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什么瞌睡都被吓跑了。容棠直挺挺坐着,紧张地盯着眼前的人,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出什么。
难道自己重生的秘密隐瞒不住,被他察觉了?容棠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他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呢?即便是自己身边人发觉出什么不同,也断不会往重生这种虚妄之事上去想。
她微微屏住呼吸,看着萧凛的唇抿成一条锋锐的线,那浓墨般的剑眉也皱了起来,好似在思索什么难题。
蓦地,那双眼睛向她看了过来,清冷的眸光不带任何感情,只有严肃而认真的叩问:“你相信吗?”
不等容棠回答,他便自顾自扯了扯唇,淡笑道:“此等说法太过骇人听闻,必然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对吗?”
容棠敏锐地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另一层意味。她可不觉得萧凛会突发奇想与她就这种话题而随意闲聊,他的发问必然别有目的,而那似笑非笑的语气则代表着,他希望听到不一样的看法。
虽然不知堂堂陛下为何忽然对这种事情起了兴趣,但容棠还是打起精神回答。除却要顺着他的话茬说,她自己心中也确实相信还魂复生之事。
毕竟,她是亲历者。
“陛下,”容棠轻声开口,“臣妾相信。”
萧凛看着她,面上无一丝笑意,淡淡问道:“你所言是发自肺腑,还是只是为了附和朕的话?”
容棠心中一颤,没想到他会这样反问,顿时提心吊胆,认真道:“陛下,臣妾以为,世间之事岂有绝对?或许,有的是我们不曾了解也不曾经历的离奇故事。这‘还魂复生’之事,臣妾虽不曾经历,但却觉得,或许真的有可能成真。臣妾从前读史书时,常为一些壮年而亡、心有不甘之能臣武将扼腕叹息,倘若上天垂怜,容他们多活些寿数,从而实现心中抱负,便不会再有‘天不假年’之悲叹了。不知他们弥留之际,会不会也盼着自己能重活一遭呢?说起来,亦是可伤可叹。”
她顿了顿又道:“因而,臣妾想,兴许上天能够听到他们的心中祈愿,从而大发慈悲,允了他们的心愿。只不过那时的故事,便是另一番模样,我们也不得而知了。”
她这番话说得恳切,一看便知是发自内心而非随意附会。萧凛盯着她许久,眉宇间的冷色才逐渐淡去,启唇微笑道:“原来贵妃是这样想的,朕知道了。”
他语气不冷不热,听得容棠心中惴惴。他这话,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啊?
萧凛搁下茶盏,起身道:“朕还有事,先回凌波斋了。”
容棠匆忙敛裙,屈膝恭送。待萧凛离开,她才若有所思地坐下,心中忍不住琢磨着萧凛那没头没脑的问话。
接下来一日半的辰光里,萧凛不曾传召她。听闻这几日,他始终忙着召见朝臣,处理国事,忙碌不迭。
只是容棠没想到,这一日晨起后,行宫造办处的人笑呵呵前来拜见,说是先前奉了陛下的旨意,特意紧赶慢赶打造了一只略小的船,供贵妃娘娘游湖赏玩,平日就泊在湖边的一处角落里,有专人看守。若是她哪一日来了兴致,便可差人去传话,他们会负责打点好一切。
内侍笑着道:“陛下吩咐了,为恐木桨伤了娘娘的手,特意在顶端缠了些软布,这样娘娘倘若亲自持桨,也不会被那坚硬的木质磨了掌心。”
容棠有些意外。她本以为那日萧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他不仅派人去做了此事,还并未在她面前提起。
待造办处的宫人离开,她有些怔怔地坐在窗边。烟雨和岚月侍立在旁,彼此对视了一眼。
烟雨率先开口,试探着道:“奴婢觉得,陛下当真对娘娘极好。他知晓娘娘喜爱划船,又新学了这技艺,必然想百般尝试。”
“陛下一定还记着娘娘那日被沉重的木桨磨红了手,又累得手臂酸痛,才留了心,才会命人准备了这小船和特制的船桨。”
