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 第2章 第 2 章 宁旭缩在沙发一角,双手紧紧攥着抱枕,指节发白。对面的黎望——或者说,刚刚自称"黎野"的那个人——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轻佻姿态斜倚在单人沙发上,指尖转动着黎望的银质打火机。 "你到底是谁?"宁旭声音发颤,喉咙干涩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男人停下把玩打火机的动作,抬眼看他。那双宁旭吻过无数次的深褐色眼睛,此刻却闪烁着陌生的光芒。"我说过了,我是黎野。"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看来黎望把你保护得很好啊,小可爱。" "黎望在哪里?"宁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恐慌,"我要见他。" 黎野突然站起身,宁旭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这个动作似乎取悦了对方,黎野低笑一声,走到宁旭面前蹲下,与他平视。 "放松点,我不会吃了你。"黎野伸手想碰宁旭的脸,被后者躲开。他也不恼,只是耸了耸肩,"黎望睡着了,或者说...暂时退场了。谁知道呢,我们之间的运作机制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宁旭盯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黎野的眉梢眼角都与黎望一模一样,但每个细微表情都透着一股野性的危险。 就在这时,黎野突然皱眉,抬手按住太阳穴,表情扭曲了一瞬。 "操..."他的声音开始变得不稳,眼神也逐渐涣散。下一秒,他整个人向前栽去,宁旭下意识伸手接住。 怀中人的重量让宁旭跌坐在地毯上。几秒钟后,黎望——这次宁旭确定是黎望——缓缓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温柔。 "小旭...?"黎望的声音虚弱而困惑,"发生什么了?我怎么..."他的目光落在宁旭苍白的脸上,表情立刻变得紧张,"你看起来像是见了鬼。" 宁旭的嘴唇颤抖着,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黎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挣扎着坐起身,双手捧住宁旭的脸。 "他出现了,是不是?"黎望的声音里带着宁旭从未听过的恐惧,"黎野...他跟你说话了?" 宁旭只能点头,感觉自己的大脑还在处理这超现实的一切。黎望松开他,踉跄着站起来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宁旭跟过去,轻轻拉住他的衣袖。 "望,到底怎么回事?那个黎野是谁?为什么他...他看起来和你一模一样,还说自己是..." "他是我。"黎望打断他,声音苦涩,"或者说,他是住在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他转过身,眼眶发红,"我有分离性身份障碍,宁旭。通俗点说,就是双重人格。"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开始下了,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是无数细小的敲门声。宁旭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吧台边缘,试图消化这个信息。 "多久了?"他最终问道。 黎望的目光落在远处:"从十六岁开始。"他苦笑一声,"我本来以为...以为最近几年他已经很少出现了,特别是在认识你之后。但显然我错了。" 宁旭想起过去几周黎望那些奇怪的"记忆断片"时刻,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伸手握住黎望冰冷的手:"你需要告诉我一切。"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黎望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他的故事。十六岁那年经历亲眼目睹父亲车祸场景导致的创伤,第一次"失去时间"的经历。他告诉宁旭,黎野是他潜意识创造的"保护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副人格逐渐发展出了独立的性格和记忆。 "他比我强势,比我冷酷,也比我...放纵。"黎望说这个词时明显艰难,"我无法控制他什么时候出现,但通常是在我压力大或者情绪波动剧烈的时候。" 宁旭听着,内心翻涌着无数情绪——震惊、心疼、困惑,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好奇。他想起黎野挑起他下巴时那种危险又迷人的气场,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会伤害你吗?"宁旭轻声问。 黎望摇头:"不会直接伤害我,但我们有...分歧。特别是在你的事情上。"他犹豫了一下,"黎野不喜欢我谈恋爱,他认为感情是弱点。之前几段关系都是因为他介入而结束的。" 宁旭感到一阵刺痛:"你是说...他可能会想办法拆散我们?" "我不知道。"黎望疲惫地揉了揉脸,"这次不一样。以前他从不会主动接触我的伴侣,至少不会这么...直接。" 夜深了,雨势渐大。宁旭看着眼前这个他深爱的男人,突然意识到黎望一直以来都背负着怎样的重担。他伸手抱住黎望,感受对方在他怀里的轻微颤抖。 "我们会想办法的。"宁旭说,声音比他想象的坚定,"明天我陪你去看医生,好吗?" 黎望紧紧回抱他,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宁旭请了假陪黎望去见他的心理医生。莫凡咨询室位于市中心一栋老式公寓的顶层,装修简约而温馨,与宁旭想象中的心理诊所完全不同。 莫凡是个四十出头的儒雅男子,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说话声音平和缓慢。他听完黎望描述昨晚的情况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宁旭一眼。 "所以黎野先生第一次主动向宁先生介绍了自己,"莫凡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这确实是个新情况。通常副人格会避免与主人格的社会关系直接接触。" "这意味着什么?"宁旭问道,手心微微出汗。 莫凡摘下眼镜擦了擦:"可能很多事。黎野可能变得更强势了,或者他对宁先生有特别的...兴趣。"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黎望,最近你的睡眠怎么样?" "不太好。"黎望承认,"经常做噩梦,有时候醒来发现自己站在阳台或者厨房,却不记得怎么去的。" 莫凡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建议黎望开始每周两次的治疗,并调整药物剂量。会面结束时,宁旭借口去洗手间,悄悄折返咨询室。 "莫医生,"他压低声音,"黎望的情况...真的很严重吗?" 莫凡似乎并不意外他的返回。他示意宁旭坐下,表情变得严肃:"说实话,比黎望自己意识到的要复杂。患者的副人格通常有明确的功能性。黎野最初出现是为了保护黎望免受创伤记忆的痛苦,但十六年过去了,他已经发展得相当独立。" "这很危险吗?" "不一定。"莫凡斟酌着词句,"但你需要明白,对黎野而言,他是独立个体,有自己的**和需求。而现在,他似乎对你产生了兴趣。"