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改公寓生存法则》 第1章 第一章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撞在锈蚀的雕花铁门上,发出吱呀一声呻吟。门牌上,“7号公寓”几个字蒙着厚厚的灰尘,笔画边缘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彻底隐没在暮色里。 云青崖就站在这扇门前。他一身霜青色的宽袖道袍,衣料在昏沉的天光下流转着极淡的银丝暗纹,外头却松松垮垮地罩了件剪裁利落的现代款黑色羊绒大衣。这身古怪的中西混搭,配上他身后那个磨损得厉害的旧式藤编行李箱,以及那张在暮色里依旧显得过分清冷、仿佛玉石雕琢的年轻面孔,构成了一个极不协调的画面。他抬眸,视线扫过公寓那几扇黑洞洞、死气沉沉的窗户,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涟漪般从他指尖荡开,无声无息地探向门内。 门内并非预想中的死寂。一种奇异的、混杂着陈旧木质、微弱魔力波动、隐约咖啡香,还有某种……猫科动物气味的复杂气息,透过厚重的门扉缝隙飘散出来。 他抬手,指节在冰冷粗糙的门板上叩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沉闷,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激起半点回应。正当他指间捻起一个更富灵性的叩门诀时,那扇沉重的铁门却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条缝。缝隙里没有光,只有更浓的黑暗扑面而来。 云青崖神色不变,袖袍微拂,推开了门。 一股混合着尘埃与奇异陈旧感的空气涌出。门厅狭窄而幽深,墙上贴着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暗花壁纸,几处剥落,露出底下更深的阴影。一盏悬在头顶的老式玻璃吊灯,灯泡蒙着厚厚的灰垢,光线昏黄摇曳,勉强照亮脚下磨损严重、吱呀作响的深色木地板。 他刚迈进一步,一道迅疾如电的黑影便从楼梯拐角的阴影里猛地蹿出,带着尖锐的“喵呜”声,几乎是擦着他的道袍下摆和行李箱滚轮冲了过去,瞬间消失在玄关另一头更深的黑暗里。只留下几根炸起的黑色猫毛,在昏黄的光线下打着旋儿飘落。 云青崖脚步微顿,垂眸瞥了一眼脚边,又抬眼看向黑影消失的方向,眼神清冷如故。 他拖着行李箱,轮子碾过老旧的木地板,发出沉闷的滚动声,打破了公寓内部那层黏稠的寂静。循着那点昏黄的光源和空气中更清晰的魔力残留,他走向应该是客厅的方向。 客厅的景象与他预想的阴森鬼宅大相径庭。 空间意外地开阔。几扇高大的拱形窗户被厚重的墨绿色丝绒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将屋外的天光彻底隔绝。照明完全依赖室内:一盏巨大的、枝蔓缠绕的黄铜吊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散发出暖融融的橙黄光芒;几盏设计奇特的落地灯散落在角落,有的灯罩是剔透的水晶骷髅,有的灯柱则缠绕着金属藤蔓,顶端托着散发柔和白光的能量球。光线交织,营造出一种奇异而温暖的氛围。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中央那片流淌在地板上的“星河”。 无数细碎、冰蓝、带着微微寒意的光点,如同有生命般在地板上蜿蜒流淌、聚散离合,勾勒出复杂而精密的几何图案和玄奥符号。它们无声地旋转、移动,组合成一片微缩的、动态的星图。空气里弥漫着细微的魔力嗡鸣,如同星辰的低语。 就在这片流动的星图中央上方,悬浮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深紫色的丝绒睡袍,领口敞开,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和一截苍白的脖颈。深栗色的卷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衬得那张带着几分慵懒倦怠的脸愈发英俊,也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他闭着眼,似乎在小憩,身体却违背重力地漂浮在离地半米高的地方,随着下方星轨的微妙变动而轻轻起伏,像一片无根的浮萍。 云青崖的脚步声和行李箱滚轮声终于惊扰了这片静谧的星图。悬浮的男人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极其特别的灰蓝色眼眸,像冬日结冰的湖泊,带着初醒的迷蒙和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他的目光先是漫不经心地扫过那片依旧在流淌运算的星轨,然后才落到门口闯入的不速之客身上。 他的视线在云青崖那身古怪的混搭衣着和身后的藤箱上停留片刻,灰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混杂着审视与玩味的微光。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尾音习惯性地微微上扬,带着点刻意的慵懒和毫不掩饰的疏离: “哟,新来的?”他悬浮的身体微微调整了下姿势,一只手臂随意地枕在脑后,睡袍袖子滑落,露出腕骨上缠绕着几圈细银链。“建议你,”他顿了顿,目光掠过云青崖清冷的脸,慢悠悠地补充,“换个地儿,right now。这地方,闹鬼。” 最后一个词,他咬得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天气。 云青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那片流淌的星轨,又落回悬浮的男人脸上。那张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恐惧,只有一片沉静的湖水。他抬手,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拂去道袍袖口沾染的几根黑色猫毛。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沉淀了岁月的优雅。 “无妨。”他开口,声音清冽,如同山涧冷泉滑过玉石,却又奇异地融入了一种古雅的韵律,“贫道,专治闹鬼。” 话音落下的瞬间,客厅里那片流淌的星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干扰,几个关键节点上的冰蓝光点猛地闪烁了几下,运行轨迹出现了一刹那的紊乱。 悬浮的男人——西尔维斯特·霍桑——那双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点玩世不恭的慵懒瞬间褪去,被一种锐利的、近乎实质的探究光芒取代。他身体下方原本稳定的魔力流猛地一滞。 哐当! 一声闷响打破了客厅的寂静。原本静静靠墙立着的一把造型古朴、帚柄上刻满繁复符文的飞天扫帚,毫无征兆地歪倒,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 西尔维斯特的视线钉在云青崖身上,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人。空气里那细微的魔力嗡鸣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噗嗤!” 一声短促的、极力压抑却还是泄露出来的轻笑,突兀地从客厅角落的阴影里响起。 角落里,一张宽大舒适的深红色丝绒沙发几乎融在阴影中。此刻,沙发深处,一团蜷缩的、被宽大白色连帽卫衣和凌乱黑色长发包裹的身影动了动。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从宽大的袖口里伸出来,手里抓着一个屏幕正幽幽发亮的手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一张小巧却没什么血色的脸,眼睛很大,此刻正弯成了月牙,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却闪烁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光。 “抱歉抱歉,”白川萤的声音闷闷地从卫衣帽子里传出来,带着熬夜过度的沙哑和憋不住的笑意,“西尔维斯特,你这出场……噗……掉链子掉得也太是时候了!地板没砸坏吧?”她一边说,一边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发出密集的哒哒声,速度快得非人。 西尔维斯特缓缓落地,脚尖无声地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他弯腰,动作带着点被冒犯的僵硬,捡起那把无辜躺枪的扫帚。再直起身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那种散漫的神情,只是灰蓝眼眸深处还残留着一丝被意外打乱节奏的懊恼。他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贞子,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警告的意味:“白川,你的手机辐射,再这样下去,迟早变异成新物种。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哈!”白川萤毫不在意,手指依旧在屏幕上飞舞,头也不抬地反击,“总比某些人,号称现代神秘学先锋,结果被一句‘专治闹鬼’吓得扫帚都拿不稳强吧?”她顿了顿,目光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越过西尔维斯特,好奇地投向站在门口的云青崖,那双熬夜过度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兴趣,“哎,新邻居?你真不怕鬼啊?那太好了!以后一起联机打《午夜凶宅》?我带你飞!对了,你带充电宝没?我这手机快撑不住了……” 云青崖还没来得及回应这份过于热情的“电子社交”,客厅通往内廊的拱门处,光线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一个高挑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颜书瑶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合体的墨绿色真丝旗袍,外搭一件米白色羊绒开衫,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颈边。她手里捧着一个白瓷描金的咖啡杯,姿态娴雅,仿佛刚从某个精致的下午茶沙龙走出来,而非出现在这栋诡异的公寓。她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清冷通透,如同能穿透表象。 “萤,别吓着我们的新朋友。”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每个字都清晰悦耳,像玉珠落盘。她缓步走近,目光在西尔维斯特脸上那未完全褪去的僵硬和云青崖身上那身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和谐的混搭上轻轻掠过,唇角的笑意深了一分。“‘专治闹鬼’?这倒是个令人安心的说法。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轻柔,带着点难以捉摸的深意,“有时候,‘鬼’未必是这屋子里最需要被‘治’的东西,不是吗?人心似水,暗流涌动,可比单纯的灵体复杂多了。”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西尔维斯特。 西尔维斯特哼了一声,将扫帚重新靠墙放好,动作带着点刻意的漫不经心。plexity is the spice of life, 颜小姐。没有点挑战,多无聊?”他顺手理了理睡袍的领口,看向云青崖,灰蓝色的眼睛重新眯起,恢复了那种审视和评估,“所以,这位‘专治’一切的……道长?云青崖,对吧?你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楼梯在那边,”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客厅另一侧一道盘旋向上的木质楼梯,“门没锁。希望你对‘闹鬼’的定义,别太狭窄。”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那种习惯性的、裹着疏离的懒散,但那份最初的、纯粹的拒绝感似乎淡去了些许,只剩下一种待价而沽般的观察。 云青崖微微颔首,对颜书瑶和白川萤的视线报以同样平静的回应,没有多余的话语。他提起藤箱,轮子碾过地板,走向那道盘旋的木质楼梯。西尔维斯特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抹霜青色消失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 二楼走廊比楼下更加昏暗幽深。壁纸是更深的墨绿色,吸走了大部分光线。空气里浮动着更浓的旧书纸张、干燥草药和尘埃混合的味道。走廊尽头,那扇门虚掩着。 云青崖推开门。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单人床,一个空荡荡的旧衣柜,一张积着薄灰的书桌,一把木椅。唯一的光源是窗外透进来的、城市远处霓虹灯朦胧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一股陈年的、封闭的寒意扑面而来。 