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赛地图硝烟未散。
凌星的劫倒在敌方高地塔废墟下,灰白屏幕映出他猩红的眼:“老子能杀!”
江燃的钢笔尖在复盘本上戳出黑洞:“葬送全队优势,罚洗全队训练袜一周。”
陈泽沉默递来健身袜,浓烈汗酸混合蛋白粉发酵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凌星弯腰干呕的瞬间,唐飞手机快门声轻响。
深夜,一双系成死结的臭袜悬在江燃卧室门把上,袜尖挑衅地指向门缝。
门内传来钢笔折断的脆响。
训练室巨大的曲面屏幕上,象征着“失败”的猩红字符如同溃烂的伤口,刺目地烙印在召唤师峡谷破碎的基地水晶之上。硝烟似乎还未从虚拟的战场散尽,弥漫在空气里的,是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真实挫败感。
凌星猛地向后一仰,电竞椅的滑轮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双手狠狠搓了把脸,指关节用力到泛白,额前那缕红发被汗水浸湿,狼狈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屏幕的灰白光芒映在他眼底,却点燃不了半分神采,只剩下被灼烧后的余烬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狂躁。
“操!” 一声压抑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裹着纱布的右手重重砸在冰冷的桌面上,“差一点!就差他妈一点!老子能杀穿他们!五个!全他妈是残血!” 他猛地指向屏幕回放里自己倒在高地塔废墟下的劫,“要不是那傻逼辅助盾给慢了!要不是上单怂了不敢跟!老子……”
“凌星。”
一个声音,不高,平稳得像冰层下缓慢流动的寒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瞬间冻结所有喧嚣的穿透力。
江燃站在战术白板前,银边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冷光,将他冰灰色的眼眸完全遮蔽。他手里拿着那支通体漆黑的钢笔,笔尖悬停在展开的复盘笔记本上。笔记本纸张崭新,此刻却已经在刚才那场混乱的复盘中被愤怒的笔尖戳出了好几个细小的凹坑。
训练室里死寂一片。唐飞缩在椅子里,圆圆的眼睛偷瞄着凌星又飞快地瞟向江燃,大气不敢出。陈泽依旧沉默地坐在自己位置上,肌肉虬结的手臂搭在桌沿,青筋在古铜色的皮肤下微微起伏,像蛰伏的猛兽。
“高地塔下,对方中野辅三人状态良好,控制技能全在冷却完毕。” 江燃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公式,“AD金克斯有复活甲,上单奥恩有大招有闪现。你方四人,除你外,状态均低于30%,关键技能CD。”
钢笔尖在笔记本上轻轻一点,留下一个微小的、却无比刺眼的墨点。
“你强行闪现R金克斯,” 江燃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凌厉的直线,模拟着劫的突进轨迹,“意图一换一,赌金克斯队友反应不及。” 笔尖在代表金克斯的位置重重一顿,戳破了纸面,“结果是,金克斯复活甲触发,你被奥恩大招击飞,被辅助娜美水泡控住,被中单辛德拉能量倾泻秒杀。” 笔尖在凌星倒下的位置,狠狠戳了下去,发出“笃”的一声闷响,穿透了纸背。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层反光,精准地钉在凌星因愤怒和不服而扭曲的脸上。
“你死了。” 三个字,冰冷地陈述事实。
“队友失去核心输出。”
“被反推高地。”
“葬送全队二十七分钟积累的全部优势。”
钢笔尖悬停在那个被戳穿的小洞上方,墨迹如同凝固的血,在破洞边缘缓慢晕染。
“葬送?” 凌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江燃,“没有老子前面杀穿中路!你们能拖到二十七分钟?!优势是老子拿命C出来的!懂吗?!C!arry!” 他几乎是咆哮着,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高风险高回报!不敢打就别玩刺客!都他妈去玩奶妈!”
江燃的镜片反射着凌星暴怒的身影,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缓缓合上那本被戳穿的复盘笔记本,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这声音像是一个休止符,也像一个更沉重惩罚的开端。
他没有回应凌星的咆哮,目光平静地扫过训练室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回凌星身上。
“团队游戏,个人英雄主义葬送胜利。”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作为惩罚,也作为团队协作意识的重塑——”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角落一个半人高的、印着战队LOGO的塑料收纳箱。箱盖敞开着,里面凌乱地堆放着一些杂物。
“清洗全队所有训练用袜。” 江燃清晰地吐出指令,每一个字都像冰坨子砸在地上,“为期一周。现在执行。”
“哗啦!”