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宁旭一眼,"黎望是个很好的男人,但他不是唯一住在那具身体里的人。" 宁旭离开咨询室时,黎望正在走廊尽头打电话。从他不耐烦的语气和微微扬起的下巴,宁旭立刻意识到那不是黎望。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不,我最近没空...别烦我,我有更重要的事。"注意到宁旭走近,''黎望''——不,是黎野——突然勾起嘴角,"啊,我的小可爱来了。改天聊。" 他挂断电话,上下打量着宁旭:"和医生聊得愉快吗?" 宁旭心跳加速:"黎望呢?" "睡着了。"黎野满不在乎地耸肩,"每次见完医生他都精疲力尽,正好给我机会。"他向前一步,将宁旭逼到墙边,"也给我机会好好看看你。" 太近了。"别这样。"宁旭试图推开他,但黎野纹丝不动。 "为什么?"黎野低声问,呼吸拂过宁旭的耳廓,"你不好奇吗?同一个身体,完全不同的...体验。"他的手抚上宁旭的腰,力道恰到好处地让人无法挣脱又不会弄疼他,"黎望那个老古板肯定连在床上都彬彬有礼吧?" 宁旭的脸烧了起来。黎野说得没错,黎望在亲密关系上确实温柔克制,总是优先考虑宁旭的感受。而此刻黎野暗示的一切,既令人羞耻又莫名地...诱人。 "让我猜中了。"医生跟你说了什么?"黎野单手撑在宁旭耳侧的墙上,低头逼近,"劝你离这个疯子远点?还是教你怎么帮他''治病''?" 宁旭能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和黎望一模一样的淡须后水味,洗衣液留下的清香,这些朝夕相处的记忆让此刻的诡异感更加强烈。"这不关你的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黎野突然掐住宁旭的下巴,力道不重但足以让他无法转头:"恰恰相反,这非常关我的事。"他的拇指摩挲着宁旭的唇瓣,眼神危险,"听着,小可爱,别多管闲事。黎望喜欢扮演完美男友,我可不吃这套。你要是敢在他面前煽风点火..."手指突然收紧,"我会让你后悔的。" 宁旭的心脏狂跳,却倔强地瞪回去:"你想怎样?" "比如..."黎野俯身,呼吸灼热地喷在宁旭耳畔,"半夜用这双手掐住你纤细的脖子?或者在他睡着时带你去体验些...刺激的玩法?"他低笑一声,"当然,等黎望醒来会发现你身上全是痕迹,却什么都不记得——" "住口!"宁旭猛地推开他,胸口剧烈起伏。 黎野被推得后退半步,却笑得更加愉悦:"反应真可爱。难怪他那么喜欢你。"他的表情突然阴沉下来,"但记住,你越是在意他,我就越强大。他害怕失去你,而恐惧..."手指点了点宁旭的心口,"是我最好的养料。" 黎野眨了眨眼,突然按住太阳穴,表情扭曲了一瞬。"操...又来..."他的声音开始变得不稳,整个人向前栽去。 宁旭下意识接住他,感受到怀中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几秒钟后,黎望缓缓抬起头,眼神涣散了几秒才逐渐聚焦。当他看清宁旭的脸时,瞳孔猛地收缩。 "他又出来了是不是?"黎望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手指死死攥住宁旭的衣角,"这次...这次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宁旭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他轻轻摇头:"只是...说了些威胁的话。让我别多管闲事。" 黎望猛地推开宁旭,踉跄着站起来,双手插入发间来回踱步。"天啊...天啊..."他反复喃喃自语,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控制不了...完全控制不了..." 宁旭从未见过这样的黎望——那个永远沉稳可靠的律师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他上前想拥抱对方,却被黎望躲开。 "别碰我!"黎望几乎是喊出来的,随即被自己的反应吓到,"对不起...我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突然又..."他的目光落在宁旭被攥皱的衣领上,脸色刷地变白,"我弄疼你了吗?" "没有,真的没有。"宁旭轻声保证,小心地靠近,"望,看着我,呼吸...跟着我呼吸..." 他引导着黎望做深呼吸,直到对方的颤抖稍微平息。黎望瘫坐在床边,手肘撑在膝盖上,整个人佝偻成一团。 "我不明白..."他盯着地板低声说,"以前只有在我极度疲惫或压力大时他才会出现。但这周已经第三次了...我明明...明明很幸福..."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宁旭心里。他跪在黎望面前,捧起对方苍白的脸:"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去找莫医生,调整治疗方案好不好?" 黎望的眼神闪烁着痛苦:"如果...如果情况变得更糟呢?如果我某天醒来发现他伤害了你,而我却什么都不记得?"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宁旭的脖颈,仿佛在想象某种可怕的可能性,"我不能再冒这个险...也许你应该..." "不许说那个词。"宁旭打断他,声音比他想象的更坚决,"我不会离开。我们承诺过无论健康疾病都要在一起的,记得吗?" 黎望的睫毛颤了颤,一滴眼泪砸在宁旭手背上。"我害怕..."他几乎是用气音说出这三个字,脆弱得让宁旭心碎。 宁旭将黎望拉进怀里,感受对方在他肩头无声的颤抖。"我们会想到办法的。"他一遍遍重复,手指梳理着黎望的后发,"我哪儿都不去。 那天晚上,宁旭在黎望睡前药里加了医生开的镇静剂,"我睡不着..."黎望的声音带着药物作用下的迟缓,宁旭的心揪成一团。他掀开被子示意黎望进来,后者小心翼翼地躺下,宁旭轻轻拍着黎望的背试图安抚。他反握住宁旭的手,力道大得让宁旭有些疼,“小旭,如果…如果他再找你,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别信,也别理他,好吗?离他远点。” 宁旭看着黎望眼中的恳求与深藏的恐惧,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点点头,承诺道:“好,我不理他。” 这个承诺只维持了一周。 第3章 第 3 章 黎野晃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折射出危险的光泽。他嗤笑一声,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刮过宁旭的脸。 “想要什么?”黎野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恶意,每个字都像裹着糖霜的毒药,“简单。收拾你的东西,滚蛋。消失得干干净净,别他妈再来碍眼。”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威士忌,喉结滚动,动作带着黎望绝不会有的粗野。“黎望那傻子谈恋爱是他蠢,我可没兴趣陪他玩过家家。你,还有你那些‘治疗’的狗屁想法,都让我恶心。”他刻意加重了“治疗”两个字,眼中是**裸的憎恶和一丝被冒犯的、野兽般的警惕——仿佛宁旭要夺走的不是他的存在,而是他赖以生存的巢穴。 宁旭的心脏被那眼神刺得生疼,但脊背却挺得更直。“我爱他,”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在寂静的夜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我不会离开黎望。无论你喜不喜欢,我都会陪着他,帮他好起来。” “帮他好起来?”