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书瑶那句“它生气了”落下后,客厅陷入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空气里残留的魔力乱流和尚未散尽的灵力涟漪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粘稠而滞涩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西尔维斯特盯着工具箱消失的空地,灰蓝色的眼睛深处翻涌着风暴。震惊、愤怒,还有一种被更高维度力量戏耍后的无力感,让他的下颌线绷得像块坚硬的石头。他猛地转向颜书瑶,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自己动?颜书瑶,你最好解释清楚!‘规则’是什么玩意儿?它又在生哪门子气?!” 他暴躁地踢了一脚空气,仿佛想踹碎那看不见的障碍。“我的碎片!我的晶石!我他妈花了三个月才校准好的能量场核心!”
颜书瑶合上那本厚重的古旧笔记本,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罕见地没有立刻回应西尔维斯特的质问,清冷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客厅的每一寸空间,最终,那带着穿透力的视线,沉沉地落在了云青崖身上。
“规则,是维持此间存在与秩序的无形之线。书写,是我的权柄。”她的声音比平日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但就在刚才,有一股力量……一种极其纯粹、古老,却又与此界格格不入的‘秩序’,扰动了它。”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就像一滴过于清澈的水,落入了粘稠的墨池,激起了不该有的涟漪。‘它’——规则的意志,被冒犯了,本能地进行了……修正。”她看向那片空地,眼神复杂,“你的工具箱,不过是修正过程中的意外牺牲品。”
“意外牺牲品?”西尔维斯特几乎要气笑了,他指着楼梯上的云青崖,“所以,是他?这老古董的‘秩序’太干净,把‘规则’给洗过敏了?”他眼底燃烧着混合着探究和强烈不爽的火焰,几乎要化为实质。昨夜那杯奶茶带来的短暂平和早已烟消云散,此刻只剩下被冒犯领域和被毁坏心爱实验品的熊熊怒火。
云青崖站在楼梯中段,手中的茶杯已不再有热气氤氲。他面色平静,深潭般的眸子迎向颜书瑶审视的目光和西尔维斯特喷火的视线,没有丝毫躲闪。方才那道极其隐蔽的印诀,只是他察觉到公寓能量场异动时本能的自保与探查,却不想引来了如此剧烈的连锁反应。此界的“规则”……竟如此敏感而排外?
“贫道灵力运转,顺乎天道自然,无意扰动此间规则。”他开口,声音清冽依旧,带着一种沉静的笃定,“若此间‘规则’脆弱至斯,稍有异种能量便生排斥,恐非长久之计。”这话说得平淡,却字字如针,精准地刺向西尔维斯特和颜书瑶最在意的核心——这栋公寓本身的稳定性。
西尔维斯特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颜书瑶的眉头也蹙得更紧。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要凝固成冰的时刻——“叮咚——叮咚——叮咚——”
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门铃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猛地炸开了客厅里令人窒息的对峙!
“来了来了!别按了!催命呢!” 白川萤第一个反应过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抱着那个裂开的相框,一个箭步冲向玄关。她飞快地拉开沉重的铁门。
门外并非预想中的快递或访客。
一个青年逆着正午有些刺眼的阳光站在那里,瞬间成了整个幽暗玄关的焦点。他穿着一件极其oversize的白色卫衣,巨大的、线条凌厉的黑色八卦图几乎占据整个前胸后背,乾卦的位置微微鼓起一个方形轮廓,显然藏着东西(AirPods)。下身是破了好几个洞的浅蓝色牛仔裤,一条挂满小巧罗盘、铜钱和符咒的粗犷腰链松松垮垮地垂在胯边。脚上蹬着一双荧光橙色的高帮运动鞋,鞋底边缘隐约可见刻着的细密符文。他肩上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印着“赛博通灵”logo的帆布包,一只手抱着一个巨大的、用透明玻璃纸包裹着的、色彩绚烂到爆炸的巨大花束——粉紫的芍药、金黄的向日葵、深红的玫瑰、翠绿的尤加利叶……以一种看似随意却极具冲击力的方式挤在一起。另一只手则抓着一个……改装过的游戏手柄?摇杆上闪烁着幽微的蓝光。
“Surprise!亲爱的小伙伴们!”于尚卿咧开一个灿烂到晃眼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洪亮得能震落天花板上的灰尘,“你们最爱的宇宙最强通灵师兼两界中介回来啦!看!新鲜出炉的‘七彩祥云聚财纳福转运花’!刚从花妖大佬店里抢……咳,请回来的!驱邪招财,摆哪儿哪儿旺!”他抱着那束巨大得几乎能把他整个人挡住的花,艰难地挤进门,一股浓郁到发腻的混合花香瞬间霸占了客厅的空气。
他完全没注意到客厅里诡异的气氛和西尔维斯特杀人般的眼神,自顾自地把花束往玄关柜子上一杵,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举起那个闪着蓝光的游戏手柄,对着客厅中央的空地,手指在摇杆上飞快地搓动了几下,嘴里念念有词:“啧啧啧……这怨气残留,这能量乱流……哥们儿,你们趁我不在开百鬼party了?这地板都‘糊’了!印堂发黑啊各位!”