他反手关上房门,将藤箱放在门边。喧嚣被隔绝在外,只剩下绝对的寂静。他没有立刻去开灯,也没有去整理行囊,只是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窗外模糊的光影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暗不定。 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无声地以他为中心扩散开去。这波动轻柔地拂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掠过冰冷的墙壁、落尘的桌面、陈旧的床板。没有发现预想中的阴秽残留,只有漫长岁月留下的、纯粹的空寂和冰冷。这空寂像一块巨大的寒冰,沉甸甸地压下来。 他走到窗边,推开那扇老旧的木窗。深秋夜晚凛冽的空气裹挟着城市特有的喧嚣涌了进来,冲淡了室内的腐朽气味。他望着远处那片被灯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站了很久。久到窗棂的寒意透过薄薄的道袍渗入肌理。 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如同深海的水压,悄无声息地包裹了他。三百三十七载光阴,山河易主,沧海桑田。熟悉的仙山云海、同道论剑、晨钟暮鼓……早已化作典籍中泛黄的墨迹。而眼前这片钢铁丛林、流转的霓虹、公寓里那些奇异的“人”与“非人”……这一切是如此光怪陆离,格格不入。他像一颗被强行嵌入异样齿轮的石子,坚硬、冰冷,与周遭的一切运转格格不入。 腹中传来一阵清晰的鸣响,打破了沉寂。饥饿感,这种早已被辟谷之术摒弃了数百年的凡俗感受,此刻却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肉身的现状——灵力被此界稀薄浑浊的天地元气压制,这具身体,终究未能彻底摆脱凡尘的桎梏。 他沉默地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在昏暗的房间里亮起。点开那个黄色图标的软件,指尖在琳琅满目的食物图片上滑动。最终,停在了一杯标注着“**芋泥奶茶·全糖·加三份琉璃珍珠”的图片上。图片里的饮品粉嫩诱人,缀满晶莹剔透的圆珠。 下单,支付。动作带着一种新学乍练的生涩,却异常精准。他甚至没忘记勾选“使用店铺满减券”和“会员积分抵扣”。 做完这一切,他收起手机,重新望向窗外那片不属于他的繁华灯火,清冷的眸子里映着光点,深不见底。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当清晰的敲门声响起时,窗外的霓虹似乎更亮了一些。 笃笃笃。 三下,间隔均匀,力道适中。 云青崖转身,走到门边,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外卖员。 西尔维斯特·霍桑。他已经换下了那身丝绒睡袍,此刻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高领毛衣,外面随意地套着一件敞开的黑色皮夹克。深栗色的卷发似乎打理过,少了几分之前的凌乱。他斜倚在门框上,一只手插在夹克口袋里,另一只手……正端着一杯东西。 那是一个设计感十足的透明双层玻璃杯。杯子里是浓郁的、近乎琥珀色的液体,表面浮着一层厚厚的、细腻的奶盖。奶盖之上,点缀着一层密密麻麻、圆润剔透、如同琉璃珠般折射着走廊昏暗光线的珍珠。一股浓郁的、带着焦糖甜香和茶涩的气息,霸道地钻进云青崖的鼻腔。 西尔维斯特的目光扫过云青崖身后那间冰冷空寂、毫无人气的房间,灰蓝色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快得像错觉。他扬了扬手中的杯子,杯壁因为温差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楼下那小子——于尚卿,刚回来,顺手‘超度’了你的外卖。”他嘴角扯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嘲弄意味的弧度,尾音习惯性地上扬,“说是被地缚灵当贡品截胡了。啧,业务水平堪忧。”他往前递了递杯子,动作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随意,“喏。我的珍藏。阿萨姆红茶底,double糖浆,triple琉璃珠。热量炸弹,不过……”他顿了顿,目光在云青崖脸上逡巡了一秒,似乎想捕捉什么,“Better than nothing, right?” 杯子被塞进了云青崖微凉的手中。温热的触感透过玻璃壁瞬间传递过来,驱散了指尖的寒意。那股甜腻霸道的香气更加浓郁了。 云青崖垂眸,看着杯中那浓稠诱人的液体和沉浮其间的、亮晶晶的琉璃珠。杯壁的暖意固执地熨帖着他冰凉的掌心。他沉默着,没有立刻道谢。 西尔维斯特似乎也没指望他立刻回应。他收回手,重新插回夹克口袋,身体依旧懒洋洋地倚着门框,目光却不再看云青崖,而是投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属于路西恩的房门,仿佛在确认什么。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语气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调调,“客厅地板,半夜别踩。我的星轨方程运算到关键节点,踩乱了,后果…嗯,比较费扫帚。”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介于冷笑和自嘲之间的表情,“还有,那只蠢猫,叫米勒。它要是不小心叼走了你什么东西,多半是藏我书房第三个书架底下那堆‘垃圾’里了。别客气,自己翻。”说完,他随意地摆了下手,算是告别,转身就走。皮夹克的衣角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渐行渐远。 云青崖依旧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那杯沉甸甸、暖融融的奶茶。走廊尽头,路西恩的房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笔挺白衬衫、金发一丝不苟的身影侧身站在那里,指间夹着一支燃烧的香烟。烟雾缭绕中,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投射过来,在云青崖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纯粹的、毫无温度的审视,如同在评估一个突兀的数据点。随即,那目光又移开,落在西尔维斯特离去的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看到了某个无法理解的概率偏差。 门缝悄无声息地合拢。 走廊彻底安静下来。 云青崖退回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他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走到书桌前。将手中那杯滚烫的、散发着致命甜香的奶茶放在了积灰的桌面上。 他低头,看着杯中那浓稠的琥珀色液体,还有那些在微光下闪烁着诱人光泽的琉璃珍珠。一种久远的、几乎已被遗忘的、关于“滋味”的陌生感受,悄然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映在他深潭般的眸子里,碎成一片迷离的光点。他伸出手指,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温暖的杯壁。 夜还很长。这栋公寓的“闹鬼”,显然才刚刚开始。他拿起吸管,插入杯中厚厚的奶盖,发出一声轻微的“啵”响。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在昏暗中闪着微光。 像某人的眼睛。 第2章 第二章 云青崖的清晨始于城市尚未苏醒的晦暗时分。 他盘膝坐于房间中央冰冷的地板,薄薄的云纹坐垫隔绝不了多少寒意。窗外,最后几颗星辰正被灰蓝色的天幕吞噬,远处高楼的轮廓在稀薄的晨光中如同巨兽嶙峋的脊背。一呼一吸间,稀薄得可怜的天地元气被艰难地纳入经脉,缓慢运转,如同在黏稠的泥沼中跋涉,每一次周天循环都带着滞涩的钝痛。灵力被此界浑浊元气死死压制,运转维艰,三百年的修为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腹中那杯甜腻奶茶带来的短暂暖意早已消散,只余下一种空洞的、对更多糖分的隐秘渴望。他强行压下这凡俗的欲念,指尖掐诀,试图凝聚一丝微弱的真气。莹白的光点在他指尖艰难闪烁,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楼下客厅的方向,那种持续了半夜的、细微而规律的魔力嗡鸣,不知何时已彻底消失了。 正午的阳光被厚重的墨绿窗帘过滤得只剩下一片朦胧的暖绿,慵懒地铺在客厅地板上。昨夜流淌的冰蓝星轨早已消散无踪,只留下木地板本身深沉的色泽。 西尔维斯特·霍桑此刻的形象与昨夜悬浮半空的慵懒神秘判若两人。他穿着件印有复杂电路图纹样的深灰色连帽卫衣,袖子撸到手肘,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上面还沾着点不明所以的机油污渍。深栗色的卷发被他胡乱抓在脑后,扎成一个勉强的短揪,几缕不驯的碎发垂在汗湿的额角。他盘腿坐在客厅中央那块昨夜星图核心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一个打开的、造型奇特的金属工具箱,里面塞满了各种闪烁着微光的晶石、刻满符文的金属零件、缠绕着细密导线的微型能量核心,还有几块屏幕不断滚动着复杂数据的透明平板。 他眉头紧锁,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悬浮在面前半空中的一块巴掌大的、布满裂缝的暗银色镜面碎片。那碎片以一种极其微弱的频率震颤着,镜面深处有浑浊的光晕在缓慢流淌、冲突,仿佛困着暴戾的活物。他左手五指张开,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冰蓝色的魔力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镜面裂缝,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右手则飞快地在旁边一个悬浮的虚拟键盘上敲击着,调取数据流进行实时比对分析。 “该死……这反噬能量场的频率又偏移了0.3赫兹……昨晚的星轨定位绝对被干扰了……”他低声咒骂着,汗水沿着鬓角滑下,滴落在工具箱边缘的金属上,“哪个环节?魔网节点?还是该死的以太湍流e on, 给点提示……”他烦躁地抓了抓脑后的小揪,指尖的魔力丝线因为情绪的波动而猛地闪烁了一下。 镜面碎片内部的浑浊光晕骤然加剧,发出一阵低沉的、令人牙酸的嗡鸣,一股无形的冲击波扩散开来! “F*ck!”西尔维斯特低吼一声,左手猛地回撤,冰蓝魔力丝线瞬间绷紧,形成一张细密的网试图稳住碎片。但冲击来得太突然猛烈,几缕魔力丝线应声崩断,化作细碎的光点消散。那碎片剧烈地颠簸了一下,镜面深处浑浊的光猛地爆发出一小簇,如同微型爆炸,将旁边一块用来稳定能量场的、鸽子蛋大小的幽蓝色晶石猛地掀飞出去! 晶石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不偏不倚,正朝着蜷缩在角落沙发里、戴着巨大降噪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出残影的白川萤飞去! “呜哇!”白川萤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飞出。她反应极快地一缩脖子,晶石擦着她的卫衣帽子飞过,“咚”地一声砸在她身后墙壁上挂着的、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黄铜相框上,又弹落在地毯上,滚了几圈才停下。相框玻璃应声裂开几道蛛网纹。 “西尔维斯特!你搞什么爆破实验呢!”白川萤惊魂未定地摘下耳机,对着客厅中央的男人怒目而视,熬夜过度的黑眼圈显得更浓了,“我的古董相框!还有我的排位赛!这把晋级赛啊大哥!” 西尔维斯特根本没空理她。他正手忙脚乱地试图用魔力丝线重新编织能量场,压制那面越来越不稳定的破镜碎片,嘴里飞快地念叨着:“频率偏移加剧……魔力回路过载阈值……该死的,需要冷却,立刻!米勒!米勒!把我的零号冷却液叼过来!书桌右边第三个抽屉!” “喵呜~”一声慵懒的猫叫从楼梯口传来。黑猫米勒迈着优雅的猫步出现,它瞥了一眼客厅里的一片狼藉和主人焦头烂额的模样,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嫌弃?它慢悠悠地踱步到西尔维斯特的皮靴边,蹭了蹭,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就地趴下了。尾巴尖儿悠闲地扫着地毯上的晶石。 西尔维斯特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你这忘恩负义的蠢猫!昨天谁给你开的金枪鱼罐头?!” “噗嗤。”一声轻笑从楼梯上方传来。 云青崖不知何时已站在楼梯中段。他换下了那身惹眼的霜青色道袍,穿着一件质地柔软、剪裁极简的月白色中式立领衬衫,下身却是笔挺的深灰色修身西裤,脚上一双纤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长发依旧用一根简单的青玉簪松松束在脑后。这身现代与古典的混搭,在他清冷疏离的气质下,竟奇异地和谐。 他手里捧着一个素雅的白瓷茶杯,杯口热气氤氲,散发出清冽的茶香,显然是刚泡好的。