎青后,她过了一段还算宁静的日子。
婴儿行动不便,对于金碎青,收集信息的渠道,是她身边三个侍从。
年纪稍大的两个奶娘,和年纪小的丫鬟。
小丫鬟话不多,都是两位奶娘在说。
从两位的对话可以看出,金府内的环境还算宽容。
两人支走小丫鬟,聊道:“近两日,金老爷头大嘞,连花楼都不敢去。帝都风风雨雨,那位死了的没人敢提,却都恭喜金老爷喜得千金,金家后继有人。”
金碎青想,那金时玉呢,他不算金家人么?
两位奶娘没有聊到金时玉。
她继续道:“小郡主身份好在尊贵,坏也在尊贵。金家什么地位,青……死去的那位又是赛过天的贵姓,这两姓扯在一起。”
手指向天上:“那位能放过小郡主?”
“呸呸呸,可不敢说谶,小郡主要出事儿,咱俩小命也不保!”另一个奶妈双手合十祈求,“现在暂时不怕,因为九州都知晓金家后继有人。若死了,那位做姨母的落个不仁慈的下场。加上金老爷可是承认了,死掉的那位送了他一副断子汤,这辈子,小郡主后,再无子嗣……”
说着说着,两奶妈噗嗤一笑。
金碎青也没憋住,差点笑出来。
金贵忠贪心权势,窝囊至极,命根子先祭了天。
可转念一想,对于他,断子绝孙保不准是好事,将来想怎么浪就怎么浪,还不怕背人命。
而且足够纨绔,难当大任,凭存在脑子里的超级燃硫机,性命无忧。
无论如何,都是躺赢。
金碎青暗啐一口。
如此,她收集总结诸多信息,缓慢梳理。
首先,金贵忠这个便宜爹靠不住。
她身上,最值钱的是“小郡主”身份牌,为了保命,她不能暴露假千金身份。
其次,按照系统的说法,完成女配任务,能见到叶逐风。
两者指向一点:她不能走,假千金她要当,炮灰女配作死任务她得做,还要想办法活到最后。
金碎青继续听。
“也是稀奇,咱习过面相,看着小郡主的长相,不大像大富大贵之人呐。你看这眼也忒大了,衬得小鼻子小眼耳朵也小。眼大漏光,看着没福气,一点也不像金老爷。”
“你还会看相啊?你见过几面死掉的那个啊,况且小孩还没张开,女大十八变呐。”
“也是,可能随娘,早死的没福分。”
金碎青泪流满面。
她没娘,那是她娘吗?紧赶慢赶着叫她送死。
至于福气?
呵呵,那种东西是什么,能吃吗?
金碎青要闹了。
“哎呦哎呦,看,小郡主都不同意你说的话,闹起来了。”
“这孩子痴傻,吃饱就不怎么哭闹,许是饿了,也该喂了。”
金碎青喝过奶,继续听两个奶妈聊天,聊了许多,总算又聊到金碎青想听的。
“说起来,从小郡主来那日算起,已有半月,金时玉的禁足是不是该结束了?”
“哎呦,那孩子……小郡主到府那日,为啥他恰好在院子里,那是因为他娘亲顾小娘在他面前上吊自尽了,哎呦,吓人嘞!金时玉看着亲娘尸首,竟只是合上房门,跑院子里观景,还想动手掐死自己的亲妹妹,真冷血。”
金碎青心漏跳一拍。
奶妈怜悯道:“就是可怜顾涵江,无依无靠,因貌美跟了老爷,没名没分,好不容易有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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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这么一个冷血的丧了命,到头来不过求上面的一句话……”
“唉,是啊,上面的网开一面,明面上只给金家留了一个,实际上留了两个,也不知是福是祸……”
“不好说,不好说喽。”
这两奶妈总算记起要积口德,闭嘴了。
金碎青知晓她们言下之意。
皇甫瑛工于心计,留金时玉一命,便是看中顾涵江的死,能在金时玉心头,种上一枚仇恨的钉子。
恨谁。
恨金家。
皇甫瑛绝不会放弃金时玉——一颗好用的,可以拆了金家的棋子。
顾寒江聪颖,料到了她的死,能让金时玉活。
金碎青不免叹息,帝都之中风起云涌,陆续出场的几位角色皆不是善茬。
大人物青阳公主机关算尽,为了野心和女儿死去;小人物顾寒江为了儿子,敢用命拼一把。
加之《风临天下》原文一笔带过,假千金总欺辱这个地位低下的哥哥。
也不难明白在假千金被赶出金家后,金时玉为何动手杀人了。
回想起金时玉狰狞的面貌,金碎青浑身起鸡皮疙瘩。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恶毒假千金的路不好走。
忽然,两奶妈噤声,循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齐刷刷看向房间外。
金贵忠推开门,装模作样,揽着金时玉进了屋。
不得不承认,金贵忠确实有一张好皮相,笑起来仪表堂堂,很容易让人忘了他是个人渣。
他假惺惺道:“时玉,当时昏了头,伤了妹妹,今日引你来妹妹这里,是为了什么?”
不似那日披头散发,金时玉栗色的头发梳成马尾,堪堪齐耳,露出完整一张脸。
这张脸,金碎青生生看楞,
小巧脸颊,肌肤似雪,额头光洁,五官立体;剑眉搭一双摄人桃花眼,琥珀色眼瞳似溪流般清亮,鼻梁笔直,孩童人中稍短促,紧接平直唇,轮廓清晰,虽薄,却饱满不干瘪。
最令人叫绝的是,金时玉初露锋芒的眉心,落了一颗朱砂痣。
它压制住了美极近艳的脸,凭添端庄,周正不妖。
金碎青跟着叶逐风浪,去男模店花大钱点帅哥鸭子,全场叶女士买单。那般乱花过眼,也未曾见过如此好看的一张脸。
《风临天下》吝啬外貌描写,对十八线配角金时玉外貌仅用一句话带过。
“儿子随爹,凭一张好皮囊做了全帝都闻名的纨绔,出入花楼。听闻阴阳不忌,浪名流传,姐儿爷儿送了个花名,欢喜菩萨。”
亲眼见到欢喜菩萨幼年体,金碎青被震撼到了。
一长端庄菩萨脸,却是莲花座上欢喜佛,留恋肉、欲的纨绔郎。
长得真牛。
金碎青在心中竖起大拇指。
此时,欢喜菩萨幼年体低头,冷冷盯着金碎青。
沉溺美色的金碎青瞬间抽离,冷汗骤起。
金时玉狰狞面目记忆犹新,眼前这位“哥哥”可是差点杀了她的人。
大概未来也要杀她。
金时玉语气无虞:“是为了给妹妹道歉,是我糊涂,伤了妹妹,对不起。”
金碎青挑眉,心想,金贵忠是不是脑子有大病。
婴儿这么小,懂个锤子的对错。
再看金时玉体格,比那日还瘦,显然是受了折磨,被逼着过来,同间接害死母亲的妹妹认错。
哇,虽然不该共情,但金碎青是真的有些心疼金时玉了。
蓦然,脑海里那沉寂已久声音忽然响起,系统冰凉道:“任务:哭。限时一分钟。”
与系统任务提示几乎同时响起的,是金贵忠做作的关怀。
他摸着金时玉的头,作慈父样:“时玉去抱抱妹妹,哄哄妹妹。”
金碎青:……
她大概能猜到,这狗系统在假千金婴儿时期,就把她派送到《风临天下》世界的目的了。
3. 我是你奶奶
金时玉低头盯襁褓片刻,在金贵忠的要求下,伸手托金碎青。
系统继续:“任务:哭。倒计时十秒。”
金碎青心中怒骂,系统任务是射了箭再画靶子!
未来金时玉要杀金碎青,因为金时玉讨厌金碎青,金碎青言行举止要惹金时玉讨厌,于是从小培养金时玉恨意。
这是什么逆天脑回路?!
无脑完成系统任务,金碎青她只有被金时玉杀死这么一个结局,根本不可能活着见到叶逐风。
脑子里,系统无情倒计时。
现实中,金时玉托起襁褓,将金碎青抱在怀中。
他的胳膊很细,却抱得稳当。
金碎青想起那简朴院子。
估计母子二人不受关注,下人不来伺候,生活琐事亲力亲为,干过不少粗活,力气大也正常。
金贵忠探头,眯眼笑道:“时玉,看妹妹多可爱,摸摸妹妹的脸。”
金碎青与金时玉面对面,看得清楚,他眼底飘忽,泄出一股杀意,很快又隐藏起来。
脑中系统:“三、二……”
金时玉抚上金碎青脸颊,指尖重茧划在她脸上。
糙糙的,有些痒。
在系统倒计时结束前一秒,金碎青挣扎着,从襁褓中抽出小手,抓握住金时玉手指,开始放声大哭。
脆弱的婴儿没比兔子大多少,更重些;比猫叫得声没小多少,更吵些。
金时玉小臂用力,箍住婴儿,怕她乱蹬。
就像杀类似兔子的小动物时要放血,动物挣扎,血会溅得到处都是。
他讨厌溅血。
不过怀中婴儿没乱动,只是攥着他的手指哭。
金时玉卷翘眼睫轻颤,收敛杀意,面无表情地看向金贵忠:“她哭了,她不喜欢我。”
金贵忠脸色一阴,示意奶妈抱走郡主。金时玉抬手送,奶妈伸手接。
结果,小郡主不放手。
小郡主都到奶妈怀里了,还抓着金时玉不放,大张着嘴,哭得声音更大,如何哄也哄不好。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良久,迟来的小丫鬟弱弱道:“少爷,小郡主不是讨厌你,是喜欢你。”
*
金碎青又回到金时玉怀中。
握着金时玉的手指,金碎青一边嚎,一边观察他的表情。
虽说敛了杀意,蜜杏儿一般的瞳仁依旧是冷淡的,没有理她,看的是被她攥住的手指。
金时玉用力,想要抽出,金碎青握得更用力,却停了哭泣,她得见好就收。
系统:“任务完成。”
金碎青松了一口气,这种方法果然可行。
程序性系统有个好处,在运行过程中容易产生漏洞。
系统要求是具体的,能引起金时玉反感的行为,并没有智慧到可以阻碍、规避切实行动过程中,金碎青以何种方式完成任务。
任务只是说哭,没说怎么哭,也么要求哭得时候不能做什么。
这给了金碎青“作弊”的空间。
金碎青抓住了这个漏洞,加入一些小动作,使任务作用南辕北辙。
细节决定成败,哭果然是个技术活。
金碎青高兴,攥着金时玉的手指晃了晃,俏皮地朝金时玉吐了一个口水泡泡,开始咯咯咯地乐,她期待,金时玉能被她逗笑。
可惜。
金时玉抽不出手指,就任由金碎青抓着。他既不笑,也不说话,木头人似得抱着她。
眼神依旧是冷的。
*
金碎青坚信“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
事关性命,不信不行。
金碎青一边喝奶,一边思考是否要做一个恶毒的女人,提早做掉金时玉。
系统不乐意,这次改放电,电得金碎青不停吐奶,险些吓死两奶妈。
她咳奶,心中叫骂:“只许他杀我,不允许我杀他是吧,回答我!”
系统不语,只是一味的警告,金碎青被迫打消这个想法。
金碎青不是一个被动的人。,法无禁止即可为,系统不让来硬的,来软的不就行了?
她试着梳理思路。
女配作死任务的目的,是惹金时玉讨厌,达成最后女配死亡的条件。
不能杀金时玉,那就要想法办让金时玉不杀她。
金碎青眼前一亮,快速确定目标:刷金时玉好感。
借助妹妹的身份,提高金时玉好感度,在未来假千金死亡的剧情节点,手下留情,给她逃跑的机会。
现在看,任务发布有时间限制,密度不高,系统拥有程序性漏洞,利用这些稍加变通,逆反系统刷好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金碎青开始尝试。
一日,金碎青刚睡醒就开始嚎,喂奶不吃,玩具哄不看,急得三人团团转,差点去请郎中。
忽然,小丫鬟福至心灵:“小郡主是不是想哥哥了?”
金碎青立马不嚎,开始咿咿呀呀叫。
不一会,金时玉出现在房间里。
金贵忠不在,奶妈抱着金碎青,指挥道:“金时玉,去拿起那个机猴鼓逗小郡主。”
直呼其名,实为不敬。
在富贵人家做下人,要长一双“有用”的眼睛,看清谁尊贵谁不尊贵,讨好谁疏远谁。
小郡主比金时玉重要,把小郡主伺候好,能叫小郡主喜欢才是王道。
奶妈是蹬鼻子上脸的人,伺候尊贵的人,便也觉得自己尊贵,能随意使唤人了。
另一个奶妈默认了她的行为,没有说话,甚至瞪了一眼想要开口的小丫鬟。
小丫鬟无法,只能稍稍行了一礼,将机猴鼓递给金时玉。
他沉默着,按照要求逗弄小郡主。
金时玉没见过机猴鼓,他小时没有这种精巧的机械玩具,不会用,操作半天,也没让鼓响起来。
奶妈骂了句“笨死”后,将小郡主递给金时玉,按一下猴子的天灵盖,机械小猴开始挥舞手臂敲鼓。
“小郡主,看,你最喜欢的机猴鼓。”她一手握着机猴鼓,另一只手悄悄摸到小郡主背后,语气不善,“金时玉,你抱稳了,若敢摔了小郡主……”
金时玉无言,一动不动,视线错开邦邦作响的机猴鼓,看向奶妈藏在婴儿背后的手。
奶妈嘴上不停地数落,手隔着襁褓,捏住金碎青皮肉,狠狠用力一拧。
正盯着机猴鼓,思索怎么刷好感的金碎青后背一疼,身躯一弹。
谁掐的她?!
金碎青看金时玉,清浅琥珀色眼眸古井无波。
几日不见,金时玉已能将情绪压得极好。
不是他,金碎青皱起眉头,大眼一转,看向另一侧奶妈。
奶妈笑意温柔:“小郡主,小郡主……”
金碎青不哭,奶妈拧着皮肉的手愈加用力。
疼得她又一震。
这手劲儿,给了普通婴儿,早就疼得哇哇大哭了。
可金碎青是套着婴儿壳子的成年人,一眼看透这俩奶娘心理的小九九。
青阳公主死得早,身份尊贵的小郡主没有娘,亲近的便会是贴身照顾的人。
奶妈们不光想混个脸熟,更想做金碎青的“亲妈”,保将来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她掐金碎青,哭却是在金时玉怀中。
婴儿懂什么,懂疼了饿了累了要人疼,哭了找奶妈。小郡主哭着找她,自然会在金府中有个小郡主亲近的好名声。
至于金时玉?
不受宠的人,赶不上金贵忠后院一条名贵的猎犬,刚好做垫子。
金时玉有前科,理由都不用找。
小少爷讨厌小郡主,伤害小郡主,奶妈英勇阻止,立大功。
金碎青忍痛瞪金时玉。
不是,哥,她都这样陷害你了,还不吭声?