西尔维斯特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涵养才没把拳头砸在于尚卿那张笑嘻嘻的脸上。“于、尚、卿!”他从牙缝里挤出名字,“闭上你的嘴,拿着你那束……审美灾难的花,滚去厨房!立刻!马上!”
“别啊老大!”于尚卿灵活地躲开西尔维斯特试图揪他衣领的手,像条泥鳅一样滑进了客厅,目光瞬间被墙上那个裂开的相框吸引,“哎哟喂!萤萤小可爱的古董相框!谁干的?封印松了没?要不要小弟我免费做个加固法事?熟人价,打骨折!”他一边说,一边从帆布包里麻利地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投影出旋转八卦图的小型全息装置,对着相框煞有介事地扫描起来。
“闭嘴!离我的相框远点!”白川萤气呼呼地护住相框。
“还有颜姐姐!”于尚卿的目光又黏到了颜书瑶身上,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几日不见,如隔三秋!您这气场……嚯,更冻人了!我刚淘到个宋朝的玉笔洗,据说是才子佳人定情信物,跟您气质绝配!考虑下?绝对比您那支老羽毛笔有格调!”他作势要从包里掏东西。
颜书瑶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清冷的眼神里写着“莫挨老子”。
于尚卿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在意,目光滴溜溜一转,终于落在了楼梯上那个月白衬衫、气质清冷、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身影上。他眼睛猛地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嚯!这位仙气飘飘的小哥!新来的?贵姓?仙乡何处?”于尚卿几步就蹿到楼梯下,仰着头,热情洋溢地伸出手,手里的游戏手柄差点戳到云青崖的裤腿,“在下于尚卿,江湖人称‘赛博神棍’,主业元宇宙风水师,副业阴阳两界区块链中介!兄弟我看你骨骼清奇,印堂……呃,虽然有点发绿(灵力残留?),但绝对是百年难遇的通灵奇才!有没有兴趣合作?我这边刚接了个大单,给民国一位姨太太通灵代购限量版奶茶,报酬是失传的螺子黛配方!稳赚不赔!五五……不!四六分!你六我四!”
云青崖垂眸,看着伸到面前那只戴着好几个造型夸张骷髅头戒指的手,以及对方脸上那过分热情、毫无边界感的笑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动,一丝极淡的灵力屏障无声地笼罩在身前尺许之地。
于尚卿伸出的手像是碰到了一层无形的、微凉滑腻的屏障,怎么也碰不到云青崖的衣角。他“咦”了一声,不死心地又往前探了探,依旧徒劳。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转为更大的惊奇:“卧槽?高手啊!这灵力屏障稳得一批!兄弟,同道中人?哪个山头的?茅山?龙虎山?还是……昆仑隐修?”
