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常年训练磨出薄茧的手指异常稳定,小心翼翼捻起报纸一角。
指尖传来极细微的粉末感,不同于普通水渍。
他凑近鼻端,闭眼细嗅。
空气中残留的甜香混杂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特殊气味。
“果然…”他心里一沉。
猛地睁眼,眼神骤然锐利如刀,冰冷的了然闪过。
这手法,太熟悉了。
“错不了!”赵岳声音压低,斩钉截铁。
“是‘眠尘散’,还混了强效神经抑制剂!”
他眼神冰寒,脑中警铃大作。
这玩意儿,不仅让人昏睡。
还会损伤神经,剂量再大点,人就废了!
“用特制溶液浸泡报纸,伪装水渍,持续挥发…”
他迅速解释,“情报里提过的隐蔽手法!够狠!够毒!”
“怎么办?”小蓝看向他,目光沉静如水。
但紧握的拳头显示内心并不平静,“执行B计划?”
她瞥了一眼,意识模糊的李雅琴。
眼神里闪过一丝急切。
必须快!嫂子不能有事!
她的站姿依旧笔挺如松,等待指令,随时准备行动。
“对,B计划!”赵岳声音沉稳急促。
“时间紧迫,小蓝,快!”
他动作飞快,从一个深色油布包裹里,抖出一件嫁衣。
崭新的,刺目的红。
针脚细密,金线闪耀。
除了质量,竟与李雅琴身上那件一般无二!
他心中微凛,赵头果然算无遗策,连这个都备下了。
赵岳,将嫁衣塞到小蓝怀里。
小蓝眼神一肃,没有丝毫犹豫。
命令就是一切。
她立刻转身,高挑的身躯挡住窗口,隔绝可能的窥视。
手指翻飞,纽扣迅速解开,外衣褪下,露出里面的白衬衣。
窸窣声细微急促。
接过嫁衣,她以最快速度套上,动作麻利地整理好衣襟。
转眼间,一个穿着红嫁衣的身影便出现在屋内。
“嫂子,撑住!”赵岳转向李雅琴,声音放缓。
“来,把这个穿上,挡风,方便转移。”
他从包裹里,又拿出一件卡其色军装大衣。
样式简洁,没有任何标识。
他迅速展开,轻柔却不容置疑地帮李雅琴披上。
李雅琴死死,咬着舌尖。
剧痛是唯一,能对抗那粘稠困顿的东西。
意识像陷在滚烫的泥沼里,每一次挣扎都更沉一分。
空间…她的空间….......
为什么还是感应不到!
这才是,李雅琴最恐慌的。
那该死的香气,像无数细针扎着她的神经!
李盼弟,这个贱人,毁了她的一切!
她绝不能倒下,赵承域…富贵…她的新人生!
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声音模糊不清。
一件带着,微凉气息的东西披在了她身上。
布料的触感,让她混沌的脑子闪过一丝清明。
这是…赵承域的人?他们的计划?
也好…先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报仇!
她凭着本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沉重的手臂。
手指笨拙得不像自己的,摸索着冰凉的纽扣。
一颗,又一颗。
视野开始旋转,胃里翻江倒海。
快…快撑不住了…
但她必须扣好,这是她现在唯一的伪装。
宽大的军装大衣,瞬间遮盖了她玲珑的身段和那抹刺眼的红。
从外面看,只像个穿着普通外套,身体不适的人。
赵岳不再多言,时间就是生命。
他手臂一伸,稳稳扶住软倒的李雅琴。
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她大半重量。
快步走向后窗,那里对着一条荒僻的小巷。
他探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巷子两头,以及对面斑驳的墙根。
阳光在地上投下破碎的光斑,寂静无人。
确认安全。
他利落推开,吱呀作响的旧木窗。
半个身子探出,手臂肌肉虬结,猛地发力。
带着几乎失去意识的李雅琴,如同一只灵猫般,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
双脚落地,膝盖微屈,卸掉所有力道,只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两人瞬间没入隔壁院墙下浓密的树影里,如同滴水入海。
几乎是同时,赵岳的身影一闪。
又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回窗内。
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烟火气。
厚重的门帘,被再次掀开。
李盼弟像个幽灵,屏住呼吸滑了进来。
心跳得像要擂破胸膛。
屋里更暗了,那股甜腻的香气依旧浓得化不开,让她头皮发麻。
成功了吗?药效应该发作了吧?