只见金时玉盯着奶妈的手腕看了一会儿,默然将视线移到了机猴鼓上。
金碎青:“……”
他知道,但当没看见。
难不成,金时玉养过比格?
又一想,人都拧着她皮肉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了也没哭。
她也是不遑多让的忍人。
金碎青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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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决定不忍,襁褓里的身躯开始扭动。
奶妈见状尖叫:“金时玉,不是叫你抱好小郡主么,居然敢让小郡主不舒服!”
说罢,就要将婴儿抱回来,没料到金碎青挣脱襁褓,挥手拨开机猴鼓。
惯性使然,小鼓从奶妈手中脱手,砸在她脸上。
奶妈:“哎呦!”
金碎青抬手,身体用力一扭,揪着金时玉的衣领,背朝奶妈,光着身子扑进他单薄的胸膛,露出青紫泛红的后背后,果断开始哭。
抱着金时玉脖子,贴着他耳朵大声哭。
金碎青势必以魔音穿耳之势,攻破金时玉耳膜。
让你不吭声,还要本姑娘亲自替你撒气。
装瞎,聋了也活该!
见状,小丫鬟惊叫,另一个奶妈急得要捂她的嘴。
小丫鬟咬了她一口,扭身跑出去,边跑边喊:“她们伤了小郡主!”
一阵兵荒马乱,到两位奶妈都被请出去了,也没人能将哭嚎的小郡主从金时玉怀中抱出来。
最终,金时玉冷脸坐在床边,在小丫鬟教导下,有规律地轻拍金碎青后背,才将她哄睡。
他将金碎青放到摇篮中,转身要走,没走成。
金碎青抓着他的衣角,睡着了也不松手。
名叫卉红的小丫鬟柔柔道:“少爷,小郡主是真的很喜欢您,您留在这里,吃完午饭再走吧。”
金时玉顿一下,摇了摇头,没再犹豫,他拨开金碎青的手,快步离开房间。
直到过了很多年,金碎青才迟钝地意识到,金时玉为何会如此忍气吞声。
她还有一个小郡主的身份。
而无依无靠的金时玉什么也没有。
*
到一岁,小郡主还没有名字。
原因无他,无人敢起。
亲爹是不可靠,亲娘是不可说,姓金还是姓皇甫,没人能拍板。
金贵忠躲着拖着,拖到一岁多,连周岁宴,抓周什么都没有。
最后,还是皇甫瑛下谕旨,为小郡主操办周岁生日宴,以小郡主名义,大赦天下。
算是正式认了她的身份。
九州内无人不称赞女帝仁慈博爱,天家添丁恭喜云云。
为庆贺小郡主周岁,礼部詹事府放灯三日,敬天祈福。
金碎青冷笑,早干嘛去了,这时候想起大操大办了?
周岁宴当天,皇甫瑛带着皇甫黎亲临金府,阵仗之大,令帝都全城人哗然。
周岁礼物,填充一辆辆硫兽车,排满一街,围观之人退避三舍,不敢冲撞。
皇甫瑛着便装,牵着皇甫黎,迈入金府。
宴席角落,金碎青赖在金时玉怀中,研究新的玩具。
是一只机械蝉,只要按后背翅膀,就会发出嗡嗡的鸣叫声。
专业使然,金碎青对这个世界的机巧都很感兴趣,左一下右一下地拆,研究它的构造。
她演得很好,让旁人觉得,就是一眼大漏光的熊孩子胡乱拆玩具。
金时玉习惯金碎青粘着,给她备了一个小口袋,专收被她拆开的机巧。
他面无表情,臂弯托金碎青屁股,另一只手熟练接她扔开的零件。
金碎青快要拆到机械蝉的核心时,机蝉被夺走了。
她抬头看始作俑者,是她另一个“哥哥”——皇甫黎。
皇甫黎与金时玉同七岁,稍微高壮些。
忽略金时玉,他拿着残缺机蝉逗金碎青:“这就是我的妹妹?”
金碎青看了一眼金时玉。
他没说话。
再看皇甫黎,似乎也没打算和金时玉说话,他专心逗金碎青:“以后,我就是哥哥了哦,妹妹。”
皇甫黎故意举高,不给她:“真可爱,眼睛比小姨和金贵忠的都大,是小姨亲生的吗?”
金碎青装傻阿巴阿巴。
是啊小混蛋,我是你奶奶,快把东西还给你奶奶。
皇甫黎叹气:“真可惜,没有见证妹妹的出生。”
金碎青白眼。
你是可惜没有杀掉你奶奶我吧。
4. 名字的含义是
皇甫黎:“给我妹妹,我要抱她。”
金碎青赶紧搂住金时玉脖子,心道,这小兔崽想干嘛。
极少见的,金时玉犹豫了,没有立刻将金碎青递出去。
金时玉视线轻扫过皇甫黎,仅一下就避开,将臂弯里的金碎青向上抱了一下:“她不想。”
皇甫黎冷嗤,朝金碎青张开双臂:“妹妹,皇甫哥哥要抱你,让我抱。”
金碎青不吭声,将脸埋进金时玉肩颈处。
她才不要让这个差点杀了她的小畜生抱。
皇甫黎眼角轻抽,耐心告罄,紫薇城中,除了母亲,只要他搬出皇甫这个姓氏,没有人敢拒绝他。
今天他必须要抱到妹妹。
皇甫黎拿着机械蝉,凑近金碎青,在她耳边摇:“让皇甫哥哥抱,哥哥就把机械蝉还给你。”
金碎青挪了挪屁股,露出小半张脸。
见状,皇甫黎会心一笑,小孩儿多好哄。
殊不知,在场的,年龄最大的,是金时玉怀中的金碎青。
金碎青扭头的原因并不是机械蝉,而是脑中沉寂多时的系统又开始作妖。
系统:“任务:闹,使皇甫黎受伤。倒计时一小时。”
金碎青心念黑心系统,转过脸,定定盯金时玉侧脸,开始思考对策。
亦如坏心眼奶妈掐她那日,她人在金时玉怀中,伤了皇甫黎,受罚的只会是照顾她的金时玉。
很好,系统居然会隔山打牛了。
金碎青想了想,松开金时玉,伸手去够皇甫黎手中的机械蝉。
没想到,金时玉手臂一紧,将金碎青抱得更紧。
金碎青不可置信地看金时玉一眼,金时玉朝她小幅地摇了摇头。
天,金时玉是在在乎她的安危吗?
金碎青心口咚咚乱跳,视线向上抬,对上金时玉双眼时,心跳又被她果断按了下去。
金时玉双眸冷淡,不含关切,只是单纯皱眉,明显是担忧生事端,将他牵扯进去。
金碎青撇嘴不管他,探出半个身体去抓机械蝉。
皇甫黎将金碎青强携进怀中,才把机械蝉给她。
皇甫黎不会抱,双臂箍住她,金碎青忍着难受,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稳稳靠在皇甫黎身上,专心玩蝉。
果不其然,她没等一会,皇甫黎手就困了。
候在身边的金时玉适时伸手,毕恭毕敬道:“太子,请将她给我吧。”
皇甫黎也自觉无趣,妹妹虽然香香软软,到底是未来能和他夺权的人,而且抱孩子又累又无趣,便将人交了出去。
金碎青抓住二人交手时机,轮圆臂膀绕一圈,手中机械蝉翅膀划过皇甫黎的脸,狠狠砸向金时玉。
机械蝉翅膀虽薄,却不尖锐,只在皇甫黎脸上留下一道白痕。
金时玉就有些惨了。
机械蝉刚巧砸在他的额角,力气不小,挂开一小片皮肉,鲜血沿着光洁的额头,滴滴答答往下落。
金碎青心跳停一拍,坏了,婴儿身体不好控制,她没收住力气!
老天鹅,他疼不疼啊?
只见金时玉微滞,抬手摸额角揉捻伤口,微微刺痛,伤得不深,只是有些吓人罢。
皇甫黎怀中的小郡主似乎被吓到,指着金时玉的额头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挣扎,皇甫黎终于脱力,婴儿从臂弯中滑了下去,摔在地上。
这一摔,小郡主嚎得更大声。
这一闹,宴席上觥筹交错的贵人们终于注意到这片小角落,人们慌得不敢凑近,为赶来的皇甫瑛和金贵忠让道。
两大一小,金家的两个,一个坐在地上哭,一个捂着流血的额角发呆,就剩小太子看着完好无损。
一时间,发生了什么,众人心中自有定夺。
皇甫瑛皱眉,健步上前,扯过没反应过来的皇甫黎,抬手给人一耳光,又快又狠,扇得皇甫黎侧开脸。
因轻度凝血障碍,脸颊很快就红了。
皇甫瑛:“向小郡主道歉。”
皇甫黎捂着脸默了默,很快道:“对不起妹妹。”
妹妹二字,他咬得很死。
皇甫黎清楚,皇甫瑛打他的这一张,不是真关心小郡主。
而是在警告他,做事不够干净,就要受到惩罚。
女帝是在算他没能杀了小郡主的账。
金贵忠和稀泥:“就是孩童间的小打小闹,圣上莫要生气,不是什么大事,无需责怪太子。”
皇甫瑛凤眼凌厉,蔑金贵忠道:“做错了就要认,这便是规矩。”
用脚趾头也能看出,皇甫瑛在指谁。
金贵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两股战战,额头冒汗,他强装镇定,傻道:“您说得对。一个巴掌拍不响,郡主与时玉亦有错,回去我好好教训他们。”
金碎青一边嚎,一边眯着眼偷看她的“姨妈”和“亲爹”演戏。
演来演去,没人关心她和金时玉。
忽然,皇甫瑛余光一撇,扫了一眼金碎青。
那视线之中,审视意味实在太浓,金碎青直觉危险,发出警报,滴滴作响!
皇甫家的都是狼,没有一个简单的。
皇甫瑛心想,皇甫韶尚在襁褓时,就通晓用哭来吸引母上注意力。更可贵的是,婴儿皇甫韶已能察言观色,可快速分辨母上情绪。
仅需一眼,皇甫韶便懂得分寸,见好就收。
她的女儿又如何?
皇甫瑛不着痕迹,余光凝金碎青。
女帝眼神实在犀利,金碎青畏惧,身躯轻颤,刚想要闭嘴。
一瞬,她心念一动,选择哭得更大声,眼泪鼻涕一起往嘴里流,看着要多蠢有多蠢。
皇甫瑛轻笑,不屑地收回视线,对金贵忠道:“今日是郡主的生日宴,听闻郡主还未取名。”
“来人,”她招招手,女官呈上册子,皇甫瑛顺手扔进金贵忠怀里,“朕命詹事府,寻来好字,赐名小郡主。”
金贵忠恭敬,以他为首,金府上下齐齐跪地,打开册子,大字晃晃洒脱。
待金贵忠看清,他脸色一变,不得不强颜欢笑:“碎青,秋阳入竹碎青红,小郡主得名金碎青,好名,真是好名!”
刚得空喘口气的金碎青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碎青,碎青阳公主。
别人是胸口碎大石,她是胸口碎亲妈!
这名字原来这么晦气,金碎青抽了抽鼻子,彻底放弃读空气,嚎得声音更大。
反正现在没人理她。
*
一阵鸡飞狗跳,最终是金时玉抱着嚎啕大哭的金碎青离了宴席。
刚一进屋,满脸是血的金时玉将卉红吓了一跳:“哎呀!小少爷,这是怎么了?”
金时玉将抽噎的金碎青放在床上:“宴会上生了事端,无碍,都已经解决了,没什么大事。”
卉红赶忙出去取药打热水,房间内仅剩兄妹二人。
金碎青坐在床边,偷悄悄观察金时玉。
金时玉不避她,从袖子中抽出一块沾血的蚕丝帕子,他打量片刻,将帕子扔在桌上。
金碎青记得,那是二人离开宴会时,皇甫瑛身边的女官递给他的,那女官道:“金小少爷受了委屈,女帝心疼,差我给您送帕子,擦擦吧。”
金时玉点了点头:“圣上恩情,时玉没齿难忘。”
女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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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表,无言看他,直到金时玉用帕子沾了沾伤口,才转身离开。
金碎青噘嘴想,哥你那随便乱扔的态度,还说什么没齿难忘?
这帕子给得实在太巧,赶在大宴上,金时玉受了委屈,偏生皇甫瑛不当面给,非要背着人给。
金碎青打嗝,吹了吹额角的胎毛。
皇甫瑛不愧女帝,行事看人自有一套准则,拿捏人也是信手拈来,一眼就能看穿金时玉。
观察金时玉一年,金碎青发现,这人似乎与《风临天下》中,浪名帝都的纨绔不大一样。
金时玉为人还挺低调的。
平日沉默寡言,不多生事端,遇事也是能避就避,除过初见她险些被他掐死外,没见过金时玉同谁急过眼。
金碎青又想,对于金时玉现在的处境,低调确实没坏处,他也没什么高调的资本。
金碎青有些心疼。
不过仅一瞬,这点怜悯的苗头立刻被她按死。
她也没比金时玉好到哪儿去。
皇甫瑛那般敏锐,连一个刚满一岁的孩子都试探,眼神冷得吓人,金碎青险些就被她唬住了。
她敢打包票,如果今日宴席上,但凡她表现出一点机灵,漏出一点破绽,她绝对活不过今日。
金碎青悄悄扶了扶胸口,好在反应快,傻子装得很及时。
看来为了活命,她以后也得一直装傻子。
忽然,脑海中,系统提示任务完成。金碎青叹气,装傻子多简单,比绞尽脑汁完成任务容易多了。
金碎青望向金时玉,此时“哥哥”正坐在桌边,不知在想什么,竟抬手揉搓额角的伤口。
刚结痂的伤口又被他揉开,鲜血溢出,沾染食指。金时玉放下手,盯着血看,用拇指揉搓,待手指上血迹干涸,搓不开了,又去扣伤口。
如成瘾一般,如此往复,看的金碎青后背发凉。
他在干嘛?!不疼么?
她看着都觉的疼!
在不知第几个循环,金碎青实在是忍不住了,对金时玉背影开口叫:“噶……嘎嘎……”
金时玉终于停下动作,扭头看她。
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泛起一丝涟漪,金碎青看不懂,分不清其中含着的是什么。
很快,那一点点情绪消失了。金时玉平静问她:“你叫我?”
金碎青笨拙地点了点头:“嘎嘎……”
金时玉低头将帕子收进袖中后,朝床走来。
那张宛如艺术品的脸上,干涸发黑的旧血与鲜红的新血交汇,小小的金时玉如刚从炼狱里爬出的玉面修罗。
“你不怕我吗?”金时玉蹲在床边,与金碎青平视,盯着她的双眼看,“我差点杀了你。”
金碎青眨了眨一双大眼,咯咯地笑,大声叫:“嘎嘎!”
怕?
怎么能怕!
这可是刷好感的好时机!
