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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第 21 章

作者:藩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柚安跟在林鸣修身后上了他的车。


    什么鬼样子都刚好让他撞见,简直就是一部行走的“林柚安丢脸记录仪”。


    但是现在,再丢脸的事都要靠边站。


    “爸的检查结果不好吗?”她一边拉过安全带一边问林鸣修。


    林鹤堂昨天复查了胸部CT,大半个月没消息的林鸣修突然回来,还亲自驾车来接,这一切令她隐隐感觉到不妙。


    “结果有点不好。”林鸣修启动引擎。


    “……多不好?”


    “双肺多发磨玻璃结节,最大的是右肺上叶一处,直径22毫米,爸打算尽快手术,给它切了。”


    林柚安愕然,这一天的种种,让她感觉像是掉进了某个愚人节陷阱,太突然,太有戏剧化。


    自从林鹤堂上次体检出肺部结节,她就在各大互联网平台,专业刊物,以及医用问诊APP里打转,练得连胸部CT都会看个一二。


    几年前的一场恶役,不少人经历肺部感染,免疫系统在大战后留下疮痍,使得后来很多人体检出肺部结节。


    再加上林鹤堂在那次体检后,立刻委托基因公司对其血液进行肿瘤筛查分析,结果肿瘤概率不大。


    她明明已经安下心了。


    车内寂静,两人一时无话。


    林柚安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从化妆包里拿出卸妆棉,快速而粗暴地擦去花掉的妆容。


    “是陈年性疤痕吧,”她木着脸说,“没事的,这种切除结节的手术很常见,具体什么性质,还是得术中去标记物检测,才能得出结果。”


    各种资料、案例充塞在脑海里,她勉力捡出可堪自我安慰的,可手不听使唤,几乎颤抖到握不住棉片。


    身体的反应最为诚实,冷汗直往外冒,忽然间小腹一阵剧痛,如被挖掘机碾过,她忍不住闷哼了声。


    林鸣修瞥过来,只见她面色全无,病态地苍白。


    “肚子疼?还有哪里不舒服?”他轻打方向盘,车停稳在路边,想伸手探她额头,终是忍住。


    林柚安无力地躺在椅背上,“生理期……一阵一阵的,过会儿就好了。”


    林鸣修往窗外望了望,下车走向路边一家便利店。


    几分钟后,握着一个大号的咖啡纸杯大步回来,另一只手提了个牛皮纸袋。


    上车后,柚安才发现那是一杯白开水。


    只见林鸣修从袋里拿出包红糖,将包装纸拆开,红糖放入热水中用搅拌匙搅拌,每一个步骤都迅速而严谨。


    那种一次性纸杯被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着,俨然化学家手里的珍贵试剂。


    最后他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将杯递给柚安。


    柚安失笑,“红糖水没用,最多只起个安慰作用。”


    说着便去找化妆包里的止痛药。


    林鸣修问:“吃第几次了?”


    “两次,怎么了?”柚安不假思索。


    在日本药妆店买的白色小颗粒,吃下去立竿见影,但是药效也出奇得短,就跟她和黎燃的“家家酒”一样。


    “止痛药都有副作用,不是你这么个吃法。”林鸣修声音稍显严厉,朝她平伸出手,掌心朝上。


    那动作有些不容置喙的意思,令柚安莫名发怵。


    她睨着他,对峙数秒,终是将药盒拍在他手上,“啪”的一声,顺势捞过红糖水,喝了一口。


    温度比常喝的热水还要更烫一些,但在可接受范围内,对于下腹已经凝成冰窖的柚安来说,刚刚好,她面色稍霁,仰头喝了第二口。


    林鸣修将止痛药放在侧边储物栏,之后再次伸手。


    “烟。”


    柚安:?


    “家里以后都不能出现烟。”


    “我都是偷偷躲在天台……”


    “那也不行。”语气毫无商榷余地,罕见地强势。


    柚安摸出烟盒,与打火机一并拍在他手上。


    今天她有点怂,可能是接二连三的打击与痛经,让她攻击力全无。


    林鸣修收起烟,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片暖宝宝递给柚安,牌子是小林制药。


    柚安刚黑下脸,这会儿又觉得好笑,探头看那纸袋,“你还买了些什么?卫生巾有没有?”


