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依然漆黑。
李雅琴和她的“伴娘”小蓝,乘坐着车,已经到达李强家中。
这里,将是她名义上的“娘家”,等待接亲队伍的地方。
李雅琴静静地坐在那间,她曾经就待了几个月的地方。
如今因为塞满了,不属于她的东西。
而更显拥挤的小房间里。
她身上这件,华贵无比的苏绣嫁衣。
与这房间的简陋,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似乎让这方寸之地,更加局促不安,格格不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廉价雪花膏,那甜得发腻的香精味。
混杂着厨房,不知炖煮何物飘来的,带着油腥的烟火气。
顽固地,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
李雅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胃里一阵翻腾。
这股独属于,贫困生活的味道,让她精致的眉头死死拧紧。
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李雅琴早就服下了生子丹,如今腹中已然有了小生命和小宝贝。
那是她未来地位,美好生活的基石。
这污浊气味,让她本就因早起而有些翻腾的胃更加不适。
仿佛连腹中的小小筹码,都在抗议这低劣的环境。
她下意识地轻轻抚上小腹,感受着那份隐秘的联系。
心中冷哼看来,连未出世的孩子,也懂得趋吉避凶,厌恶这贫瘠之地。
和新家大院窗明几净,带着淡淡松木清香的环境相比。
这里简直就是个,肮脏的垃圾堆。
难道她嫌贫爱富了?
不应该啊,上班的环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估计是,身体有些不适。
这味道,像是无形的,黏腻的尘埃。
正试图玷污她身上,这件价值不菲的正红色苏绣嫁衣。
嫁衣的面料光洁如上好的绸缎。
即使在清晨室内,尚未完全明亮的光线下。
依然流淌着一层,内敛而奢华的幽光。
精密的苏绣花纹,是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
金线勾勒,沿着领口,袖缘细细密密地蜿蜒而上。
那针脚细得,几乎融为一体。
每一针都无声地诉说着,它不言而喻的贵重与精致。
这件衣服,像是一个来自截然不同世界的信物。
它与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件物品,每一种气味,都形成了尖锐而无声的对抗。
彰显着它主人的尊贵,和对这里的鄙夷。
她的身边,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那个穿着浅蓝色,军用衬衣的女兵小蓝,如同赵承域意志的冰冷延伸。
她像一根笔直的标杆,静默地矗立在门边,纹丝不动。
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她的存在本身,就悄然改变了这房间的磁扬。
注入了一丝不容忽视的,安稳和肃杀。
赵承域派来的人。
代号“小蓝”。
李雅琴在心里无声地念了,一遍这个代号。
唇角极轻地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带着几分了然的嘲讽。
名义上,她是她的伴娘。
可实际上,是做什么的?
李雅琴澄澈如秋水的眼眸里,飞快掠过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
说是保护她。
保护?
她心里冷笑一声,目光缓缓扫过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墙壁上残留着,旧日烟火熏燎的暗黄痕迹。
角落里随意堆放着一些零碎杂物,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保护她,不被这屋里廉价的,挥之不去的俗气所沾染吗?
还是说,更直接一点……
是防着某些可能不请自来,心怀叵测的人。
比如,李盼弟那个贱人。
做出某些不合时宜,足以破坏气氛和她心情的蠢事?
这间屋子,几乎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了。
仿佛她的过去,已经被某种力量彻底抹除,覆盖,不留半点念想。
也好,她本就不稀罕。
桌子上,随意扔着一支红艳得俗气的塑料柄木梳。
梳齿间似乎还夹杂着,几根粗硬的断发。
旁边是一罐开了口的蛤蜊油,罐子边缘沾着油腻腻的污渍。
李雅琴皱紧眉头,这种审美。
除了那个李盼弟,还能有谁?
床上铺着一套,崭新的大红花被褥。
棉布的料子触手粗糙,针脚稀疏得能看到里面的棉絮。
那刺眼的大红花图案,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宣告着喜庆。
却只透着一股廉价的,喧嚣和土气。
被褥上,散发着一股混合的气味。
是樟脑丸,和阳光暴晒后棉布产生的,完全陌生的味道。
这一切的一切,无疑都清晰地打上了李盼弟的烙印。
鸠占鹊巢。
李雅琴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这个李盼弟,还真把自己当成这家的主人了?