云青崖没理会他的聒噪,目光平静地掠过他,落在客厅中央那片空地上。方才于尚卿进来时,那浓烈的花香和嘈杂的声浪,似乎短暂地冲散了那股因“规则”修正而残留的压抑感。但敏锐的灵觉告诉他,更深层的紊乱并未消失,反而像是被强行压下的暗流,在看不见的地方涌动。
西尔维斯特看着于尚卿围着云青崖上蹿下跳,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工具箱消失的怒火和公寓能量场的隐患像两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他需要冷静,需要找出问题的根源。而眼下,这个聒噪的赛博神棍和那个深不可测的老古董,都让他太阳穴突突地疼。
“够了!”西尔维斯特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压抑的火气,“于尚卿,你带回来的那束‘七彩祥云’,给我扔出去!或者塞进你自己的房间!那味道闻着像劣质香水打翻在香料铺子里!还有你,”他看向云青崖,灰蓝色的眼睛带着复杂的审视,“你,跟我去书房。我们需要……谈谈。”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云青崖抬眸,迎上西尔维斯特的目光。昨夜那杯奶茶的暖意似乎还残留在记忆深处,与眼前这个焦躁、带着敌意却又隐隐透着某种……求助意味的男人形成奇异的对比。他沉默片刻,微微颔首。
西尔维斯特的书房位于二楼走廊另一侧,与云青崖空寂冰冷的房间截然不同。
这里更像一个被知识、魔法和古怪收藏品撑爆的巢穴。四面墙壁几乎被顶天立地的深色书架完全占据,书籍塞得满满当当,从厚重羊皮纸卷裹着的古代魔典,到封面印着炫目电路图的《以太流体动力学》,再到《塔罗牌与量子纠缠入门》,杂乱无章却又奇异地共存。书架之间仅存的空隙,也被各种玻璃展示柜填满:里面陈列着形态各异、指针扭曲停滞的古老怀表,每一块都散发着微弱却令人不安的诅咒气息;还有大大小小、布满蛛网状裂纹的镜面碎片,有的映照出扭曲变形的景象,有的则一片混沌,仿佛通往未知的深渊。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干燥草药、金属机油和微弱魔力残留混合的复杂气味,浓郁得几乎有了实体。
巨大的实木书桌上更是灾难现场。几块屏幕大小不一的平板电脑随意摊开着,显示着复杂的星图、不断滚动的代码流和魔力频谱分析图。几本摊开的厚重典籍被压在下面,书页上满是潦草的笔记和公式推导。各种造型奇特的工具、散落的晶石、缠绕着导线的能量核心、还有几个啃了一半的冷掉的贝果,毫无章法地堆叠在一起。唯一干净的区域,放着一个看起来极其精密的黄铜星象仪,表面光可鉴人。
西尔维斯特烦躁地把书桌中央的一堆东西粗暴地扫到一边,空出一小块地方。他拉开一把沉重的皮质转椅,重重地坐下去,身体陷进椅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没请云青崖坐,云青崖也无意落座,只是静静地站在书房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混乱而充满个人印记的空间。他的视线在那些布满裂纹的镜面碎片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
“坐。”西尔维斯特指了指书桌对面一张堆满了书的椅子,语气硬邦邦的。
云青崖依言走过去,从容地将几本大部头魔典挪到地上,动作轻柔,仿佛对待易碎品,在腾出的椅子上坐下。姿态依旧挺拔如松,与周遭的混乱格格不入。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楼下于尚卿隐约传来的、试图向白川萤推销“全息守护灵宠物”的聒噪声。气氛再次变得凝滞而紧绷。
西尔维斯特双手交叉支在书桌上,灰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云青崖,试图从那潭深水中捞出点有用的信息。“OK。我们开门见山。”他开口,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压抑的焦躁,“昨晚,你进来,说了那句‘专治闹鬼’之后,我的星轨方程,出现了0.78秒的异常波动。能量峰值指向你。今天上午,我在试图修复一块极其不稳定的‘映魔碎片’时,能量场再次失控。而就在失控的瞬间,”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鹰隼,“你,释放了一道极其微弱但属性……奇特的灵力波动。紧接着,颜书瑶的‘规则之笔’失控,我的工具箱连同里面的关键物品,被‘修正’掉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云青崖,你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或者说,你‘修’的是什么‘道’?为什么它会对这里的能量场产生如此剧烈的……‘净化’和‘干扰’效果?像他妈强效漂白水!”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强烈的不满和探究欲。
云青崖静静地听着。西尔维斯特的观察力之敏锐,超出了他的预料。昨夜和今晨的两次细微灵力逸散,竟都被对方精准捕捉。他摩挲着手中早已凉透的茶杯杯壁,指尖传来细腻冰凉的触感。
“贫道所修,乃引气炼神,淬体凝元之法。灵力本源,源自天地自然,清正中和。”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堆满书籍的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此界天地元气……驳杂混沌,与我本源灵力属性相冲。运转周天之时,灵力外溢,确有可能引发周遭能量场之细微扰动。至于‘净化’……”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西尔维斯特,“不过是清浊相激,本能反应。无意冒犯阁下之……魔法场域。”他斟酌了一下用词。
“本能反应?”西尔维斯特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回椅背,双手抱胸,“好一个本能反应!你知道那块‘映魔碎片’我花了多大代价才弄到手吗?它能稳定地映射并分析混乱魔力源的深层结构!是我融合现代魔网理论和古法镜像术的关键节点!现在它没了!连同我三个月的实验数据!”他越说越气,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还有我的零号冷却晶石!那玩意儿能瞬间吸收并转化狂暴的魔力乱流!整个黑市都找不到第二块纯度那么高的!现在全他妈被‘规则’当垃圾回收了!”