黎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将酒杯砸在料理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残酒飞溅,玻璃碴像散落的星辰,映着他瞬间扭曲的脸。他一步跨到宁旭面前,速度快得惊人,带着浓烈的酒气和暴戾的气息。 “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圣母玛利亚?”黎野的手闪电般掐住了宁旭的脖子,力道之大让宁旭瞬间窒息,眼前发黑。冰冷的指尖陷入皮肉,带着死亡的威胁。宁旭徒劳地抓挠着他的手臂,却撼动不了分毫。 黎野的脸逼近,鼻尖几乎碰到宁旭的,那双属于黎望的深褐色眼睛里,此刻燃烧着宁旭从未见过的、纯粹的恶意和嘲讽。“帮他?帮他杀死我?嗯?”他的气息喷在宁旭脸上,“蠢货!要不是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堵了回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近乎痛苦的光芒,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死死盯着宁旭因缺氧而涨红的脸和溢满生理性泪水的眼睛,几秒钟后,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咳…咳咳咳…” 宁旭脱力地滑跪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大口喘息,喉咙火辣辣地疼。 黎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恢复了那种玩味的冰冷,甚至还扯出一个残忍的微笑。“你不是深爱他吗?”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被宁旭抓皱的袖口,语气轻佻得像在谈论天气,“那好啊,让我看看,你这伟大的爱,能承受多少。” 他不再看地上的宁旭,转身大步走向玄关,抓起挂在衣帽架上的一个黑色重型机车头盔——那是黎望从来不会碰的东西。 “你去哪?!”宁旭强忍着喉咙的剧痛和眩晕,挣扎着站起来,声音嘶哑破碎。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心脏——他不能让黎野带着黎望的身体去做危险的事!酒精、飙车、混乱的夜生活…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黎野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眼神凶狠得像要噬人:“…你他妈少管闲事!”他几乎是咆哮出来,额角青筋跳动,“我爱怎么用这身体是我的事!再跟过来,信不信我今晚就把它开进河里?!”那威胁**裸,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宁旭僵在原地,血液都快要冻住。他看着黎野砰地甩上门,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公寓里回荡。 不能让他一个人去!绝对不行! 宁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抓起手机和外套就冲了出去。他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远远地坠在那轰鸣的机车引擎声后面,心脏随着每一次引擎的咆哮而狂跳。夜风冰冷刺骨,刮在脸上生疼,却比不上他内心的煎熬。 机车最终停在一家霓虹闪烁、音乐震耳欲聋的地下酒吧门口。黎野动作利落地停好车,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发,那姿态肆意张扬,与平日黎望的沉稳判若两人。他推门而入,仿佛一滴水融入了沸腾的油锅。 宁旭躲在街角阴影处,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黎野一进去,就像回到了自己的王国。震耳的音乐似乎为他让路,昏暗迷离的光线自动聚焦在他身上。吧台后的调酒师吹了声口哨,熟稔地推过来一杯烈酒:“哟!野哥!稀客啊!”旁边卡座里几个打扮前卫的男女立刻欢呼着招手:“小野哥!这边!想死你了!” 更让宁旭心脏骤停的是,一个染着耀眼金发、长相精致可爱的男孩,像只轻盈的蝴蝶般从人群中扑了出来。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迷恋和欢喜,直接坐到了黎野的大腿上,双臂自然地环住黎野的脖子。 “小野哥~”男孩的声音又软又媚,带着撒娇的甜腻,“怎么这么久不来?人家想死你了~” 他说着,仰起脸,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嘴唇印上了黎野的。 黎野没有推开他,反而顺势搂住了男孩纤细的腰肢。他一边回应着那个吻,一边慵懒地抬起眼,精准地捕捉到了躲在窗外阴影里的宁旭。隔着喧嚣的音乐和迷离的光线,隔着冰冷的玻璃窗,黎野的目光穿透了一切,直直射向宁旭。 那眼神里,充满了**裸的挑衅、嘲弄,还有一丝残忍的快意。仿佛在说:看啊,这就是你深爱的身体,现在正被我这样使用着。你所谓的爱,在这一切面前,算什么东西? 宁旭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发出崩溃的声音。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掐过的地方还在火烧火燎地疼,但都比不上此刻眼前这一幕带来的万箭穿心。他看到的是黎望的脸,黎望的身体,被另一个人占据着,在陌生的环境里,被陌生的人亲吻、拥抱,享受着黎望绝不会沾染的放浪形骸。一种被彻底亵渎的痛苦、无能为力的愤怒,以及深不见底的悲哀席卷了他。 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眼眶,模糊了酒吧里那刺眼的一幕。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蜷缩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肩膀无声地剧烈颤抖起来。黎望…他的黎望…此刻在哪里?他能感知到这一切吗?他会不会也在痛苦?而自己…又能做什么? 窗内的喧嚣与窗外的死寂,霓虹的绚烂与阴影的黑暗,黎野的放纵与宁旭的心碎,在这一刻,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 第4章 第 4 章 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像沉重的鼓点,一下下砸在宁旭的心上。隔着冰冷的玻璃窗,他看到黎野——那个占据着他爱人身体的恶魔——正慵懒地靠在卡座里。金发男孩像只黏人的猫,整个人依偎在黎野怀里,纤细的手指正挑逗地描绘着黎望衬衫下的胸膛轮廓。周围是暧昧的调笑和迷离的眼神,一切都充满了堕落的气息。 黎野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冰冷的快意,穿透喧嚣的人群,牢牢锁定了窗外的宁旭。 宁旭的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掐过的位置还在火辣辣地疼,但更疼的是心。一种被撕裂的痛楚席卷了他。那是黎望的身体!是那个会在冬天为他暖被窝、会记得他所有喜好、会温柔吻他额头的黎望的身体!此刻却被另一个人肆意使用,沉浸在黎望最深恶痛绝的混乱与放荡之中。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屈辱、愤怒、心疼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力感将他淹没。 “不……” 一声破碎的呜咽从紧咬的牙关中逸出。 不能再看了!不能让他继续这样糟蹋黎望!