    “需要吗?”林鸣修很认真地问。


    经过货架的时候,确实也犹豫过,但料想她应该是不需要的。


    先挑话的林柚安反倒红了脸。


    “不用。”她眉间皱成川字。


    暖宝宝拿在手里摇晃均匀,撩起外衣准备贴的时候,林鸣修背过了脸。


    温度很快上来,腹部舒暖,犹如温泉流经冻结的河川,柚安长吁一口气,调低靠背,半眯起眼。


    林鸣修目光掠过她均匀起伏的小腹,启动引擎,汇入车流。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此刻尚未落雨,天气却压抑地不像话,头顶一块蓄满了水的灰黑色海绵,沉甸甸向下压。


    离家越近越是紧张,林柚安问:“是爸让你带我回去的吗?他不打算瞒着我了?”


    “手术这种事,一定会让你知道。”


    “后面的一切,也都会让我知道吗?”柚安心跳再度加快。


    林鸣修默了默,“我知道的,你都会知道,我保证。”


    两人赶在暴雨砸下前回到了夏山郡,柚安下车便往屋里跑,管家举伞追在后面,企图为她遮住零星几点前奏。


    大门打开的同时,她大喊了一声“爸”,一抬眼,喊声戛然断在半路,只见前厅满满是人,大伯一家整整齐齐都在——


    一对夫妻与三个儿子,带着堆成山的昂贵慰问品。


    林柚安浑身的血液僵住,熟悉的气息逼近,料想是林鸣修站在身后。


    目光飞快逡巡一周,千万句问题堵在喉间,一句千回百转的“爸”结束,语气已由担忧转为轻轻的抱怨。


    迎向林鹤堂严肃的目光,她改问道:“爸——这么急叫我回来什么事啊?我还准备晚上的营业呢。”


    一屋子人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凝滞的空气中,后方一道若有似无的气息传来,是林鸣修轻轻笑了一声。


    大伯母陈静淑最先反应过来,她大步走来一把抱住柚安,“哎哟,你怎么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柚安一脸懵懂。


    尹晴与管家交代两句,招呼客人去餐厅用膳。


    柚安同林鸣修与大伯一家人依次寒暄一番,准时入席。


    “柚安你跟我坐,”陈静淑捉着柚安的手拍了拍,面色凝重,“你爸爸生病了。”


    “啊?”柚安慌张起来,看了看尹晴。


    尹晴摇摇头,“不要一惊一乍,我们饭桌上说。”


    柚安点点头,又看向林鹤堂,实打实的焦灼不安再次升了上来,不免红了眼眶,“爸——”


    林鹤堂皱着眉头,“肺上长了个结节,割了就没事了。”


    话说着,众人已来到餐厅,三个堂哥与林鸣修似乎很谈得来,自然而然坐到一起,柚安跟陈静淑坐,另一边是三个堂哥,大伯坐在陈静淑另一侧,再旁边是林鹤堂与尹晴。


    柚安着急地询问尹晴:“那不是要开胸?怎么会这样?”


    尹晴不紧不慢地:“微创手术,胸胁下开三个小孔,是很常见的手术。”


    大堂哥林景琛为林鹤堂盛了一碗汤,“微创手术也得谨慎,要不要再跟专家商量商量?这个大小还是观察为主,可以不用立即切。”


    “多大?”柚安看向林鹤堂。


    “五毫米。”林鹤堂说。


    柚安用手指比划了下,倒吸一口凉气。


    林鹤堂转向林景琛,“趁着它小,切了拉到,免得夜长梦多。”


    “那手术安排在哪家医院?”大伯问,“我给你介绍一个专家?”


    “还没定下来。”林鹤堂仿佛觉得好笑,“这么点小事,值得你们一个个大惊小怪的吗?”


    “哎哟,那怎么能是小事?”陈静淑说着,搛了一只鲍鱼到柚安碗里,“柚安要多吃点,看你瘦的,你爸手术,你得多照料呢,身体垮了怎么办?”


    林景琛安慰她:“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柚安夹在他一家人中间,见他们左右夹攻,冲自己而来,瞬间瘪了嘴,眼里含了一大包泪,“不是说小手术吗?伯母你吓我干嘛。”


    林鹤堂觑她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瞧你这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柚安好似没看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众人脸上打转,叫人再问不出话来。


    转到林鸣修脸上时,莫名觉得他一如既往平静无波的眼睛,隐隐带笑——藏在由上至下的平静注视中,很难察觉的,温柔的笑。


    淡淡的戏谑,又带有抚恤。


    大抵是因为,他在路上已巨细无遗地告诉过她手术安排,包括日期、医院、主刀医生……


    以及他见过她真正慌张的样子——


    她绝不会哭,反而会装作若无其事,满不在乎。


    这一切使他成为了柚安饭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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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的共谋。