他的怒火在密闭的书房里燃烧,几乎化为实质的压力。但在这怒火之下,云青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更深的东西——一种实验狂人面对核心实验品被毁时的巨大挫败感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对未知力量的强烈求知欲。
“阁下之意,是欲贫道赔偿?”云青崖淡淡地问。
“赔偿?”西尔维斯特像是被噎了一下,随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赔得起吗?那是钱的问题吗?那是……”他顿住了,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云青崖,里面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强烈的、混杂着兴奋与危险的探究光芒取代。他猛地坐直身体,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几乎要越过书桌的界限。
“不,云青崖。”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磁性,“我有个更好的提议。既然你的力量属性如此……特别,特别到能直接干扰‘规则’,甚至引起颜书瑶那支破笔的应激反应……那么,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云青崖眉梢微挑。
“对!合作!”西尔维斯特的语速加快,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我需要一个稳定的、高纯度的、能够有效‘净化’和‘梳理’混乱魔力源的能量核心!尤其是在进行某些高风险、高精度的实验时!比如,稳定那些被诅咒物品的反噬能量场,或者……”他目光扫过那些布满裂纹的魔镜,“尝试修复更高级别的空间映射碎片!你的灵力,就是最完美的‘稳定剂’和‘过滤器’!只要你愿意提供一点点……可控的灵力输出……”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实验难题迎刃而解的美妙前景。
就在这时——“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猛地从楼下传来!紧接着,是白川萤拔高的尖叫和于尚卿惊慌失措的喊声!
“卧槽!什么情况?!”
“我的花!我的七彩祥云!!!”
西尔维斯特和云青崖脸色同时一变。西尔维斯特猛地起身,椅子腿在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云青崖也放下茶杯,身形微动。
两人几乎同时冲向书房门口。西尔维斯特一把拉开厚重的橡木门——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顿住了脚步。客厅里一片狼藉。
玄关柜子上那束巨大的“七彩祥云聚财纳福转运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被龙卷风袭击过一般的景象!无数色彩斑斓的花瓣、枝叶、包装纸碎片如同天女散花般,炸得满客厅都是!粉的芍药、黄的向日葵、红的玫瑰……凄惨地黏在墨绿丝绒窗帘上、挂在黄铜吊灯的枝蔓上、铺满了深色的木地板,甚至有几片顽强地贴在了颜书瑶那身烟霞色旗袍的裙摆上。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悬停在客厅中央离地约两米高的地方——一架线条流畅、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黑色无人机!它的下方,一个精巧的抓钩装置正死死扣着于尚卿那个改装游戏手柄的摇杆部分,手柄的其他部分可怜地吊在半空晃悠着。
白川萤抱着她的古董相框,目瞪口呆地站在沙发旁,头发上还沾着一片鹅黄色的花瓣。于尚卿则一脸崩溃地跳着脚,试图去够他的宝贝手柄:“我的‘通灵摇杆’!我的法爷手柄!哪个天杀的!!”