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绝望和愤怒的力量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宁旭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猛地推开酒吧沉重的门,无视了门童惊愕的目光,一头扎进了那片浑浊喧嚣的声浪和令人窒息的烟酒味中。他目标明确,拨开扭动的人群,径直冲向那个被金发男孩环绕的卡座。 “黎野!”宁旭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尖锐,像玻璃划过金属,瞬间刺破了那片区域的靡靡之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黎野挑起眉,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被更浓烈的兴味取代。金发男孩不悦地皱眉:“喂,你谁啊?” 宁旭根本没看他。他的眼里只有那个顶着黎望面孔的魔鬼。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犹豫都被燃烧的愤怒烧成了灰烬。他几步冲到黎野面前,在对方戏谑的眼神注视下,用尽全身力气——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掴在了黎野的脸上! 整个卡座瞬间死寂。音乐还在轰鸣,但这一小片区域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突然冲出来、敢打“小野哥”的、满脸泪痕的年轻人。 黎野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他舌尖舔了舔被打得发麻的嘴角,尝到了一丝铁锈味。那双深褐色的眼眸缓缓转回来,里面酝酿着足以冻结血液的风暴,危险得令人窒息。他慢慢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俯视着眼前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抖的宁旭。 “你找死?”黎野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传来的回响,每个字都裹着冰碴。 宁旭胸口剧烈起伏,泪水还在不停地滚落,但他毫不退缩地瞪着黎野,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你不配!你不配用他的身体做这种事!”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黎野眼中的风暴似乎停滞了一瞬,但那暴戾的底色更浓了。他猛地伸手,却不是打回去,而是粗暴地一把攥住了宁旭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宁旭痛呼出声。 “不配?他算什么东西?你又算什么东西?!”黎野低吼着“给我滚出去!” “你给我出来!黎野!你给我滚出来!!”宁旭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吼着,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和黎野瞬间阴鸷到极点的脸色。他几乎是连拉带拽,拼了命地把高大的黎野从沙发里往外拖。他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但眼神却异常执拗。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闹剧,没人敢上前。金发男孩更是吓得缩在沙发里。 黎野猝不及防,加上宁旭爆发出的惊人力量,竟真的被他踉踉跄跄地拖了起来。他暴怒地低吼:“你他妈疯了?!松手!!”他试图甩开宁旭,但宁旭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死死扣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他的目光扫过了宁旭的脸。 “我不松!你出来!滚出来啊!”宁旭哭喊着,不管不顾地拖着他往酒吧门口走。周围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惊愕地看着这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年轻人,拖着一个满脸暴怒的男人。 黎野被宁旭这不顾一切的疯狂举动弄得一时竟挣脱不开。他低头看着宁旭,那张清秀的脸庞此刻布满泪痕,眼睛和鼻尖都哭得通红,平日里总是温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巨大的痛苦、愤怒和一种让他心头莫名一刺的…不顾一切。宁旭的嘴唇因为激动和哭泣而微微颤抖,像风中凋零的花瓣。 就在黎野被拖到酒吧门口,冰冷的夜风灌入的瞬间,他那滔天的怒火仿佛被宁旭脸上滚烫的泪水和那双通红绝望的眼睛奇异地浇熄了一瞬。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冲动,完全脱离了理智的掌控,猛地攫住了他。 宁旭还在用力拽他,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你出来…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黎野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一股陌生的、完全不受控制的冲动,像野火般猛地窜上他的脊椎,瞬间烧毁了所有的暴戾和嘲讽。在宁旭还在奋力拖拽、嘴里哭喊着“跟我回去!”的时候—— 黎野猛地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宁旭的嘴唇! 这个吻粗暴、强势、带着浓烈的威士忌和烟草的味道,充满了掠夺和占有的意味,与黎望的温柔克制截然不同。宁旭瞬间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熟悉的轮廓,熟悉的气息(即使混合了酒气),熟悉的温度……这是黎望的身体!但那种近乎啃噬的力道,那种席卷一切的侵略感,又明确地告诉他——这是黎野! 他忘了挣扎,忘了哭泣,甚至忘了呼吸。感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矛盾与亵渎的吻彻底淹没。是黎望?还是黎野?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炸开,只剩下唇齿间那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令人战栗的触感。 时间仿佛凝固了。酒吧门口的喧嚣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不知过了多久,黎野才猛地松开了他。宁旭踉跄着后退一步,嘴唇红肿,眼神涣散,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拉回。 黎野抬手,用拇指重重地擦过自己刚刚吻过宁旭的嘴唇,眼神复杂难辨。那里面翻涌着未散的戾气、一丝困惑,还有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他看着失魂落魄、嘴唇红肿的宁旭,嘴角勾起一个惯常的、充满恶意的弧度,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怎么了?”他刻意用轻佻的语气掩饰那瞬间的失控,目光落在宁旭红肿的唇上,“看我们接吻,你也想试试了?还是说……” 他故意凑近,气息灼热地喷在宁旭敏感的耳廓,“你更想要我了?” 