容棠心下泛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平心而论,萧凛确实对她很好。寻常帝王,根本不必这样在意一个妃嫔的细枝末节。就拿划船一事来说,他那日肯亲自教自己划船,便已经大大出乎容棠的意料了。而自己所表现出的对划船之技的兴趣,他也没有抛之脑后,而是记在了心里。
这就说明,他并不是一个一味希望嫔妃温柔和顺、整日只安心待在宫里等着他的恩宠的皇帝。他愿意尊重自己的喜好,并不会因此而心有不悦。
容棠默然良久,转头问道:“小厨房还有银耳莲子羹吗?备一些,我去给陛下送去。”
她心中不是不感动的。既然承了他的好意,那么她也得有所表示,否则终究难安。
待傍晚,外头的暑热不那么强烈时,容棠换了身襦裙,拢了件纱衫,提着食盒和汤盅去了凌波斋。除却银耳莲子羹,她还和拂云一道下厨做了些莲子糕,清甜爽口。
这个时辰,萧凛应该不在前朝殿宇接见大臣吧。容棠如是想着,很快来到了凌波斋外。
*
萧凛将折子合上推到一旁,随手将朱笔搁下,靠在花梨木椅上抬手捏了捏眉心。
算起来,今日是第三日,也是他该用药的时候了。
萧凛屏退了众人,独独召了陆豫进来,并吩咐程良全看守在殿外,无论何人前来,都不容踏足殿内。
自然,这个时候,不会有没眼色的大臣前来打扰。唯一可能来的,便是容棠了。
萧凛微微蹙眉,说道:“派人去濯莲斋说一声,就说朕今晚......歇在那儿。”这样,容棠便只会安心留在寝宫内准备,不会再在此时贸然前来了。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他取出伍越给的药瓶,拔下瓶塞,将一颗深棕色的药丸倒到了手心里,饮了几口茶水,仰头吞了下去。
陆豫面色严肃地盯着他,放轻了呼吸。
萧凛缓缓闭目,感受到有一股灼热自腹中四散开来,犹如烧起了一团烈火,逐渐向上蔓延,激得他喉头剧痛,再将那煎熬般的炙热覆上面颊。
眼前逐渐迷蒙起来,耳边响起的声音错杂喧嚣,如烈火焚烧,又如狂风骤雨。萧凛大口呼吸着,伸手按住桌案,慢慢站起身。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眼前浮现出无数张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鬼魅之脸,气势汹汹向他奔来,阴森森喝道:“取你性命!”
萧凛冷笑:“痴心妄想!”他顺手挥出长剑,一个个斩杀,温热的鲜血溅了满脸,他却兀自满足地笑出了声。
......
养心斋内,杯盏碎了满地。陆豫拼命制住萧凛,防止他伸手去触碰那些碎瓷。
这样的萧凛显得格外可怖,已然失去了理智,如一头嗜血的野兽般横冲直撞,口中呓语不断。陆豫惊恐的同时,心中腾起无休止的怒火和恨意。那群人......即便碎尸万段也不足以泄愤!
*
与此同时,福宁殿外。
程良全没想到传旨的内侍尚未前去,贵妃娘娘竟亲自来了。他暗自抹了把冷汗,挤出笑容迎了上去:“奴婢给娘娘请安。”
容棠笑着令他起身,问道:“陛下在吗?我准备了些汤饮和点心,想送与陛下同食。”
程良全回道:“陛下此刻正在与陆统领有要事相商,吩咐了不准人打扰。”
他见容棠微怔,很快道:“娘娘请把点心交给奴婢,待陛下忙完公事,奴婢会立刻回禀。娘娘请先回吧,免得在此处等候久了,沾了暑气。说来也巧,奴婢正要走一趟濯莲堂给娘娘递个信儿,陛下说今晚会去娘娘寝宫歇息,请娘娘预备着接驾吧。”
容棠点点头,正欲如他所说去做,却见程良全虽面带笑意,但额角却隐隐渗出了汗珠,似乎十分紧张。再听他方才那番话,说得极其急迫迅速,似乎便是想要尽快劝自己离开,莫要待在此处。
她疑窦丛生,下意识想要多问一句,然而转念一想,若是涉及朝政秘事呢。罢了,还是少说几句为好。
不知为何,容棠觉得心中有点莫名的不安。她抬眸看向福宁殿深处,目光在那紧闭的殿门上停留片刻,随即撇开。
“那就有劳程公公了。”容棠道。
“娘娘折煞奴婢了。”程良全笑道。
容棠将食盒和汤盅交给了他,随即搭着烟雨的手转身离开。
程良全见她走远,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了眼内殿,眉头又重新拧了起来。
*
容棠回了濯莲堂,却克制不住自己的心神不宁。
她一向很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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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直觉,因为总是十分灵验而准确。就如先前,她梦见萧凛坠马,第二日他果然便要去骑马。