他倚着楼梯扶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客厅的混乱,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观赏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那声轻笑极轻极短,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西尔维斯特灰蓝色的眼睛瞬间捕捉到了他,以及他唇边那抹飞快消失的弧度。一种被看笑话的恼怒混合着昨夜那杯奶茶带来的、尚未理清的微妙情绪,猛地冲上头顶。他强行压下镜片碎片的暴动,收回魔力,碎片失去支撑,“啪嗒”一声掉落在工具箱的软垫上,内部的浑浊光晕暂时平息,但依旧危险地脉动着。 “Morning, 云道长。”西尔维斯特站起身,拍了拍卫衣上的灰尘,刻意拉长了语调,尾音带着熟悉的、裹着刺的慵懒,“还是说,该叫你‘云观众’?看戏看得挺开心?我这小打小闹的‘闹鬼’场面,是不是特下茶?”他目光扫过云青崖手里的茶杯,又落回他脸上,带着挑衅。 云青崖垂眸,轻轻吹开茶杯里漂浮的几片嫩绿茶叶,动作从容不迫。“晨起清修,被聒噪惊扰罢了。”他声音清冽,平平淡淡,却精准地踩中了西尔维斯特的痛点,“阁下这‘闹鬼’,动静大了些,波及无辜器物。”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墙上裂开的相框和地毯上滚落的晶石。 “波及?”西尔维斯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大步走向云青崖站立的楼梯,“这公寓里的每一件‘无辜器物’,都他妈自带诅咒或者通灵属性!包括你脚下踩的这块木头!”他停在楼梯下方,微微仰头看着云青崖,距离拉近,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混杂着烦躁、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昨夜被打断的兴味,“昨晚的星轨运转被打断,能量场失衡,源头不明。云道长,”他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读音,“您清修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的能量波动?比如,某种古老又……碍事的频率?” 他的目光锐利如锥,仿佛要刺穿云青崖平静的表象,挖出他灵力运转的真相。 云青崖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尖微微泛白。他迎上西尔维斯特审视的目光,眼神依旧古井无波。“贫道初来乍到,对此间能量场尚不熟悉。阁下星轨深奥,运转不畅,或为自身推演之谬误,何故怨及旁人?” “自身谬误?”西尔维斯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尾音危险地上扬,“My equations are f*cking flawless! 是干扰!是外源性干扰!就在昨晚……”他猛地顿住,昨夜云青崖那句“专治闹鬼”后星轨的瞬间紊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他眯起眼,上下打量着云青崖,像是重新评估一件棘手的实验品,“难道是你……” “打扰一下。”一个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西尔维斯特即将出口的质问。 颜书瑶不知何时已站在客厅通往餐厅的拱门处。她今天换了一身烟霞色的改良旗袍,领口别着一枚小巧的珍珠胸针,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看起来极其古旧厚重的硬壳笔记本,上面夹着一支造型奇特的羽毛笔。她脸上带着惯有的、清浅而疏离的微笑,目光却落在西尔维斯特和云青崖之间紧绷的空气上。 “西尔维斯特,你的‘小打小闹’似乎又失控了?”她缓步走近,目光扫过地上滚落的晶石和工具箱里那面依旧散发危险气息的镜片碎片,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还有萤的相框。那里面,可是封印着一段……不太愉快的‘记忆投影’。”她意有所指地看向白川萤。 白川萤正心疼地摸着裂开的相框玻璃,闻言脸色微微一白,飞快地把相框摘了下来,抱在怀里。“颜姐姐!这……这封印不会松了吧?” “暂时无碍。”颜书瑶安抚地对她点点头,视线重新回到西尔维斯特身上,羽毛笔的笔尖无意识地在古旧纸页上轻轻点了一下。“或许,比起追究谁干扰了你的星轨,你该关注一下更实际的麻烦。比如,”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神秘的回响,“公寓里某些‘小东西’,最近似乎……格外躁动不安。”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客厅角落一个原本空置的高脚花几上,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黄铜铃铛,毫无征兆地自己轻轻晃动了一下。 叮铃…… 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瞬间钻入每个人的耳膜。 西尔维斯特猛地扭头看去,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铃铛他认识,是于尚卿那小子前几天刚淘回来镇宅的“引魂铃”,据说对低阶灵体有安抚和引导作用。此刻,它无风自动,铃舌撞击着内壁,发出持续而轻微的、带着某种诡异韵律的震颤。 “Damn it……”西尔维斯特低声咒骂,烦躁地抹了把脸。公寓里能量场的紊乱,似乎比他预想的要严重得多。这绝不仅仅是昨晚星轨被打断那么简单。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再次扫过楼梯上的云青崖。 云青崖也正看着那兀自轻颤的黄铜铃铛。他端着茶杯的手指依旧稳定,但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若有所思的微光。他缓缓抬起左手,拇指在食指指腹上极其隐蔽地捻过一个印诀。 一股极淡、极柔和的、如同初春新叶萌发般的灵力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无声无息地以他为中心扩散开去。这波动轻柔地拂过整个客厅,掠过躁动不安的引魂铃,掠过工具箱里那面危险的破镜碎片,也掠过了西尔维斯特身上残留的、因魔力失控而略显紊乱的气息。 那持续震颤的黄铜铃铛,就在这股灵力涟漪拂过的瞬间,极其突兀地静止了。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按住。 颜书瑶捧着笔记本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异。 西尔维斯特的感知更为敏锐。他并非没有察觉到那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干净”且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秩序”感的灵力波动。它像一阵清冽的风,瞬间抚平了空气中某些尖锐的毛刺。他灰蓝色的眼睛猛地转向云青崖,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更深的探究。昨晚的猜测,似乎被印证了?这老古董……他的力量属性…… 就在这时,颜书瑶手中的羽毛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笔尖不受控制地在摊开的古旧纸页上猛地划拉了一下! 嗤啦——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笔尖划破纸张,留下一道歪斜丑陋的深痕。而就在笔尖划过的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客厅中央,西尔维斯特那个敞开的、装满各种危险魔法材料和工具的金属工具箱,连同里面那面不稳定的破镜碎片,以及散落在地上的那块幽蓝色晶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除! 原地,空无一物。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整个客厅陷入一片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白川萤抱着相框,目瞪口呆。 颜书瑶看着笔记本上那道突兀的划痕和消失的笔尖力量,眉头第一次真正蹙起,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凝重。 西尔维斯特的表情彻底僵住,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和脚边同样空空如也的地毯,又猛地抬头看向颜书瑶手中的羽毛笔和笔记本。 “颜、书、瑶!”他一字一顿,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难以置信,“你他妈……又拿你那支破笔‘写’了什么鬼东西?!我的工具箱呢?!我那面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映魔碎片’呢?!还有我的零号晶石!” 颜书瑶缓缓合上笔记本,将羽毛笔轻轻夹回书页间。她抬起眼,迎向西尔维斯特喷火的目光,脸上那惯有的疏离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这次……不是我写的。”她的声音依旧悦耳,却沉了下去,带着某种冰冷的确凿,“是它……自己动了。”她摩挲着笔记本封面上古老的花纹,眼神锐利地扫过整个客厅,最终,带着一丝深意,落在了楼梯上那个捧着茶杯、仿佛置身事外的身影上。 “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她轻声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寂静的空气里,“干扰了‘规则’的书写。它,生气了。” 第3章 第三章 颜书瑶那句“它生气了”落下后,客厅陷入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空气里残留的魔力乱流和尚未散尽的灵力涟漪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粘稠而滞涩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西尔维斯特盯着工具箱消失的空地,灰蓝色的眼睛深处翻涌着风暴。震惊、愤怒,还有一种被更高维度力量戏耍后的无力感,让他的下颌线绷得像块坚硬的石头。他猛地转向颜书瑶,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自己动?颜书瑶,你最好解释清楚!‘规则’是什么玩意儿?它又在生哪门子气?!” 他暴躁地踢了一脚空气,仿佛想踹碎那看不见的障碍。“我的碎片!我的晶石!我他妈花了三个月才校准好的能量场核心!” 颜书瑶合上那本厚重的古旧笔记本,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罕见地没有立刻回应西尔维斯特的质问,清冷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客厅的每一寸空间,最终,那带着穿透力的视线,沉沉地落在了云青崖身上。 “规则,是维持此间存在与秩序的无形之线。书写,是我的权柄。”她的声音比平日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但就在刚才,有一股力量……一种极其纯粹、古老,却又与此界格格不入的‘秩序’,扰动了它。”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就像一滴过于清澈的水,落入了粘稠的墨池,激起了不该有的涟漪。‘它’——规则的意志,被冒犯了,本能地进行了……修正。”她看向那片空地,眼神复杂,“你的工具箱,不过是修正过程中的意外牺牲品。” “意外牺牲品?”西尔维斯特几乎要气笑了,他指着楼梯上的云青崖,“所以,是他?这老古董的‘秩序’太干净,把‘规则’给洗过敏了?”他眼底燃烧着混合着探究和强烈不爽的火焰,几乎要化为实质。昨夜那杯奶茶带来的短暂平和早已烟消云散,此刻只剩下被冒犯领域和被毁坏心爱实验品的熊熊怒火。 云青崖站在楼梯中段,手中的茶杯已不再有热气氤氲。他面色平静,深潭般的眸子迎向颜书瑶审视的目光和西尔维斯特喷火的视线,没有丝毫躲闪。方才那道极其隐蔽的印诀,只是他察觉到公寓能量场异动时本能的自保与探查,却不想引来了如此剧烈的连锁反应。此界的“规则”……竟如此敏感而排外? “贫道灵力运转,顺乎天道自然,无意扰动此间规则。”他开口,声音清冽依旧,带着一种沉静的笃定,“若此间‘规则’脆弱至斯,稍有异种能量便生排斥,恐非长久之计。”这话说得平淡,却字字如针,精准地刺向西尔维斯特和颜书瑶最在意的核心——这栋公寓本身的稳定性。 西尔维斯特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颜书瑶的眉头也蹙得更紧。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要凝固成冰的时刻——“叮咚——叮咚——叮咚——” 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门铃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猛地炸开了客厅里令人窒息的对峙! “来了来了!