金碎青贯彻时不再至机不再来,好感要刷到底的原则,挥舞肉乎乎的双手,腾挪身体靠近金时玉。
他伸出双手,支在金碎青身体两边,防她从床上摔下来。
妹妹似乎很蠢。
蠢妹妹伸手贴他脸上,朝额角撅起嘴,发出“呼呼”的气音。
金时玉又一怔。
她手掌湿乎乎,嘴里喷出的口水比呼出的气还多,她一边吹,一边用手轻轻拍他脸颊。
金时玉嫌弃金碎青的口水,捏住了她的脸,将人稍推远些。
金碎青坚持道:“嘎嘎!嘎嘎!”
金时玉轻哼。
金碎青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歪头看他。
“不是嘎嘎,”金时玉擦脸,“是哥哥。”
5. 三岁
三岁,一个神奇的年纪。
幼儿发展的分水岭,有的人展现出过人的天赋;而有的人,正花枝招展地展现过人的愚笨。
金碎青是后者。
她抓住这个年龄段,开始了愉快的装傻生涯。
比如,在其他小孩儿能说一些完整的话时,她说的最多的“嘎嘎”。天天“嘎嘎嘎嘎”,不知情的人进了她的院子,还以为养了鸭子。
不过“嘎嘎”本人不嫌吵,因为他听得少。
金时玉人长到八岁,已进入国学院学习,下学回家才会见到金碎青,又恰好饭点,金碎青专注吃饭,饭后“嘎嘎”不久,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金碎青睡眼惺忪,扯着金时玉衣角:“嘎……嘎嘎。”
金时玉了然,点一盏昏黄的灯,坐床上,架小桌,留在在金碎青身边画图写作业。
初等学院教授一些基础性学科,不光有诗书礼易琴棋书画这种古代必备科目,甚至有基础法械设计原理与绘图。
她不想让金时玉走,为的就是看他画图。
金碎青翻身,她装得说话不利索,腿脚不方便自然也得跟上,走路跌跌撞撞,金时玉伸手扶她,金碎青借力,摔坐在双腿他腿中间,装懵懂地看金时玉画图。
有一说一,金时玉画的法械图……
很烂。
一只要用翅膀飞的灵巧机械鸟,金时玉画得像蹲窝的老母鸡。
金碎青:……
这,飞得起来吗?
金碎青仰头看金时玉,他眉头紧皱,大概也有所觉察,自己并没有什么法械设计的天赋。
平日里淡淡的金时玉,周身正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忧伤。
金碎青眨眼:“嘎嘎。”
金时玉不理她,擦掉鸟的右翅,冷道:“是哥哥。”
好吧,金碎青撇嘴,看在你这么可怜,连图都画不好的份上,这次叫准一点,于是她开口:“哥哥。”
金时玉停下笔,低头看金碎青。
金碎青嘿嘿一笑,又连着叫了他好几声,趁他注意力不在图纸上,一把夺过炭笔,在图纸上划出一道痕迹。
线条流畅,弧度优美,金碎青满意地点了点头。
金时玉啧了一声,夺过金碎青手中炭笔,低头要擦,却发现,金碎青这一笔,不管是位置还是形状,恰好填在最适合鸟翅的位置。
他只要沿着这道弧线画,就能解决他鸟翅膀一直不能画对称的问题。
金时玉握笔,微微睁大眼睛,低头看怀中的金碎青。
金碎青手舞足蹈,高兴地拍手,作势还要抢他手中的炭笔。
他恍惚一下,意识回笼,将炭笔举高,避开金碎青霸道的小手。
大概是他想多了。
金碎青似乎还是那个迟钝又蠢笨的妹妹。
*
因为金碎青展现出的过于迟缓的发育速度,最先看不过去的不是亲爹亲哥,而是她宫里日理万机的姨母。
皇甫瑛不想让金碎青太聪明,但毕竟是皇甫韶,她妹妹的女儿,太蠢了也不是一回事儿。
金贵忠天天住花楼不着家,金时玉只管金碎青日常生活,其他一概不管不问,皇甫瑛从皇甫黎处挑了个老师,送到金府为金碎青开智。
自周岁宴皇甫黎后,金碎青可以名正言顺折磨的第二个人出现了。
法械宗法械师,柴子薪。
年少有为,听闻十几岁便展现出过人的法械设计天赋,留在紫薇城,干了十年,好不容易被皇甫黎选中作老师,迎来进升机会,结果转手被打包扔到金府。
作传闻中的笨蛋小郡主的开蒙老师。
第一日,柴子薪第一次见金碎青,笑着与她打招呼:“小郡主好。”
趴在金时玉怀中的金碎青:“嘎嘎。”
柴子薪以为金碎青喜欢鸭子,从他随身背的巨大工具包中取出玩具机械鸭,弯腰凑近金碎青,捏着嗓子道:“小郡主,看,是嘎嘎。”
机械鸭发出更刺耳的“嘎嘎”声。
金碎青憋笑,装糊涂,仰头看金时玉,金时玉面无表情道:“她是在叫我。”
金时玉再强调:“她在叫哥哥。”
“哈哈”,柴子薪僵在原地,尴尬一笑,将机械鸭子递给金时玉,“送小郡主的礼物。”
金碎青要去拿,金时玉抱着她避开,道:“她不喜欢。”
金碎青:?
谁说她不喜欢的?
金时玉面色无虞,近一本正经,金碎青却看得清楚,他分明是嫌一个天天“嘎嘎”的妹妹已经够吵了,再加一只不停“嘎嘎”的鸭子,更吵。
金碎青悻悻收回手,向柴子薪投出一个略委屈的笑。
柴子薪心领神会,坚持将机械鸭塞进金碎青手中:“喜好可以培养嘛,刚巧试试小郡主对机巧的敏锐度,好因材施教。”
金碎青把玩机械鸭的动作一顿,很快,不着痕迹,继续研究。
人是皇甫瑛派来的,自然是向皇甫瑛负责,派什么老师来不好,偏偏挑了一个法械师开蒙。
又是明晃晃的试探。
皇甫瑛是要试探,这三年间,金贵忠有没有私下培养金碎青。
金碎青玩弄两下鸭子,忽然佛生气般,尖叫着用力将鸭子砸向地面,机巧遂即四分五裂,摔出内里小巧的燃硫机,细小爆裂后,烧成一摊黑泥。
金时玉见状敛眉:“柴先生,现在让她接触燃硫机驱动的玩具,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硫底金蕴含能量,比较危险,寻常给小孩玩的玩具,都是通过发条或轴承驱动,避免燃硫机受到碰撞挤压,自燃爆炸,致使幼儿受伤。
柴子薪笑得更尴尬,作揖道:“哈哈,柴某的错,忘了小郡主还小,柴某给小郡主赔不是。”
面前兄妹两个齐齐盯他,柴子薪冷汗直流。
他也不想,只是不得不做。
收拾包袱离宫前,虽然皇甫瑛没说什么,可这机械鸭,是皇甫黎给他的。
皇甫黎笑着说:“柴老师将这个带给妹妹,就说是老师送给她的礼物。”
鸭子落手一瞬,不正常的重量引起柴子薪警觉:“太子殿下,这鸭子是由燃硫机驱动,有风险,给小郡主玩,不太合适。”
“柴老师说笑了,”皇甫黎道,“妹妹可是金家的孩子,生来就是要造燃硫机的人,怎么会有危险呢?若碎青妹妹喜欢,柴老师告诉我,我再给妹妹准新的玩具。”
柴子薪收下机械鸭离开,踏出东宫刹那,冷汗直流。
虽早有耳闻,年仅八岁的皇甫黎心眼比海深,紫薇城里的老师傅也点过,作太子的老师要留心,彼时柴子薪不明白,八岁小儿能有什么心眼。
今日一见,惊觉恐惧。
以前幻想,做太子老师能平步青云,现在看,离宫去金家任教,也不算坏事。
不出半日,柴子薪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在金碎青第十八次指着苹果,说出“嘎嘎”时,柴子薪感觉自己岌岌可危的发际线又向上挪动了三寸。
徐徐清风来,透彻凉爽。
柴子薪额角青筋暴凸,第十九次,强行耐心道:“小郡主,这是苹果。”
金时玉插着卉红切好的苹果块,送进金碎青口中,她嚼嚼吧咂嘴,以气吞山河之势,大声道:“鸭子!”
说完,金碎青眨巴双眼,看眼前的柴子薪要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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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子薪深呼吸几次,蓦然起身,一句“我出去透透气”,离开房间,不一会,屋外传来压抑至极地低吼。
金碎青偷笑着张开嘴,等金时玉喂苹果。
意料中的苹果没来,金碎青疑惑扭头,正对上金时玉探究的眼神。金时玉盯着沈苌楚看了一会儿,才低头插起苹果,送进金碎青口中:“为什么要故意气他?”
正嚼苹果的金碎青一滞,眼巴巴地望金时玉。
金时玉比她想得要敏锐很多。
“嘎嘎,”金碎青不假思索,含着苹果大声说话,装作呛到,猛烈咳嗽,“咳咳……咳咳……”
金时玉放下果叉,将金碎青抱在怀中,熟练地拍打她后背,为她顺气。
趁他看不见,金碎青吐舌,将口中尚且完整的苹果吐了出去。
*
在一众人通过各种方式,得知金碎青可能是稀世罕见的笨蛋后,其中最开心的,是金碎青的渣爹。
金贵忠像得了什么宝贝,头一次,抱起金碎青在金府遛弯。他身后跟着一串下人,生怕金老爷一个想不通,把金碎青沉了池塘。
父女二人停在池塘边时,下人们都屏住呼吸。
金贵忠指着铺满荷花的池塘,逗金碎青道:“碎青看,是荷花。跟着爹爹念,荷——花——”
“嘎嘎!”
金贵忠大手一挥:“小郡主喜欢鸭子,明日去寻两只,养在池塘。”
跟在身后的卉红悄然松口气,看着金碎青脸皱成一团,明显不大高兴,答道:“回老爷,小郡主不喜欢鸭子,她是在唤时玉少爷。”
金碎青心中冷哼,果然渣爹,孩儿都三岁了,还什么也不知道。
金贵忠脸皮比天厚,仰头大笑:“金时玉呢,叫他过来。”
“回老爷,今日并非休沐,少爷上学去了。”
小的不知,大的不清,这爹可做得可太好了。
两次碰壁,金贵忠自讨无趣,便抱着金碎青进了自己的院子,身后的下人默契十足,齐刷刷停在院外,不踏入门槛一步。
金碎青还没弄清情况,已被金贵忠抱进房间,随手放在凳子上。金贵忠不管她坐没坐稳就放手,金碎青闪一下,用力抓住扶手才勉强摆正身体。
渣爹。金碎青差点厥过去,扑克脸金时玉都知道把人放好再松手。
金贵忠无知无觉,转头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鎏金琵琶,纵情弹奏。他闭上双眼,手指如飞,音弦流畅,宛如瀑布飞流从九天坠落。
不管渣爹弹得专注,金碎青的注意力被桌子上的图纸吸引,金贵忠宽阔的书桌上摆满各式法械图纸,尽是金碎青没见过的。
对于金碎青,同老鼠落入米缸有什么区别!
趁着金贵忠没空搭理她,金碎青抓起最边缘一张图纸细细端详。
这是一张机雀设计图,单从外形上判断,类似现代翼式喷气背包飞行器,透视图简洁,线条交错。机雀最中心有一个圆形空缺,贯链全部结构。
金碎青猜测,这应当就是安装燃硫机的地方。
过分关注图纸,她没注意到耳边琵琶声停,金贵忠上前夺走她手中纸张,并未生气,将它团成纸球,扔进竹篓:“碎青,莫要看这些心烦事,你爷爷当初逼我学法械,今日,你来随爹爹学音乐。”
仿若打开闸口,金贵忠絮叨着,挥手扫开图纸,让金碎青站在桌子上:“碎青,奏乐,跳舞,享受人生。法械,狗都不学!”
他架着金碎青,像操纵木偶一样胡乱摆动她的四肢。
隔着这诙谐又搞笑的一幕,金碎青似乎能看到,曾经的金老爷,是如何逼迫金贵忠学习法械。
怪折磨人的,金碎青想。
6. 熬老师
金贵忠玩累了,终于把金碎青放下来,专注研究琵琶去了。
金碎青一脸无语,抓过桌子上仅剩的图纸专心看,却发现自己看不懂。
虽然九州法械与现代机械工程学有部分共同之处,却更具有幻想色彩,对她来说,是一门崭新的学科,她得从头学起。
金碎青抬头看金贵忠,渣爹已完全沉浸在音乐中不可自拔。希冀他教,不如立刻求神拜佛,给她托梦,让她一夜通晓法械原理。
她脑海中出现柴子薪的脸。
很快,金碎青摇摇头。
上面有皇甫瑛盯着,柴子薪那种技术型中年男软弱,藏不住事,一旦她表现得感兴趣,肯定会暴露。
金碎青转得飞快的头脑里,忽然想起系统的声音:“任务:留金时玉陪学。倒计时一天。”
金时玉入国学院不久,与他来说,是打基础,建立认知的关键阶段,这时候拉人过来陪她开智,就是在故意浪费他的时间。
逆天系统,浪费光阴,谋财害命。
“时间”是所有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高中折磨的东大学生的执念。
而且,看金时玉平日对待作业的态度,图都画成那样了还没放弃,必然也是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
金碎青心中的罪孽感更重了。
低头看手中的图纸,金碎青又大又黑双眼转了一圈又一圈,思考对策。
如何才能在不阻碍金时玉学习发展的情况下完成任务,并且,她还能从中获利,不惊动皇甫瑛,提早了解法械基础?
金碎青攥着图纸,盯渣爹背影,忽灵光一现。
“爹爹!”
*
黄昏,金时玉坐在饭桌前,身旁是金碎青。
彼时他正在上课,金贵忠不顾其他,匆忙将人从国学院接回来,劈头一句:“从今天起,你暂时不要去上学,专心陪妹妹。”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金时玉明白,金贵忠只是在通知他。
他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桌子对面,卉红不敢说话,专心布菜,喂金碎青吃饭。
低气压下,唯有金碎青的碗筷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金碎青似乎很高兴,噘嘴示意,向卉红讨要一块鸡腿肉。
见金时玉筷子分毫未动,男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人又瘦,卉红不忍,压低声音宽慰他:“时玉少爷,莫要生气了,先吃饭,不要伤了身体。”
金时玉垂下眼睫,摇摇头:“我没有生气。”
金碎青嚼鸡肉,心想:真能忍,这时候,居然还能说出不生气。
金时玉平时不会留在她这里吃饭,今日是被金贵忠强行按在此处,同这他不能上学的罪魁祸首一起吃饭。
很明显,她“哥哥”什么也吃不下。
她悄悄观察金时玉脸色,纤长的眼睫盖住双眸,她不好探究,稍向前倾,想看仔细些。
蓦然,金时玉扫她一眼,金碎青虎躯一震,吓得差点从桌椅中间的缝隙滑下去。金时玉放下筷子,伸手扶了她一把。
金碎青紧张地小口喘息,方才金时玉的眼神来的又急又快,实在有些吓人。
里面藏着金碎青无以言表的东西,像一匹凶猛的狼,被硬生生塞进温顺犬类的皮囊中。
稍纵即逝的,金时玉收回视线,握着她小臂的手掌用力一捏,他没收力,金碎青感觉到钻心的疼。
金碎青疼得瘪嘴,眼中大滴泪水往外涌,抓住金时玉手背用力扣,指甲嵌进皮肉。
金时玉就像没有感觉,不阻止她,亦不松手。
过了好久,金时玉才开口:“金碎青。”
卉红端着碗筷,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你乐意,那今后我陪你,你最好别嫌我烦。”金时玉冷然,松开手,脱力般向后扯,金碎青指甲在他手背上拉出血痕,“我不吃了,吃不下。”
他摆好碗筷,起身离开,渐行渐远,隐入昏暗的院中。
卉红大喘气,赶忙撸起金碎青袖子问:“小郡主,疼不疼?”