    晚饭吃完,两家人又寒暄一番,大伯一家便告辞了,陈静淑说要留下来陪尹晴,两人便去花房聊天。


    林鸣修很快被林鹤堂叫到书房,柚安一直没有单独跟父亲说话的机会,母亲又被陈静淑霸占着,一肚子担心没有出口,在血液里乱串,索性一个人跑到泳池边看雨。


    大雨如期而至,她坐在屋檐下,看雨势越来越强,如注般砸向泳池,水花四溅。


    黎燃似乎完全冷静下来了,发来信息道歉,后悔意味浓厚,对分手这件事,却没有挽回。


    最后他问,能不能不要给他盖上酒后乱性罪章?他以前从未做过这种事。


    柚安回:当然不会。


    被后来的事情一搅,现在竟不那么生气了。


    但不免地,还是会想起那句话。


    黎燃问她记不记得。


    她当然记得。


    飞鹅山的日出美得不似人间,黎燃将要吻她时,她借着三分醉意说:“你的嘴巴不像他。”


    很混蛋的一句话,黎燃问不像谁,柚安混蛋地回答:“以前喜欢过的一个人,他不喜欢我。”


    黎燃松开她,手枕着后脑勺向后躺倒,“其他地方像吗?”


    柚安伸手,虚遮住他的嘴巴。


    “有点,我分不清。”


    “你倒是坦荡。”


    “丑话要先说。”


    柚安笑着低头看他,金光洒在他英俊的脸上,造物主偏爱的模样,没有人会不喜欢。


    黎燃目光迎向她:“完蛋,我还是喜欢你,你随意。”


    柚安看着他,一个吻落在他额头上,他们就这样开始了。


    天作之合的恋人每时每刻腻在幸福里,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色彩都比其他人要斑斓。


    可是那句话,成了黎燃每次想要更近一步时的紧箍咒。


    如今,也成了他的免罪金牌。


    思绪淹没在暴烈的雨声中,像水草一般彼此纠结。


    随着陈静淑的一句“柚安”,迅速回笼。


    陈静淑是香奈儿的忠实爱好者,穿的便是这一季的新品,粉彩薄纱长裙搭配珍珠项链,婷婷袅袅。


    她比大伯小二十多岁,模特出身,极重保养,是柚安的审美启蒙。


    小时候尹晴经常闷在屋里,大伯一家成了常客,柚安跟陈静淑倾诉过的心事,比跟亲生母亲还多。


    林鸣修正式住进来后,这一家来得就少了,其中矛盾柚安无暇探究,没过多久,她自己也走了。


    这次回来,发现两家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


    淡然,也许变化的,也许只是自己的心境跟认知而已。


    少时,她没少在陈静淑跟前骂林鸣修,在这件事上,陈静淑总说她是柚安的盟友,不管林鹤堂与尹晴被蒙骗成什么样,她都会坚定地站在柚安一边,帮她揭出坏人的狐狸尾巴。


    如今在饭局上装糊涂骗她,柚安倒是没有觉得叛变了盟友,倒向林鸣修一边。不管其他人瞒着父亲的病情,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她只是单纯地,不想掺和进这件事而已。


    很多事都是会变的,就像三位堂哥昔日看林鸣修的眼神还不如看一条狗,如今摇着尾巴的却是他们。


    倒是林鸣修似乎没怎么变,言谈举止只在礼数之内,始终有种置身事外的淡漠与审视。


    陈静淑拉着柚安聊了一会儿林鹤堂的病情,她始终扮作懵懂无知。


    又像儿时那样,痛陈她不在家的这几年,林鸣修是如何一步一步骗取林鹤堂的信任,在四海翻云覆雨的。


    柚安全程以语气词回应,偶尔骂两句,雷声大雨点小。


    刚才吃饭的时候就在想,这些年在外漂泊,无头苍蝇一样在娱乐圈里乱撞,也非白白消耗生命,全无成长。


    至少如今,同样的话里,她能听出诱导,能听出怂恿,情绪也不再容易被牵着走。


    见要无功而返,陈静淑调转话题问道:“你最近跟黎燃是不是闹矛盾了?”


    纵使满身的防备,也架不住连翻的疲劳攻击,柚安实在很累了,干脆说:“他呀,没在一起了。”


    “我就知道!”陈静淑紧了紧柚安的手。


    那模样,像是知道什么天大的秘密。


    也是,今天才发生的事,都还没来得及跟尹晴说,她却知道了,难道是黑了店里的监控?


    柚安不由得惊奇。


    陈静淑拿出手机翻了一阵,将屏幕转向柚安,“给你看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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