塑料收纳箱被凌星一脚粗暴地踹翻在地,箱体在光洁的地板上滑出刺耳的噪音。五颜六色、材质各异、散发着各种难以言喻复杂气息的袜子,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箱口倾泻而出,在地板上堆成了一座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小山!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高强度运动后浓烈汗酸、脚部真菌代谢、橡胶鞋垫捂闷、以及某些不明发酵物的复杂气味,如同实质的、粘稠的、绿色的毒气弹,轰然在训练室中央炸开!瞬间淹没了新设备的塑料味和空调的冷风!
“呕——!”
距离最近的凌星首当其冲!那股浓烈到辣眼睛、直冲天灵盖的恶臭,如同一个无形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胃袋上!他猛地弯下腰,一只手死死捂住口鼻,另一只裹着纱布的手撑住膝盖,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干呕!生理性的泪水瞬间飙出眼角!
“卧……卧槽……” 连缩在远处的唐飞都忍不住捏住了鼻子,圆圆的脸皱成一团,发出闷闷的惊叹。
在这片生化武器级别的“袜山”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沉默地蹲了下来。
是陈泽。这位沉默寡言的上单壮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鼻腔已经自动屏蔽了这人间惨剧。他伸出肌肉虬结、青筋如同盘绕树根般凸起的手臂——那手臂比凌星的大腿还粗,古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他精准地从那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袜子里,拎出了几双。
这几双袜子,与众不同。
颜色是深沉的军绿色或者纯黑,材质异常厚实粗糙,像是某种高密度纤维编织而成,袜筒长及小腿肚,袜底和脚后跟的位置明显加厚,边缘已经磨得有些起毛。但最致命的,是它们散发出的气息!
如果说其他袜子是“毒气弹”,那么这几双,简直就是“核废料”!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霸道、混合了极限力量训练后狂暴汗液、高浓度蛋白粉残留发酵、以及某种……仿佛来自健身房深蹲架下陈年老垢的、足以让苍蝇昏厥、让蟑螂退避三舍的终极死亡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轰击在凌星脆弱的嗅觉神经上!
陈泽站起身,将那几双散发着“核威慑”的军绿色加厚健身袜,沉默地、平稳地递到了刚刚直起腰、还在干呕反胃、眼角挂着生理性泪花的凌星面前。
手臂稳定,青筋贲张。那几双袜子离凌星的口鼻,不足二十公分。
“呕——!!!” 凌星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推开陈泽递袜子的手,踉跄着冲到训练室角落的垃圾桶边,抱着冰冷的金属桶身,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和胆汁,灼烧着喉咙,带来火辣辣的剧痛!额前的红发被冷汗彻底浸透,狼狈地贴在脸上。
就在他抱着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眼前发黑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死寂(除了呕吐声)的训练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的手机快门声,从他身后某个角落响起。
凌星猛地回头,布满血丝、还噙着泪水的狐狸眼,如同淬毒的利箭,瞬间锁定目标!
唐飞正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往怀里藏,圆脸上那副憋笑憋到扭曲、五官几乎要皱在一起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对上凌星那杀人的目光,他吓得浑身一哆嗦,手机差点脱手掉在地上,慌忙转身,像只受惊的肥兔子,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片“生化危机”现场。
深夜,“星火”基地二楼一片死寂。只有走廊尽头安全出口的幽绿指示灯,在墙壁上投下一点瘆人的微光。
水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惨白的灯光,以及哗啦啦的、持续不断的水流声,还有……一阵阵压抑着暴躁的、低低的咒骂。
“操…姓江的…洁癖狂…控制癌…呕……”
“妈的…这味道…腌入味儿了……”
“陈泽那牲口…脚是特么泡在化粪池里练深蹲的吗?!呕……”
凌星赤着脚,踩在水房冰冷潮湿的瓷砖地上。昂贵的真丝睡衣裤脚挽到了膝盖,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腿,此刻上面溅满了脏污的水渍。他腰弯得很低,几乎要埋进那个巨大的不锈钢水槽里。水槽里,浑浊的、泛着可疑泡沫的脏水几乎要溢出来,水面上漂浮着几双正在“垂死挣扎”的袜子。
他戴着厨房用的加厚橡胶手套,但这显然无法完全隔绝那股已经深入织物纤维的死亡气息。他正咬牙切齿地用一把硬毛刷,对着一只深绿色的、加厚加硬的健身袜,发起惨烈的攻坚战。刷子狠狠刮擦着袜底,发出“嗤啦嗤啦”如同砂纸打磨的声音,白色的泡沫混合着刷下来的黑色污垢,在水里打着旋儿。
他的表情狰狞,眉头拧成了死结,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累的还是被熏的),额前那缕湿漉漉的红发黏在脸颊上。每一次用力刷洗,都伴随着一次生理性的干呕和一句含混不清的咒骂。
“投降…投你妈的降…” 他一边刷,一边恶狠狠地嘟囔,眼神凶狠得像要生吞了手里的袜子,“让老子洗袜子…行…老子给你送份大礼…”
