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守知打坐调息片刻,便与聂怀桑重返战场。
晨光刺破云层,却照不散笼罩在云深不知处的肃杀之气。
护山大阵的光幕已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地闪烁着最后的光芒。
蓝氏弟子们沉默地列阵,霜白的衣袂在晨风中翻飞,每个人脸上都映着破晓时分的冷光。
聂怀桑的折扇“唰”地展开,蓝守知按剑而立,二人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已经做好了准备。
若援军不至,这里便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也好。
他们想。
至少这漫漫长夜,他们守住了。
“轰——!”
护山大阵在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中土崩瓦解,漫天灵光碎片如雨坠落。
蛰伏多时的温家修士顿时如潮水般涌来,而早已严阵以待的蓝氏弟子们抱琴执剑,霜白的衣袂在晨光中划出凛冽的弧线。
蓝守知与聂怀桑交换一个眼神,双双掠入战阵。
那道染血的身影如利刃般刺入敌阵,干涸的血衣不断被新鲜的血色浸染,却始终保持着凌厉的剑势。
另一边,聂怀桑终于抽出那把常年被当作饰物的佩刀。
他游走在战场边缘,刀光总在敌人最松懈的刹那闪现,将偷袭之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蓝曦臣的朔月剑出鞘时带起一道清越剑鸣。
抹额飞扬间,他的每一剑都带着惊鸿照影般的优雅,却又招招致命。
君子之风与杀伐之气在他身上完美融合,所过之处敌军纷纷退避。
“擒贼先擒王——”
蓝守知剑锋一转,直指温旭所在。
染血的衣袍在疾驰中猎猎作响。
温家修士如毒蜂般围剿而来,他却似一柄出鞘的利剑,越是见血越是锋芒毕露。
剑光过处,血花绽放。
敌阵深处,温旭终于变了脸色。那个蓝衣染血的剑修竟已杀到百步之内,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冷静得令人胆寒。
温旭瞳孔骤然收缩,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快!拦住他!”
他厉声喝道,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
身边亲卫立刻结成肉盾,他却连回头确认的勇气都没有,只顾跌跌撞撞地往后方撤退。
“你走不了。”
那道清冷的声音如附骨之疽,明明音量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喧嚣。
温旭浑身一僵,脚步不自觉地又快了几分。
他在心中破口大骂:这蓝守知是索命的阎罗吗?怎么甩都甩不掉!
温氏修士如潮水般涌来。
三名敌修正将一名蓝氏子弟逼至墙角,剑光交错间,那名弟子肩头已绽开一道血花。
蓝守知反手挑开迎面刺来的长剑,顾不得左臂深可见骨的伤口,纵身跃上高台。
寒光乍现,手中剑携着凌厉剑气直取温旭后心——
“嗖!”
就在剑锋距温旭仅有寸许时,姑苏城楼突然爆开三色焰火。
紫色莲花、鎏金牡丹、玄色兽纹在暮色中次第绽放,将整片天空映成三种颜色。
远处传来震天喊杀声,三大家族的旌旗已隐约可见。
温家修士们正欲对蓝氏弟子发起最后一击,忽觉背后一阵刺骨寒意。
还未等他们回头,一道刺目紫光便撕裂暮色——“轰!”江澄的紫电如怒龙摆尾,将数十名筋疲力竭的温家修士横扫出去。
血雾尚未散尽,又见薛洋踏着满地残剑疾奔而来。
薛洋哼着小调从烟尘里窜出,随手撒符的动作像在撒喜糖:“诶~送诸位温狗上天咯!”
那是……爆炸符?
聂怀桑一愣,随立刻反应过来。
“趴下!”
聂怀桑的喊声刚至,连环爆炸已震得地动山摇。
温家修士只见那少年竟在符箓离手的瞬间折身回跃,衣袂翻卷处,身后炸开朵朵赤红火莲。
温家修士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气浪掀上高空。
一旁因听聂怀桑的话躲过一劫的蓝氏弟子眼睛瞪大看着继续扔符箓的薛洋:不是?兄弟你怎么敌我不分啊?
……
“小心!”
孟瑶的声音与剑锋同时而至。
寒光闪过,偷袭者的刀刃在距蓝曦臣后心寸许处被生生截断。
不等对方反应,孟瑶的剑尖已没入其胸膛,腕间轻转便震碎心脉。
转身时正对上蓝曦臣含笑的目光——那人衣袂染血,额间卷云纹却依旧皎洁如月:“多谢阿瑶。”
……
血色残阳浸透云深不知处的白玉阶,温家修士的溃逃像被撕碎的乌云。
蓝守知反手格开背后袭来的长剑,寒光乍现,温旭的咽喉便绽开一道血线。
那不可一世的温氏少主瞪大眼睛,喉间发出“咯咯”声响,终究没能吐出最后一句狂言。
剑锋划过脖颈的弧度干净利落,喷涌的鲜血为蓝守知苍白的脸添上艳色。
他五指插入温旭发间提起头颅,染血的卷云纹抹额在风中猎猎作响。
当灵力震荡的声音响彻战场时,连飞鸟都为之静止:
“温旭伏诛——”
……
战火渐熄的刹那,蓝守知忽然觉得手中剑重若千钧。
连续七个时辰的厮杀抽空了他最后一丝气力,染血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
远处庆功的欢呼声模糊成一片,他倚着残破的石柱缓缓滑坐。
聂怀桑拄着长刀单膝跪地,虎口震裂的血顺着刀柄蜿蜒而下。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他灰头土脸的视线焦急地扫过每一个白袍身影——那些染血的、倒下的、被搀扶的。
忽然瞳孔一缩,全部视线聚焦在石柱旁缓缓滑坐的身影上。
这边小归墟绕着蓝守知转了三圈,幻化的小手戳了戳他还在渗血的伤口。
“逞能!”它气鼓鼓地嘟囔,却见蓝守知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可能是没力气理它。
最终小团子认命地悬停在伤口上方开始疗伤。
……
聂怀桑踉跄着扑过去,染血的手指悬在蓝守知肩头半寸,终究没敢落下。
“守知……”
他声音哑得不成调,却见对方微微摇头,睫毛低垂:“累。”
蓝守知摇头时,一缕散发扫过他手背,痒得心头微颤。
在满是喧闹的寂静里,聂怀桑忽然屈膝蹲下,拍了拍自己肩膀。
远处庆功的喧闹声飘过来,又被风吹散。
蓝守知安静地伏上他后背时,聂怀桑把腰挺得笔直。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
当最后一名温家修士倒下时,活着的蓝氏弟子们甚至没有力气欢呼。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排山倒海的困意立刻淹没了所有人。
“你……困吗?”一名年轻弟子拄着琴,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
身旁的同修直接瘫坐在血泊里,声音含糊:“啊……好困……”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有人勉强抬头,看着满地狼藉的尸骸,哑着嗓子问:“这些……温家修士的尸体怎么办?”
回答的是一声带着浓浓倦意的冷哼:“……烦死了。温家的人,活着讨嫌,死了也不安生。”
“慎言,云深不知处内,背后不语人是非。”
“……我们现在在云深不知处外,而且是当着他的面说的,不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