别按了!催命呢!” 白川萤第一个反应过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抱着那个裂开的相框,一个箭步冲向玄关。她飞快地拉开沉重的铁门。 门外并非预想中的快递或访客。 一个青年逆着正午有些刺眼的阳光站在那里,瞬间成了整个幽暗玄关的焦点。他穿着一件极其oversize的白色卫衣,巨大的、线条凌厉的黑色八卦图几乎占据整个前胸后背,乾卦的位置微微鼓起一个方形轮廓,显然藏着东西(AirPods)。下身是破了好几个洞的浅蓝色牛仔裤,一条挂满小巧罗盘、铜钱和符咒的粗犷腰链松松垮垮地垂在胯边。脚上蹬着一双荧光橙色的高帮运动鞋,鞋底边缘隐约可见刻着的细密符文。他肩上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印着“赛博通灵”logo的帆布包,一只手抱着一个巨大的、用透明玻璃纸包裹着的、色彩绚烂到爆炸的巨大花束——粉紫的芍药、金黄的向日葵、深红的玫瑰、翠绿的尤加利叶……以一种看似随意却极具冲击力的方式挤在一起。另一只手则抓着一个……改装过的游戏手柄?摇杆上闪烁着幽微的蓝光。 “Surprise!亲爱的小伙伴们!”于尚卿咧开一个灿烂到晃眼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洪亮得能震落天花板上的灰尘,“你们最爱的宇宙最强通灵师兼两界中介回来啦!看!新鲜出炉的‘七彩祥云聚财纳福转运花’!刚从花妖大佬店里抢……咳,请回来的!驱邪招财,摆哪儿哪儿旺!”他抱着那束巨大得几乎能把他整个人挡住的花,艰难地挤进门,一股浓郁到发腻的混合花香瞬间霸占了客厅的空气。 他完全没注意到客厅里诡异的气氛和西尔维斯特杀人般的眼神,自顾自地把花束往玄关柜子上一杵,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举起那个闪着蓝光的游戏手柄,对着客厅中央的空地,手指在摇杆上飞快地搓动了几下,嘴里念念有词:“啧啧啧……这怨气残留,这能量乱流……哥们儿,你们趁我不在开百鬼party了?这地板都‘糊’了!印堂发黑啊各位!” 西尔维斯特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涵养才没把拳头砸在于尚卿那张笑嘻嘻的脸上。“于、尚、卿!”他从牙缝里挤出名字,“闭上你的嘴,拿着你那束……审美灾难的花,滚去厨房!立刻!马上!” “别啊老大!”于尚卿灵活地躲开西尔维斯特试图揪他衣领的手,像条泥鳅一样滑进了客厅,目光瞬间被墙上那个裂开的相框吸引,“哎哟喂!萤萤小可爱的古董相框!谁干的?封印松了没?要不要小弟我免费做个加固法事?熟人价,打骨折!”他一边说,一边从帆布包里麻利地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投影出旋转八卦图的小型全息装置,对着相框煞有介事地扫描起来。 “闭嘴!离我的相框远点!”白川萤气呼呼地护住相框。 “还有颜姐姐!”于尚卿的目光又黏到了颜书瑶身上,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几日不见,如隔三秋!您这气场……嚯,更冻人了!我刚淘到个宋朝的玉笔洗,据说是才子佳人定情信物,跟您气质绝配!考虑下?绝对比您那支老羽毛笔有格调!”他作势要从包里掏东西。 颜书瑶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清冷的眼神里写着“莫挨老子”。 于尚卿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在意,目光滴溜溜一转,终于落在了楼梯上那个月白衬衫、气质清冷、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身影上。他眼睛猛地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嚯!这位仙气飘飘的小哥!新来的?贵姓?仙乡何处?”于尚卿几步就蹿到楼梯下,仰着头,热情洋溢地伸出手,手里的游戏手柄差点戳到云青崖的裤腿,“在下于尚卿,江湖人称‘赛博神棍’,主业元宇宙风水师,副业阴阳两界区块链中介!兄弟我看你骨骼清奇,印堂……呃,虽然有点发绿(灵力残留?),但绝对是百年难遇的通灵奇才!有没有兴趣合作?我这边刚接了个大单,给民国一位姨太太通灵代购限量版奶茶,报酬是失传的螺子黛配方!稳赚不赔!五五……不!四六分!你六我四!” 云青崖垂眸,看着伸到面前那只戴着好几个造型夸张骷髅头戒指的手,以及对方脸上那过分热情、毫无边界感的笑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动,一丝极淡的灵力屏障无声地笼罩在身前尺许之地。 于尚卿伸出的手像是碰到了一层无形的、微凉滑腻的屏障,怎么也碰不到云青崖的衣角。他“咦”了一声,不死心地又往前探了探,依旧徒劳。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转为更大的惊奇:“卧槽?高手啊!这灵力屏障稳得一批!兄弟,同道中人?哪个山头的?茅山?龙虎山?还是……昆仑隐修?” 云青崖没理会他的聒噪,目光平静地掠过他,落在客厅中央那片空地上。方才于尚卿进来时,那浓烈的花香和嘈杂的声浪,似乎短暂地冲散了那股因“规则”修正而残留的压抑感。但敏锐的灵觉告诉他,更深层的紊乱并未消失,反而像是被强行压下的暗流,在看不见的地方涌动。 西尔维斯特看着于尚卿围着云青崖上蹿下跳,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工具箱消失的怒火和公寓能量场的隐患像两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他需要冷静,需要找出问题的根源。而眼下,这个聒噪的赛博神棍和那个深不可测的老古董,都让他太阳穴突突地疼。 “够了!”西尔维斯特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压抑的火气,“于尚卿,你带回来的那束‘七彩祥云’,给我扔出去!或者塞进你自己的房间!那味道闻着像劣质香水打翻在香料铺子里!还有你,”他看向云青崖,灰蓝色的眼睛带着复杂的审视,“你,跟我去书房。我们需要……谈谈。”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云青崖抬眸,迎上西尔维斯特的目光。昨夜那杯奶茶的暖意似乎还残留在记忆深处,与眼前这个焦躁、带着敌意却又隐隐透着某种……求助意味的男人形成奇异的对比。他沉默片刻,微微颔首。 西尔维斯特的书房位于二楼走廊另一侧,与云青崖空寂冰冷的房间截然不同。 这里更像一个被知识、魔法和古怪收藏品撑爆的巢穴。四面墙壁几乎被顶天立地的深色书架完全占据,书籍塞得满满当当,从厚重羊皮纸卷裹着的古代魔典,到封面印着炫目电路图的《以太流体动力学》,再到《塔罗牌与量子纠缠入门》,杂乱无章却又奇异地共存。书架之间仅存的空隙,也被各种玻璃展示柜填满:里面陈列着形态各异、指针扭曲停滞的古老怀表,每一块都散发着微弱却令人不安的诅咒气息;还有大大小小、布满蛛网状裂纹的镜面碎片,有的映照出扭曲变形的景象,有的则一片混沌,仿佛通往未知的深渊。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干燥草药、金属机油和微弱魔力残留混合的复杂气味,浓郁得几乎有了实体。 巨大的实木书桌上更是灾难现场。几块屏幕大小不一的平板电脑随意摊开着,显示着复杂的星图、不断滚动的代码流和魔力频谱分析图。几本摊开的厚重典籍被压在下面,书页上满是潦草的笔记和公式推导。各种造型奇特的工具、散落的晶石、缠绕着导线的能量核心、还有几个啃了一半的冷掉的贝果,毫无章法地堆叠在一起。唯一干净的区域,放着一个看起来极其精密的黄铜星象仪,表面光可鉴人。 西尔维斯特烦躁地把书桌中央的一堆东西粗暴地扫到一边,空出一小块地方。他拉开一把沉重的皮质转椅,重重地坐下去,身体陷进椅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没请云青崖坐,云青崖也无意落座,只是静静地站在书房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混乱而充满个人印记的空间。他的视线在那些布满裂纹的镜面碎片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 “坐。”西尔维斯特指了指书桌对面一张堆满了书的椅子,语气硬邦邦的。 云青崖依言走过去,从容地将几本大部头魔典挪到地上,动作轻柔,仿佛对待易碎品,在腾出的椅子上坐下。姿态依旧挺拔如松,与周遭的混乱格格不入。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楼下于尚卿隐约传来的、试图向白川萤推销“全息守护灵宠物”的聒噪声。气氛再次变得凝滞而紧绷。 西尔维斯特双手交叉支在书桌上,灰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云青崖,试图从那潭深水中捞出点有用的信息。“OK。我们开门见山。”他开口,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压抑的焦躁,“昨晚,你进来,说了那句‘专治闹鬼’之后,我的星轨方程,出现了0.78秒的异常波动。能量峰值指向你。今天上午,我在试图修复一块极其不稳定的‘映魔碎片’时,能量场再次失控。而就在失控的瞬间,”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鹰隼,“你,释放了一道极其微弱但属性……奇特的灵力波动。紧接着,颜书瑶的‘规则之笔’失控,我的工具箱连同里面的关键物品,被‘修正’掉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云青崖,你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或者说,你‘修’的是什么‘道’?为什么它会对这里的能量场产生如此剧烈的……‘净化’和‘干扰’效果?像他妈强效漂白水!”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强烈的不满和探究欲。 云青崖静静地听着。西尔维斯特的观察力之敏锐,超出了他的预料。昨夜和今晨的两次细微灵力逸散,竟都被对方精准捕捉。他摩挲着手中早已凉透的茶杯杯壁,指尖传来细腻冰凉的触感。 “贫道所修,乃引气炼神,淬体凝元之法。灵力本源,源自天地自然,清正中和。”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堆满书籍的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此界天地元气……驳杂混沌,与我本源灵力属性相冲。运转周天之时,灵力外溢,确有可能引发周遭能量场之细微扰动。至于‘净化’……”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西尔维斯特,“不过是清浊相激,本能反应。无意冒犯阁下之……魔法场域。”他斟酌了一下用词。 “本能反应?”西尔维斯特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回椅背,双手抱胸,“好一个本能反应!你知道那块‘映魔碎片’我花了多大代价才弄到手吗?它能稳定地映射并分析混乱魔力源的深层结构!是我融合现代魔网理论和古法镜像术的关键节点!现在它没了!连同我三个月的实验数据!”他越说越气,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还有我的零号冷却晶石!那玩意儿能瞬间吸收并转化狂暴的魔力乱流!整个黑市都找不到第二块纯度那么高的!现在全他妈被‘规则’当垃圾回收了!” 他的怒火在密闭的书房里燃烧,几乎化为实质的压力。但在这怒火之下,云青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更深的东西——一种实验狂人面对核心实验品被毁时的巨大挫败感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对未知力量的强烈求知欲。 “阁下之意,是欲贫道赔偿?”云青崖淡淡地问。 “赔偿?”西尔维斯特像是被噎了一下,随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赔得起吗?那是钱的问题吗?那是……”他顿住了,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云青崖,里面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强烈的、混杂着兴奋与危险的探究光芒取代。他猛地坐直身体,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几乎要越过书桌的界限。 “不,云青崖。”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磁性,“我有个更好的提议。既然你的力量属性如此……特别,特别到能直接干扰‘规则’,甚至引起颜书瑶那支破笔的应激反应……那么,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云青崖眉梢微挑。 “对!合作!”西尔维斯特的语速加快,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我需要一个稳定的、高纯度的、能够有效‘净化’和‘梳理’混乱魔力源的能量核心!尤其是在进行某些高风险、高精度的实验时!比如,稳定那些被诅咒物品的反噬能量场,或者……”他目光扫过那些布满裂纹的魔镜,“尝试修复更高级别的空间映射碎片!你的灵力,就是最完美的‘稳定剂’和‘过滤器’!