更诡异的是,客厅里的光线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极其淡薄的、如梦似幻的粉色雾气,带着一种清甜的、若有似无的桃花香气。这雾气似乎来源于那些散落的花瓣,正丝丝缕缕地蒸腾而起。随着雾气的弥漫,客厅角落那个刚刚平静下来的黄铜引魂铃,再次开始轻微地、神经质地颤抖起来,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叮铃声。墙壁上一些原本无害的装饰性符文,也隐隐泛起不安定的微光。
“又怎么了?!”西尔维斯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个头两个大。
颜书瑶站在餐厅拱门处,看着满室狼藉和那架嗡嗡作响的无人机,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愕然。她目光迅速扫过那些蒸腾起粉色雾气的花瓣,又看向悬停的无人机,眉头紧锁,似乎在飞速思考着什么。
“啊呀呀呀!我的花!我的心血!我的艺术!” 一个清亮却带着哭腔、尾音因为愤怒而拔高的男声,带着巨大的悲痛,从洞开的大门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公寓大门外的台阶上,站着一个青年。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身形颀长,穿着一身剪裁极其考究、质地柔软的浅米色亚麻中式立领长衫,衣襟和袖口用银线绣着极其精致的折枝桃花纹样。下身却是一条同样质感的米白色阔腿裤,配着一双……纯白色的限量版运动鞋?这身打扮本该是飘逸出尘的,但此刻却被一种强烈的、混合着心痛、愤怒和抓狂的情绪彻底破坏。
他有一张极其俊秀的脸,皮肤白皙,眉眼如画,此刻却因为极度的心疼而微微扭曲。他伸出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颤抖地指着客厅里那架悬停的无人机,以及散落一地的、他精心搭配的“七彩祥云”残骸,声音都在发颤:“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那束花!那是我花了整整三个小时!从三百多枝鲜花里精心挑选!每一朵的开放度、色泽、形态都经过严格把控!每一片叶子的角度都经过美学计算!紫阳花的忧郁蓝调衬托向日葵的蓬勃生命力,红玫瑰的热烈用尤加利的冷翠去中和!那是色彩的协奏曲!是生命的张力美学!不是让你们拿来给这……这铁鸟精当玩具砸着玩的!”
他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仿佛被砸碎的不是一束花,而是他亲生的孩子。“还有!那是谁的花店?!门口那么大的牌子‘谢绝无人机投递’!瞎子吗?!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不懂美学、只会用冷冰冰机器破坏自然之美的科技暴徒!赔钱!必须赔钱!精神损失费!艺术损失费!我的花!呜呜……”他说到后面,竟真的带上了哭腔,心疼地跺了跺脚,那双昂贵的白色运动鞋沾上了门口的灰尘也浑然不觉。
“陶……陶爻?”于尚卿认出来人,停止了蹦跳,表情尴尬又心虚,“那个……花妖大佬?误会!天大的误会!是这无人机自己突然失控冲进来的!不关我事啊!我发誓我只是在门口签收!谁知道它发什么疯……”他慌忙指向悬停的无人机。
“失控?”陶爻猛地吸了吸鼻子,强行忍住眼泪,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含着水光,怒视着嗡嗡作响的无人机,恨恨道,“我看它是成精了!铁鸟精!专门来毁我艺术品的!赔我的花!”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当看到那些花瓣还在不断蒸腾出粉色雾气,脸色微微一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还有!快!快把这些花瓣清理掉!尤其那些桃花瓣!沾了水汽开始散‘绮梦尘’了!再这样下去……”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客厅中央那架悬停的黑色无人机,机翼旋转的嗡鸣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机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机身上闪烁的指示灯也变成了混乱的红色!它扣着游戏手柄的抓钩突然松开!
“哐当!”手柄掉在地板上。下一秒,无人机像喝醉了酒一样,猛地向上蹿升,一头撞向天花板上那盏巨大的黄铜吊灯!
“小心!”白川萤尖叫。
吊灯被撞得剧烈摇晃,水晶骷髅灯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与此同时,客厅里弥漫的淡粉色雾气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瞬间变得浓郁了几分!那甜腻的桃花香气变得有些熏人,吸入肺腑,竟让人产生一丝微醺的恍惚感!
角落的黄铜引魂铃震颤得更加疯狂,叮铃声连成一片刺耳的噪音!墙壁上的符文光芒明灭不定!
“该死!”西尔维斯特低咒一声,顾不上质问云青崖了。公寓的能量场本就因为之前的“规则”修正和陶爻花瓣散逸的“绮梦尘”变得极其脆弱敏感,这失控的无人机和骤然浓郁的迷幻雾气,就像在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上又扔了一根点燃的火柴!
他猛地抬手,指尖冰蓝魔力丝线瞬间弹出,如同捕食的毒蛇,迅疾地射向那架失控乱撞的无人机,试图强行将其束缚住!
然而,就在魔力丝线即将触及无人机机身的瞬间——嗡!一股无形的、带着强大生命力和迷幻气息的粉红色能量场,猛地以陶爻为中心爆发开来!如同一个巨大的、柔软却坚韧的桃花花苞瞬间绽放!这能量场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受到威胁时本能的应激防御,瞬间扫过整个客厅!
西尔维斯特的魔力丝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的墙壁,瞬间被弹开、震散!
那架失控的无人机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场扫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拍了一巴掌,打着旋儿,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直地朝着——
正站在楼梯口,平静观望着这一切的云青崖,呼啸着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