金碎青吸了吸鼻子:“不疼。”
“真……真的不疼?”卉红胆战心惊,小郡主是不是被吓坏了。
金碎青扭头看金时玉的碗,碗底仅躺着一片青菜,是金时玉金晚唯一动过的菜。
“不疼,”金碎青胡乱擦眼泪,示意卉红继续吃饭,“哥哥不吃,我吃。”
将人逼急了,总得有发泄的方式,金碎青想,现在不忍小痛,将来于她,是人头落地。
况且,她不吃亏,挠了几道血印儿。
她忽略隐隐作痛的小臂,一口吞掉卉红送来的小芋圆,伸出手给她看,委屈道:“哥哥,破了,要上药。”
卉红心领神会,饭后,端着一碗面,带着伤药,去了金时玉的小院——他玉顾涵江一同居住的地方。
冷冷清清,卉红脊背发寒。
面前的屋子,就是曾经顾涵江上吊的屋子。昏黄光影打在窗户上。
好久,卉红才鼓起勇气去敲房门:“时玉少爷?时玉少爷,我是卉红,您睡了吗?”
投在窗棂上的影子微晃,稍后,破旧脱漆的木门被打开,金时玉披着薄衫,头发用一根泛着暗红光泽的木簪随意簪起,他立在门前:“怎么了?”
卉红端着药与面:“晚饭见您没怎么吃,手又受了伤,来给您送些东西。”
金时玉没说什么,侧开身体,让卉红进屋。
屋内布置也十分简陋,仅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桌面上一盏灯,灯下是摊开的书册和图纸。
放人进来后,金时玉回到桌前,继续看书。
卉红嗅到了微弱的血腥气。
她不敢做声,将盛着鸡腿的面和金疮药放在桌角,余光扫过金时玉手背,见他已将伤口包了起来,悄然退出房间。
待金时玉看完书,才扭过头看桌角。
他略过已经凉透的面条,取过小玉瓶,捏在手中把玩。
白玉瓶珍贵,盛放上等药,不会是卉红的东西,只会是他那个任性至极的妹妹差使人送来的。
此时无人,金时玉不再隐藏,他眼神阴鸷,拆开包裹严实的手。
原本零星的挠痕,被他用木棍划开,皮肤翻开,露出鲜红的肉。
这是金时玉的发泄情绪方式,开端是妹妹砸在额头上,令他头破血流的机械蝉。
母亲早亡,无人教导,他无师自通,用这种极尽严苛的方式,去加深恨意。
妹妹幼小脆弱,身上缠着他的血海深仇,似乎一合手,掐死金碎青,就能结束这些折磨。
可他需要忍,因为母亲说过,不该怨妹妹。
顾涵江捧着他的脸,昏暗灯光下,她眸子里折射出的光亮得灼眼,比见到金贵忠还亮。
她温柔地对他说:“时玉,不要恨妹妹,要恨金贵忠,是他害了我们!是金家害了我们!”
“时玉,娘亲要你记得,活下去!为了恨,也要活下去!”
善良的娘亲给他指明了恨,只要他活着。
金时玉活着恨金贵忠,恨金家。
可金碎青姓金,他也是。
他不能恨妹妹。
所以,妹妹带来的痛,又成了他唯一的消解,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讨厌金碎青。
金时玉打开玉瓶,将药撒在伤口上,如火烧一般的剧痛令他生出一身冷汗,又痛又爽。单薄的衣料吸收汗水,黏在身上。
他端着那碗鸡腿面,到窗前倒掉,明日会有狗将其分食物殆尽。
总之,他不会吃。
吹了一会风,待汗吹干后,金时玉关上窗,不一会,屋内灯也熄灭了。
卉红快步回到金碎青房间,小郡主窝在被子里,听到响动,撅着屁股钻出被子,睁大双眼看她。
卉红颔首:“都送到了,就是……”
金碎青抱着被子,等卉红回话。
“就是,小少爷没有吃那碗面,全倒掉了。”
全倒掉了?
金碎青皱起眉头,思量片刻,又钻回被子,伸出小手,示意卉红熄灯。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剩下的,明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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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做足心理准备的柴子薪来到金碎青房间,等待他的,竟是兄妹二人。
柴子薪惊讶道:“金小少爷,你不是应该去上学吗?”
金时玉淡然:“今后不去学院了,父亲叫我陪碎青一同学习。”
柴子薪与金碎青皆看向金时玉,神色各不相同。
柴子薪是愤慨,气愤金贵忠如此不分轻重,好好的孩子被扣在家中,连学也不去上,成何体统。
金碎青是无语,金时玉这么一说,她在柴子薪那里的罪状,大概还要再添一笔“无理取闹”。
柴子薪叹了口气,将教具一一摆在桌子上:“那今日,小郡主随我安装拆解简易机巧?”
不上课还好,一上课,金碎青便开始昏昏欲睡。
任凭柴子薪如何催促,她手捏着机巧零件,双眼却已经要合上了,完全不听柴子薪指挥,随手搭在零件堆上。
不论猪牛马龙,统统堆成虫。
最后耍着性子,用力一推,统统扫到地上后,靠着金时玉呼呼大睡。
最终,是金时玉收拾残局,将教具机巧拼好,再替气得不轻的柴子薪收拾好,恭敬将人走。
第一天是这样,第二天也是这样。
金碎青生生熬了柴子薪一周,到第七天,柴子薪终于熬不住了。
不过几日,柴子薪愁得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整夜睡不着,挂着两个黑眼圈,如约而至。
柴子薪刚想开口请辞,话极少的金时玉主动开口:“柴先生,听说您是宫中有名的法械师,碎青不想学,您教我吧。”
金碎青乖巧坐在椅子上,抱着苹果啃,一边啃,一边观察柴子薪的表情。
柴子薪犹豫:“圣上那里……”
金时玉:“家中,我与碎青相处最多,若柴先生信任,碎青开智交给我,日后圣上问起,我来说。”
见柴子薪还在犹豫,金碎青决定火上浇油,拿着苹果朝着柴子薪砸去,口中喃喃:“要哥哥,不要你。”
煞时,柴子薪被气得气血翻涌,脸颊通红,看谦虚好学的金时玉无比顺眼,大腿一拍:“好!我教你!我也是国学院出身,院中学什么,我教什么,不学的,你想学,我也教,定不比学院教得差!”
金时玉躬身,恭敬地行了一个见师礼,定定道:“学生定不辜负老师期待。”
金碎青满意。
金时玉,孺子可教也。
半月余,金时玉听一对一家教课,金碎青不走,顺势赖在金时玉怀中,明面装傻,实为偷师。
柴子薪棱角都被金碎青磨平,即使金时玉在法械上天赋平平,也无比包容,可谓讲授细致,无微不至。
过了一整月,柴子薪要回宫述职。
临行前,他将一件由燃硫机操纵的小鸟送给金时玉,道:“初等学院内教具少,无法供给所有学生拆解,今日我单独给你一个,里面没有燃硫机,你多拆几次,试着独自绘图,待我从宫中回来检查。”
金时玉怀中的金碎青抢先夺了过来,自顾自地拆起来。
金时玉不管,送走柴子薪,任由金碎青拆痛快了,才取走小鸟。
*
夜半,金碎青悄悄钻出房间,捡起一根树枝,在院中砂石地作画。
她按照脑海中回忆法械鸟的构造,按照零件连接顺序,试着将它画了出来。
没有CAD,没有参考图,纯手绘,有几个零件形状有些模糊,金碎青蹲在地上努力回忆,太过投入,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
“金碎青。”
一瞬间,金碎青汗毛耸立,扔掉树枝,慌张转身,左脚绊右脚,一屁股坐在她绘制好的法械鸟上,趁机手脚并用,蹭掉地上的线条。
金碎青整个人被金时玉的影子笼罩,背逆光源,她仰头,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直到金时玉缓缓俯身,蹲在金碎青身前,她才看清。
金时玉勾唇,莞尔一笑:“妹妹在做什么?”
金碎青打了一个冷战。
这好像是金时玉第一次叫她妹妹。
7. 兄妹就是这样
坏了。
金碎青不敢动。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金碎青不敢移开视线,硬着头皮与金时玉对视。
金时玉笑意盈盈,蜜色双瞳发亮,他向金碎青伸出手:“妹妹摔疼了吗?”
金碎青屏住呼吸,手撑着地面起身,装作没看到他,绕过金时玉,迈步笔直,往房间内走去。
金时玉伸手,一把扯住金碎青小臂:“去哪?”
金碎青睁大双眼,目视前方,被他扯着,继续原地踏步。
我在梦游,我在梦游,金碎青催眠自己,死腿别抽筋快踏啊!
心中无限吐槽呐喊,都化作金碎青双腿的力气,越踏越又劲儿,即便手臂被扯到角度诡异,她照踏不误。
不能破功,不能破功。
金时玉蹲在地上,眼睫轻颤,冷冷嗤笑一声,松开金碎青,目送她推开门,一股脑钻进去。
在她回到房间,合上门前,金时玉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晚安,妹妹。”
“嘎吱”一声打破夜色,终于吵醒睡在外侧的卉红。她起身,看到小郡主鬼上身一般,走向床榻,直挺挺地倒在被子上。
卉红被吓了一跳,赶忙去看人,见金碎青双眸紧闭,呼吸平稳,微微张嘴,发出细弱鼾声。
虽感到疑惑,卉红还是替金碎青掖好被子,披上衣服,推开门探查时,看到金时玉背身立在庭院中。
卉红更狐疑:“时玉少爷?”
金时玉背对她,正低头看什么。
见金时玉不回话,卉红又想到他那阴冷的小院,一阵后怕,怯生生地不敢动弹。
站了许久,卉红看到金时玉脚尖蹭两下沙地,才扭过头。金时玉瞳色浅,皮肤也白,月光下整个人白的发光,更像鬼,吓得卉红后退一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时……时玉少爷!”
“你睡得太死了,连小郡主走动都没发现,”金时玉说得平淡无波,“小郡主有梦游症,平日多注意些。”
卉红战战兢兢开口:“那……那要告诉老爷吗?”
“你觉得,告诉他有用吗。”
卉红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头压得极低,死死攥紧双手:“我……知道了。”
金时玉转身离开。
卉红目送人走后,立刻逃回房间,撇一眼金碎青,逃命般钻进被子,不停打抖,半晌,她冰凉的手脚终于回了点温度。
一夜未眠。
*
柴子薪回宫述职,抓着师傅控诉金碎青罪孽快一个时辰,直到皇甫瑛派人传他才被迫终止。
临走前,师傅拍了拍柴子薪肩膀,提醒道:“圣上面前说话,开口前定要三思,尤其与小郡主有关的,更要警惕。”
柴子薪若有所思,等见了皇甫瑛,她正书案前批阅奏章,皇甫黎从皇甫瑛身后钻出,小跳着凑到他身边。
皇甫黎急切道:“柴先生,妹妹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柴子薪一顿,小心仰头,偷看皇甫瑛,斟酌道:“太子殿下,小郡主,不大喜欢法械。”
“怎么个不喜欢?”皇甫黎道,“是我送的不合适嘛?难不成妹妹不喜欢鸭子,喜欢别的?上次看妹妹拿着一只蝉……”
皇甫瑛清清嗓:“小黎,老师教你的礼数呢。”
皇甫黎委屈退回皇甫瑛身旁,眼神却未曾从柴子薪身上挪开。
皇甫瑛:“郡主怎么个不喜欢?”
柴子薪:“回圣上,为小郡主授课月余,微臣发现,小郡主似乎天生厌恶机巧,不论何种授课方式,小郡主都会绝烦。”
皇甫瑛:“厌烦?”
与师傅交谈,柴子薪已能心平气和提起金碎青,他道:“小郡主她……似乎……”
“但说无妨。”
“小郡主她的确不大聪慧,开智极难,尤其在机巧法械上,没什么天赋,”柴子薪朗声道,“不光如此,小郡主性情刁蛮泼辣,缺乏礼数。”
皇甫瑛了然:“辛苦你了。”
又问了两句,皇甫瑛就继续专心公事,她身旁,皇甫黎作感兴趣状,天真道:“妹妹有那么笨么?万一是装的呢?”
柴子薪骤然警惕。
皇甫瑛也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宽袍大袖之下,柴子薪攥紧拳头,抑制发抖,回道:“小郡主年岁尚小,好恶表现尤为明显,尤其在亲近之人面前,依旧愚笨任性,不像是装出来的。”
皇甫黎:“金时玉?”
柴子薪颔首:“正是。小郡主离不开金时玉,甚至向金贵忠讨要,扣下金时玉,不叫他上学,照顾她的日常起居,实在……。”
他隐去教授金时玉学识的事情。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妙。
皇甫瑛凛然,睨柴子薪一眼,道:“兄妹二人关系如何?”
“不似寻常兄妹,”柴子薪回想金时玉金碎青相处,直言道,“若即若离,应当是小郡主单方面偏好金时玉,不过,在微臣看来,小郡主缺乏管教,虽在乎金时玉,却并未学会如何敬重金时玉。”
言下之意,小郡主是将金时玉当做一个亲近些的下人物件罢,不然也不会出现扣着人,不让人上学这种事情。
皇甫瑛满意地点了点头,按住还想再问什么的皇甫黎,叫柴子薪退下。直到他踏出午门,双膝依旧酸软,正午时分阳光暴晒,他双目发黑,摔了一跤,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柴子薪发现,他已经被抬回金府了。
柴子薪躺在床上,绝望地掰手指数数。
三年,还要熬三年,要熬到金碎青这小祖宗六岁,能上国学院,他才能结束这胆战心惊的生活。
柴子薪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被子中,意图闷死。
另一边,金碎青正与金时玉一起坐在饭桌前。
金时玉说要留在这里吃饭,他取过卉红手中的筷子,塞进金碎青手中:“妹妹能自己吃饭,不要再劳烦卉红。”
卉红一怔。
等等。
小少爷叫小郡主什么?
