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摘下了挂在耳边的听诊器。
神色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放松。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看向一旁,神情依旧紧绷的赵承域。
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恭敬。
以及不容置疑的肯定。
“赵团长,请您彻底放心。”
“经过细致检查,母子均安。”
“各项指标都非常理想。”
“孩子在母亲腹中十分安稳。”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却像一颗颗,沉甸甸的定心丸。
准确无误地,落入赵承域焦灼的心湖。
瞬间激起一片名为“安心”的巨大涟漪。
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只是受了些惊吓。”
医生继续有条不紊地解释道。
“情绪有些许波动,从而导致了轻微的腹痛。”
“并无大碍。”
“胎儿的各项生理指标也都非常稳定,十分健康。”
“接下来最重要的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务必避免情绪再次受到大的刺激和波动。”
“后续要注意加强营养的补充。”
“尤其是叶酸和优质蛋白质的摄入。”
“必须保证孕妇日常膳食的均衡与全面。”
“保持孕妇心情的舒畅和愉悦。”
“这对孕妇和胎儿的健康发育都非常重要。”
“只要能够按时进行产检,就不必过于忧虑。”
赵承域那根,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在听到医生,这番详尽而肯定的诊断后。
才真正彻底地,松弛下来。
紧绷的肩膀,缓缓卸下了无形的重压。
一直紧抿着的唇线。
终于有了,些许柔和的弧度。
那是卸下千斤重担后,的全然放松。
也是历经惊魂一刻后,劫后余生的庆幸。
赵承域向医生微微颔首。
声音因先前的极度紧张,而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谢谢医生,辛苦您了。”
眸光再次落回到,李雅琴那张苍白却依旧绝美的脸上时。
赵承域才感觉自己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
终于缓缓归位。
先前那股,几乎让他窒息的后怕。
如潮水般退去。
余留下的是,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的,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那温柔与珍视。
浓烈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细密地包裹起来。
融入骨血之中。
再也不让她,受到半分委屈。
一丝惊扰。
既然医生,都明确表示无碍。
他便一刻,也不想让她,多在医院停留。
这种充斥着药水味,和不安气息的地方。
医院的消毒水味。
总是让他感到,莫名的不适。
更让他清晰地,回想起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几乎让他失控。
这个地方。
于他而言,已然沾染了不祥。
下午的阳光正好。
透过窗,洒下斑驳的光影。
在白色的床单上跳跃。
微风轻拂。
带着暖阳的清爽。
有一丝桂花的甜香。
从半开的窗户,飘了进来。
赵承域当即决定。
“我们办出院手续,回家休养。”
他亲自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签字落笔。
果决迅速,没有丝毫拖沓。
另一边。
人民医院的妇幼科室。
与军区总院那窗明几净,空气清新。
甚至飘着,淡淡安神花香的特护病房。
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反差。
这里的空气中混杂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来苏水气味。
像是一层厚重的幕布。
将所有鲜活的气息,都压制了下去。
还有,新生儿尿布隐约的酸骚。
以及消毒水,试图掩盖却徒劳无功的血腥气。
走廊里脚步声,杂乱而匆忙。
与病房内,偶尔传来几声,婴儿尖锐的啼哭交织在一起。
划破午后的沉闷。
更添了几分烦躁与不安。
李强僵硬地抱着,怀里那个用洗得发白的旧包被,裹着的小东西。
他的亲生女儿。
轻飘飘得,几乎没有分量。
皮肤皱巴巴地,泛着不健康的蜡黄。
手臂早已,酸痛得麻木。
几乎失去了,知觉。
这就是,他的女儿。
瘦得像只,刚出壳的雏鸟。
皮肤泛着,不健康的微黄。
连哭声都细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
听着就让人心烦。
能不能养活,都是个未知数。
更别提,那重男轻女的父母若是见了。
又该如何,埋怨奚落。
他眼神呆滞地,看着怀里的孩子。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浆糊一般黏稠。
李盼弟那个死丫头,跑哪儿去了。
说是来,照顾她姐坐月子。
人影都没见一个。
关键时刻。
一个能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真是靠不住。
还有雅琴……...