只要你愿意提供一点点……可控的灵力输出……”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实验难题迎刃而解的美妙前景。 就在这时——“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猛地从楼下传来!紧接着,是白川萤拔高的尖叫和于尚卿惊慌失措的喊声! “卧槽!什么情况?!” “我的花!我的七彩祥云!!!” 西尔维斯特和云青崖脸色同时一变。西尔维斯特猛地起身,椅子腿在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云青崖也放下茶杯,身形微动。 两人几乎同时冲向书房门口。西尔维斯特一把拉开厚重的橡木门——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顿住了脚步。客厅里一片狼藉。 玄关柜子上那束巨大的“七彩祥云聚财纳福转运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被龙卷风袭击过一般的景象!无数色彩斑斓的花瓣、枝叶、包装纸碎片如同天女散花般,炸得满客厅都是!粉的芍药、黄的向日葵、红的玫瑰……凄惨地黏在墨绿丝绒窗帘上、挂在黄铜吊灯的枝蔓上、铺满了深色的木地板,甚至有几片顽强地贴在了颜书瑶那身烟霞色旗袍的裙摆上。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悬停在客厅中央离地约两米高的地方——一架线条流畅、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黑色无人机!它的下方,一个精巧的抓钩装置正死死扣着于尚卿那个改装游戏手柄的摇杆部分,手柄的其他部分可怜地吊在半空晃悠着。 白川萤抱着她的古董相框,目瞪口呆地站在沙发旁,头发上还沾着一片鹅黄色的花瓣。于尚卿则一脸崩溃地跳着脚,试图去够他的宝贝手柄:“我的‘通灵摇杆’!我的法爷手柄!哪个天杀的!!” 更诡异的是,客厅里的光线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极其淡薄的、如梦似幻的粉色雾气,带着一种清甜的、若有似无的桃花香气。这雾气似乎来源于那些散落的花瓣,正丝丝缕缕地蒸腾而起。随着雾气的弥漫,客厅角落那个刚刚平静下来的黄铜引魂铃,再次开始轻微地、神经质地颤抖起来,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叮铃声。墙壁上一些原本无害的装饰性符文,也隐隐泛起不安定的微光。 “又怎么了?!”西尔维斯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个头两个大。 颜书瑶站在餐厅拱门处,看着满室狼藉和那架嗡嗡作响的无人机,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愕然。她目光迅速扫过那些蒸腾起粉色雾气的花瓣,又看向悬停的无人机,眉头紧锁,似乎在飞速思考着什么。 “啊呀呀呀!我的花!我的心血!我的艺术!” 一个清亮却带着哭腔、尾音因为愤怒而拔高的男声,带着巨大的悲痛,从洞开的大门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公寓大门外的台阶上,站着一个青年。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身形颀长,穿着一身剪裁极其考究、质地柔软的浅米色亚麻中式立领长衫,衣襟和袖口用银线绣着极其精致的折枝桃花纹样。下身却是一条同样质感的米白色阔腿裤,配着一双……纯白色的限量版运动鞋?这身打扮本该是飘逸出尘的,但此刻却被一种强烈的、混合着心痛、愤怒和抓狂的情绪彻底破坏。 他有一张极其俊秀的脸,皮肤白皙,眉眼如画,此刻却因为极度的心疼而微微扭曲。他伸出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颤抖地指着客厅里那架悬停的无人机,以及散落一地的、他精心搭配的“七彩祥云”残骸,声音都在发颤:“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那束花!那是我花了整整三个小时!从三百多枝鲜花里精心挑选!每一朵的开放度、色泽、形态都经过严格把控!每一片叶子的角度都经过美学计算!紫阳花的忧郁蓝调衬托向日葵的蓬勃生命力,红玫瑰的热烈用尤加利的冷翠去中和!那是色彩的协奏曲!是生命的张力美学!不是让你们拿来给这……这铁鸟精当玩具砸着玩的!” 他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仿佛被砸碎的不是一束花,而是他亲生的孩子。“还有!那是谁的花店?!门口那么大的牌子‘谢绝无人机投递’!瞎子吗?!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不懂美学、只会用冷冰冰机器破坏自然之美的科技暴徒!赔钱!必须赔钱!精神损失费!艺术损失费!我的花!呜呜……”他说到后面,竟真的带上了哭腔,心疼地跺了跺脚,那双昂贵的白色运动鞋沾上了门口的灰尘也浑然不觉。 “陶……陶爻?”于尚卿认出来人,停止了蹦跳,表情尴尬又心虚,“那个……花妖大佬?误会!天大的误会!是这无人机自己突然失控冲进来的!不关我事啊!我发誓我只是在门口签收!谁知道它发什么疯……”他慌忙指向悬停的无人机。 “失控?”陶爻猛地吸了吸鼻子,强行忍住眼泪,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含着水光,怒视着嗡嗡作响的无人机,恨恨道,“我看它是成精了!铁鸟精!专门来毁我艺术品的!赔我的花!”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当看到那些花瓣还在不断蒸腾出粉色雾气,脸色微微一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还有!快!快把这些花瓣清理掉!尤其那些桃花瓣!沾了水汽开始散‘绮梦尘’了!再这样下去……”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客厅中央那架悬停的黑色无人机,机翼旋转的嗡鸣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机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机身上闪烁的指示灯也变成了混乱的红色!它扣着游戏手柄的抓钩突然松开! “哐当!”手柄掉在地板上。下一秒,无人机像喝醉了酒一样,猛地向上蹿升,一头撞向天花板上那盏巨大的黄铜吊灯! “小心!”白川萤尖叫。 吊灯被撞得剧烈摇晃,水晶骷髅灯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与此同时,客厅里弥漫的淡粉色雾气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瞬间变得浓郁了几分!那甜腻的桃花香气变得有些熏人,吸入肺腑,竟让人产生一丝微醺的恍惚感! 角落的黄铜引魂铃震颤得更加疯狂,叮铃声连成一片刺耳的噪音!墙壁上的符文光芒明灭不定! “该死!”西尔维斯特低咒一声,顾不上质问云青崖了。公寓的能量场本就因为之前的“规则”修正和陶爻花瓣散逸的“绮梦尘”变得极其脆弱敏感,这失控的无人机和骤然浓郁的迷幻雾气,就像在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上又扔了一根点燃的火柴! 他猛地抬手,指尖冰蓝魔力丝线瞬间弹出,如同捕食的毒蛇,迅疾地射向那架失控乱撞的无人机,试图强行将其束缚住! 然而,就在魔力丝线即将触及无人机机身的瞬间——嗡!一股无形的、带着强大生命力和迷幻气息的粉红色能量场,猛地以陶爻为中心爆发开来!如同一个巨大的、柔软却坚韧的桃花花苞瞬间绽放!这能量场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受到威胁时本能的应激防御,瞬间扫过整个客厅! 西尔维斯特的魔力丝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的墙壁,瞬间被弹开、震散! 那架失控的无人机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场扫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拍了一巴掌,打着旋儿,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直地朝着—— 正站在楼梯口,平静观望着这一切的云青崖,呼啸着砸了过去! 第4章 第四章 失控的无人机裹挟着凄厉的破空声,撕裂客厅粘滞的空气,像一颗被愤怒投石机掷出的黑色陨石,朝着楼梯口的云青崖凶狠砸去!机翼高速旋转的嗡鸣被拉长成刺耳的尖啸,机身上疯狂闪烁的红光在云青崖深潭般的瞳孔里投下危险的倒影。 时间仿佛被那浓郁的粉色雾气拖得粘稠迟滞。云青崖周身灵力瞬间流转,一层肉眼难辨的、水波般莹润的光晕无声透体而出,准备将那金属凶物强行阻隔于身外。 然而——“滚开!”一声暴躁的厉喝撕裂凝滞!西尔维斯特的身影如同瞬移般,猛地横插进来!他根本没看云青崖,所有的注意力都锁死在呼啸而来的无人机上。右手五指如鹰爪般悍然探出,并非优雅的魔力丝线,而是裹挟着一团混沌、暴躁、如同小型风暴般急剧压缩的深紫色能量!那能量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爆响,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直直撞向失控的机械! 没有精巧的束缚,只有最原始、最粗暴的湮灭! “轰——!”深紫色的能量球与无人机在距离云青崖鼻尖不足半尺处悍然相撞!刺目的光芒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鸣猛地炸开!狂暴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云青崖仓促布下的灵力屏障上! 嗡!屏障剧烈震荡,水波般的光晕瞬间被压缩到极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力量穿透屏障,狠狠撞在云青崖胸口!他闷哼一声,身形被撞得向后踉跄,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楼梯扶手上!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咽下。手中那只早已凉透的白瓷茶杯再也握不住,“啪”地一声摔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清冽的残茶飞溅。 而撞击中心,那架昂贵的无人机已彻底化为齑粉!无数燃烧着紫色电火花的细小金属碎片如同被炸散的蜂群,带着灼热的高温,“嗖嗖”地四散射开! “小心!”白川萤的尖叫带着破音。 一片边缘锋利、兀自带着西尔维斯特湮灭能量余温的碎片,如同淬了毒的飞镖,正正朝着角落那个神经质般疯狂震颤的黄铜引魂铃射去!速度太快,角度太刁! “我的铃铛!”于尚卿目眦欲裂,那是他新淘的宝贝! “啧!”西尔维斯特显然也看到了,他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懊恼——并非为了铃铛,而是这一连串该死的失控连锁反应!他手腕本能地一翻,几缕纤细的冰蓝魔力丝线仓促弹出,试图拦截,却慢了半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定。”一个清冽、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字音,如同玉石相击,清晰地响彻在混乱的客厅里。是云青崖! 他强压下胸口的翻腾气血,右手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层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的、极其淡薄的莹白微光,朝着那片飞射的碎片遥遥一指! 嗡……一股无形的、带着清正中和意味的奇异力量瞬间笼罩住那片碎片。时间与空间在它周围似乎被极其微妙地扭曲、凝滞了零点一秒!那片原本迅若奔雷的碎片,如同撞进了一团粘稠至极的透明胶质,速度骤然暴跌!它不甘地挣扎着,旋转着,尖端距离引魂铃那脆弱的黄铜壁仅剩毫厘之遥,却再也无法寸进! 叮!碎片最终失去了所有动能,无力地坠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引魂铃逃过一劫,依旧在疯狂震颤,发出刺耳的叮铃声,仿佛在控诉刚才的生死一瞬。 西尔维斯特收回魔力丝线,灰蓝色的瞳孔猛地一缩,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钉在云青崖并拢的指尖。刚才那股力量……那种瞬间干扰局部时空规则的感觉……绝非简单的灵力屏障!他心头那团因实验品被毁而压抑的怒火,瞬间被更汹涌、更灼热的探究欲所取代,几乎要烧穿理智! “你……”他刚吐出一个字。 “小心那雾!”颜书瑶清冷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响起,瞬间压过了西尔维斯特的探究。 晚了。 那场爆炸般的撞击,如同在弥漫的“绮梦尘”雾气中投入了一颗火星!本就因陶爻妖力应激爆发而浓度激增的粉色雾气,被巨大的能量冲击彻底搅动、催化!浓郁的粉雾如同活过来的潮水,猛地翻滚、膨胀,瞬间充满了大半个客厅!那清甜中带着一丝糜烂的桃花香气变得浓稠无比,钻入鼻腔,直冲脑髓! “呃……”站在最靠近爆炸中心的西尔维斯特首当其冲。他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他,视野瞬间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流动的粉红色滤镜。