留在金碎青身旁这么久,可从未听过时玉少爷唤小郡主“妹妹”。
卉红害怕不敢作声,默默等金碎青开口拒绝,没想到,一向懒得自己吃饭的小郡主,竟听话拿起筷子夹菜。
卉红彻底傻眼了。
金碎青噘嘴,昨晚,她小辫子差点被金时玉抓到,心虚得要死,生怕他提起梦游一事。
金时玉见她吃得心不在焉,曲起手指,轻敲金碎青的额头:“别走神,认真吃。”
金碎青小嘴快撅上天。
卉红以为,小郡主终于忍不住要闹了,没想到金碎青憋半天,憋出一个“哦”,竟真的低头乖乖吃饭了。
金时玉夹了一筷子茭白到她碗中:“妹妹多吃菜。”
脆爽茭白占据她的小碗,将金碎青好不容易划到碗边,要送进口中的滑肉压到碗底。
金碎青不爽,投去抗议的眼神,金时玉轻扫她一眼,低低笑道:“妹妹想吃肉?”
“嗯。”金碎青郑重点头。
“自己夹,”金时玉又给金碎青夹一筷子芹菜,话音一转,“况且,肉食多了,夜晚易梦,妹妹这两日,梦是不是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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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时玉似笑非笑地看她。
金碎青凉气倒吸,心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她眨了眨眼睛,茫然道:“哥,哥哥?”
“嗯?”金时玉盯着金碎青,细嚼慢咽。
他吃相很文雅,吃得慢,不张嘴漏齿,咀嚼声克制极低,不仔细听完全听不到。
导致金碎青看着,像金时玉把她送进口中咀嚼一般。
该死的,还一直盯着她。
可怕。
《风临天下》落在女主视角,描写金时玉是风流纨绔子弟,出场极少,唯有皇甫风千金归来后,金时玉借机杀掉一直折辱他的金碎青,自此离开金家,不见踪迹。
金碎青穿书,一直将金时玉当做书本中的平面角色看待,直到此时,她才对这个便宜哥哥,有了更具体的认识。
金时玉不是只会忍的闷瓜,画图那晚,他是在故意蹲她。
他直觉敏锐,能觉察出金碎青某些行为目的不良,并加以试探。
即使金碎青只是一个三岁小孩儿。
这本书里的人怎么都是人精!
金碎青苦恼地咬了咬筷子,心想,与其说是她轻敌,不如说,是金时玉隐藏得太好,她看不出破绽。
接下来该怎么办?
金碎青思量片刻抬头,毫不怯懦的对上金时玉的双眼,傻道:“哥哥,我要吃肉。”
她决定继续装傻,此时除了装傻,金碎青没有更好的选择。
金时玉浅浅一笑,继续给金碎青夹菜。等她碗中菜叶子垒成一座小山,他道:“吃完菜才能吃肉。”
“哥哥一直夹,我吃不完!”她尖叫,扔下筷子:“不吃了,不吃了。”
还没跳下桌子,金时玉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去哪儿?”
“哥……哥不管。”
金时玉头也不抬,右手抓她,左手往自己碗里夹菜:“吃完饭再走。”
金碎青用力扭动手腕,想要挣脱金时玉的束缚:“我讨厌哥哥,我不要哥哥!”
“晚了,”金时玉冷哼,“我说过,以后我陪你,妹妹别嫌我烦。”
金碎青双眸圆睁。
一个巴掌拍不响,金时玉也是个记仇的。
金碎青抱起金时玉的小臂,凑到嘴边,避开他手背上的纱布,对准手腕,就咬了下去。
虽然咬,不过是含着,她的目的是撒泼装傻,又不是真惹人生气。
鼻尖药粉味儿混杂血腥气,金碎青稍疑惑,那日挠伤他,算算时日,伤口都该结痂了,怎么血气这么重?
金时玉只觉爽利,任由她咬,顺势将人提到怀中,他是左撇子,抱着金碎青一点也不耽误他吃饭。
等她含累了松口,金时玉用金碎青的筷子夹了块滑肉,塞进她口中:“吃肉,不要吃哥哥。”
金碎青恶狠狠地嚼,她竟能感觉到,怀抱着她的金时玉,似乎还挺愉悦的。
氛围良好,金碎青本着刷好感要抓住一切机会,趁机拿过筷子,插了一颗染肉丸递到金时玉嘴边:“哥哥也吃。”
金时玉脸色骤变,一掌拍飞金碎青的筷子。
金碎青呆住了:“哥哥?”
他又怎么了,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金时玉怎么这么难猜。
哥哥就是有病。
有大病。
金时玉脸色阴恻恻的,眸子冷冷扫过地上筷子,对卉红道:“去给小郡主换一双筷子。”
卉红收拾完地上的残局慌张离开,金时玉抱着金碎青,用自己的筷子喂她吃饭。
这顿饭,金时玉只管喂她,却再也没动过筷子。
8. 上学
金时玉着一身凝夜紫,身形挺拔,发髻高束,先下马车,撩开车帘,朝里面的人张开双臂。
金碎青摆了摆肉乎乎的手:“不用哥哥抱,我自己下马车。”
金时玉随她,静静立在马车旁,看浅紫团子走到车板边缘往下跳。
姿势标准,脚下一滑,金碎青朝地上摔去。
金时玉目不斜视,熟练一捞,转眼,金碎青就已经坐在他怀中了。
“啊……谢谢哥哥。”金碎青眨眨眼,似乎很委屈,“怎么老摔啊。”
金时玉将人放下,待她站稳才松手:“下次并拢腿跳,你个子不高,不要想着迈下来。”
金碎青慌不迭地点头,嘴上道:“知道啦,哥哥真好!”
心里想的,我故意的。
下次摔不摔,看情况。
金碎青抬手挡住阳光,仰头看向眼前的宏伟的玄青大门。
门与墙黑白二色配色,更凸显匾额气派。
硕大鎏金“国学院”三字挥斥方遒,悬挂门上,彰显帝都乃至全九州最好学府之地位。
金碎青年至六岁,终于要上学了。
在偷师法械原理后,她终于有机会接触真正的法械。
尤其特种法械,那可是支撑九州庞大军事工业的传奇产物!
钢*侠已经在她眼前飞了!
金碎青乐呵呵地往前跑,差点忘了金时玉,小跑回来,拉上他的手,一起走上台阶。
刚跨过门槛,迎面遇上拐出来的皇甫黎,金碎青的脸立刻耷拉下来。
国学院建在紫薇城明福门外,离东宫有一段路程,加之皇甫黎身边名师环绕,何必跑来国学院?
皇甫黎弯腰,张开手,朝金碎青笑道:“好不容易见到妹妹,快让皇甫哥哥抱抱。”
果然。
金碎青不情不愿地松开金时玉的手,慢悠悠晃到皇甫黎身边:“太子哥哥抱。”
一个金时玉,一个皇甫黎。
两个“哥哥”,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一个将来要杀了她,一个随时随地都要杀了她。
皇甫黎环抱金碎青,亲昵地蹭她的脸:“妹妹想哥哥么?”
“想。”个狗屎。
皇甫黎一脸满足放开人,从身侧侍从手中接过法械鸭和一小碟点心,托在手上,摆在金碎青面前。
“皇甫哥哥给妹妹带了礼物,不过只能挑一个,妹妹自己选。”
来了来了又来了。
金碎青险些翻白眼,心道,皇甫黎天天这么试探,不累吗?
金碎青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手指点了半天,还是选了点心。
将点心抱在怀中,金碎青嘟嘟囔囔:“太子哥哥真坏,总是叫我选,就不能两个都给我吗?”
皇甫黎哈哈大笑,掐着金碎青的脸颊道:“妹妹喜欢,那就都给你。”
“不要了,哼。”
皇甫黎飞扬凤眸眯起,挡住眼底冷意:“哥哥给你,你就要拿着。不过,现在妹妹没手拿,将点心吃完,我再将鸭子给你,如何?”
金碎青跟着笑,抓着点心塞进口中大嚼特嚼,抓起第二块凑他嘴边:“点心好吃,太子哥哥也吃。”
皇甫黎:“我不吃,妹妹吃。”
金碎青转身:“那我给时玉哥哥吃。”
皇甫黎抓着金碎青的手,眼疾手快,将点心送入口中。
金碎青拍掉手中碎屑,心道,小样儿,和你奶奶我玩训狗那一套,少来。
她训过的狗海了去了。
金碎青不怕皇甫黎下毒,他再怎么多疑,也不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只是每次见面都要变着法的试探金碎青,她实在嫌烦。
她要变着法的装傻不露破绽,还要表现得足够亲昵,对付皇甫黎,不比刷金时玉好感简单。
皇甫黎将鸭子给了金碎青,就带着人走了。金时玉将人送进堂内,转身就走。
“哥哥不对我说点什么?”金碎青睁大双眼,扯着金时玉衣袖,“就这么走了?”
金时玉面无表情,低头看她:“我也要上课。”
“哦。”
国学院分高中低级三级,她刚入学,尚在低等,金时玉是复学,回中等学堂。
金碎青抱住金时玉,“我会想哥哥的。”好一会儿才放手。
金时玉面无表情,朝她伸出手:“鸭子给我。”
金碎青乖乖交出鸭子,看着金时玉头也不回的背影,暗自神伤。
这么多年了,金时玉还是这个样子。
照顾她,又疏远她,任她如何撒娇,也不见一点好感度增长的苗头。
系统也毫无作用,没有好感度可视化功能,只会派发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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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忽然,脑中系统:“任务:当众羞辱金时玉。倒计时,三天。”
金碎青绝望。
她错了,她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提系统。
金碎青跺脚骂半天,骂够了才拐进学堂,先生简单介绍了一下,给她选了一个稍靠前的座位,便开始授课了。
金碎青听得神游天外。
她折磨柴子薪三年,跟着金时玉跳级学了三年,先生讲得她基本都听过。
先生甚至还不如柴子薪讲得好。
金碎青无聊托腮,研究起学堂内的学生构造。
国学院乃官设书院,负责教授紫薇城中担任要职的官员、工匠、乃至帝都富商后代。
还收一部分极富天赋,家室不够显赫的学生。
真女主皇甫风就是通过第二种方式入学国学院。
在皇甫韶旧部的培养下,皇甫风文武双全,法械亦深有造诣,十六岁时化名黄荼风,贵人推荐,以天才身份入学,开启复仇之路。
第一件事,就是手撕恶意找茬的假千金。
原书中,就算没有草包假千金降智,女主第一个手撕的,依旧是她。
毕竟身份已经摆在这里,手撕女配可是真假千金剧情的看点。
金碎青愁容满面,危机感骤然降临。
提升好感和装傻这两个办法仅针对金时玉和皇甫黎,显然不适用真女主。且无法避免系统剧情任务强制推进,金碎青必须设法“武装”自己。
金碎青没有害人之心,剧情不可逆,那攒点小钱,够她跑路才是真。
人会骗人,钱不会。
并且,这笔供她未来与叶逐风潇洒的钱,不能与金家有任何关联,否则在身份揭露后,这笔钱她带不走。
现在,她还有个限时三日的任务。
当众折辱金时玉。
简直是送命题。
金碎青焦虑地咬指甲,被先生抓住上课走神,点金碎青回答问题。
问题不难,先生为金碎青留脸面,考得是《九章算术》中最经典的勾股定理,验证即可。
金碎青作苦恼状,细细看好一会,张口却是一个理直气壮的“钝角”,惹得所有人发笑。
先生倒没有失落,只是不住地摇头,叫金碎青坐下。
金家的小郡主,果真如传闻中一般。
是稀世罕见的笨蛋。
9. 正直的柴子薪
金碎青没有选择继续苦恼,与其苦恼,不如探索国学院。
院中不光集结众多帝都富甲,还有未来各行业中流砥柱,趁此面生之际,刷一波存在感,朋友多了路子宽。
显然金碎青想简单了。
下了课,她游荡在国学院中,迎面来人就朝她打招呼:“小郡主好。”
连遇数人,皆是如此。
国学院有关系网,金碎青猜,她的画像,大概已经人手一份了。
躲在避阴处,金碎青环抱双臂,皱眉撇嘴,脚尖不耐烦地点地。
不用猜,一定是皇甫黎干的。
太子哥哥是要她身份足够透明,好活在所有人的监控之下。
“有够恶趣味的。”金碎青念叨,拍拍裙角,转身推了推院门,门没锁,她一溜烟钻了进去。
院内宽阔,没有假山潭水之类的造景,修饰极少,地面免去了青石砖,黄土外露。环顾一圈,金碎青知道,她来对了地方。
这里是敬械堂。
是国学院内,存放兵家之器的地方,学生们在此研学九州特种法械的课程。
从没来过国学院的金碎青能知道此处,全凭读了一小半的《风临天下》。
剧情中,草包假千金对真千金皇甫风嫉妒不已,冲昏头脑,向她邀战,比试法械拼装。
结局,假千金惨白,落荒而逃。
第二次,二人参加结课考核,假千金在皇甫风工具上动手脚,致皇甫风受伤,血流不止,意外撞破皇甫家族病患史——凝血障碍。
皇甫风回归,假千金身份败落,沦为家仆。
原书中,假千金在这里栽了两次,金碎青记忆尤深。
她推开门,飘扬的灰尘激得她连打好几个喷嚏,即便如此,仍挡不住她闪闪发亮的双眼。
她揉了揉鼻子,轻轻关上门,蹑步凑近最近的一只机兵,兴奋的张开双臂,吧嗒一声,金碎青如一只浅紫色史莱姆,粘在法械机兵上。
高*!E*A!钢*侠!
是她这种技术型阿宅绝对拒绝不了的梦想!
眼前的机兵近两米高,暗金色,甲片轻薄坚韧,各部位由燃硫机贯通,前胸后背均有榫卯件,可拼接其他法械。
金碎青踮脚,猥琐地摸了半天,抬手掀开胸甲板,漏出甲械最核心部位——安装燃硫机的地方。
燃硫机是一枚正六边体,由暗铜色金属全密封,看不到内部构造。金碎青将它拆了下来,燃硫机将将比她的拳头稍大一圈。
捧着宝贝,金碎青翻来覆去的研究,兴奋地自言自语道:“这就是超级燃硫机?”
超级燃硫机最厉害的地方,就在它的体积。
占据极小的部分,却能带动法械整体运作,已跳脱力学之外,不在物理之中。
金碎青如痴如醉,拍了拍脸颊:“扔掉逻辑,这可是玄幻小说!”
敲了敲燃硫机,金碎青叩开底部暗匣,果不其然,本该放硫底金的地方,是空的,没有能源,机兵自然不会动。
国学院在紫薇城内,法械使用要批准,教具也不例外。
金碎青稍有失望,不过一瞬,很快,她提着裙子席地而坐,研究起了超级燃硫机。
正当她玩得正兴时,门外忽传来脚步声,从声音判断,是两个人。
金碎青一双大眼提溜一转,抱着燃硫机躲进桌子底下,压低呼吸。
她刚藏好,门就被推开了。
两男子钻进敬械堂,确定身后没有尾巴后,开始翻找堂内。一人环视片刻,昏暗堂屋内,一眼锁定了堪堪能藏人的书桌,快步逼近。
吓得金碎青连忙屏住呼吸,捂住口鼻,这人的手已经探进桌底,抓着桌布正要掀开。
就在金碎青眼前,是她吹口气就会暴露的距离!
