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后,宿云微绷着的背脊放松下来,垂头丧气,形象也不要了,嗷呜一声扑过去捉住橘猫一顿rua。
橘猫哼唧几声,翻出肚皮,舒服得眯起眼。
“咪咪,要不我们俩换换吧,当人太难了我要当猫。”
猫主子高贵冷艳,懒得搭理奇怪的人类,叼着块被人投喂的小鱼干,尾巴一晃一晃,扫过宿云微手腕。
“鱼干还挺香。”宿云微吸吸鼻子:“好吃吗?”
“我这有,别抢它的。”
宿云微一个激灵跳起。
背后,赵行简单手拎了只塑料袋,里面赫然装着上供给猫主子的小鱼干。
他不止嘴上客气,指尖挑着塑料袋,欠欠递了过来。
“喏,很多。”
宿云微皮肤很白,脸红的时候就格外明显,从耳后根开始,滚烫烧到脸颊。
“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啊?”
“不客气。”见人快要炸毛,赵行简把明晃晃的笑收了收。
他把鱼干倒进橘猫的专属饭碗里,然后拍拍手,没回小院,反而往胡同外走了。
这一带车难进,宿云微猜他得先拐出胡同,再开车回家,理所当然跟着人走。
结果路越走越偏,左拐右绕,原先的小院彻底不见踪影,他人还在胡同里瞎转。
宿云微拿出手机看了眼定位——没来过。
这哪儿?
他快走几步,和赵行简并排。
“等一下,这边出不去。”
赵行简脚步不停,“嗯,怎么?”
要不是相信他的经济水平,宿云微几乎要怀疑,他故意把自己引到偏僻的角落卖掉。
他!根本!不打算!出去!
跟错人了!
偏偏这时,赵行简一改高冷,多嘴问道:“你这样真的没被拐过吗?”
宿云微:“……”
绷着张脸:“你误会了,我不是跟着你,我本来也要来这里。”
话音落下,尽头出现一家绿竹拥绕、幽静雅致的小饭馆。
宿云微惊讶看了他一眼。
赵行简这种人居然会来小饭店吃饭?
老板是个年轻男人,坐在门口竹椅上,翘起二郎腿嗑瓜子。
看见赵行简,笑容满面:“又来看方老爷子啊?”
“哟,这是你弟弟?”
宿云微急忙否认:“不是。我们是……额。”债主和欠债人?
老板笑眯眯的:“好,来了就是客人。老样子吗?”
赵行简点头。
“你带的小朋友呢,吃不吃辣。”
宿云微听到这个称呼,一愣,被赵行简追问:“吃不吃辣?”
他摇头:“不吃。”
老板乐了:“咱俩说话还得配个传呼机。”
宿云微尴尬得差点儿掉头冲出去。
厨师动作很快,几道家常小菜被端上桌,卖相好看,味道也意外不错。
两人各占据方桌一边,临窗而坐。一模一样的菜式上了两份,愣是吃出了拼桌的感觉。
听说赵行简在国外长大,没想到口味和本地人也接近。
宿云微夹一筷子菜,就见对面的人顿了顿,接了通电话。
“嗯,在外面。”
“他?”
赵行简抬眸,似乎朝他这里看了一眼。
电话那头的人又说几句,他干脆点开免提,把手机搁在桌上。
里面传出方衡中气十足的声音:“吃完赶紧回来,记得带上宿云微,别把人弄丢了。”
宿云微一窘。
什么弄丢不弄丢的,好像赵行简是他爹。
方衡:“宿云微在旁边对吧?听见了吗?”
宿云微:“听见了,您怎么知道我在呀?”
“我怎么不知道。”方老爷子哼了声:“人家小宋早告诉我,说我外孙带着个没见过的男生吃饭,两个人一张桌子。”
“这小子上午那么帮你,不是你还能是谁。”
宿云微:“……”
赵行简:“……”
他横嬉皮笑脸的宋老板一眼,几句结束话题,挂断了电话。
饭后,宋老板又上了一壶茶,搁在赵行简手边。
“小朋友呢,要不要?”
“哦,好。”
赵行简欲言又止看过来,没来得及说话,老板已经把茶端上桌。
“小朋友,好吃吗?”
“嗯。”宿云微给自己倒了杯茶解腻。
“好吃就好,给你打个折,下次再来啊。”
宿云微点点头,接过账单——
“咳咳!”