无数细微的粉色光点如同有生命的尘埃,在他眼前疯狂飞舞旋转。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幻觉,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我的头……好晕……”白川萤抱着相框,软软地滑倒在沙发里,眼神迷离,手指还无意识地划拉着手机屏幕,发出断断续续的哒哒声。 于尚卿更是不堪,他晃悠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玄关柜,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虚无的空气,嘴里喃喃自语:“发财……螺子黛配方……卖给玛丽苏……能换多少火箭……” 陶爻站在门口,俊秀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惊恐。他双手死死抓着门框,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看着自己花瓣催生出的灾难,嘴唇哆嗦着:“完了……全完了……绮梦尘……浓度太高了……” 唯一还能保持几分清明的颜书瑶,一手紧紧按着那本厚重的古旧笔记本,指节用力到发白,另一只手飞快地夹起那支造型奇特的羽毛笔。她的眉头紧锁,清冷的脸上布满凝重,试图用自身的力量稳定“规则之笔”,压制这暴走的幻境力量。但那粉色雾气仿佛带着某种腐蚀性,不断侵蚀着她的精神屏障,让她握着笔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而楼梯口,云青崖背靠着冰冷的木质扶手,胸口被撞击的闷痛尚未平息,那浓稠的粉雾已汹涌而至。他立刻闭气凝神,丹田内稀薄的灵力艰难运转,试图在体表形成一层隔绝的屏障。灵力屏障艰难地撑开,将那甜腻惑人的雾气微微排开尺许,但空气中弥漫的、源自强大妖植本体的迷幻之力,如同无数细微的针,无孔不入地试图穿透他精神的防线。 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扭曲。冰冷空寂的房间,窗外陌生的钢铁丛林,公寓里这些光怪陆离的“人”与“非人”……三百多年的漂泊与疏离感,如同深海的寒流,在这一刻被粉色的雾气无限放大、具象。 他看到一片荒芜的冰原。没有尽头,只有呼啸的寒风卷起雪沫,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远处,一座孤峰如同折断的利剑,直插灰暗的天穹。那是……昆仑虚的断剑峰?不,它比记忆中的更加死寂、更加冰冷。他独自站在冰原中心,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累积了多少岁月的玄冰。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透骨髓,仿佛要将他的神魂都冻结。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渺小感,如同这无边无际的冰原本身,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让他窒息。 就在这时——“哗啦……” 一声极其突兀的、属于这个时代的、塑料包装被粗暴撕开的声音,猛地刺破了冰原的死寂! 云青崖骤然回神。眼前依旧是弥漫粉雾的客厅,但冰原的幻象并未完全消失,如同半透明的幕布叠加在现实之上。而在那片虚幻的冰原中心,一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现了。 是西尔维斯特·霍桑。他不再是那个穿着连帽卫衣、焦躁易怒的男巫。他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身形单薄得可怜。穿着一件明显大了不止一号、洗得发白的深蓝色旧毛衣,袖子长得盖过了指尖。深栗色的卷发乱糟糟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脸上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近乎麻木的阴郁和戒备。 他就坐在冰原中心,坐在云青崖感受到彻骨孤寂的那个位置。但小西尔维斯特似乎对周围的严寒浑然不觉,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小手。他手里紧紧攥着一袋……薯片?印着夸张英文商标的、油腻腻的薯片。他正用冻僵的手指,笨拙地、极其用力地撕扯着包装袋的边缘,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包装袋被撕开一个歪斜的口子,几片金黄色的薯片掉了出来,落在冰冷的雪地上。 小西尔维斯特没有立刻去捡,他抬起头,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此刻像蒙了尘的玻璃珠,空洞地望着冰原灰暗的天空,里面没有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重的孤独和茫然。寒风卷起他过长的毛衣下摆和乱发,他小小的身体在空旷的冰原上缩成可怜的一团,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 “谁……需要他们?”一个沙哑的、带着浓浓鼻音的童音,突兀地在云青崖的识海中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烙印在精神层面,带着孩子气的倔强,却又掩不住深处那丝脆弱的颤抖。那声音里充满了对这个冰冷世界的困惑、不解,还有一层厚厚的、用于自我保护的尖锐硬壳。 这声音……是西尔维斯特!云青崖心神剧震!他猛地意识到,这并非自己单一的幻象!是那诡异的“绮梦尘”雾气,如同强效的显影剂,正将西尔维斯特内心深处某个被深埋、被遗忘的脆弱角落,如此**裸地投射到了他的意识之中!那片冰原,那彻骨的孤独,那袋与冰冷世界格格不入的廉价薯片……都是属于西尔维斯特的!是他灵魂深处一道未曾愈合的冻伤! 现实与幻境在此刻离奇地交织。云青崖站在楼梯口,背抵着冰冷的扶手,现实中西尔维斯特高大的身影就在几步之外,他正用力按着太阳穴,抵抗着粉雾的侵袭,脸上混杂着烦躁、眩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而在云青崖的识海里,那片冰原上,小西尔维斯特依旧茫然地坐在雪地里,手里攥着那袋可怜的薯片,像个被整个世界遗忘的坐标。 一种奇异的、混杂着同病相怜的刺痛感,如同细小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云青崖的心脏。三百多年的漫长岁月,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永恒的孤寂,像一块沉入深海的石头。可此刻,看着冰原上那个小小的、被孤独冻僵的灵魂投影,看着他眼中那片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对世界的疏离与不解,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带着冰冷的苦涩,无声地蔓延开来。 就在这心神剧烈波动的刹那——“唔!”云青崖闷哼一声,一直勉力维持的灵力屏障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那层隔绝粉雾的莹白光晕剧烈地荡漾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的缝隙!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粉色雾气,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猛地钻了进来!它并非实体,却带着陶爻妖力最本源的迷幻与诱惑特质,直冲云青崖的灵台! 嗡!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冰原的幻象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光怪陆离、飞速闪过的碎片!仙山崩塌的轰鸣!同门染血的道袍!流亡途中陌生城池冰冷的石墙!手机屏幕刺眼的光!外卖软件里琳琅满目的甜食图片!昨夜那杯滚烫、甜腻的奶茶残留的暖意……无数属于他自身的、被漫长岁月尘封或刻意遗忘的孤寂、伤痛、对逝去世界的茫然,以及……对那一点短暂甜暖滋味的隐秘渴望……在这妖异的粉雾刺激下,如同被强行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疯狂地喷涌而出! 强烈的眩晕感和精神撕裂般的混乱感猛地攫住了他!云青崖眼前发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脱力地顺着楼梯扶手向下滑去! “喂!”就在他意识模糊、身体即将彻底软倒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带着灼热体温的大手,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量极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如同铁钳般将他下滑的身体硬生生拽住! 滚烫!这是云青崖混沌意识里唯一的感知。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月白衬衫袖口,熨帖在他冰凉的手腕皮肤上,烫得惊人!与他自身仿佛永远无法驱散的寒意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生命力,瞬间刺破了他被粉雾和冰冷记忆包裹的重重迷障! 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依旧模糊,被粉色的光晕笼罩着。但他看清了那只手的主人——西尔维斯特·霍桑! 西尔维斯特显然也受粉雾影响极深,他脸色有些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灰蓝色的眼眸深处残留着挣扎和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属于冰原幻象的阴郁。但他站得很稳,那只攥住云青崖手腕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似乎正调动着全部意志,抵抗着粉色雾气的侵蚀,同时还要支撑住云青崖下滑的身体。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得极近,近到云青崖能清晰地感受到西尔维斯特身上传来的热度,能闻到他衣料间混杂着淡淡机油、烟草和一种独特魔法药剂的气息,甚至能看清他卷曲睫毛上沾着的、细微的粉色尘埃。 西尔维斯特的目光也正落在他脸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尚未完全清醒的混乱,有强行压制眩晕的暴躁,有对他此刻狼狈状态的本能审视,但更深处……云青崖似乎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类似方才在冰原幻象中看到的……一丝极其隐晦的、连西尔维斯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探究?或者说,是一种面对同类伤口的、近乎本能的触动? “站稳了!老古董!”西尔维斯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气依旧是那副惯有的、裹着刺的强硬,但攥着云青崖手腕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自己的热量和那点残存的清醒强行灌注过去,“这点破雾就扛不住了?你这三百多年……白活了?!” 尾音习惯性地微微上扬,带着嘲讽,却奇异地冲淡了周遭粉雾带来的粘稠窒息感。 云青崖没有回应,只是借着他手臂的力量,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手腕处传来的灼热触感,如同在冰封的心湖上凿开了一个小小的孔洞,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流,正顺着那被紧握的地方,缓缓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找到了!” 颜书瑶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穿透粉雾响起! 只见她不知何时已退到餐厅拱门相对开阔处,那本厚重的古旧笔记本在她面前悬浮展开!她双手紧握着那支造型奇特的羽毛笔,笔尖不再是墨色,而是流淌着一种纯粹的、如同月华般的银色光辉!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也沁出了汗珠,显然催动这“规则之笔”对抗暴走的“绮梦尘”消耗巨大。 她眼神锐利,羽毛笔在虚空中飞快地、极其稳定地划动着!随着笔尖的轨迹,一道道银色的符文凭空生成,带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秩序气息,如同活过来的锁链,迅速飞向客厅中央弥漫最浓的粉色雾团! “封!”最后一个银色符文落下,颜书瑶口中清叱一声! 嗡!悬浮的银色符文瞬间光芒大盛!它们首尾相连,构成一个复杂的、旋转的银色法阵,猛地向下罩落!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玻璃罩,瞬间将客厅中央那翻滚得最剧烈的粉色雾气核心笼罩在内! 