另一人忽道:“不用检查了,今天敬械堂没有课,应该没人,说正事要紧。”
金碎青眼睛忽闪,看眼前的手抽了回去,才敢在心中悄悄松口气。
好险好险。
“谨慎点总没坏处。”那人直起身道,“你我二人要做的事,犯得可是杀头的大罪。”
金碎青喉头一紧。
靠,倒霉催的,她误入犯罪谋划现场了。
“我往紫薇城里送了多人,从未出过破绽,殿试之上,女帝都从未觉察,何必恐慌?”
“哼。”
“尽管放心。”
金碎青一阵警觉。
二人言语间提及殿试,按照小说套路,接下来讨论的一定是……
“我要今年法械科省试的试题。”
金碎青勾唇。
果然是科举舞弊。
九州科举制仿照唐制,凡就读国学院的学生,在通过高等学堂毕业后,会同取得乡试正榜,可直接参与会试。
这样做,一来为保证阶级利益;二来,在国学院就读的学生,院内考试不得减免,若低中高三等进阶考试通不过,要么退学,要么留级。
虽说竞争强度远不比从乡试一路往上考,可学院内部压力也不小。
帝都这么流传一句话:想做不学无术的纨绔,不要进国学院。
重点高中直升保送嘛,金碎青想,这个她熟。
没想到,国学院内居然也有舞弊现象。
还是异常敏感的法械科。
省试后,法械科单另一科,名为械举,前三甲不入朝为官,归法械宗管辖,待遇等同六部,直属圣上。
女帝用这种方式,确保顶尖的法械师不会外流。
法械师又是一个极吃天赋的行业。不少寒门学子,凭借天赋,完成了寻常人无法达成的一步登天。
单金碎青熟知所,寒门出身的柴子薪,便是如此进入法械宗的。
金碎青敛眉,静静地听,外面人又道:“械科试题,完全可以。”
“好,价款你随意开。”
“不不不,你既然找到了我,也应该知道,这笔生意,讲得不是价格,是交际,把柄。”
金碎青惊恐地睁大双眼,对面的人也沉默了。
如若要的是把柄,这件事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个舞弊就能解释了。
他们是想要创造学阀,还是掌握国家核心科技的学阀。
未来呼风唤雨,岂不是轻而易举?若胆大些,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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挟皇甫统治,也不是难事!
这人继续道:“我要的,是你亲手写一份文书,盖上英国公的章子,这样,我们才能完全信任彼此,不是么?”
英国公?此人居然是英国公家的公子。
金碎青好奇,这般富贵人家的,也要舞弊吗?
李公子:“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这人冷笑一声,“回报与风险永远并行,总不能你将来做了大人后过河拆桥,我也得留条后路。况且此时,你我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我不过一介棋子,扔了便罢,您价值可比我高多了。”
“我不会过河拆桥。”
“又再开玩笑,皆为小人,何必装君子?”
李公子思考了片刻,咬牙道:“可以,试题什么时候到我手中。”
“不急,待试题出了,小聚醉仙楼,面对面,详聊。”
“保真?”
“放心……等等,有人来了。”
两人谈话停止,随着门被推开的“嘎吱”声,一个金碎青熟悉的嗓音响起。
竟是柴子薪,他道:“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
“柴……柴老师,哦哦,我们和同学玩闹,不知不觉就钻敬械堂了,这就走。”
金碎青往前爬了两步,从缝隙处,看到柴子薪扯住其中一人,一脸正气:“李公子,邪魔外道不可走,小心被骗。”
金碎青捂住双眼,一时无语凝噎。
柴子薪!这么正直不要命啦!
柴子薪身上有一种当代理工男的气质,该圆滑的时候不圆滑,该直接的时候又不直接。
尤其事关法械,柴子薪犹如泰山附体,直得南通退避三舍,可谓宁折不弯。
李公子冷冷扫一眼柴子薪,甩开他的手便走了。
柴子薪只听到试题,历年帝都有考生被骗,买假试卷的人不少,出于教师责任的角度出手无可厚非。
金碎青不这么想,望着那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为柴子薪默哀。
柴老师,不开口还好。
一开口,容易被灭口。
金碎青抱着燃硫机,悄不作声,盘腿坐地。
她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更何况涉及朝堂风雨,按她现在的身份,更不该干涉。
若干涉,也得能让她得到好处。
金碎青思量片刻,忽然想到一件事。
柴子薪来敬械堂做什么?
柴子薪如同听到金碎青心声一般,一边收拾,一边喃喃自语道:“本想着将课排到今天,明日回宗……”
金碎青了然,本月开始,九州元祖祭,纪念先祖发现硫底金,举国纪念,帝都城内有庆祝活动,公职人员和学生不参加。
毕竟一个加班,一个上学。
柴子薪离宫已久,高升任教国学院,宫中法械宗职位仍保留,排课回宗处理元祖祭事务,也说得通。
可谓又上班又上学。
老师是这样的,小时候吃学习的苦,长大更要吃学习和社会的苦。
金碎青本想偷笑,猛然想通什么,笑意僵在脸上,暗骂道:“他爹的,我该怎么出去!”
10. 人造案中案
现在出去,被柴子薪逮个正着不算大事。
关键是离开那二人。
国学院中必然有眼线,她贸然离开,暴露行踪,知道她从头听到尾,郡主身份恐怕也难保她周全。
可若是不出去,等敬械堂上完课再走,被迫逃课,皇甫黎知晓了,行踪一样会暴露得一干二净。
皇甫黎若知道她私自溜进敬械堂研究法械,辛苦装傻六年,全都白干。
总之,横竖都是死。
“怎么又是两难境地。”金碎青不免额间抽痛,用力敲了敲额头,低声念,“金碎青,真是好奇心害死猫,非要跑出来看法械,死脑子快动,快想能全身而退的办法!”
脑子转得飞快,思索片刻,金碎青果断将硫地机塞入荷包,藏衬裙下,她咬咬牙,小手抓住桌布边缘,用力一揪。
第一次没揪动,她再使出吃奶的力气,第二次,终于将放在桌子边缘处的头盔带了下来。
“嚓啪”声在寂静的敬械堂炸起,霹雳乓啷,滚多远响多大!
吓得柴子薪原地跳起,慌张抱紧怀中教具,猛地回头:“谁!谁在哪儿!”
静了片刻,柴子薪才战战兢兢一句,“大……大人?”柴子薪天怕地怕,容易破防,尿都快要吓了出来,挪着步子,凑近桌子,在上面轻敲四下。
柴子薪:“这……这里的法械……没,没见过血……,您,您要寻仇,去别……别处。”
金碎青难忍白眼,趁他将将松口气一瞬,立刻扯着嗓子开始哭。
哭了六年,金碎青练出炉火纯青的演技,哭商极高,撕心裂肺,鬼哭狼嚎,柴子薪魂飞天外,发出太监一般锐利的叫喊,“呀”地原地蹦上桌子。
门外,陆陆续续前来上课的学生听到尖叫,赶忙撞开门。
入眼,便是柴子薪顶天立地,瑟瑟发抖的丑态。
众学生:“……”
柴子薪欲哭无泪,指着桌下:“有……有鬼。”
学生们低头,看向桌下。
传闻中,无比蠢钝的小郡主揉着双眼,缓缓爬出桌底,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双眼大得漏神,哭得难看死了,上气不接下气,涕泪横流。
柴子薪惊掉下巴:“小郡主?!”
金碎青倒打一耙:“柴老师,我迷路睡着了呜呜呜呜你还吓我……”
柴子薪忘了丢脸,狠掐大腿肉,跳下桌子,蹲在金碎青前。
“小……小郡主,你怎么在这儿?”
“迷路了!迷路了!我都说迷路了!”金碎青大叫,“你还说我是鬼!哇哇哇……”
柴子薪手足无措,被金碎青操练三年,得了“见到小郡主就会窒息”的病,险些厥过去,他用力掐人中:“说错了,小郡主不是鬼。”
然而,无用。
金碎青已然哭至忘我之境。
无人敢劝,无人能劝。
她身边,快晕过去的柴子薪竭尽最后一点力气,大喊:
“快!快去搬救兵!”宛如去了势的太监大叫,“去中等甲班,找金时玉!”
一阵兵荒马乱,金时玉悠悠来到敬械堂。
学生们默契,夹道而立,略带怜悯地望着小少年。
金时玉视若无睹,他不觉得丢脸。
金碎青蠢事远不止一件,早就习惯了。
他先同柴子薪打了个招呼,才到金碎青身边,站着,静静看坐在地上撒泼的妹妹。
等金碎青从大哭转为抽噎,金时玉淡道:“哭够了没?”
金碎青扑闪短短的睫毛,仰头盯着金时玉,抽气道:“没有,哥哥,因为柴老师说我是鬼。”
“你现在不是鬼。”金时玉道,“再哭,你就是鬼。”
金碎青瘪嘴:“我不是鬼,哥哥也欺负我。”
“没人敢欺负你,金碎青。”金时玉蹲下身,抬手蹭掉金碎青下巴的泪滴,“只有你欺负别人的分。”
金时玉的手又白又冰,贴在她脸上如瓷玉,她激了一下。
他说得又轻又凉,冷到了金碎青骨子里。
金时玉的意思是,她欺负他么。
的确。
从小到大,让金时玉心烦,流血流泪的,似乎都是她。
那应该算欺负。
金碎青心虚,心中想的却是,金时玉是大笨蛋。
若是没有她,按原书,金时玉的日子,比现在要难过一百倍。
会吃不饱,穿不暖,天天给金碎青当狗骑,什么也不能学,只能当文盲。
金时玉还能说,金碎青该和说?
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落入两难境地,吊着性命,还要与系统斗智斗勇,设法关照眼前这个未来可能会要她命的人。
金碎青委屈。
原本假哭的金碎青生出了真哭的念头,豆大眼泪从眼眶里涌出:“哥哥就是欺负我,讨厌我,你走,别管我。”
金时玉竟笑了。
面如皎皎银月,眼波流转,美的令金碎青难辨他眼中情愫。
“我不管妹妹,谁来管?”金时玉声音微不可闻,“是爹爹,还是你的太子哥哥?”
金碎青永远分不清,金时玉望向她的眼中,是厌恶还是怜爱,于是她愣住了。
听得不太清,金时玉刚刚说什么?
是在关心她吗?
金碎青不可置信的侧脸看金时玉,试图探清金时玉的想法。
金时玉却避开她的视线,更用力掐金碎青耳垂:“别丢人了,爱哭鬼。”
金碎青参不透,只能装傻,她抓住金时玉捏她耳垂的手,温热柔软的掌心抱住金时玉冰凉的指尖,嘟嘴道:“我不是鬼……”
“迷路,顶撞老师,还逃课,”金时玉由她抓着,单手托起,熟练将人放在臂弯处,“回家,妹妹不喜欢上学,以后就不上了。”
“我没有不喜欢!”
她喊,金时玉不听。金碎青挣扎,不住地偷瞥向法械,“我要上学,我要上学,我要和哥哥一起上学!”
她还没研究够法械,不能不上学。
金时玉冷笑:“从小就不爱学,为什么要上。”
金碎青憋红脸,心里“以前那是装的”,嘴上却道:“因……因为,哥哥也上学,我想和哥哥在一起。”
金时玉脚步一顿,转头盯着她看,神色诡谲。
金碎青装模作样,又双叒叕溢出泪水,违心道:“我喜欢哥哥,只想和哥哥在一起。”
金时玉眉尾轻挑,用被她焐热的手指捏她脸颊:“哭,还说谎?”
“我没有说谎!我喜欢哥哥!我喜欢哥哥!”
金碎亲豁出去了,金时玉装聋,任由她喊,抱着人,穿过一众学生,往外走。
连喊几声没有回应,金碎青抱着金时玉脖子,环顾四周人看傻子一般的眼神,带着哭腔,大声道:“哥哥是大笨蛋!”
金时玉一言不发,故意般,将金碎青向上一颠,金碎青怕摔着,不说了,赶忙抱他抱得更紧。
金碎青脑中数声混蛋金时玉环绕,系统冰冷道:“滴,任务完成。”
金碎青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幸好系统不怎么智能,这样也算“当中羞辱金时玉”,虽说还是没弄清楚金时玉到底怎么想,但好歹眼前的任务完成了。
一通装傻,皇甫黎那里,也有学生可以作证,小郡主胡搅蛮缠,痴傻得可以。
而且,关于舞弊一事,她带走燃硫机,不出几个时辰,柴子薪就会上报燃硫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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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
紫薇城内,燃硫机一机一码,皆登记在册,无法伪造,不可替代。贸然失窃,兹事体大,国学院一定会查明原因,找出失窃的燃硫机。
柴子薪不会怀疑她这个痴傻,只会怀疑那两个谋划舞弊的学生。两学生处境被动,接受调查时必然不会交代舞弊。
一是忌惮幕后之人;二是罪名轻重,他们清楚。
博弈之中,不管柴子薪是否主动提及敬械堂所闻,她和柴子薪作为证人,在燃硫机失窃有结果前,暂时性命无虞。
这段时间内,她必须设法揪出舞弊案主谋,拿到证据,反制一手。
也算救她和柴子薪一命了。
窝在金时玉怀中,金碎青偷偷望向敬械堂内,一脸疲惫的柴子薪。
希望柴子薪机灵点。
紫薇城内风风雨雨,清浊不明。
只有叫水澄清了,大王八无处遁形,会着急。
待其自乱阵脚,方可一击毙命。
*
果不其然,金时玉带她回府后,不出一个时辰,假寐的金碎青便被卉红叫醒。
卉红捏着绣到一半的荷包,小声道:“小郡主?小郡主?紫薇城来人了,气势不善,第一天上学,小郡主是不是犯事儿了?”