她的目光像饿狼般,贪婪又急切地扫过屋内。
找到了!
椅子上,那抹刺目的红歪斜着。
穿着嫁衣的人低垂着头,乌发散乱,遮住了脸。
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李盼弟的心脏狂跳起来。
再看旁边地上,那个碍事的伴娘也倒在那儿!
四肢摊开,姿势扭曲,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像个破烂的娃娃。
也中招了?
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成了,真的成了!
一股狂喜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李盼弟紧绷的神经!
她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血液轰鸣着冲上头顶。
李雅琴,你完了!
赵家少奶奶的位置是我的了!
富贵荣华,一步登天。
哈哈哈哈,她几乎要笑出声来。
她脚步发软,几乎是扑到窗边。
手指冰凉,抖得不成样子。
她慌忙从贴身衣兜里掏出那个旧手电筒。
对着窗外院墙下,那个约定好的,被杂草和阴影覆盖的角落。
她深吸一口气,依据演练过无数次的暗号,紧张地快速晃动几下。
一道微弱的光束,像做贼似的,短暂地刺破阴影。
然后立刻熄灭。
她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
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
院墙那边传来极其轻微的土石剥落声。
悉悉索索。
几道黑影贴着墙根,如同鬼魅般潜入院子。
落地无声,动作迅捷。
李盼弟赶紧迎上去,压低声音,用气音急促道“人…都晕了!”
那几道黑影只是沉默地点头,眼神空洞,像没有感情的木偶。
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低声道“收到。你做你的事。”
他们看都没看李盼弟一眼,径直走向屋内的“目标”。
动作粗鲁而麻木。
一人弯腰,毫不费力地将穿着红嫁衣的“李雅琴”像扛麻袋一样甩上肩。
另一人则抓起“赵岳”的胳膊腿,也扛了起来。
沉重的分量似乎对他们毫无影响,脚步依旧沉稳得可怕。
李盼弟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血液冰冷。
她赶紧压下狂喜和恐惧,猫着腰,引着他们避开前门。
来到更加隐蔽的后窗。
几人动作迅速地钻了出去。
像几滴墨汁融入黑夜,很快消失在院外那条幽深的小路上,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空荡荡的房间,和那依旧弥漫不散的,甜腻诡异的香气。
房间里,转瞬间只剩下李盼弟一人。
空气中,那甜腻的迷香似乎还未散尽。
泥土的腥气混着夜的凉意,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墙角,那件被匆忙丢弃的卡其色军大衣,像个沉默的证人。
它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惊心动魄。
李盼弟的眼神,如同被点燃的野火,灼热地落在墙角另一个包裹上。
那里放着原本真正属于李雅琴的嫁衣。
崭新的。
象征着无上荣耀与富贵的嫁衣。
就是现在!
就是这一刻!
她几乎是粗暴地,急不可耐地剥下,自己身上那件衣裳。
随手扔在冰冷的泥地上,看也不看一眼。
然后,她伸出依旧微微颤抖的手。
如同捧着一颗滚烫的心脏,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件真正属于新娘的嫁衣。
那鲜艳夺目的正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逼人的华彩。
光是看着,就让她一阵心悸。
她仔仔细细地,将嫁衣穿在身上。
冰凉丝滑的上等绸缎布料,贴着她的肌肤。
带来一阵细微却强烈的战栗。
指尖抚过胸前用金银丝线绣出的“凤穿牡丹”图案。
那凹凸有致的细腻触感,精致繁复。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满足感。
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惶恐不安。
幸福感几乎要让她炸裂开来!
她坐回到刚才“李雅琴”坐过的那把椅子上。
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整理好裙摆上每一丝褶皱。
仿佛那不是布料,而是她梦寐以求的人生。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缓缓吐出。
试图平复那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她努力回想着,模仿着记忆中李雅琴偶尔在人前流露出的那种矜持。
那种疏离。
那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的姿态。
她微微垂下眼帘。
纤长的睫毛在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投下两道淡淡的,扇形的阴影。
她在等待,等待着那个即将前来迎娶她的男人。
那个如同神祇般,拥有滔天权势的男人——赵承域。
等待着属于她的富贵荣华。
她会彻底改变,卑贱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