用着她曾经的东西,住着她曾经的房间。
现在还妄想,在她的大喜之日蹦跶?
真是可笑。
不过,这屋子里的东西,她李雅琴早就看不上了。
等嫁入赵家,这些廉价货色,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李盼弟喜欢?
那就让她守着这些破烂过一辈子好了。
她李雅琴的未来,是星辰大海,是无限荣光。
绝不是困守在这种,令人窒息的贫乏角落。
李雅琴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眼底的冷意更甚。
“需要喝水吗?”
小蓝的声音突然响起,平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起伏。
那语气更像是在确认一个既定程序,而非发自内心的关切询问。
李雅琴转过头,不动声色地快速打量了她一眼。
很年轻,但面容严肃,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警惕和审视。
站姿一丝不苟,即使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
也依然保持着,军人特有的挺拔和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赵承域的人,果然连个临时的“伴娘”。
都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属于权力的冷静与克制。
“不用,谢谢。”
李雅琴淡淡地回应,声音控制得极好。
听不出喜怒,只是一种礼貌而清晰的疏离。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窗玻璃有些模糊不清,积着灰尘。
外面的树影,也只是朦朦胧胧的一团墨绿。
院子里,隐约传来一些细碎的动静。
是李盼弟那刻意拔高了,几个调门的嗓音。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急于表现的热络和讨好。
还有锅碗瓢盆磕碰的声响,叮叮当当,在这清晨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呵,她在厨房里忙碌着,演给谁看呢?
自然是做给,她那位同样寄人篱下。
需要她百般“照顾”的好姐姐李盼盼。
真是姐妹情深的好戏码。
听着那忙碌的动静,倒真像是这个家的新女主人。
在操持家务,有条不紊地张罗着一天的开始。
李雅琴嘴角,无声地加深了一丝嘲讽的意味。
她记得很清楚。
今天李盼盼也穿上了一件新衣服。
是一件崭新的蓝色褂子。
样式土气得很,颜色也俗不可耐,但确实是新的,崭崭新的。
李盼弟自己身上那件,也是颜色相近的棉布褂子。
同样崭新挺括,像是特意准备的。
呵,真是姐妹情深啊。
一来这军区大院。
就能如此迅速地登堂入室,站稳脚跟。
甚至还有新衣服穿。
这份待遇,果然就是不一样。
李雅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过去在这里的日子。
那时候,别说新衣服。
就连她偶尔去后山采点野菜。
想给家里寡淡的饭桌添点绿。
都要面对大哥李强和大嫂那,审视怀疑的目光。
被阴阳怪气地盘问,仿佛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现在想来,那些猜忌和刻薄,真是天大的笑话。
在他们眼里,她这个亲妹妹。
恐怕早就成了迟早要泼出去的,毫无价值的累赘。
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瞥向。身边站得笔直如松的小蓝。
赵承域倒是心细如发,或者说,掌控欲强到了极致。
大概是昨晚。那顿气氛诡异压抑的饭局,让他彻底看清了某些现实。
看出了她这个所谓的“娘家”,根本指望不上。
甚至还可能成为拖后腿的麻烦。
所以,干脆利落地给她配了个“保镖”。
也好。
李雅琴心想,这样至少省心多了,乐得清静。
至少不必担心。李盼弟那双总是藏不住嫉恨火焰的眼睛。
今天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令人难堪的出格事情来。
毕竟,小蓝站在这里。
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来自赵承域的警告。
一个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信号。
任何人想动她李雅琴,都得先掂量掂量。
想到李盼弟,李雅琴的眼神冷了几分。
像瞬间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上次滚落山谷的事情。
她受的那些伤,吃的那些苦头……
这笔账,她迟早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绝嗣丹,就是为这种人准备的厚礼。
如今有,赵承域派来的小蓝盯着。
至少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李盼弟休想再耍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