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身后数十名校尉齐齐应喏,拔刀出鞘,却不见半分杀气。
晏泠音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些人...是把她当傻子么?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张启年说完,一路小跑至晏泠音身边,低声道:“只是...”
“只是什么?”
“大人,您......您有所不知,这妖物,诡异得紧,寻常手段,根本难伤分毫,且惯会妖言惑众,光是这扬州府内,明里暗里信奉它的愚夫愚妇,便不下三千之数,若是贸然......”
晏泠音皱起眉头,“什么时候,镇妖司办事,还需看这许多脸色了?”
她心中只觉得一阵荒谬。
这扬州府的镇妖司,当真是一处妙地。
凉州那地方是偏僻了些,司里有些人瞧着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起码明面上,何曾有过这般畏手畏脚,瞻前顾后?
只要是妖,那便没有不杀的道理。
除非,打不过。
张启年脸上汗珠滚落,略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大人,实不相瞒,此妖,来自沧澜。”
沧澜。
晏泠音一愣。
沧澜山,白玉京,大同道君。
一声令下,万妖来朝。
镇妖司,甚至整个大邺,在其面前,也难以抗衡。
难怪......
难怪这扬州府镇妖司的人,一个个跟见了瘟神似的。
便是死了人,也只敢贴一张失足的告示敷衍了事。
那猴头僧人听见“沧澜”二字,先前那副悲天悯人的假慈悲模样未变,只是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更深了几分。
“阿弥陀佛,原来这位施主,也知晓贫僧的来处。”
张启年见晏泠音神色微凝,继续道:“这猴妖虽非大同道君座下亲传,却也是沧澜山有数的大妖,其师尊......其师尊乃是沧澜山七十二洞妖圣之一,号称‘巡天大圣’,据说......据说已是显圣巅峰,半只脚踏入了另一个门槛......”
巡天大圣。
这名头,倒是与那大同道君的白玉京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狂妄至极。
“阿弥陀佛,张施主所言不差,家师巡天,于沧澜山略有薄名。”
“姑娘,你执意要与贫僧为难,便是与沧澜山为难,与家师为难,贫僧慈悲,不愿多造杀孽,可家师的脾气......却不似贫僧这般好说话。”
张启年听得心惊肉跳,连忙又对晏泠音道:“大人,这猴妖在扬州府盘踞已有数年,平日里虽也有些小打小闹,害过几条人命,但终究未曾酿成大祸,司里......司里也是多方考量,才一直隐忍未发,只盼着他能自行离去,或是......或是能有沧澜山那边的约束。”
晏泠音听着这话,只觉得好笑。
镇妖司,镇的是妖。
何时,这妖物也分三六九等,背景深厚的,便能网开一面了?
想起沧澜山君,对方是为妻复仇,言语间却也算得上有几分磊落。
若是沧澜山的妖物,皆是那般,倒也罢了。
可这泼猴......
晏泠音眸光微冷。
在一州府城之内,蛊惑人心,残害生灵,行此等灭绝人性之事,聚拢愚夫愚妇,视人命如草芥。
这般猖獗,已非寻常妖物作祟。
她瞥了眼张启年,淡淡道:“我再问一次,这妖,扬州府镇妖司管,还是不管?”
张启年额上冷汗涔涔。
管?
怎么管?
你杀了这猴妖,拍拍屁股走便是了。
上哪找你去?
到时候,面对巡天大圣报复的,还不是他们扬州府镇妖司?
更何况,若是惹恼了那大同道君,那更是一国之罪人!
他选择闭口装死。
“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晏泠音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姑娘,你这又是何苦?贫僧已言明,你伤不了我...可你若执意如此,便是自寻死路。”
“我这人,向来不信邪。”
她伸出手,用手背擦了擦下颌。
随后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沾在手背那一抹血迹。
“更不信,这世上,有杀不死的妖。”
猴头僧人摇了摇头,道:“执迷不悟......”
雪发之下,那双幽紫色的眼眸,此刻光芒更盛。
她缓缓抬起手中离离千世。
剑身斜指,剑尖向下。
兵解六式,第三式......
“试锋!”
话音落。
“咔——嚓!”
一声脆响。
离离千世的剑身,竟一寸寸碎裂开来!
不过眨眼,整柄长剑已化作数百上千块细小的铁片。
然而,那些碎片并未如常理般四散坠落。
反而如有了生命一般,围绕着她手中仅存的剑柄,急速旋绕游走,嗡鸣之声不绝。
随着她手腕的轻微转动,那些碎片,也是跟随着舞动。
张启年与一众镇妖司校尉看得目瞪口呆。
这他娘的是什么功法?
那猴头僧人脸上的笑容,也终于有了一丝凝滞。
虽然他自信,只要自己佛心不灭,眼前女子,定不可能杀了他。
但...
莫名的,心中产生几分阵阵恐慌。
“我有一剑,可碎可合,聚散无形。”
“今日,便以此剑,试你佛心真伪,破你画皮虚妄!”
“尔等,看好了!”
随即,她手腕一抖。
那无数环绕剑柄的碎片,陡然一顿。
而后竟形成一道由无数细碎锋芒汇聚而成的狂澜,如同一条银白怒龙,朝着那猴头僧人席卷而去!
剑锋无常,利钝随心!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自庭院中央炸开。
张启年与一众镇妖司校尉只觉得一股大力迎面撞来。
脚下踉跄,不少人被震得气血翻涌,眼前发黑。
有的更是下意识地抬臂遮挡,根本睁不开眼睛。
待那骇人声势稍歇,烟尘也略微沉降。
张启年强忍着耳中嗡鸣,勉强睁开眼,骇然望去。
只见庭院之中,已是一片狼藉。
而那先前一直挂着假笑的猴头僧人,此刻脸上那份从容自若,终于荡然无存。
他那一身灰色僧袍已然破碎不堪,露出其下暗黄色的皮毛,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流着暗红色的妖血。
猴妖那双眼珠子瞪得滚圆,尖嘴咧开,“你......你这妖法......”
晏泠音立于风暴中心,雪发轻扬。
手中剑柄依旧稳稳握着,那些碎裂的剑锋碎片,如游鱼般环绕飞舞。
猴头僧人面色铁青,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连道三声:“好,好,好!”
“既你执意求死,贫僧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何为......真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