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袍老者这才略松一口气,随即面色一沉,这才正眼看向晏泠音,厉声问道:“你是何人?谁放你进来的?福安?!”
人群后方,胖管事福安挤了过来,听见老爷问话,身子一颤,连忙上前,声音都带着哆嗦:“老......老爷,是......是大师让小的放进来的,大师......大师说,看这位姑娘似有迷津,邀她入内,点化一二......”
猴头僧人闻言,单手立于胸前,微微颔首:“阿弥陀佛,周施主莫要动怒。贫僧见这位姑娘尘缘缠身,似有困惑,本欲引她入我佛门,助其勘破迷障,未曾想......”
周老爷哪里听得进这些。
“大师慈悲为怀,可这女子一入府便喊打喊杀,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显然与我佛无缘...”
他盯着晏泠音,眼中满是厌恶:“哪里来的妖女!周府不欢迎你!给我滚出去!”
周老爷话音刚落,他身后那些周家家眷护院也纷纷鼓噪起来。
“就是就是!快滚出去!”
“大师乃是得道高僧,岂容尔等无礼之徒在此放肆!”
这一下,倒是把她整不会了。
这些人,是瞎了眼,还是失了心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如此明目张胆地与妖为伍,此刻竟还敢让她滚?
难道他们不怕死的么?
晏泠音轻轻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躁意压下。
“尔等可知...勾结妖魔,该当何罪?”
“你这妖女,休要在此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大师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岂是尔等浅薄之辈能够揣度!”一名锦衣妇人尖声道,眼中满是狂热,“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妖魔,蛊惑人心!”
“不错!”另一名周家族人附和道,“大师为我等点破迷津,驱除灾祸,乃是活菩萨降世!你这女子一头白发,眼作紫色,分明是你才是妖邪!”
“大师杀生,那是为渡厄解苦,是大慈悲!你这等凡俗女子,懂什么佛法!”
那猴头僧人依旧立在原处,单手竖于胸前,微微垂眸,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晏泠音听着这些颠倒黑白之言,看着这些执迷不悟之人。
忽然觉得,这猴妖先前那套歪理,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人心,有时,确比妖魔更甚。
她眯起眼睛。
不再多言。
周遭的喧闹,似乎在这一刻,离她远去。
她抬起手中离离千世,剑身之上,因先前解封而融入的微光,此刻似与她眸中紫意交相辉映。
剑尖,缓缓划过一个弧度。
最终,对准了那群义愤填膺的周府众人。
“既然如此......”
“我便送你们...早登极乐。”
周府众人,先前还叫嚣不止,此刻不少人脸上血色褪尽。
然而,竟无一人退缩。
他们眼中满是惧意,身子不住发抖。
却依旧死死挡在那猴头僧人身前,组成一道颤巍巍的人墙。
先前那名尖声说话的锦衣妇人,此刻面容扭曲。
“大师乃是活佛降世,点化我等迷途羔羊!能为大师护法而死,乃是我周家上下百年的清修功德!你这妖孽,有本事便杀了我们!我等......我等死得其所,来生必能得证大道,往生极乐!”
“对!死得其所!”
“为大师献身,不枉此生!”
那猴头僧人立于众人之后,口中低低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痴儿,痴儿啊。”
晏泠音看着眼前这荒诞一幕。
轻轻呵出一口气。
“如你们所愿。”
一剑。
噗,噗,噗。
庭院中,数十颗头颅齐齐飞起,又接连滚落在地。
血雾弥漫开来。
那些无头的身子,晃了晃,而后如断了线的木偶,委顿在地。
诡异的是,每一颗滚落在尘埃里的头颅,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笑容。
“你杀不死贫僧。”
“贫僧却可不停地点化世人,扬州府,这大邺天下,痴男怨女,执迷不悟者,何止万千?他们皆是贫僧的佛缘,皆可渡我西行...难道,你杀得了这天下人?”
猴头僧侣那般姿态,好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院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正朝着此处迅速靠近。
猴头僧人似未察觉,只是看着晏泠音,目光诚挚。
“姑娘,回头是岸......”
晏泠音只是静静看着他,手中离离千世斜指地面,剑尖犹有血珠滴落。
她抬起握剑的右手,用剑脊,蹭了蹭自己下颌。
一抹殷红,便沾染在那光洁如玉的肌肤上。
血珠顺着下颌的弧线,缓缓流下。
衬着那雪白发丝,幽紫眼眸,竟生出几分妖异的美。
他话音刚落。
“住...住手!”
一声大喝传来,数十名身着镇妖司玄衣的校尉自破口处鱼贯而入。
当先一人,正是那内司副指挥使张启年,张大人。
张启年踏入院中,目光一扫,瞳孔便骤然一缩。
庭院内,血流成河,残肢断首,铺了一地。
他心头一寒,目光急转,便看到了立于尸骸之前的那道白发身影。
雪发紫眸,手持滴血长剑,下颌处一抹刺目的红。
“这......这究竟是......”
张启年只觉得口干舌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扬州府的镇妖司,来的倒是不慢。”
张启年听出她话中讥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发作。
眼前这女子,若真是天刑使,那便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
那猴头僧人双手合十,对着新来的一众人等微微一笑,露出尖牙:“阿弥陀佛,又来了这许多施主,可是也要听贫僧讲经说法?”
张启年闻言,头皮一阵发麻,厉声道:“大胆妖孽!光天化日,竟敢在扬州府城之内行凶作乱!你可知罪!”
猴头僧人面不改色:“贫僧何罪之有?不过是点化世人,渡他们脱离苦海罢了。”
晏泠音轻啧一声,有些不耐。
她目光重新落回那猴头僧人身上,剑尖微抬。
“我就想问问,这妖物,你们镇妖司,是管,还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