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温柔地涂抹着城市的天际线,将玻璃幕墙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位于市中心高层的“云境”餐厅,以其精致的菜品和俯瞰全城的夜景闻名,此刻正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和低语般的交谈声。
靠窗的最佳观景位上,宁旭有些心神不宁地搅动着面前的水杯。柠檬片在晶莹的冰块间沉浮。他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黎望从不是个习惯迟到的人,尤其是对他们这种精心安排的约会。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没有新的消息。宁旭压下心头那丝细微的不安,告诉自己:他一定是被棘手的案子绊住了。
就在他准备第五次查看时间时,餐厅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宁旭抬头,心脏瞬间被那熟悉的身影填满,却又微微一沉。
黎望快步走来,平日一丝不苟的律师形象此刻显得有些匆忙。深灰色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白衬衫的领口松开了最上面一颗扣子,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呼吸略显急促,显然是跑了一段路。
“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黎望一落座就急切地道歉,声音带着跑动后的微喘,眼神里盛满了真诚的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结案会议拖得太久,停车场又出了点状况,手机还没电了…”他懊恼地抓了抓后脑勺,几缕黑发垂落额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几岁,也多了几分难得的凌乱感。
看着他这副模样,宁旭心头那点小小的埋怨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疼。“没事,我也刚到不久。”他撒了个小谎,微笑着递过自己的水杯,“看你热的,先喝点水。”
黎望感激地接过,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他长长舒了口气。侍者适时地递上菜单,黎望没有翻看,直接报出了宁旭最爱的几道菜:“前菜要香煎鹅肝配无花果酱,主菜黑松露烩饭,甜点…嗯…提拉米苏?旭,今天想试试巧克力熔岩蛋糕吗?你上周说想吃的。”他记得宁旭随口提过的每一句话。
宁旭心头一暖,点点头:“嗯,就巧克力熔岩蛋糕。”他注意到黎望点菜时流畅自然,却在自己那份主菜上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困难,“你呢?还是菲力牛排五分熟?”
黎望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啊,对,老样子,菲力牛排五分熟,配黑椒汁。”他合上菜单递给侍者,动作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但宁旭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迟疑。这已经是最近第二次了,黎望在点自己常吃的菜时出现了短暂的“断片”。
柔和的烛光在精致的银质烛台上跳跃,映照着黎望轮廓分明的侧脸。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璀璨的灯火如同洒落的星河。美食当前,爱人相伴,宁旭很快沉浸在约会的甜蜜氛围里。
黎望细心地为宁旭切好鹅肝,将最肥美的一块放到他盘中,自己才开动。他谈论着今天结案的那个有趣又复杂的商业纠纷案,神采飞扬,逻辑清晰,偶尔穿插几句对对方律师策略的幽默调侃,逗得宁旭眉眼弯弯。他也会认真倾听宁旭抱怨公司里难搞的客户和天马行空的总监,适时给出中肯的建议,或者只是温柔地拍拍他的手背表示理解。
“对了,”黎望放下叉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丝绒盒子,推到宁旭面前,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上周路过那家古董店,看到这个,觉得很适合你。”
宁旭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黄铜袖扣,造型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燕子,翅膀上镶嵌着细碎的深蓝色珐琅,古朴又别致。“好漂亮!”宁旭惊喜地拿起它,在烛光下仔细端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燕子?”
“上次去湿地公园,你对着一群飞过的燕子看了很久,眼睛都在发光。”黎望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伸手自然地拂开宁旭额前的一缕碎发,“喜欢吗?”
“特别喜欢!”宁旭的心像是被泡在温热的蜂蜜里,甜得发软。黎望的细心和温柔总是体现在这些微小的细节里,让他觉得自己被珍视到了骨子里。
主菜上来,宁旭的黑松露烩饭香气浓郁,黎望的牛排也煎得恰到好处。然而,在黎望低头切牛排时,宁旭注意到他握着刀叉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用力到指节泛白。他抬眼看向黎望,发现对方虽然还在微笑,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游离,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压力。
“望?你还好吗?”宁旭轻声问,带着关切,“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黎望猛地回神,切牛排的动作一顿,刀尖在盘子上划出轻微的刺响。他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一贯的温和笑容:“没事,可能下午咖啡喝多了,有点亢奋。”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试图掩饰,“别担心,宝贝。对了,周末我们去新开的那个美术馆怎么样?听说有印象派的特展。”
宁旭点点头,压下心里的疑虑:“好啊,我查查票。”他拿起手机,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黎望。他看到黎望放下酒杯后,手指在桌布上无意识地画着圈,这是他极度焦虑时才会有的小动作。最近这种“记忆断片”和细微的异常似乎越来越频繁了。上周他发现冰箱里多了几罐黎望平时从不碰的烈性啤酒,问起时,黎望一脸茫然地说可能是超市送错了。
晚餐在一种表面温馨、内里却隐隐绷着一根弦的氛围中接近尾声。巧克力熔岩蛋糕端上来,滚烫的巧克力浆流淌出来,宁旭满足地尝了一口,甜蜜的味道暂时驱散了心中的阴霾。黎望看着他孩子气的满足笑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也尝了一口自己的提拉米苏。
“走吧,我们回家。”黎望叫来侍者结账,动作利落。他拿起西装外套,很自然地帮宁旭拉开椅子,然后牵起他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是宁旭最安心的触感。
电梯平稳下降,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黎望将宁旭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低声道:“今晚真抱歉让你等那么久。回家我给你煮醒酒汤,再帮你揉揉肩,你昨天不是说对着电脑脖子酸吗?”
