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柱拿起那双磨得起了,毛边的旧布鞋,径直往院子里去。
不一会儿。
“吱呀——”
一声沉闷的响动。
院门被拉开,又在寒风中重重关上。
昏暗的院子里,很快就传来了给自行车打气时。
老旧打气筒发出的“噗嗤噗嗤”的独特声响。
何家离刘翠兰的娘家何家村,说远不远。
也就五公里的土路。
平日里腿脚快的壮劳力,紧赶慢赶,个把钟头也能走到。
只是这大晚上的,夜路崎岖,就显得有些难走了。
此刻,何大柱卯足了劲儿蹬着自行车。
车轮碾过坑坑洼洼,不太平整的土路,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刘翠兰稳稳当当地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夜风呼呼地吹拂着她的脸颊,带着乡野特有的微凉和泥土的芬芳。
她怀里紧紧揣着那个用一块半旧的蓝布包袱。
包袱裹得严严实实,里面是布料,香胰子等物。
物件的棱角分明,硌着她的胸口,让她有些微微的生疼。
她却丝毫不觉得难受。
反而觉得这包袱沉甸甸的,压手得很。
心里头也是热乎乎的,暖洋洋的。
仿佛揣着一团,能给全家带来好日子的希望之火,明亮而炽热。
闺女如今出息了,在城里站稳了脚跟。
还能帮衬着那些有本事的贵人家办事,这是多大的体面!
她这个当妈的,脸上也有光彩,腰杆子都能挺得更直些。
刘翠兰心里美滋滋的。
越想越觉得,这位女儿的同事,是自家命中注定的大贵人。
她开始更加活泛地琢磨起来。
这次要是能把鸡和鸡蛋的事情,办得妥妥帖帖,漂漂亮亮的。
让雅琴姐舒心满意,挑不出半点错处。
往后啊,说不准真能厚着脸皮求一求雅琴姐。
帮忙提携自家娘家一把。
哪怕是在城里那些大厂子里。
给娘家侄子们寻个看大门,扫院子的轻省活计。
那也比窝在乡下土里刨食,一年到头没几个活钱强上百倍啊!
或者,要是能给自家,哪个沾亲带故的大小子。
在相关的那些大厂子里。
安排上一个能转正的正经工作岗位。
那他们老何家,可就真是祖坟上冒了万丈青烟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得看这次差事办得如何。
可千万不能出半点岔子,务必尽善尽美。
自行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摇摇晃晃。
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总算在夜幕的笼罩下。
远远望见了何家村村口的几点微弱灯火。
刚到娘家院子外头。
刘翠兰就听见,里面养的那条大黄土狗。
“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声音洪亮。
刘翠兰扬声,带着几分亲切和急切,朝着院里喊了一句。
“爹!娘!开门!是我跟当家的回来了!”
不一会儿。
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缕昏暗的煤油灯光,从门缝里艰难地透了出来。
在地上投下晃晃悠悠的光影。
刘翠兰的爹娘,何小芳的外公外婆,探出头来。
一见是自家闺女女婿,大半夜的,还提着个不小的包袱回来了。
老两口脸上都挺惊讶,也挺高兴,皱纹里都透着笑意。
连忙把他们迎进屋里。
“哎哟,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咋过来了?。“
”快进屋,快进屋暖和暖和。”
老两口脸上,常年被风霜刻出的深深皱纹。
在昏暗如豆的煤油灯光下。
都因为见到闺女女婿的欢喜而舒展开了。
屋里还是,那股熟悉的烟火气。
混杂着泥土炕特有的温暖气息,让刘翠兰感到一阵心安。
刘翠兰也顾不上寒暄太多,一屁股在炕沿边坐下。
就赶紧把女儿小芳同事,如今身怀六甲。
即将临盆,急需大量母鸡和新鲜鸡蛋补养身子。
想用些城里物件来乡下换的事情。
跟老两口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又示意站在一旁的何小芳,把带来的那个大蓝布包袱打开。
将里面的各色布料,香胰子和崭新的胶鞋。
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小心翼翼地摊放在土炕上那张有些年头的旧炕席上。
“爹,娘,你们快瞧瞧,这些。“
”这些都是城里那位同事,就是小芳常跟你们念叨的那位贵人给的。”
刘翠兰指着炕上,那些在乡下人看来光鲜亮丽的东西。
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自豪和得意。
“雅琴姐快生了,听说是双胎呢!金贵着呢,马虎不得。”
“这坐月子可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
”需要不少好母鸡,和新鲜鸡蛋来好好补养身子。”
“这不是,就想着从咱们乡下换些实实在在,知根知底的东西过去。”
“这些东西,你们老两口看看,估摸着能换多少鸡,多少鸡蛋?”
刘翠兰的母亲,也就是何小芳的外婆。
一听是这么回事,眼神立马就落在了炕上那些花花绿绿。
在乡下难得一见的稀罕物件上。
尤其是那几匹,颜色鲜亮得晃眼的红布。
还有城里人才能用上的,带着香味儿的香胰子。
老太太颤巍巍地伸出手,拿起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香胰子。
放到鼻子底下,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一股子清淡却极好闻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这是她这辈子都没闻过的好味道。
这可是稀罕玩意儿啊!
金贵着呢!
老太太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她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褶子都笑得更深了。
几乎要将眼睛挤成一条缝。
当下就一拍炕沿,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沙哑。
却透着一股子山里人的爽快和实在。
“多大点事儿!不就是几只下蛋的鸡,一些个新鲜鸡蛋嘛!”
老太太语气里透着一股子乡下人的实在和自豪。
“那位雅琴姐既然,看得上咱们家的鸡和蛋。”
“那是她的眼光好,说明咱家的东西实在。”
“咱小芳如今出息了,能在城里帮上贵人的忙,那是天大的好事。”
老太太拉着何小芳的手。
欣慰地拍了拍。
她觉得外孙女,能在城里那些有本事的人面前说上话。
抬得起头。
比什么都让她这个当娘的高兴。
老太太本就是个爽快麻利的人。
更何况。
就刘翠兰这么一个宝贝闺女。
从小到大都是捧在手心里疼的。
如今闺女大老远。
大晚上地开了口。
不过是要几只鸡和一些鸡蛋。
哪有不点头应承的道理。
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开了。
这些好布料。
正好能给家里的几个孙子孙女扯几身新衣裳。
尤其是那红布。
给快要说亲的孙女,做嫁妆添妆都体面。
“咱家那几只芦花鸡,都是刚下蛋两三个月的好鸡。”
“屁股干净,精神头足,保准下蛋勤快!”
“先给你匀三只过去,让你雅琴姐瞧瞧。”
老太太说着,就麻利地起身,招呼老头子去鸡窝里抓鸡。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利索。
至于鸡蛋,老太太更是打包票。
“咱家攒的这些,你先都拿去。”
她指了指墙角一个装着鸡蛋的篮子。
“不够的话,我再跟你那几个嫂子,还有村里相熟的人家换些。”
“她们见了这些好布料,还不抢着换?”
老太太对这些布料的吸引力信心十足。
老太太做事麻利。
当即就让,几个从隔壁屋闻声过来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