宁旭猛地回过神,巨大的羞耻感和被玩弄的愤怒瞬间盖过了方才的混乱。他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那双通红的、盛满破碎情绪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黎野。 黎野看着他的反应,眼中那抹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情绪似乎又浓重了一分,但很快被更深的嘲讽覆盖。他不再看宁旭,转身走向自己的机车,戴上头盔。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最后瞥了一眼僵立在原地的宁旭,油门一拧,黑色的机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了沉沉的夜色。 只留下宁旭一个人站在霓虹闪烁、音乐轰鸣的酒吧门口,夜风吹着他单薄的身体,嘴唇上还残留着那混合了威士忌、烟草和黎望气息的、冰冷而滚烫的烙印。 他慢慢抬起手,颤抖的指尖碰了碰自己红肿刺痛的嘴唇,眼泪无声地再次滑落。 那是谁? 他吻的……到底是谁? 第5章 第 5 章 机车撕裂夜幕,引擎的咆哮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却压不住黎野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风像冰冷的刀子刮过脸颊,却浇不熄那股从唇齿间蔓延开、一路烧灼到心底的莫名燥热。 为什么吻他?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着黎野的神经。他应该暴怒的——宁旭那不知死活的小东西,竟敢打他耳光,还敢像拖麻袋一样把他从酒吧里拽出来!可当那双盛满绝望和愤怒、哭得通红的眼睛撞进他视线时,身体却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那不是一个惩罚性的吻,那是…掠夺,是宣告,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本能的冲动。 “操!”他低吼出声,油门拧到极限,试图用速度甩掉那份混乱。 是因为黎望吗?是那蠢货对宁旭浓烈到几乎成为身体记忆的爱意,在潜意识里影响了他?这个想法让黎野更加烦躁。他不该对宁旭有任何感觉!宁旭是敌人!是那个想用“治疗”的名义将他抹杀、让黎望独占这具身体的敌人!他应该厌恶他、折磨他、逼走他才对! 可为什么…为什么看到宁旭的眼泪,心脏会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为什么那个吻带来的不是报复的快感,而是某种更复杂、更让他坐立不安的东西? “…你更想要我了?” 他离开时丢下的那句轻佻嘲讽,此刻在脑海里回响,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意味。黎野猛地甩头,仿佛要甩掉这荒谬的思绪。机车拐进熟悉的公寓楼地下车库,停在他专属的车位。熄火,摘头盔,动作带着一股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疲惫和…归巢般的惯性。 他回来了。不是去某个混乱的据点,而是回到了这个充满了黎望和宁旭气息的“家”。 —— 第二天清晨。 黎望在一片温和的晨光中醒来。窗帘缝隙透进的金线落在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淡淡焦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不属于黎望记忆的烟草与威士忌混合的余味?他皱了皱眉,头有些沉,像是被钝器敲打过后的闷痛,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对了,是和宁旭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然后…一片空白。 宿醉般的空虚感让他有些不安。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的另一侧——空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撑起身。 视线落在床边。 宁旭趴在床沿睡着了,侧脸枕着自己的胳膊。晨光勾勒着他纤长的睫毛,上面还沾着未干的细小泪珠,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阴影,显然一夜未眠。他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微微蹙着,一只手紧紧攥着黎望睡裤的一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这副脆弱又依赖的姿态,像一根柔软的针,瞬间刺穿了黎望心头所有的不安。一股强烈的怜惜和心疼涌了上来。他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生怕惊醒他,伸出手指,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点蹭掉宁旭睫毛上的湿意。那微凉的触感让睡梦中的人不安地动了动,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 那双总是清澈温润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带着初醒的迷茫和…一丝惊魂未定的恐惧。当看清眼前是黎望时,那恐惧瞬间褪去,被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庆幸和委屈取代。 “黎望?!”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敢置信的颤抖。 “嗯,是我。”黎望的声音放得极柔,像怕惊飞一只蝴蝶。他伸手,带着安抚的力道,揉了揉宁旭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怎么了?做噩梦了?还是…我又…”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自责。 宁旭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死死盯着黎望的眼睛,那眼神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贪婪地确认什么。几秒钟后,他像是终于确认了眼前的人是“他的”黎望,猛地扑了上来,双臂紧紧环抱住黎望的腰,把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 “你回来了……”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哽咽和失而复得的巨大情绪,肩膀细微地颤抖着,“我以为…我以为…” “我一直都在啊。”黎望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回抱住怀里颤抖的身体,手掌一遍遍温柔地抚过宁旭单薄的脊背,试图传递安稳的力量。他能感觉到宁旭的恐惧,这恐惧像针一样扎着他,让他更加确信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而他又一次“缺席”了,让宁旭独自面对了黎野。“对不起…”他在宁旭耳边低语,充满了愧疚。 宁旭在他怀里用力摇头,抱得更紧了,仿佛要确认他的存在是真实的。 —— 厨房里弥漫着温暖的食物香气。 黎望系着宁旭挑的那条浅蓝色围裙,正专注地煎着溏心蛋。平底锅里,蛋白边缘微微焦黄酥脆,中心包裹着颤巍巍、金灿灿的蛋黄——这是宁旭最喜欢的熟度。 