银色光罩内部,浓郁的粉雾如同被投入热水的墨汁,疯狂地翻腾、冲撞着光壁,发出滋滋的声响,却无法突破!光罩外,弥漫在整个客厅的粉色雾气失去了核心源头,如同无根浮萍,浓度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下降!那股甜腻熏人的香气也随之迅速变淡。 随着雾气变淡,众人身上的迷幻效果也在快速消退。 “呃……我的头……”白川萤揉着太阳穴,眼神渐渐恢复清明,茫然地看着自己头发上沾着的花瓣和怀里裂开的相框。 于尚卿一个激灵从地上蹦起来,手忙脚乱地拍着屁股上的灰尘:“卧槽!刚……刚才我是不是说要发财来着?螺子黛配方?啥玩意儿?” 陶爻依旧死死扒着门框,但脸上的惊恐已褪去大半,看着客厅里快速消散的粉雾和满地狼藉的花瓣,漂亮的桃花眼里只剩下浓浓的心痛和委屈,小声嘟囔着:“我的花……我的艺术……” 西尔维斯特感觉到攥着的云青崖手腕似乎恢复了一些力量,不再像刚才那样虚软。他灰蓝色的眼睛迅速扫过颜书瑶那边被银光法阵封印的雾核,又瞥了一眼客厅角落里终于停止疯狂震颤、安静下来的黄铜引魂铃,紧绷的下颌线才微微放松了一丝。 他立刻松开了手,动作快得像是被烫到。那灼热的触感瞬间撤离,只留下云青崖手腕上一圈鲜明的、带着对方体温的印记。 西尔维斯特若无其事地将手插回皮夹克口袋,仿佛刚才那强硬的支撑从未发生。他扭了扭脖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目光重新落在云青崖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裹着疏离的懒散腔调,只是声音还有些沙哑: “Looks like you owe me one, old man. (看来你欠我一次,老古董。)”他微微歪头,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地上那摊白瓷茶杯的碎片和污渍,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以及,一个新茶杯。” 第5章 第五章 粉雾散去后的客厅,如同经历了一场风暴的洗礼。 满地狼藉的花瓣呈现出一种被践踏过的颓靡,粘在深色地毯上、昂贵的古董家具腿脚边、甚至白川萤那头乱糟糟的黑发里。空气里那股甜腻到发齁的桃花香气淡了许多,但依旧顽固地萦绕着,混杂着金属烧焦的糊味、清冽茶水的残香,还有一种精神透支后的沉闷滞涩感。 颜书瑶的“规则之笔”笔尖,月华般的银辉终于缓缓熄灭。那本厚重的古旧笔记本“啪”地一声合拢,落回她微微颤抖的手心。她靠在餐厅拱门的门框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的汗珠沿着清冷的脸颊滑落。强行催动规则之力封印暴走的“绮梦尘”核心,消耗远超她的预估。她闭了闭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 “呼……得救了……”白川萤瘫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划拉着屏幕碎裂的手机,试图重启直播软件,嘴里嘟囔着,“家人们……刚才……信号不好……嗯……对……” 于尚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围着角落里那只安静下来的黄铜引魂铃打转,嘴里念念叨叨:“铃哥?铃大爷?您老没事吧?刚才吓死小的了!幸好没磕着碰着…”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铃身,见它只发出轻微而正常的“叮”声,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回玄关柜旁,掏出手机开始疯狂搜索“古董铃铛安神保养法”。 陶爻扒着门框的手终于松开,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客厅中央那片被银色法阵牢牢罩住的、依旧翻涌着浓郁粉色的雾核,又低头看看自己精心催生、如今却零落成泥的花瓣,漂亮的桃花眼里水汽氤氲,满是心痛欲绝。“我的……我的‘春日絮语’……全毁了……”他声音哽咽,带着哭腔,“能量……全被引爆了……得蕴养多久才能恢复……” 角落里,西尔维斯特已经将手插回了皮夹克口袋,姿态恢复了惯常的散漫。仿佛刚才那个在爆炸冲击中悍然出手、又在粉雾迷障里强硬拉住云青崖的人,只是众人集体幻觉中的一个片段。只有他额角未干的细汗,和灰蓝色眼底深处尚未完全褪去的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泄露了方才对抗幻境的痕迹。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落在云青崖脸上,带着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地上那摊白瓷碎片和泼洒的茶渍,在他眼中清晰得刺目。 “Looks like you owe me one, old man. (看来你欠我一次,老古董。)” 他的声音还有些被粉雾侵蚀后的沙哑,尾音习惯性地微微扬起,裹着疏离的懒散。他微微歪头,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那片狼藉,“以及,一个新茶杯。” 云青崖背脊挺直,依旧靠着冰冷的楼梯扶手。手腕上那圈被西尔维斯特紧攥过的皮肤,此刻正清晰地烙着一圈鲜明的印记,残留着对方灼人的体温和不容置疑的力道感。那滚烫的触感与他自己体内仿佛亘古不化的寒意形成了过于强烈的对比,甚至盖过了胸口被冲击的闷痛,带来一种奇异的麻痹感。他能清晰地“看”到识海里那片尚未完全消散的冰原幻象——荒芜、死寂,以及冰原中心,那个攥着廉价薯片袋、眼神空洞麻木的小小身影。 “谁……需要他们?”那沙哑的童音,带着深不见底的孤独和茫然的硬壳,再次在意识的回音壁上轻轻撞击。 云青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瞬间翻涌的波澜。再抬眸时,那双深潭般的瞳孔已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平静,仿佛刚才的脱力和混乱只是错觉。他避开西尔维斯特带着审视的目光,视线落在自己脚边碎裂的白瓷上。 “确然。”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灵力震荡后的微哑,语调却是惯有的、混杂着文言韵味的平静,“杯盏之损,在下自当……” 话语微微一顿,他修长的手指在宽袖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腹似乎还能感受到幻境中薯片包装袋那粗糙廉价的质感,“……赔偿。” “赔?”西尔维斯特嗤笑一声,灰蓝色的眼睛眯了眯,那点探究的意味更浓了,“用你那三百年前的古董银子?还是准备去‘饿死了么’平台接单跑腿?” 他向前踱了一步,皮靴踩过地上的花瓣,发出轻微的窸窣声,无形中拉近了两人之间被粉雾隔开又因拉扯而短暂缩小的距离,“省省吧,老古董。我要的茶杯,得是……” 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目光掠过云青崖清冷的脸庞和手腕上残留的红痕,“……配得上我救你一命的规格。” 空气里尚未散尽的桃花甜香,混杂着西尔维斯特身上那股独特的、融合了机油、烟草和魔法药剂的气息,再次变得清晰起来。云青崖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那句“救你一命”带着西尔维斯特式的夸张和嘲讽,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他刚刚因幻象而剧烈波动的心湖,搅起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就在这微妙而紧绷的寂静即将蔓延开来时—— “啊啊啊啊啊啊——!!!”一声足以刺破耳膜、饱含激动与亢奋的尖叫,如同平地惊雷,猛地撕裂了客厅里劫后余生的沉闷! 声音来自二楼楼梯拐角,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楼梯上方,一个身影正以一种近乎燃烧的活力俯冲下来。火焰般的大波浪卷发随着她夸张的动作激烈晃动,在客厅吊灯的光线下折射出近乎燃烧的光泽。她身上是一件缀满夸张蕾丝和亮片的洛丽塔风格洋装,颜色是饱和度极高的酒红,衬得她本就白皙得过分的皮肤近乎透明。然而最吸引眼球的,是她脸上那副巨大的、几乎遮住半张脸的VR眼镜,镜片上正疯狂闪烁着七彩斑斓的光效。 “宝贝们!家人们!看我看我!!” 玛丽苏(@血优の玛丽)双手紧紧抓着VR眼镜两侧,身体激动地前倾,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楼梯上扑下来,完全无视了满地的狼藉和神色各异的众人。“开!抢!倒!计!时!三!二!一!——就是现在!!” 她猛地按下VR眼镜侧面的一个按钮,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血月限定——‘猩红诱惑’琉璃杯!!全球限量999套!手慢无!给我冲啊啊啊——!!!”最后那声“冲”,带着破音,在客厅里嗡嗡回荡。 喊完,她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软绵绵地顺着楼梯扶手滑坐下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大口喘着气。脸上那副巨大的VR眼镜歪斜着,镜片上的彩光还在兀自闪烁。 客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白川萤停下了戳手机的动作,茫然地眨了眨眼。于尚卿张着嘴,搜索铃铛保养的页面还亮着。陶爻忘了心疼他的花,漂亮的桃花眼瞪得溜圆。连颜书瑶都微微蹙眉,看向楼梯上那个瘫坐的、色彩饱和度极高的身影。 西尔维斯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额角的青筋似乎也跟着跳了跳。他收回落在云青崖身上的视线,转向楼梯方向,灰蓝色的眼睛里混合着被打断的不爽和一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 “Bloody hell……”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这噪音污染……比刚才那破无人机还让人头疼。” 云青崖也循声望去。楼梯上瘫坐的女子,那身过于华丽的装扮和夸张的言行,与这栋古老公寓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这个时代的喧嚣生命力。他微微蹙眉,那声尖叫确实震得他本就不甚稳固的灵台又是一阵微眩。 瘫坐在楼梯上的玛丽苏似乎缓过了一口气。她手忙脚乱地扶正脸上巨大的VR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透过炫彩的光效,终于“看清”了楼下客厅的景象。 “哇——哦!” 她发出一声更夸张的惊叹,猛地从台阶上弹了起来,双手捧住脸颊,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再次失去平衡,“这是……刚开完超——级——梦幻的桃花派对吗?亲!爱!的!陶!夭!夭!” 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扒在门口、眼圈红红的花妖,踩着那双至少有十厘米高的、缀着巨大蝴蝶结的厚底松糕鞋,摇摇晃晃地冲下最后几级台阶,带起一阵浓郁的、混合着花果甜香的香水风。 她张开双臂,目标明确地扑向陶爻,完全无视了满地狼藉和挡在路上的花瓣碎屑。“你的‘春日絮语’也太给力了吧!这氛围!这艺术感!破碎的美学!绝了!!” 她一把搂住还没反应过来的陶爻,在他肩头用力拍了两下,发出“砰砰”的闷响,“下次我直播‘暗黑系破碎感妆容’,必须来你这里取景!流量绝对爆炸!姐妹!” 陶爻被她拍得一个趔趄,漂亮的脸上混合着惊吓、茫然和被强行打断悲伤的委屈,试图挣脱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玛……玛丽苏小姐……这不是派对……我的花……能量被引爆了………绮梦尘’失控……” “绮梦尘?哇!听名字就好有B格!” 玛丽苏松开他,双手交握在胸前,VR眼镜闪闪发光,完全抓错了重点,“这名字太适合当新品口红色号了!‘迷幻绮梦’?‘尘世诱惑’?等我记下来……” 她低头,手忙脚乱地在身上那件缀满口袋的华丽洋装里翻找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我的灵感小本本呢……刚刚明明别在腰链上的……” 趁着玛丽苏低头翻找,陶爻赶紧后退一步,躲到离她稍远的玄关柜旁,心有余悸地整理着自己被弄皱的衣襟,看向玛丽苏的眼神充满了警惕。 “啊哈!找到啦!” 玛丽苏终于从腰间一个装饰性的小包里扯出一个巴掌大小、镶满水钻的粉色笔记本和一支造型同样浮夸的羽毛笔。她迫不及待地翻开本子,羽毛笔在上面刷刷地写起来,嘴里还在兴奋地念叨:“……包装盒就用深粉加鎏金……对……还要有细闪……像这些碎花瓣一样……” 她一边写,一边用笔尖随意地指了指地上的残花。 西尔维斯特抱着手臂,冷眼看着这一幕,脸上毫不掩饰地写着“荒谬”二字。他侧过头,声音压得只有身旁的云青崖能听清,带着浓浓的嘲讽:“See? This is why I prefer dealing with vengeful spirits. At least they have a clear agenda. (瞧见没?所以我宁愿跟怨灵打交道。至少它们目的明确。)” 云青崖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落在玛丽苏那支在粉色小本上快速划动的羽毛笔上。那笔的造型…似乎有些眼熟?