金碎青假装揉眼,黏黏糊糊,故作意外道:“没……没有啊。”
不光犯事,犯得还是天大的事。
金碎青不着痕迹,将藏在枕头底下的燃硫机往里推了推。
卉红脸色苍白,扶着胸口:“没犯事就好,禁卫来了,吓死我了。”
金碎青穿衣服时,注意到了卉红腰间的新荷包,绣着一双比翼鸟。
她多嘴问了一句:“没见你戴过这个荷包。”
卉红脸颊通红,支支吾吾:“嗯。”
比翼鸟这种花纹,不是什么可以随便送的纹样。
相处几年,金碎青与卉红亲近不少。
卉红十二岁生了场大病,家里就将她发卖给人牙子自生自灭。
幸运的是,卉红病好了,将过去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人牙子见她机灵,托送进金府,才有了现在。
回想原书剧情,假千金身份破败,是善良的卉红不计前嫌,与假千金亲近。
最后假千金被赶出金家,盘缠也是卉红给的,是她在金家多年攒下的钱。
金碎青自诩利益至上,却也不想为难太好的人。
希望送香囊的是个好人。
她没再吭声,穿戴好,到了前厅。
金贵忠不在,竟是金时玉出面,招待禁卫。
金时玉也换了衣服,从一身紫换成了更艳丽的橙,高高马尾搭在肩侧,还封了一道红色宝石抹额。
哥哥有些闲散地翘腿靠在椅子上,正悠闲地与禁卫说笑。
金碎青恍神,金时玉上午一个样,下午一个样,宛如在玩奇迹哥哥换装游戏。
而且金时玉身上的纨绔劲儿,竟就这么渐渐地透了出来。
金时玉注意到她来,朝她招了招手。
金碎青带着脑中繁杂思绪,在禁卫的注视下,扑进金时玉怀中,闷闷唤了一声哥哥。
金时玉轻笑:“吾妹来了,大人有什么话,问便可。”
禁卫稍漏难色:“金小公子,可否留小郡主一人,问话更方便。”
金碎青警觉,心中当然不愿,却不好表现,只将金时玉的腰环得更紧:“哥哥我困。”
她不想一个人被禁卫试探,隐隐散发求保护。
当然,她不抱希望。
按金时玉的性子,大概会推开她,留她一人接受问询。
不料,金时玉一开口。
禁卫愣住了。
金碎青也呆住了。
11.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金时玉竟抱起金碎青,将人放好。
姿势是金碎青平日最熟悉舒服的。
金时玉歉声道:“那就不大行了,禁卫大人。妹妹自小跟在我身边,今日上学第一日又受了惊吓,现在恐怕身边离不开人。”
金碎青不禁纳闷,金时玉转性了?居然这般关心她?
禁卫回神,问了金碎青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无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来做什么,调查走到了哪一步。
金碎青一一回答。
见她还算配合,禁卫笑了笑,从怀中取出几块酥糖,在她面前晃了晃:“给小郡主糖。”
金碎青接过糖,毫不客气地拆开酥糖,塞进口中。
她没看到金时玉在她吃糖时眉头微皱。
禁卫:“小郡主,酥糖好吃吗?”
“好吃。”
转眼,禁卫又掏出两颗:“小郡主还想要吗?”
金碎青忙不迭点头。
“那小郡主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再给您几颗,如何?”说着,他又添了三颗,“可若是答得不好……”
他手合拢,神色一凛:“糖没有,您吃进去的,也得还给我。”
金碎青面上似乎被吓,实则腹诽难忍,果真一颗甜枣一个棒子,哄小孩的套路也不过如此。
看来,并非走个过场,是真来审她。
见她配合,禁卫道:“听国学院的学生说,小郡主是迷路?”
金碎青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禁卫:“为何迷路?”
金碎青:“院门开着,想找哥哥。”
她试探地抬头看金时玉。
金时玉神色无常,笑容依旧。
他没反应,金碎青有些失望。
禁卫问:“那小郡主在敬械堂里面,做了什么?”
金碎青说:“找哥哥找累了,就在桌子底下睡着了。”
禁卫在金碎青面前挥了挥抓满糖的手,笑道:“小郡主再想一想,那时候真的睡着了吗?什么都没有听到?”
“没听到,”金碎青故作思索,又气恼地噘嘴,“什么也没听到,只听到柴老师说我是鬼。”
金时玉忽然道:“妹妹没听到什么叮叮当当的声音吗?”
金碎青茫然:“什么叮叮当当的声音?”
禁卫说:“敬械堂丢了东西,被小偷偷了,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金碎青眨了眨眼:“为什么会发出声音?”
禁卫勾起的唇角一抽,显然是被她的问题蠢到。
金碎青继续追问:“小偷偷东西,不都是静悄悄的吗?”
禁卫笑着应和两声,摊开手掌,在金碎青要拿里面的糖时,又收回手:“小郡主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金碎青瘪嘴,快要哭了:“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禁卫不再追问,将糖给了金碎青,同金时玉寒暄几句,离开了。
厅堂只剩下兄妹二人。
金时玉看着怀中大嚼特嚼的金碎青,默了半晌,问道:“你当真什么都没听见?”
“没……听见。”
糖酥喷了金时玉一身。
金碎青再拆一颗,也不怪金碎青贪吃,她爱吃甜,金时玉又总管着她,不让她吃太多。
趁机,她赶紧往嘴里塞。
金时玉皱眉从她手中抽走酥糖,举高,叫金碎青够不着,皱眉道:“有人说什么,你也没听到?”
金碎青一惊,心跳骤然变快。
金时玉问的,与禁卫重点全然不同。
禁卫的是“听”。
金时玉的是“说”。
听,是默认了,进敬械堂的人目的就是为了偷燃硫机。
说,却是在暗示,潜进来的人,为的是寻一个地方,讨论些什么不能让外人听到的内容。
这么一想,金时玉留下的原因,似乎也变得清晰。
不是担忧她这个妹妹,而是试探她是否听到那了二人交谈的内容。
禁卫能那样问,说明柴子薪并未提及舞弊,调查重点仍落在燃硫机失窃上;而金时玉这样问,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敢细想,也来不及细想。
如面对禁卫一般,金碎青反应很快,她委屈地握拳锤金时玉胸口,直腰去够他手里的糖,一双红肿未消的大眼满含怨怼:“我都说了,什么也没听到!别再问了!哥哥快把糖还给我!”
金时玉轻笑一声,手掌一甩,竟把剩下几颗酥糖全扔了。
“别吃了,小心长龋齿。”
不顾金碎青反对,金时玉抱起金碎青,将人送回了屋,正在绣香囊的卉红被他吓了一跳。临走前,金时玉叮嘱:“不许再给她吃糖。”
金碎青环抱双臂作恼怒状,等人彻底离开后,才呈大字仰倒在床上。
躺了一会,她翻身卷起被子,夹在腿间,伸手去探枕头下的燃硫机。
这烫手的山芋还在。
金碎青疲惫地阖上双眼,揉了揉僵硬的脸颊,不由感慨:“今天又是考验演技的一天。”
*
金时玉竟真的不让金碎青上学去了,任她如何百般折腾,金时玉也不松口。
最后,甚至不见她了。
迫不得已,第三日,忍无可忍的金碎青祭出万能撒泼大法。
绝食,然后找渣爹。
金碎青深夜不睡蹲小门,抓住了喝得醉醺醺的金贵忠,饿得小脸刷白,眼中含泪,嘴瘪成倒三角,惨兮兮的。
“爹爹,”卉红手里的灯照亮金碎青脸庞,她哭道,“哥哥不见我了。”
渣爹最好装好爹,牵着金碎青,寻到金时玉院落。
迈入院落,金贵忠看清环境,竟生出怒意:“金府居然有这么破败的地方。”
金碎青细声细气:“哥哥从小就住在这里。”
金贵忠默了。
金碎青趁火浇油:“哥哥院里都没灶,吃饭都要去我那里。”
少见的,渣爹眼中,酒气散得无影无踪,生出几分难言的痛苦。
很快便消失了。
金贵忠抱起金碎青,敲开金时玉的房门。金时玉开门时,金碎青挣扎着跳下地,扑进他怀中。
金碎青哭唧唧:“哥哥,你为什么不见我。”
金时玉刚沐过凉水,浑身冰凉,下意识地用手轻抵金碎青,没抵住,金碎青抓着他的手,就拢进怀中:“哥哥的手怎么这么凉?”
金时玉没说话,金贵忠打了一个酒嗝,柔和道:“妹妹问你话呢。”
金时玉垂下头:“刚刚洗过澡,衣衫不整,不好接触妹妹。”
金碎青仰头看金时玉,实际上,他完全算不上衣着不整,一点肉也没漏,只有肩膀上被湿发沾湿的衣料勉强透出点肤色。
快抽条的少年不光冷,还瘦。
穿得少,肋骨硌金碎青胳膊。
金碎青装心疼:“爹爹,哥哥好冷,哥哥好瘦。”
凭着夜色与微弱的灯光,金贵忠看这个他没怎么关照过的儿子。
金时玉低垂眉眼艳丽,如同顾涵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
在叫金碎青一唤,他心中那点残存的歉意,混着酒液流了出来。
金贵忠柔声对他道:“从这院子中搬出来吧。”
金时玉发怔,垂下来的眼睫颤了又颤。
娘在世,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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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金贵忠来过这里。
更没听他说过任何关切的话。
他这个金贵的妹妹一撒娇,便轻而易举的都来了。
金时玉自顾自低着头,直直盯破败的门槛,被金碎青攥在掌心的手抽动了一下。
妹妹的手抓得更紧,掌心湿乎乎,是温热的。
金贵忠皱眉:“不愿?”
金碎青朝他掌心哈了一口气,眨巴眼睛帮腔:“哥哥是不愿意搬吗?”
哪里不愿意搬,原书里,金时玉在假千金露馅当天,就将人踢了出去,抱着顾涵江的牌位,自己搬进去住了。
她那院子坐北朝南,冬暖夏凉,比这里舒服多了。
这几年,金碎青实在不好提给他换院子的事情。
一是她年纪尚小,说话不顶事;二是她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今日也不过撒泼打诨,抓住时机,顺带连刷好感一起做。
金碎青抱着他道:“要是哥哥喜欢我的院子,我腾出来,给哥哥住!”
反正她住哪儿都不会差。
金时玉摇头:“没有不愿。”
是太轻而易举了。
娘亲生前最喜欢的就是那间院子。
因为那里可以晒到太阳,能把衣服晒干,散发阳光暖融融的气息。
每每娘亲带着他匆匆路过,双眸含着期许与艳羡,望上许久,再匆匆离开。
她生怕再多看一眼,就会生出不该有的希冀。
人走了,被留下的金时玉不会忘记娘亲那时的表情。
金碎青不明就里,摇着他的手道:“那咱们走呗,哥哥。”
搬了院,就再也不能用住得偏这样的理由阻止她的骚扰,金碎青小算盘打得飞快,以后任务好做,好感也更好刷。
金时玉抽回手,搓了搓被暖热的手指:“今日太晚,不好搬。”
金碎青想了想,提起裙子就往他屋子里钻:“那好,明天搬,今天晚上我陪哥哥睡。”
卉红来不及阻拦,就看她跳跃几步,洒脱甩掉鞋,毫不客气地跳上金时玉的床。
竹板床嘎吱作响几声,金碎青蹬开被子,裹在了身上。
此时不睡更待何时?鬼知道她动作不快点,金时玉又要用什么办法赶她走。
金碎青就不信她软磨硬泡一晚,解决不了她不能上学的问题?
卉红急红了脸,又不敢贸然进屋,想等金贵忠发话,没想到金老爷见兄妹相亲,很是欢喜,任由金碎青去了。
叫下人散开些,金贵忠问金时玉:“你为什么不让妹妹去上学。”
语气中倒没什么责怪。
金时玉平静回他:“国学院燃硫机丢失时,妹妹在场,其中一人畏罪潜逃,反倒坐实罪名,只能暂时停了李公子的学,直到追回燃硫机才可复学,这段时间,妹妹都不适合去上学。”
金贵忠思索片刻,赞同地拍了拍金时玉的肩膀:“保护妹妹,做得不错。”
“不过,若燃硫机一直找不到呢?”金贵忠反问,“你能一直关着她?”
金时玉摇头:“不能。”
金碎青竖起耳朵,仔细偷听渣爹和金时玉的对话,金贵忠道:“怨不得今日饮酒时竟遇上英国公,想以元祖节为由办赏花宴,提及他小孙同碎青同班,顺带邀请同学,唯独碎青不在,只能找我。”
英国公有两孙儿,小的和金碎青同班,那大的,应该就是那日要买试题的李公子了。
被子里,金碎青翻了个白眼。
真是便宜爹,女儿不上学了,都是从外人口中知道的。
她看不到金时玉表情,只听金时玉问:“宴会设在何处?”
金贵忠:“醉仙楼。”
12. 醉仙楼
金碎青如同被踩到的猫儿一般从床上蹦起:“我去,我要去!”
正愁不知道怎么去醉仙楼探探情况,机会这不是送上门来了!
叫得太过兴奋,渣爹哥哥不约而同,向她投去诧异的目光。
金碎青才觉反应过大,需要补救,眼疾手快,冲过去抱住金贵忠的腰:“爹爹你就让我去吧,天天待在家里要闷死了。”
金贵忠:“你不是闹着要找哥哥吗?”
金碎青正色:“哥哥是哥哥,吃席是吃席,不能混为一谈。”
金贵忠捏了捏金碎青的鼻子,仰天大笑:“我看你就是嘴馋了,小馋猫。”
金碎青叉腰理直气壮:“对我馋了,想吃席。”
最好能吃到幕后黑手的席。
金碎青吐槽。
金贵忠应允了,金时玉自然也不能拒绝,倒是提出了陪金碎青一起前往的要求。
“我陪妹妹一起去,”金时玉面如平湖,“安全起见。”
陡然,金碎青脸拉了下去。
有推测出他知晓舞弊的前车之鉴,鬼知道他要随她一起去醉仙楼是为了什么。
肯定不是为了她的安全。
可细想,她好像也没有反驳的理由,也只能作罢。
跟着去就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情急还能拉他做垫背,总归不亏。
金贵忠准许金时玉陪金碎青一道前往后,带着人离开这所又小又阴的院子。
金时玉面无表情关上门,转头看金碎青。
金碎青如临大敌,快步跳回他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团子,眯起眼睛:“爹爹答应了啊,今晚我就要在这儿睡,哥哥你不能赶我走。”
金时玉没说话,举着灯走到床边。
金碎青蹭蹭往后挪,“不要把我扔出去”刚要脱口而出,就听到金时玉问她:“冷不冷?”
金碎青没反应过来。
更准确的说,面对阴晴不定的金时玉面前,金碎青不懂了。
他是在关心她?
他真的在关心她?
金碎青抓紧被子摇头:“不冷。”别赶她走,什么都好说。
金时玉点头,将灯放在床脚,重新点了一盏灯,回桌前继续看书。
不一会,金碎青弱弱道:“哥哥,现在开始冷了。”
金时玉认真看书,头也不回:“忍着。”
金碎青欲哭无泪,那他刚刚问她是做什么?
算她异想天开,居然又双叒叕的认为金时玉在关心她。
这小屋实在有些阴冷,金碎青仰头看房梁,想到顾涵江吊死在这里,金时玉还面不改色的住了六年。
今日她发现,他还会洗凉水澡。
怪不得一年四季手都凉。
放现代,不光要看心理医生,还得去看老中医治治体寒。
金碎青怕冷不怕鬼,心念几句她也无辜因果与她无关,团了团身子,将被角压好,不漏一丝缝隙。
无所谓,曾经六岁的她住的地方,和这里差不了太多。
不一会,被子里便传来细微的鼾声。
金时玉有些恍惚,屋里分明还算安静,却看不进去书,耳边像五百只机械鸟在煽动翅膀。
妹妹很吵。
他缓缓收好书册,起身,压低脚步声,往床边挪。
走到一半,他停下脚步,看向床铺上的那团,立了一会,金时玉才向前走,脚步有些刻意地踢踏,发出不小的声响。
到了床边,金时玉揪起一处松散的被角,轻轻掀开,露出被子的金碎青。
妹妹头发不拆,衣服没换,在破床上睡得昏天黑地,没有任何身居高位小郡主的模样。
见光一瞬,金碎青似醒非醒,捂着眼睛轻唤;“哥?”