宁旭坐在餐桌旁,手里捧着一杯黎望刚给他冲好的热牛奶,氤氲的热气熏着他的眼睛。他静静地看着黎望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户,给黎望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的动作从容而沉稳,带着黎望特有的、让人心安的节奏。没有昨晚那种凌厉的攻击性,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只有温柔和专注。 这才是他的黎望。宁旭在心里默默重复,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他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平静。 “今天怎么这么黏人?”黎望把煎得完美的溏心蛋和烤得金黄的吐司放在宁旭面前的盘子里,顺手用指尖轻轻刮了一下宁旭还带着点泪痕的鼻尖,语气带着宠溺的笑意,“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宁旭的脸微微发热,他低头,用叉子小心翼翼地戳破金黄的蛋液,看着它缓缓流出,包裹住吐司的焦边。他小声嘟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就是想你了。想…想现在这样的你。” 黎望在他对面坐下,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眼底却藏着更深的温柔:“傻瓜,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吗?” 他伸手过去,握住宁旭放在桌上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而且,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是你的黎望。” 这句话,他说得异常认真,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宁旭的手指在他掌心蜷缩了一下,反手更紧地握住他,用力点了点头。阳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 午后,书房。 黎望在处理一些积压的工作邮件,宁旭则抱着一本画册,蜷在书房的飘窗上晒太阳。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些许昨夜的寒意和恐惧。他时不时抬头,目光追随着书桌后那个专注的身影。黎望偶尔也会抬头看他,两人视线相撞,相视一笑,空气中流淌着无声的默契和温情。 “累了?”黎望处理完一封邮件,看到宁旭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有点。”宁旭揉了揉眼睛。 黎望起身走过来,在飘窗边坐下,很自然地将宁旭揽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休息会儿。”他拿过宁旭手里的画册,随意翻看着,另一只手则轻轻拍着宁旭的背,像哄孩子一样。 宁旭闭着眼,鼻尖萦绕着黎望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和淡淡的书卷气,那是让他无比安心的味道。紧绷的身体在熟悉的怀抱和温柔的安抚下,一点点放松下来。意识渐渐模糊,他沉入了短暂却安稳的浅眠。 黎望低头,看着怀里人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扇形的阴影。他忍不住低下头,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宁旭光洁的额头上。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宁旭纤细的脖颈上,那里…似乎有一道非常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红痕?他的眼神瞬间暗了暗,搂着宁旭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 傍晚,他们一起去超市采购。 宁旭推着购物车,黎望则负责挑选食材。黎望记得宁旭所有的喜好:他喜欢的酸奶牌子,他爱吃的那个特定产地的草莓,他习惯用的那款沐浴露。他甚至会在宁旭盯着新出的薯片口味犹豫时,直接拿两包放进购物车:“尝尝看,不好吃我解决。”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宁旭小声抗议,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在我这里,你可以是。”黎望笑着揉乱他的头发。 在生鲜区,黎望仔细挑选着新鲜的虾,准备晚上做宁旭爱吃的白灼虾。宁旭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和摊主温和地交谈,看着他专注检查虾的鲜活度时微蹙的眉头。这样充满生活气息的、平凡的黎望,是宁旭最珍视的宝藏。他悄悄伸出手指,勾住了黎望垂在身侧的手指。 黎望动作一顿,随即反手,将他的手牢牢握在掌心,十指紧扣。温暖干燥的触感从掌心一路蔓延到心底。宁旭的心跳漏了一拍,昨夜酒吧门口那个冰冷粗暴的吻带来的阴影,似乎被这温暖的紧握驱散了不少。 —— 夜深人静。 黎望已经沉沉睡去,呼吸均匀悠长。宁旭侧卧着,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贪婪地描摹着枕边人熟悉的轮廓。高挺的鼻梁,柔软的嘴唇,舒展的眉头……一切都属于他深爱的黎望。 一整天了。黎野没有出现。 这份平静让宁旭既感到庆幸,又隐隐不安。庆幸的是黎望没有被迫“沉睡”,不安的是黎野的蛰伏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不敢去想那个吻,那个属于黎野的、带着侵略和掠夺意味的吻,此刻回忆起来,除了屈辱和愤怒,似乎…还有一种被强行唤醒的战栗感?他用力甩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赶出去。那是黎野!是伤害黎望、威胁他、侮辱他的恶魔!他怎么能… 他悄悄伸出手,指尖极其小心地、怕惊醒对方似的,轻轻碰了碰黎望温热的嘴唇。这里,昨晚被黎野用来吻了他,带着威士忌和烟草的味道。而此刻,它只属于黎望,只属于温柔。 宁旭闭上眼,将脸轻轻贴在黎望的肩头,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无论如何,他都要守住这份温暖。他需要更了解黎野,需要找到保护黎望的方法。莫医生…也许下周的治疗,他该更详细地询问。 —— 在意识深处那片无光的混沌里。 黎野靠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条腿随意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周围是望不到边际的黑暗,只有他指间夹着的一支虚无的“烟”,亮着一点猩红的光(这是他意识的具象化)。他烦躁地“弹”了弹那并不存在的烟灰。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夜酒吧门口的画面:宁旭哭红的眼睛,那不顾一切的拖拽,还有…那个失控的吻。唇上仿佛还残留着那柔软、温热的触感,以及宁旭瞬间僵住时那错愕又脆弱的神情。 “妈的…”他低咒一声,试图驱散这挥之不去的影像。他应该感到得意,他羞辱了宁旭,他让那个自诩为救世主的家伙尝到了痛苦和混乱。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记住的却是宁旭睫毛上挂着的泪珠?