并非颜书瑶手中那支蕴含规则之力的古物,却隐隐透着一丝非常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旧物气息? 这时,玛丽苏写完了灵感,心满意足地合上镶钻小本。她抬起头,VR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客厅,这才像是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其他人,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混合着焦糊味的淡淡粉香和……某种清冽的茶香? 她的目光首先被客厅中央那个悬浮的、散发着柔和银辉的法阵吸引。“哇塞!颜姐姐!这是你的新道具特效吗?太酷炫了吧!直播打光神器啊!” 她惊叹着,试图靠近细看。 颜书瑶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向餐厅方向又退了一步,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玛丽苏小姐,请勿靠近。那是封印。” 她握着古旧笔记本的手指微微收紧。 “封印?哦哦哦!明白明白!神秘力量!禁忌之美!” 玛丽苏立刻停下脚步,双手捂嘴,做出一副“我懂我懂”的夸张表情,随即又兴奋起来,“那等会儿封印解除的时候,我能拍个短视频吗?就一秒!加个‘禁忌破封’的BGM,绝对爆款!” 颜书瑶沉默地闭了闭眼,显然不打算再回应。玛丽苏的目光又转向角落。于尚卿正拿着手机,对着那只黄铜引魂铃变换角度拍照,试图找个最显“古董韵味”的角度发朋友圈。 “呀!于大师!” 玛丽苏立刻转移目标,踩着高跷般的鞋子“噔噔噔”地跑过去,带起的风又卷起几片地上的花瓣,“您这宝贝铃铛看着可真够劲儿!老物件儿了吧?这质感!这包浆!” 她凑得很近,几乎要把脸贴到铃铛上,VR眼镜的镜片反射着黄铜的光泽,“下次直播我戴它当配饰怎么样?复古神秘风!绝对吸睛!” 于尚卿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慌忙把引魂铃护在怀里:“别别别!玛丽苏小姐!使不得!这玩意儿……它认生!脾气大!刚消停会儿!” 他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地上那片被云青崖定住、如今已失去光泽的金属碎片。 “认生?哎呀,多盘盘就熟了嘛!” 玛丽苏不以为意,目光又落在于尚卿那件oversize的八卦图卫衣上,眼睛一亮,“诶?你这卫衣的图案……乾卦位置鼓鼓囊囊的……藏了AirPods?天才设计!科技玄学融合!这思路绝了!链接发我!我要买十件!直播间抽奖用!” 于尚卿被她连珠炮似的话语轰得头晕眼花,只能抱着他的铃铛,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茫然。 玛丽苏的目光继续在客厅里扫射,如同探照灯。她看到了瘫在沙发上、头发上还沾着花瓣、一脸生无可恋戳手机的白川萤。“萤酱!” 她热情地挥手,“晚上双排啊!我搞到了新出的恐怖游戏内测码!巨刺激!保证直播间人气再创新高!”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脸上带着亢奋的笑容。 白川萤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又瘫了回去。 最后,玛丽苏那被VR眼镜放大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楼梯口。西尔维斯特高大的身影和旁边清冷如玉的云青崖,形成了一个极具反差的画面。尤其是地上那摊显眼的白瓷碎片和泼洒的茶渍,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清冽茶香。 “咦?” 玛丽苏歪了歪头,VR眼镜的彩光闪烁了一下。她踩着松糕鞋,“噔噔噔”地绕过地上的狼藉,目标明确地朝着两人走来。浓郁的花果香水味再次扑面而来。 “茶香?” 她小巧的鼻翼翕动了几下,像只寻找松果的小松鼠,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云青崖脚边的碎片,“上好的云雾白毫?碎了?哎呀呀!暴殄天物啊!” 她一脸痛心疾首,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手,“啊!正好!” 她瞬间切换到亢奋的直播腔调,双手在身前夸张地比划着:“亲!爱!的!西尔!云小哥!你们简直是天选之人!刚碎了个茶杯?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缘分啊!” 她猛地从洋装某个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献宝似的双手捧到两人面前。 那是一个杯子。 杯身由一种极其通透的深红色琉璃制成,色泽浓郁如同凝固的鲜血,却又在灯光下折射出内部细碎的、如同星辰般的璀璨金芒。杯壁极其纤薄,弧度流畅优雅,杯口边缘镶嵌着一圈极其精细的金丝,勾勒出繁复的荆棘与玫瑰缠绕的暗纹。杯子的造型带着一种古典的雅致,但材质和内部那流动星辰般的光效,又充满了魔幻的未来感。 整个杯子,散发着一种妖异而昂贵的美感。 “锵锵锵!” 玛丽苏的声音拔高了八度,“‘猩红诱惑’血月琉璃杯!全球限量999!直播间秒杀价998!刚抢到的热乎现货!还!没!捂!热!乎!” 她将杯子又往前送了送,深红色的琉璃在西尔维斯特和云青崖的瞳孔中投下妖异的光影,“西尔!云小哥!看你们骨骼清奇,跟这杯子气场绝配!特别是云小哥!这清冷破碎感!配上这血色琉璃的妖异美!绝杀!要不要?友情价!888!图个吉利!碎碎平安嘛!” 她的大眼睛在VR眼镜后眨巴着,充满了推销员的热情(以及健忘症患者对刚才客厅惨状起因的完全忽略)。 西尔维斯特的视线从玛丽苏那张兴奋的脸,移到她手中那妖异华美的琉璃杯上,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Bloody Mary,”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玛丽苏亢奋的笑容僵了一下,“你确定要在一个刚刚被失控的魔法植物和爆炸无人机搞得一团糟、满地都是诅咒物品碎片的地方,” 他慢条斯理地扫了一眼地上的金属残骸和陶爻心碎的花瓣,“推销你这……嗯,‘妖异美’的杯子?” 他刻意加重了“妖异美”三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 云青崖的目光也落在那只琉璃杯上。深红如血,金芒流转,确实妖异。但那过于精致浮夸的造型,与他记忆中昆仑虚上那方朴拙温润的白玉茶盏相去甚远。他移开视线,声音平静无波:“多谢美意。然,吾惯用素器。” “啊?素器?” 玛丽苏显然没听懂,但“不要”两个字是明白的。她脸上的热情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捧着杯子的手也垂了下去,撅着嘴嘟囔:“不识货,这可是顶级工艺……加了真金粉烧的……直播间都抢疯了……” 她失落地转过身,目光在客厅里逡巡,寻找下一个可能的买家。就在这时,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玄关柜旁——那里,陶爻正背对着众人,低头心疼地查看自己袖口沾染的一点污渍。他微微侧着的脖颈线条优美,几缕浅粉色的发丝垂落,在灯光下近乎透明。 玛丽苏的VR眼镜镜片上,彩光猛地闪烁了一下,似乎触发了什么识别程序。 “等等!” 她突然尖叫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她像发现了新大陆,再次踩着高跟“噔噔噔”冲到陶爻面前,完全无视了对方受惊般后退的动作。 “陶!夭!夭!”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再次拔高,带着破音,“你!你的脖子!侧面!锁骨上面一点!那是什么?!” 她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陶爻的皮肤。 陶爻吓得脸色发白,慌忙捂住脖子:“什、什么?玛丽苏小姐,请自重!” “哎呀不是占你便宜!” 玛丽苏急得直跺脚,她一把扯下脸上巨大的VR眼镜,露出一张妆容精致、此刻却因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没了VR的遮挡,那双大眼睛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陶爻颈侧。 “红痕!一道细细的红痕!像是……被荆棘划伤的?” 她语速飞快,带着发现宝藏般的狂喜,“天呐!这伤痕的位置!这若隐若现的脆弱感!这破碎美学!这战损氛围!绝了!绝绝子啊!!” 她猛地举起手中那只深红色的琉璃杯,将杯壁上缠绕的金色荆棘暗纹对准陶爻颈侧那道若有若无的红痕(或许是刚才躲避无人机碎片时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又或许是本体桃树掉叶子时划伤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看!是不是一模一样!荆棘!玫瑰!脆弱与妖异!命运般的呼应!!” 她不由分说地将琉璃杯塞向陶爻怀里,“买它!陶夭夭!你就是它的天选代言人!戴上它直播插花!流量女王就是你!友情价!只要666!六六大顺!错过后悔一辈子!” 陶爻被她这一连串的操作弄得晕头转向,怀里被硬塞进一个冰冷又沉重的琉璃杯,看着玛丽苏近在咫尺的、闪烁着狂热光芒的眼睛,只觉得一阵窒息。他求助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苏灵鸢(除妖师)——后者正抱着手臂靠在墙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又来了”的无奈表情,显然没有上前解围的意思。 “我、我不……” 陶爻抱着那个烫手山芋般的杯子,漂亮的桃花眼里水光更盛,眼看就要被玛丽苏的推销热情逼哭。 “砰!”一声闷响打断了玛丽苏的激情推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云青崖不知何时已蹲下身。他宽大的月白袖口拂过地面,修长的手指在满地的白瓷碎片间灵巧地翻动、拣选。一块稍大的杯壁残片被他拈起,边缘锋利。他垂着眼帘,神色专注而平静,仿佛周遭玛丽苏制造的噪音风暴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他指尖,一缕极其淡薄、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的莹白微光无声流淌而出,柔和地包裹住那块碎瓷片。那光芒清正、温润,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奇异韵律。 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下,奇迹发生了。那块孤零零的碎片,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轻轻震颤起来。紧接着,地上其他几块大小不一的碎片,如同受到召唤的星子,纷纷脱离地毯的吸附,凌空悬浮而起!它们朝着那块核心碎片缓缓聚拢、靠近…… 莹白的光晕如同最温柔的粘合剂,又像是时光倒流的具现。碎片与碎片之间断裂的茬口精准地对合,微光流淌过每一道裂痕,将其悄然弥合。细微的“沙沙”声响起,那是断裂的瓷质在灵光滋养下重新生长的声音。 短短十几秒,光芒散去。一只完好无损的白瓷茶杯,静静地悬停在云青崖掌心之上。杯壁莹润,釉色如初,只在曾经碎裂的地方,留下几道极其细微、如同天然冰裂纹般的莹白痕迹,非但不显破损,反而增添了几分古朴雅致的韵味。杯底,那抹被茶水沁润多年的温润青痕,也清晰如旧。 云青崖手腕轻翻,茶杯稳稳落入掌心。温润的触感传来,仿佛从未碎裂过。他站起身,宽袖垂落,遮住了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西尔维斯特。 “杯盏已复。” 他声音清冽,如同玉石相击,在玛丽苏制造的喧嚣后格外清晰,“然灵力所凝之痕,终非原物。阁下所需之‘规格’,改日自当另寻相偿。” 西尔维斯特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云青崖手中那只完好如初、只多了几道莹白冰裂细痕的白瓷杯。刚才那短暂而神奇的一幕——碎片悬空、聚拢、在清光中弥合重生——清晰地烙印在他眼底。不是幻术,不是魔法粘合!那种感觉…是物质层面规则的微妙回溯与重塑!是时空被极其精微地局部干涉! 那绝非简单的修复术!他心头那团因幻象、因探究而灼烧的火焰,被这亲眼所见的一幕猛地泼上了一桶滚油!比看到云青崖定住碎片时更甚!几乎要冲破他强行维持的散漫表象。他插在皮夹克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那块冰冷的、带着诅咒气息的破碎怀表,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Interesting……” 他喉间溢出一个低哑的单词,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灰蓝色的眼底,风暴在凝聚,探究的**如同苏醒的毒蛇,吐着信子,牢牢锁定了眼前这个清冷如谜的“老古董”。 客厅里一片寂静。连亢奋的玛丽苏也暂时忘记了推销,张大嘴巴看着云青崖手中那只复活的茶杯,VR眼镜歪在一边。 “哇……靠……” 瘫在沙发上的白川萤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手指无意识地按下了手机屏幕上的录制停止键——刚才那神奇的一幕,被她本能地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