“嗯。”金时玉微怔,小声说,“没事,睡吧。”
“哦。”金碎青皱了皱眉,蜷缩成团,捂着眼睛接着睡。
金时玉看了她一会儿,纠结稍刻,上手,小心翼翼地给金碎青拆头发,将扭曲打结的头发分开。
手触上她头皮时,金碎青打了一个寒颤。
金时玉一顿,手贴上自己的脖颈。
头一次,金时玉觉得自己的手凉。
他贴着颈子,直到双手暖热了,金时玉才上手继续拆。
来回几次,拆好了,脖子也凉了,他用手包着微弱的油灯,烤了烤手,暖透了,才托着金碎青的脖子,将头发全捋到一边。
再将被子掖好,往里塞了塞。
之后,他灭了所有灯,又回到桌前。
*
金碎青牵着金时玉的手跳下犀车,看清眼前的建筑,不禁瞪大双眼。
醉仙楼乃帝都酒肆之最。
经营不过十年,规模远超帝都百年老店。
醉仙楼东家名唤秦香兰。
她神龙见首不见尾,见过老板的人少,流言蜚语可不少。
有闻秦老板貌美如仙,瓜果香车,不论男女,只要见过,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秦老板靠脸,在帝都混得风生水起,无人能敌。
金碎青虽然没见过她,但看醉仙楼,秦老板审美一定很好。
醉仙楼如“樊楼”实体化,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
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楼尖上,还有一只夔龙法械环绕着悬飞。
刚巧听到来人问那夔龙,小二道:“呦,您赶巧,那条夔龙老板用来邀请贵客,今日没约。”
空中包厢!
金碎青眼神没收住,盯着那冒气的夔龙一直看,看到小二都忍不住,凑过来问道:“敢问,这位可是小郡主与金小少爷?”
金碎青赶忙回神,点头应和,等了许久的小二引着他们上了三楼:“英国公包下醉仙楼,办赏花宴,随来客吃喝,观评弹赏乐曲。”
竟然还是自助餐!
金碎青拉着金时玉要绕过屏风时,小二拦住她:“唉,等等,小郡主,您能进,金小少爷可不能进。”
金碎青不满:“为什么?他是我哥哥。”
“英国公交代过,三层只允许请帖上的人进,至于不在请帖上的家仆家眷……您放心,英国公备了别处,一样可用餐歇息。”
虽说早猜到今日是鸿门宴,且落单对于金碎青来说更方便行动。
可做戏不做全套,会砍金时玉好感。
金碎青肉乎乎的脸一变,转身就要走。
金时玉扯住了她:“我去等你,没事。”
哼哼,金碎青面上不表,心中暗爽。
果然,在场两人,其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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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人想走。
她要查醉仙楼,金时玉也有关于醉仙楼的要事。
金碎青生出一丝警惕,局势尚且不明朗,于她而言,手中线索不过醉仙楼这么一条,还是偷听来的。
那金时玉手中关于醉仙楼的线索,又是从何处来的?
金碎青偷瞟金时玉,心中犯嘀咕。
金时玉又是哪一方的人?
“哥哥,”金碎青假模假式,“分明是一起来的,我不想让你走。”
金时玉心不在焉:“无碍,去吧。”
看看看,金碎青心中咂舌,哥哥急得连好好回答都做不到了。
金碎青索性顺水推舟,松开金时玉的手:“好吧,哥哥,我会吃快些,早些去找你的。”
“不用担心我,玩好。”金时玉先跟着小二走了。
金碎青讪讪一笑,低声吐槽:“金碎青,德性,你念着好哥哥,好哥哥心里可没你。”
她转身穿过屏风,醉仙楼三层光景尽收眼底。
藻井之下,直通一层舞台,红木阑槛前,轻纱薄幔随风摇曳,影影绰绰客人畅谈饮酒。
忽起激昂琵琶声,似碎珠,由金碎青对角处腾空跃出一技客,身负观赏用飞索法械,空翻数段,落舞台上,足下一弹,又跃于半空。
技客左右手交错投出飞索,机械钩抓阑槛,如蜘*侠一般荡于楼间,做出各种极具观赏性的滞空动作。
时不时有人投钱打赏,技客又如鸥鸟纵身衔食,一一接住,无一落地。
金碎青禁不住拍手叫绝。
刚想学着掏钱,想了想,她用力一拽,收紧抽绳。
还是算了。
为了将来离开金家后的生活,还是不能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
眼疾手快,已荡到她身前的技客见她动作,冷嗤一声,鹞子翻身,去了别处。
金碎青汗颜。
难保赶明日,金家的小郡主除过傻再多一罪名——抠。
金碎青不看了,钻回宴厅,避开一众同学,寻了一处死角,抱着一捧瓜果蜜饯啃,观察陈设。
她在等人。
不出她所料,不一会,一个眉目和善,白白胖胖的老嬷嬷在人群中晃悠,眼见的就是在寻人。
金碎青放下盘子,挪到了窗帘与屏风夹角处。
嬷嬷找不到她,面上挂了颜色,又消失了,看方向,不是往楼下,而是楼上。
这层已是醉仙楼顶层,再往上走,没有楼层,可是要上天了,天上哪有人待的地方。
等等,天上?
醉仙楼上,还有一只飞在天上的夔龙,入楼前,小二说,老板用来宴请贵客。
在金碎青思考,要不要以身犯险,上去看看时,一楼技客表演结束,接棒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的评弹,听着极其不熟练,断断续续,像根本就没学过的人。
不一会,楼下传来人们喝倒彩的声音。
金碎青听了一会,打消了出去的念头。
这男子说得不熟练,声音她却熟悉。
是那日敬械堂内,同李公子对话的人。
金碎青疑惑,这人不是畏罪潜逃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醉仙楼,表演他根本就不会的评弹。
思索片刻,忽然,某个钓鱼佬专业词汇闪现在金碎青脑中。
打窝。
13.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醉仙楼老板用楼下那位打窝,为的是引她出来;而金时玉来醉仙楼,是用金碎青打窝,为的是引秦香兰。
金时玉关了她几天,吊秦老板的胃口,时间长了,秦老板自然会采取一些手段试探金碎青。
金碎青出事,金时玉适时出现,他背后的人便有了正当理由介入醉仙楼。
金时玉不是来醉仙楼保护她,而是来送她这个诱饵来醉仙楼。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有她金碎青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金碎青深呼吸几个回合,快速平复心情。对金时玉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若她猜的是真的,贸然咬钩,暴露她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便正面对上了醉仙楼的老板。
便宜了金时玉,且这不合她的目的,还会贸然陷入危险之中。
金时玉背后的人是谁,她暂不知晓,但从拿她打窝的手法来看,不能做朋友。
现在她不能坐以待毙。
窗帘后,金碎青回忆醉仙楼三层构造,快速谋筹出一条离开三楼的路。
方才那名技客表演结束后又回到三楼,钻入最角落一间房屋。金碎青猜测,那里应该是存放表演道具,技客休息的地方。
她仗着身量小,一边跑,一边脱下亮眼的鹅黄外衫,团在角落。
今早金碎青特地挑了件素净低调的内衫,还被卉红说笑穿上像小老太太,给她搭了一件亮眼的外衫。
一身暗绿的她几乎与醉仙楼纱帘融为一体,金碎青低头,贴着墙根跑,遇到人便躲在屏风后。
好在醉仙楼够大,她个子又小,虽然圆润,但还算好藏。
在三幢楼之间故意绕了几圈,金碎青终于摸到了道具室。四下张望没人,她钻进道具室,快速翻找一圈,胡乱扒出一套衣服换上。
在梳妆台上蹭两指胭脂,学着幼儿园文艺汇演流水线妆容,金碎青将脸颊涂红,眉心处按一个红点。
几乎是抹完瞬间,道具室门被猛地推开,吓得金碎青差点叫出来。
是方才表演飞索的男技客。
穿舞衣的男技客也被她吓了一跳:“你不在楼下候着,跑楼上干嘛。还把脸抹成这幅鬼样子!”
金碎青反应很快,随机应变,尴尬挠头:“这不是好奇三楼,想上来看看嘛。”
“算了算了,省得我接你了。”男技客忙得晕头转向,熟练扒了外套,露出小麦色高耸胸肌和八块腹肌,壮如壁画上的男菩萨,他抓过一个福娃头套在金碎青头上,“楼下张兄评弹唱得太烂,催着咱们快点出场。”
男技客将花栏塞给金碎青:“一会机灵点,辨着点贵客,贵客给牡丹,一般的,给芍药就行。”
男技客套上臂套,捞起金碎青抱在怀中,用力掂了掂,纳闷道:“吃胖了?”
金碎青嫣然顾不上说话,透过福娃头双眼孔洞,满眼全是黑皮男菩萨乱晃的大奶。
男菩萨!求你不要颠了,我晕奶!
男菩萨管不了那么多,用细绳将金碎青在身上,推开门,大步跳出道具室,腕索一牵,在空中荡了起来。
失重感过于刺激,金碎青强忍尖叫,不禁伸手用力掐男菩萨nipple。
男菩萨嘶了一声,低骂道:“小兔崽子,给我放开!”
金碎青赶紧放开。
随曲子荡了几圈,金碎青勉强适应了失重感,男菩萨在她耳边催促:“机灵点,要送花了。”
金碎青摸了摸花篮,绢花被插在布包,又被固定在篮子里,防止绢花在游荡的过程中掉落。每靠近一次阑槛,她便拔出一朵,投给伸出手的人。
在此过程中,整个醉仙楼,她一览无余。
不管是在三楼孩童间匆忙穿梭,找她的人,还是在一二楼畅饮话事的贵客们。
当男菩萨荡到二楼最东侧时,风吹起包厢纱帘,露出里面的人。
头套下,金碎青睁大双眼。
她看到了金时玉。
包厢内仅有二人,绝不是容纳家眷的地方。
金时玉对面,还坐着一个女子,二人正交谈什么,金碎青看不到那女子的脸。
她用力掐男菩萨nipple,指着那包厢道:“那里有贵人,往那里荡。”
“嘶!你个小兔崽子!”
金碎青催促:“快,那可是金家的小公子。”
菩萨轻笑:“啧,他啊,不过是金家的条狗罢了,算什么贵客。”
金碎青皱眉,自觉护短:“那也是金家的小公子。”
“呵呵,我看你是听说他长得好看,想多看两眼吧。”
金碎青:“你管我。”
男菩萨低笑着荡了过去:“好好好,依你依你。”
两人带来的风将纱帘彻底掀起,金碎青终于看清那女子的面容。
是皇甫瑛的女侍官。
曾经在她周岁宴上,给金时玉递帕子的那位。
男菩萨维持滞空,见怀中小童似僵住了,调笑道:“怎么,近距离见到金小公子的面容,被震慑住了?”
金碎青心凉了一半,警铃大作,也瞬间明了许多。
在哥哥身后的,是皇甫氏,是不停试探她的姨妈,和随时想要她命的表哥。
是压在假千金头上,她无法反抗的,宛如命运的剧情!
金碎青不住地摇头,她虽然颜控,但此时在乎的完全不是金时玉的脸:“快离开这里。”
她竟有些畏惧,不自觉地生出了逃避之意。
别听,别看,别和他们掺上关系。
金碎青,金时玉不是你哥哥。
他终究会要了你的命。
“你花不扔了?”男菩萨敲敲她的头套。
金碎青不再沉溺于无用的难过,随手拆出一朵艳丽牡丹,用力抛向包厢内。
刚巧砸在金时玉手边。
金时玉警惕地向外看,也只看到技客与福童荡走的背影。
商亭芝虽一直在掖廷做官,对民间习俗也通晓一二,指着他手边的牡丹道:“那朵是大王牡丹,花童会送给这楼中最美的客人。”
“是么。”金时玉垂眸,盯了一会,平静地将牡丹拨到了地上,“大概抛错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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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商亭芝看着眼前的少年郎。
年纪尚小,却将心中的血海深仇压制得严严实实,不漏一点破绽。
胸中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
金时玉绝非池中凡物。
商亭芝低头,拾起大王牡丹把玩:“真沉得住气。”
金时玉安静喝茶。
商亭芝轻笑,手指轻弹,牡丹飞出阑槛,朝一楼坠去。
金碎青落地,被男菩萨抱着往休息屋走时,刚巧撇到方才唱评弹的人。
他戴着面具,抱着阮,一瘸一拐的从后面离开了。
金碎青赶紧挣扎道:“我肚子疼,要去上厕所,快将我放下来。”
“嘿,今天你是怎么了?”男菩萨嘴上不满,快速解开锁链,“事儿怎么这么……”
话还没说完,人顶着头套,一溜烟跑了。
男菩萨挠头:“这么急,草纸都不带啊。”
他转身往休息室走,被拐角钻出来的小孩儿撞个正着,小孩揉了揉脑袋,看清人,叫道:“龚大狗!你能不能学会看路!”
男菩萨奇怪:“你不刚刚去上厕所了吗,这么快?”
龚小羊翻了个白眼:“哥你是不是脸盲犯了,又认错人了,表演开始了吗?”
龚大狗脸盲,不辨男女美丑,飞索只会接钱,不会送花,表演时便需要花童。
龚大狗:“表演已经结束了啊。”
“啊?”
*
金碎青扔掉头套,趁那人扶着墙休息时,用墙角的水缸洗了一把脸,听到响动,那人猛地回头看。
金碎青赶忙蜷缩身体,藏在水缸后面。
好在他碍于腿脚不便,只扭头观望片刻,就扶着墙继续往前走了。
金碎青扒着水缸边缘,露出半个头,看他一瘸一拐的身影。
在敬械堂时,他的腿分明还是好的。
他腿瘸了,金碎青倒是不觉得奇怪。
涉及舞弊,秦香兰不会让人走;李公子地位比他尊贵,他自然而然成了承担偷窃罪名的弃子。
这枚弃子发挥最后的余热,是用来试探金碎青是否知情。
令金碎青奇怪的是,背上罪名,腿被打瘸,他居然还可以不受约束,自由行动?
秦香兰不怕他跑了吗?
来不及多想,见二人之间已经来开些距离,金碎青起身追他。
金碎青把控距离,既不会因走远跟丢;借着身量小,又不会因为凑太近,轻易被发现。
他走得很慢,警惕心却很强,时不时回头张望。
金碎青装模作样,左右闪躲,才跟着人穿过闹事,钻入一条小巷。
进了小巷,他步伐明显快了很多。
又一个拐角,金碎青赶忙跟上,藏在墙后,正要看他住哪儿时,听到人叫了出来。
他摘了面具,压低声音道:“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吗!怎么还来?!”
女子开口软软的:“余一哥,我听说你摔到腿了,想来给你送些药。”
又是熟悉的声音,金碎青蓦然睁大双眼。
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