为什么那破碎的眼神会让他心头莫名一刺? 是黎望的影响吗?黎望对宁旭的爱意太强烈了,像烙印一样刻在这具身体里,以至于他(黎野)在靠近宁旭时,也被迫沾染了这种情绪?这个解释让他稍微好受点。 还是说… 一个更危险、更让他抗拒的念头冒了出来:是他自己?他对那个固执的、明明害怕得要死却还敢一次次挡在他面前的小东西…产生了某种不该有的兴趣?甚至…是更荒谬的东西? “开什么玩笑!”黎野猛地站起身,一脚踹向无形的“墙壁”,却只换来一片死寂。他讨厌这种失控感,讨厌被一种陌生的情绪牵着鼻子走。他需要冷静,需要重新掌控局面。宁旭…他得想个更有效的方法逼走他。那个吻是个意外,一个该死的、让他心烦意乱的意外。 他不能再被影响了。 他强迫自己回忆宁旭那些“治疗”的言论,那些想让他消失的企图,试图重新点燃纯粹的厌恶。但当他闭上眼,黑暗的视野里浮现的,却还是那双通红的、带着水光的眼睛,倔强地瞪着他。 黎野烦躁地扒了扒头发,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映照着他眼中翻涌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厘清的混乱风暴。麻烦…真是天大的麻烦。 第1章 初遇黎野 暮色温柔地涂抹着城市的天际线,将玻璃幕墙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位于市中心高层的“云境”餐厅,以其精致的菜品和俯瞰全城的夜景闻名,此刻正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和低语般的交谈声。 靠窗的最佳观景位上,宁旭有些心神不宁地搅动着面前的水杯。柠檬片在晶莹的冰块间沉浮。他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黎望从不是个习惯迟到的人,尤其是对他们这种精心安排的约会。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没有新的消息。宁旭压下心头那丝细微的不安,告诉自己:他一定是被棘手的案子绊住了。 就在他准备第五次查看时间时,餐厅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宁旭抬头,心脏瞬间被那熟悉的身影填满,却又微微一沉。 黎望快步走来,平日一丝不苟的律师形象此刻显得有些匆忙。深灰色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白衬衫的领口松开了最上面一颗扣子,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呼吸略显急促,显然是跑了一段路。 “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黎望一落座就急切地道歉,声音带着跑动后的微喘,眼神里盛满了真诚的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结案会议拖得太久,停车场又出了点状况,手机还没电了…”他懊恼地抓了抓后脑勺,几缕黑发垂落额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几岁,也多了几分难得的凌乱感。 看着他这副模样,宁旭心头那点小小的埋怨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疼。“没事,我也刚到不久。”他撒了个小谎,微笑着递过自己的水杯,“看你热的,先喝点水。” 黎望感激地接过,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他长长舒了口气。侍者适时地递上菜单,黎望没有翻看,直接报出了宁旭最爱的几道菜:“前菜要香煎鹅肝配无花果酱,主菜黑松露烩饭,甜点…嗯…提拉米苏?旭,今天想试试巧克力熔岩蛋糕吗?你上周说想吃的。”他记得宁旭随口提过的每一句话。 宁旭心头一暖,点点头:“嗯,就巧克力熔岩蛋糕。”他注意到黎望点菜时流畅自然,却在自己那份主菜上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困难,“你呢?还是菲力牛排五分熟?” 黎望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啊,对,老样子,菲力牛排五分熟,配黑椒汁。”他合上菜单递给侍者,动作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但宁旭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迟疑。这已经是最近第二次了,黎望在点自己常吃的菜时出现了短暂的“断片”。 柔和的烛光在精致的银质烛台上跳跃,映照着黎望轮廓分明的侧脸。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璀璨的灯火如同洒落的星河。美食当前,爱人相伴,宁旭很快沉浸在约会的甜蜜氛围里。 黎望细心地为宁旭切好鹅肝,将最肥美的一块放到他盘中,自己才开动。他谈论着今天结案的那个有趣又复杂的商业纠纷案,神采飞扬,逻辑清晰,偶尔穿插几句对对方律师策略的幽默调侃,逗得宁旭眉眼弯弯。他也会认真倾听宁旭抱怨公司里难搞的客户和天马行空的总监,适时给出中肯的建议,或者只是温柔地拍拍他的手背表示理解。 “对了,”黎望放下叉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丝绒盒子,推到宁旭面前,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上周路过那家古董店,看到这个,觉得很适合你。” 宁旭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黄铜袖扣,造型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燕子,翅膀上镶嵌着细碎的深蓝色珐琅,古朴又别致。“好漂亮!”宁旭惊喜地拿起它,在烛光下仔细端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燕子?” “上次去湿地公园,你对着一群飞过的燕子看了很久,眼睛都在发光。”黎望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伸手自然地拂开宁旭额前的一缕碎发,“喜欢吗?” “特别喜欢!”宁旭的心像是被泡在温热的蜂蜜里,甜得发软。黎望的细心和温柔总是体现在这些微小的细节里,让他觉得自己被珍视到了骨子里。 主菜上来,宁旭的黑松露烩饭香气浓郁,黎望的牛排也煎得恰到好处。然而,在黎望低头切牛排时,宁旭注意到他握着刀叉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用力到指节泛白。他抬眼看向黎望,发现对方虽然还在微笑,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游离,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压力。 “望?你还好吗?”宁旭轻声问,带着关切,“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黎望猛地回神,切牛排的动作一顿,刀尖在盘子上划出轻微的刺响。他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一贯的温和笑容:“没事,可能下午咖啡喝多了,有点亢奋。”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试图掩饰,“别担心,宝贝。对了,周末我们去新开的那个美术馆怎么样?听说有印象派的特展。” 宁旭点点头,压下心里的疑虑:“好啊,我查查票。”