此刻也不例外。容棠盯着那晃动的烛火,有些出神。
她愈发觉得不对劲。若萧凛真的只是在与人谈朝政之事,程良全又何必这般慌乱?瞧他的反应,倒像是生怕自己执意要见萧凛,而耽误了要事一般。
看来这宫闱之中,多的是她无法得知的事情。萧凛这个皇帝,身上也藏着许多秘辛。
容棠叹了口气,看了眼天色尚早,决定先去内寝小憩一会。
她除去外衣,懒懒地躺在床榻上,轻声吩咐烟雨道:“半个时辰后唤我起身。”
烟雨答应了,替她拢好纱帐,退了出去。
容棠眯着眼看着那影影绰绰的灯火,渐渐觉得眼皮沉重起来,神思飘飘荡荡,如堕云雾。
迷迷糊糊之中,她又陷入了诡谲的梦境。
眼前景物几番轮转,最后定格在一间似曾相识的宫室。容棠迷茫地瞪大眼睛,努力辨认着自己身在何处。
不是濯莲堂,更不是长乐宫或福宁殿......她慌乱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发觉四周都被浓雾笼罩,处处透着阴森可怖。
......这是哪里?容棠咬牙,不得不朝着浓雾深处一步步走过去。
殿内死气沉沉,无声无息。容棠停住步子,思绪陡然变得清晰。
她想起来了。
此处是清澜殿——也就是她前世被迫入宫冲喜后所居住的宫室。
思及此,容棠顿时毛骨悚然。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明明她已经重活了一世,并未永远停留在那惨烈的前世啊。
她用力攥紧衣角,咬住下唇,不受控制、跌跌撞撞地走着。
忽然,一阵狂风猛烈吹刮而至,将浓雾尽数驱散,显出清晰的陈设。容棠尚未来得及庆幸,便看见了熟悉的人影远远地站在窗边。
她看清楚后,顿时松了口气,唤道:“陛下?”
那人背对着她,半晌不语。容棠走近,说道:“陛下为何将臣妾带来此处?臣妾还以为——”
话音未落,萧凛慢慢转过身来。他面颊苍白,眼下青黑,整个人形销骨立,极其憔悴病态。容棠惊得噤了声,嘴唇微微颤抖。
下一刻,她便见萧凛身子一晃,口一张,鲜血喷涌而出,顷刻间将他胸前的衣襟尽数染红。
“陛下?陛下?”容棠惊恐万分,颤着手要上期扶他,然而一伸手,她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绳索牢牢缚住,动弹不得。
再一抬头,眼前赫然变成了萧磐那鬼气森森的脸。他狞笑道:“你既然如此不知好歹,那便去阴间陪他罢!”
说着,他手一挥,容棠便见自己身不由己地被人捆住,强行带走。目之所及,是那口黑沉沉的大棺材。
她浑身冷汗直流,心仿佛被人揪住一般动弹不得,张口欲要呼救,却压根发不出任何声音。
距离愈来愈近,容棠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走却无济于事,眼睁睁看着自己如离弦的箭一般向着那猛冲过去,砰的一声,额头狠狠撞了上去,鲜血淋漓而下,刹那间遮蔽了她所有视线。
......
容棠猛地坐起身,贴身里衣早已湿透。房内的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了,满目皆是黑暗,她心跳如鼓,神思恍惚,几乎辨不清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她抬手摸上额头,感觉到触手处一片潮湿,像是血,顿时花容失色,再也顾不上什么,慌忙拨开纱帐,连绣鞋也来不及穿上,便跌跌撞撞向外奔去。
“烟雨......岚月......”她喃喃念着,踉跄着绕过床榻前的屏风,来到了外间。骤然袭来的光亮晃了她的眼睛,容棠下意识闭上眼,步伐不由自主缓了下来。
她抬手捂住眼睛,很快又放下,定睛看去,却见窗边正站着一个负手而立的男人。
那一身玉色的长袍,与梦中如出一辙。容棠如遭雷击,快步走近,颤声唤道:“陛下!”
她辨不清梦境与现实,只急迫地想要确认他是否好端端活着。
萧凛闻声回头,尚未完全转过身来,便见眼前一花,却是鬓发散乱的贵妃疾奔过来,用力扑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