宁旭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刚才那点不安彻底消散了。这就是他的黎望,永远把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嗯。”他满足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
走出电梯,穿过灯火通明的大堂,推开沉重的玻璃门,五月初带着花香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微微的凉意。他们沿着种满梧桐树的林荫道慢慢向停车场走去。黎望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宁旭的,十指相扣。“下周那个案子…”黎望正说着工作安排,声音突然毫无征兆地卡住。
宁旭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猛地收紧,力道之大让他指骨生疼。他诧异地抬头:“望?你捏痛我了。”
黎望停下了脚步。
不是那种自然的停顿,而是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瞬间僵直在原地。他握着宁旭的手没有松开,反而像铁钳一样越箍越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望?你怎么了?别闹了…”宁旭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是不是刚才蛋糕吃撑了?还是红酒上头了?”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带着点撒娇和安抚的意味,伸手想拍拍黎望的脸颊,“好啦,别吓我…”
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黎望的脸上。那张宁旭熟悉到闭眼都能描绘的英俊面容,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陌生而冰冷的气息。所有属于黎望的温柔、专注、甚至刚才那点疲惫都荡然无存。那双总是盛满暖意的深褐色眼眸,此刻像是结了冰的湖面,锐利、玩味,带着一种**裸的、极具侵略性的审视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嘴角,正以一种宁旭从未见过的、近乎轻佻的弧度,缓缓地、恶意地勾起。
“吓你?”低沉的笑声从眼前的男人喉间溢出,带着一种沙哑的磁性,尾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嘲弄和一丝…兴味,“小东西,胆子这么小?”
这声音…是黎望的声线,却像是被某种冰冷的东西浸染过,每一个音节都透着陌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
宁旭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笑容僵死在脸上,伸出的手也僵在半空,指尖冰凉。这不是玩笑!黎望从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从不会用这种语调说话!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想抽回手,但那只铁钳般的手纹丝不动。
男人——占据着黎望身体的某种存在——微微俯身,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庞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骤然逼近。他空闲的那只手伸出,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触感,极其轻佻又带着绝对掌控的力道,捏住了宁旭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直视那双深渊般冰冷的眼睛。
“啧…”他发出一个短促而玩味的音节,目光像冰冷的探针,肆无忌惮地在宁旭惊惶失措的脸上扫视,从圆睁的、写满恐惧的眼睛,到微微颤抖、失去血色的嘴唇,最终定格在他因为震惊和寒意而泛起细密疙瘩的颈侧皮肤上。
“原来就是你啊…”他刻意拖长了语调,像在品尝一个新鲜的猎物,“让那个‘黎望’神魂颠倒、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小东西…” 他的拇指恶劣地、缓慢地摩挲过宁旭冰凉的下唇,那触感如同蛇信,“比照片上…看起来更…诱人一点。”
河畔的风带着湿冷的潮气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却盖不住宁旭耳边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血液奔流的轰鸣。他被捏着下巴,被迫仰着头,看着这张朝夕相对、深爱无比却又在此刻变得极端陌生、极端恐怖的脸,巨大的认知冲击和恐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细细颤抖。
“黎…黎望?别…别这样…” 宁旭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哀求,他还在徒劳地试图呼唤那个熟悉的爱人回来,“放开我…求你了…别吓我…”
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他非但没有松开钳制,反而更近一步,将宁旭彻底困在自己高大的身影和背后冰冷的梧桐树干之间,混合着红酒、须后水和一种全然陌生、充满危险侵略性的气息,热烘烘地喷在宁旭冰凉的脸上。
“黎望?”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嘴角的弧度拉得更大,带着残忍的戏谑,“那个懦夫现在可听不见你。”他俯下身,嘴唇几乎要贴上宁旭冰凉的耳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宣告般的气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记住了,小东西。我叫黎野。”
“现在…该我们好好‘认识’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