他拿起手机,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黎望。他看到黎望放下酒杯后,手指在桌布上无意识地画着圈,这是他极度焦虑时才会有的小动作。最近这种“记忆断片”和细微的异常似乎越来越频繁了。上周他发现冰箱里多了几罐黎望平时从不碰的烈性啤酒,问起时,黎望一脸茫然地说可能是超市送错了。 晚餐在一种表面温馨、内里却隐隐绷着一根弦的氛围中接近尾声。巧克力熔岩蛋糕端上来,滚烫的巧克力浆流淌出来,宁旭满足地尝了一口,甜蜜的味道暂时驱散了心中的阴霾。黎望看着他孩子气的满足笑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也尝了一口自己的提拉米苏。 “走吧,我们回家。”黎望叫来侍者结账,动作利落。他拿起西装外套,很自然地帮宁旭拉开椅子,然后牵起他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是宁旭最安心的触感。 电梯平稳下降,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黎望将宁旭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低声道:“今晚真抱歉让你等那么久。回家我给你煮醒酒汤,再帮你揉揉肩,你昨天不是说对着电脑脖子酸吗?” 宁旭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刚才那点不安彻底消散了。这就是他的黎望,永远把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嗯。”他满足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 走出电梯,穿过灯火通明的大堂,推开沉重的玻璃门,五月初带着花香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微微的凉意。他们沿着种满梧桐树的林荫道慢慢向停车场走去。黎望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宁旭的,十指相扣。“下周那个案子…”黎望正说着工作安排,声音突然毫无征兆地卡住。 宁旭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猛地收紧,力道之大让他指骨生疼。他诧异地抬头:“望?你捏痛我了。” 黎望停下了脚步。 不是那种自然的停顿,而是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瞬间僵直在原地。他握着宁旭的手没有松开,反而像铁钳一样越箍越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望?你怎么了?别闹了…”宁旭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是不是刚才蛋糕吃撑了?还是红酒上头了?”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带着点撒娇和安抚的意味,伸手想拍拍黎望的脸颊,“好啦,别吓我…” 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黎望的脸上。那张宁旭熟悉到闭眼都能描绘的英俊面容,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陌生而冰冷的气息。所有属于黎望的温柔、专注、甚至刚才那点疲惫都荡然无存。那双总是盛满暖意的深褐色眼眸,此刻像是结了冰的湖面,锐利、玩味,带着一种**裸的、极具侵略性的审视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嘴角,正以一种宁旭从未见过的、近乎轻佻的弧度,缓缓地、恶意地勾起。 “吓你?”低沉的笑声从眼前的男人喉间溢出,带着一种沙哑的磁性,尾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嘲弄和一丝…兴味,“小东西,胆子这么小?” 这声音…是黎望的声线,却像是被某种冰冷的东西浸染过,每一个音节都透着陌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 宁旭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笑容僵死在脸上,伸出的手也僵在半空,指尖冰凉。这不是玩笑!黎望从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从不会用这种语调说话!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想抽回手,但那只铁钳般的手纹丝不动。 男人——占据着黎望身体的某种存在——微微俯身,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庞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骤然逼近。他空闲的那只手伸出,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触感,极其轻佻又带着绝对掌控的力道,捏住了宁旭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直视那双深渊般冰冷的眼睛。 “啧…”他发出一个短促而玩味的音节,目光像冰冷的探针,肆无忌惮地在宁旭惊惶失措的脸上扫视,从圆睁的、写满恐惧的眼睛,到微微颤抖、失去血色的嘴唇,最终定格在他因为震惊和寒意而泛起细密疙瘩的颈侧皮肤上。 “原来就是你啊…”他刻意拖长了语调,像在品尝一个新鲜的猎物,“让那个‘黎望’神魂颠倒、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小东西…” 他的拇指恶劣地、缓慢地摩挲过宁旭冰凉的下唇,那触感如同蛇信,“比照片上…看起来更…诱人一点。” 河畔的风带着湿冷的潮气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却盖不住宁旭耳边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血液奔流的轰鸣。他被捏着下巴,被迫仰着头,看着这张朝夕相对、深爱无比却又在此刻变得极端陌生、极端恐怖的脸,巨大的认知冲击和恐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细细颤抖。 “黎…黎望?别…别这样…” 宁旭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哀求,他还在徒劳地试图呼唤那个熟悉的爱人回来,“放开我…求你了…别吓我…” 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他非但没有松开钳制,反而更近一步,将宁旭彻底困在自己高大的身影和背后冰冷的梧桐树干之间,混合着红酒、须后水和一种全然陌生、充满危险侵略性的气息,热烘烘地喷在宁旭冰凉的脸上。 “黎望?”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嘴角的弧度拉得更大,带着残忍的戏谑,“那个懦夫现在可听不见你。”他俯下身,嘴唇几乎要贴上宁旭冰凉的耳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宣告般的气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记住了,小东西。我叫黎野。” “现在…该我们好好‘认识’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