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有办法,又何必兵行险着。”
“要知道,这世道,我几乎是赌上了自己的全部,也只是断了世子未来平步青云的一条途径。”
“甚至说,若有一日他再得陛下青眼,翻身也是指日可待的。”
“我若草草了事,不彻底让他断了念头,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想到什么下作的手段,我防得了这一次,未必次次防得了。”
叶春听完默默半晌,狠狠打了自己一下,
“姑娘这么辛苦,奴婢不能理解,还同旁人一块儿说您,奴婢真是该打。管他什么世子金子银子,就该叫他下了地狱,把他那颗黑心剜出来,拿泥浆子填了,下辈子让他做个癞蛤蟆,又脏又臭地窝在泥沟沟里,一辈子翻不了身。”
顾雪娇“噗嗤”一下笑了。
刚才她看着赵茗煦的反应,知道他对于娶表姐这件事也不甚满意。
可怜苏柳婷一直不明白,她未能当上正妻,大长公主虽是阻力,却并非是最直接的原因。
最根本的,是赵茗煦不愿意,他们两个人从前有共同的敌人,共同对付这个人,会让他们产生一种很相爱的感觉。
可是现在,一切阻力都没有了,回归生活的柴米油盐,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往日的恩情还能延续多久,顾雪娇也不知道。
只是,有一件事她想不明白,贺晨芝是怎么回事?
他今晚为什么两次三番地替她说话?
“姑娘也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宫中的人都站在您这边,这叫什么来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是吧姑娘?”
叶春笑了笑,脸却还是苦着。
顾雪娇听她话中的意思,贺晨芝会帮她,并不是认为原身和贺家有什么关联。
那究竟是为什么?
她不能理解,当年自己受不白冤屈,他没有丝毫维护,今日却为了一个根本不相干的人出头。
马车停下,轿夫打开了帘子。
已经回到顾家了。
下了车,她便看到了顾渊铁青的脸。
今日他在军营中值守,没有去参加宴会,顾家耳目灵通,想必也听说了事情的经过。
“顾雪娇!”
“你怎么敢的,你拿御赐的恩典去满足自己的私欲,浪费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
他见顾雪娇下车,劈头盖脸地就开口骂她。
顾雪娇听见了,不过她不想理,折腾了这一遭,她很累,只想快些回床上躺下歇一歇。
可是顾渊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她步子一踉跄,膝上猛地一疼,一阵热流涌出来,伤口撕裂开来。
“父亲母亲待你这样好,你可有当他们是亲人,你有为顾家思量过分毫?你根本就不配……”
顾雪娇钻心一痛,还不等她做反应,就听见一声脆响,顾渊被扇了一巴掌,偏过头去。
顾将军挡在了她前面。
“你就是这样为人兄长的吗?”
“你妹妹膝上有伤,你丝毫没有怜悯之意,还口出不逊,这样的话,若是再说,以后我打断你的腿,听见了吗?”
顾将军威严,顾渊不敢反抗,他口中一片腥咸,舔了舔被打破的口腔,低头道,
“听见了。”
“你去祠堂给我跪两个时辰。”
“是。”
顾将军生气,倒也不全因为顾渊,刚才在轿中,夫人已经对他说了顾雪娇的真实计划,她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反击的。
顾将军生气自己的女儿遇到了这样的混账东西,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而是以身犯险,为了料理他们,还让自己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女儿到底还是太天真,若是共处一室时,世子动了什么危险的想法,她没能逃掉的话,现在又该怎么收场。
顾雪娇来了顾家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这么生她的气。
可是夫人倒是一副心疼的样子,
“若非官人素日鲁莽惯了,雪娇这孩子怎么会,宁可自己想办法都不求助于我们?”
顾雪娇看着顾渊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没觉得痛快。
昔日看着顾渊维护顾雪晴的样子,她也很羡慕,兄妹之谊,她从未体会过,可是顾渊对她,却是丝毫不信任。
顾渊不像顾将军那样莽撞,他只要细细想一番,应当就能发觉顾家这个所谓的“恩典”,不能带来任何好处,只能为他们带来灾祸。
丢出去,是个明智之举,既保全自己,也显得顾家懂分寸。
可是顾渊不信任她,就会下意识地觉得她做的所有事都是错的。
许是察觉她的伤心,顾夫人上前来抚了抚她的肩膀,转向下人们,吩咐道,
“姑娘受了伤,你们都傻了?还不快拿藤椅来,抬着姑娘回房。”
顾雪娇看了眼顾夫人,很感激,她就没想到还可以坐藤椅,方便省事,还能少遭点罪。
“张妈妈,你快去找个女医来,带到姑娘房中,给她瞧瞧。”
“还不快去!”
顾将军催了一句,声音大得吓人。
看着他们这么紧张,顾雪娇刚才被哥哥嫌恶的忧伤心情稍稍缓解了几分。
顾夫人能体谅她,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她原本以为顾夫人会因为她擅作主张,给顾家丢人而生她的气来着。
眼下看来并没有。
顾雪娇回了房中,当夜便发起热来。
本来还想着要与父亲求情,让他绕过顾渊的。
可是病起来,就给忘了。
顾渊也就这么跪到了半夜,往日他被父亲责罚,母亲总会派人过来送些点心或是汤药,可是今日,母亲没有来。
直到他出去的时候,才看到顾雪娇房里亮着灯,下人们进进出出,告诉他顾夫人今日歇在姑娘房里,还亲自给顾雪娇喂药。
他本来不甘心的,可是想到母亲可能是为了让父亲消气,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二弟还没有回来,来日等他回家来,他们兄弟二人一起对付她,就不会这么难了。
不过这些事,顾雪娇都并不知道,她昏睡了一日一夜。
梦中,她又回到了贺家的小院子,手上的伤口发炎了,她烧得滚烫。
守门的婢子怕她死了,才去找了贺晨芝,后来,有人撬开她的嘴灌药下去,她才捡回了一条命。
那些老嬷嬷告诉她贺晨芝的话,他说,
“若非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就应该以死谢罪。”
她知道,贺晨芝救她,不过是给谢皎皎积福积德罢了。
梦里的难过很真实,她委屈地叫母亲。
她想小娘了,每每病痛,都会想,会在梦中哭着叫她。
可是任她再想念,小娘也不会回来了。
但是顾雪娇却感受到,有一双温热的手,捋过鬓发,抚了抚她的脸颊,像小时候小娘哄她入睡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