他心头猛地一跳。
像被一根看不见的针,狠狠扎了一下。
不过是被盼盼拉扯了一下。
怎么就那么巧晕倒了。
还大出血……
难道……真的是流产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
瞬间抓住了,他的心脏。
让他遍体生寒。
手脚冰凉。
如果真是那样。
赵承域……那个男人……
他不敢想下去。
每一个,关于赵承域的猜测。
都像是一块巨石。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赵承域看雅琴的眼神。
他可没忘。
那种要把人,揉进骨子里的占有欲。
根本藏不住。
炽热得,仿佛能灼伤旁观者。
如果雅琴真的因为,盼盼出了事。
他赵承域会做,出什么来。
李强打了个寒颤。
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狠狠地,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愤恨与绝望。
李盼弟,李盼盼。
这两个蠢婆娘。
净给他惹祸。
本来指望着搭上雅琴这棵大树。
日子能好过点。
谁知道会弄成这样。
现在怎么办。
他茫然地看向,病床上依旧昏睡不醒的李盼盼。
脸色苍白如纸。
嘴唇干裂。
没有一丝血色。
看上去奄奄一息。
都是生孩子。
别人怎么,就顺顺利利。
她偏偏难产。
搞成这副鬼样子。
现在这副模样。
别人会怎么看我。
肯定以为,我李强苛待了老婆。
连生孩子,都弄成这样。
名声都被她败坏了。
孩子嗷嗷待哺。
虽然哭声微弱。
却像催命符一样让他心烦。
老婆昏迷不醒。
他还要回部队训练。
总不能一直,在这医院耗着。
李强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太阳穴突突地跳。
仿佛要炸开一般。
他烦躁地抓了抓,本就凌乱得像鸡窝的头发。
动作粗鲁。
“真是……麻烦。”
他从口袋里摸索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
数了数。
那点微薄的数字,让他心凉了半截。
这点钱。
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更别提,给孩子买奶粉。
给盼盼买补品了。
只能先去买点,富强粉。
给孩子弄点,米汤糊糊。
至少能糊弄一下。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钻入鼻腔。
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与污秽气息。
李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
脚步沉重地,挪向昏暗而嘈杂的病房外。
脑子里挥之不去的。
是赵承域,送雅琴去军区医院时。
那个男人脸上凝结的冰霜。
和眼底深藏的杀意。
赵承域把雅琴,送去了军区医院。
那是部队的医院。
不是能轻易,进出的地方。
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是不是真的流产了。
看赵承域当时,那紧张的样子。
这事儿。
怕是没那么容易完。
他清楚,以赵承域的手段。
想让他们一家,不好过。
有的是法子。
而且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调职。
降级。
甚至更狠毒的手段。
李强不敢往下想。
本来好好的,两家姻亲。
虽然和雅琴感情一般,和赵承域没什么交情。
但至少,面上过得去。
能借着这层关系,狐假虎威一下。
这下。
怕是要,结成死仇了。
而且是他们,李家单方面被碾压的死仇。
他心里清楚得很。
雅琴摔倒的时候。
赵承域亲眼看着。
他那些战友。
也都看着。
这事儿。
赖不掉。
也抵赖不了。
真是冤孽啊。
李强仿佛已经,预见到。
赵承域冰冷的眼神。
和即将到来的雷霆手段。
像乌云一样,压在他的头顶。
这门好不容易,攀上的高亲。
算是彻底完了。
不仅完了。
还要变成催命符。
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命。
或是让他们全家都活在无尽的恐惧与痛苦之中。
李强的心沉到了谷底。
比这阴暗潮湿的走廊还要冰冷。
他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只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
而他。
完全没有应对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