他差点把茶喷老板脸上。
再仔细一瞧,一口茶保守估计一千,硬是咽回去了。
这里的菜贵就不说,好歹在接受范围内。
茶水能把今天点的菜买上一百个来回。
宿云微猛地抬头,盯赵行简。
“别看我,你喝太快了,没来得及说。”
小宋老板还在煽风点火:“哎呦,我以为赵行简请客呢,给你上的最贵的。”
老板晃晃账单:“怎么说,谁付?”
“给我吧。”毫无疑问还是赵行简承担一切。
宿云微有点儿不好意思,朝他笑笑:“先欠着,我一定还。”
“不用了。”他刷完卡,扯扯嘴角:“当给你的欠款抹个零。”
宿云微:“……”
回到小院,方衡就等在客厅,桌上摊开一幅画,正是宿云微留下的。他眉毛拧成一团,显得额头上皱纹更深了,被贺林看见准要吐槽:“完蛋,杀神出关,平时分片甲不留。”
“坐吧。”方衡面带探究:“你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昨天画完的。”宿云微算算时间:“花了大概七八天。”
“昨天?不是三年前?”
宿云微一怔,随即指着最后添上的几笔:“真是昨天,墨迹还是新的。”
“好,你再画给我看看。”方衡指指一旁的纸笔:“主题随意,简单点。”
任何说辞都比不上眼见为实,宿云微画功究竟如何,他只稍看上几眼,心里便能有个大概的评判。
宿云微点头,立在桌边,垂眸思索片刻,提笔如风。
很快,一只灵巧雀鸟勾勒出雏形,扑扇翅膀,压低花枝。
春日一角,明媚可爱。
方衡深锁的眉头渐松,连连点头。
到这份上,他只能当宿云微是幡然醒悟,重求上进了。
他又问:“你真的找代笔替赛了?”
宿云微沉默一下,认真道:“这件事,我没有做过。”
他很想告诉所有人,这三年里控制这具身体的根本不是他,是穿书者。但不用想,下场肯定是被扭送精神病院,或者某个秘密实验室。系统也严肃提醒过,千万不要暴露穿书者的事。
有苦难言,默默背锅。
他正满怀感伤,老人宽厚的手掌落在少年人略单薄的肩膀上,拍了拍。
“这幅画不错,总算有点像样。”
宿云微睁大双眼:“您是说……”
“但是,”方衡话锋一转,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到他眼皮底下:“你用的是什么鬼东西,树皮都比这好,还有这墨,一股子怪味儿,换墨换纸,重画!”
“啊?”
“啊什么。”方衡看他一脸为难,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别以为材料不重要,你这幅挪到宣纸、绢本上,显色能比现在好一大截,笔墨更是基础中的基础,明白么?”
宿云微倒也想用好的,可他的工资得下个月才能发,要不先问贺林、许若他们借?
方衡:“怎么,舍不得花钱?”
宿云微诚实点头:“没钱。”
方衡:“……”
“我这儿有,你可以先用。”方衡不容反驳,把那堆毛笔、颜料通通打包,塞给宿云微。
被一大包画具扑了满怀,他有点儿发懵,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谢老师……”
这个年纪的人对恶意能大方反击,对待善意反而容易别扭害羞。
方衡摆摆手:“行了,抓紧时间,九月一之前把画稿交给我。”
“行简是不是也要走?刚好顺路,把小宿捎上吧。”
赵行简:?
司机到时,就见自家老板身边多出一个男生。说关系好吧,两个人中间能塞下条银河,说关系不好吧——谁家关系不好还能蹭车的?
但作为打工人,他不好多问,尽职尽责地朝老板家开。
半路,老板突然开口:“先去京美。”
司机应了声。后视镜里,那男生已经睡着了,脑袋歪在靠椅边缘,抵着车窗,把自己缩成一团,怀里紧紧抱了只帆布袋。
这令人羡慕的睡眠质量让赵行简忍不住往他那里多看几眼。
似乎是连续几晚睡眠不足,他眼睛下方的皮肤泛出淡淡青影,头发也没仔细打理,脑后一小撮顽强翘了起来。
少年穿着简单白T,不知是不是人瘦了一圈,衣服在他身上有点松松垮垮,领口因睡姿歪下一截,能看见雪白脖颈下清瘦的锁骨。
宿云微长相精致,小时候像个瓷娃娃,长大一点,眉眼从幼态变成熟,美中便平添锋芒感,冷下脸时也挺能唬人。
赵行简想起那次,宿云微在雨中压着混混打,眼底戾气横生的模样。
第一反应居然是,挺漂亮。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突然,车辆通过减速带,轻微颠簸。
宿云微没靠住,往前栽倒。
动作先于思考,赵行简立刻伸出手,托住了他的脑袋。
柔软的侧脸压在掌心,发梢擦过指尖。
像被轻轻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