终于,水槽里的水换到第三遍,勉强呈现出一种浑浊的透明色时,凌星停下了机械般的动作。他喘着粗气,直起酸痛的腰,看着水槽里那堆湿漉漉、皱巴巴、虽然干净了不少但依旧散发着淡淡“余韵”的“战利品”,尤其是那几双军绿色的“罪魁祸首”,一个充满恶意的报复计划在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甩掉沉重的橡胶手套,任由它们“啪嗒”一声掉在湿漉漉的地上。他精挑细选,从水槽里捞出了那双“战功赫赫”、味道最具“代表性”、属于陈泽的深绿色加厚健身袜。袜子吸饱了水,沉甸甸的,触感冰凉滑腻。
凌星拎着这双湿漉漉、沉甸甸的“生化武器”,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溜出水房,像一道幽暗的影子,滑过铺着地毯的寂静走廊。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灰色房门,如同禁区般矗立着——江燃的卧室。
他在门前停下。门缝底下没有一丝光线透出,里面一片死寂。
凌星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狡黠、带着极致恶作剧意味的弧度。狐狸眼里闪烁着报复得逞的快意光芒。
他拎起那双湿袜子,袜尖还在往下滴着冰冷的水珠。他动作麻利地将两只袜子长长的袜筒用力打了个死结,勒紧,确保它们如同连体婴般牢不可分。然后,他踮起脚尖,手臂高高举起,将这双散发着“余威”的、**的、系成耻辱死结的袜子,如同悬挂一面宣告胜利(或者说挑衅)的旗帜,稳稳地、挂在了江燃卧室门那冰冷的金属门把手上!
袜尖,湿漉漉地垂下来,带着挑衅的意味,直直地指向紧闭的门缝。一滴冰冷的水珠,顺着袜尖,“嗒”地一声,滴落在深色的地毯上,洇开一个深色的圆点。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属于陈泽健身袜特有的、混合了汗酸、蛋白粉和力量的“死亡余韵”,开始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凌星后退半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那双悬挂在门把上的湿袜子,在走廊幽暗的光线下,像一个荒诞不经的图腾,一个无声的、充满恶臭的嘲讽。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一早,那个有重度洁癖的神经病打开门,面对这份“惊喜”时,那张万年冰封脸上可能出现的裂痕。
一丝解气的冷笑,爬上凌星的嘴角。他最后瞥了一眼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绝对权威和冰冷控制的房门,以及门上那面迎风(虽然并没有风)招展的“投降旗”,心满意足地转身,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走廊另一端的黑暗中。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厚重的深灰色房门,如同沉默的墓碑,将门内门外隔绝成两个世界。只有门把手上,那双深绿色的、湿漉漉的、袜筒被打成耻辱死结的健身袜,还在极其缓慢地往下滴着水珠。
“嗒。”
又一滴冰冷的水珠坠落在地毯上,声音在死寂中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得如同心跳。
门内。
没有开灯。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窗外城市所有的霓虹和月光,房间里是一片纯粹的、浓稠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江燃并没有睡。他穿着那身深灰色的丝质睡衣,背脊挺直如松,端坐在靠窗的一张宽大书桌前。桌上没有电脑,只有一沓摊开的战术资料,和那支通体漆黑、笔帽蚀刻着“R”字母的钢笔。
黑暗对他而言似乎毫无阻碍。他的手指修长稳定,正握着那支钢笔,在纸上缓慢地、一丝不苟地勾勒着复杂的战术路线图。笔尖刮过纸张,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韵律。
突然。
那细微的、持续的“沙沙”声,毫无征兆地停顿了。
江燃握着钢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笔尖悬停在纸面,一滴浓稠的墨汁,在笔尖凝聚,将落未落。
黑暗中,他那双冰灰色的眼眸,倏然抬起。没有看向房门,而是像穿透了厚重的门板,精准地“钉”在了门把手的位置。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如同跗骨之蛆般顽固的气息,混合着冰冷的水汽,正无声无息地从门缝下方渗透进来。
汗酸。蛋白粉发酵后的微酸。力量训练后特有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体味。还有……冷水浸泡后的织物纤维散发出的、淡淡的、潮湿的腥气。
陈泽的袜子。
而且是刚洗过、湿透了的。
江燃的身体,在黑暗中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有握着钢笔的那只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渐渐泛起死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那股混杂着屈辱、挑衅和“生化余威”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毒蛇,缠绕上他的鼻尖,钻进他的肺腑,冰冷地嘲笑着他引以为傲的秩序和掌控。
时间在浓稠的黑暗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门外,那双袜子上滴落的水珠声,仿佛越来越清晰。
“嗒…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在死寂的黑暗中骤然响起!
是硬物被生生折断的声音!
声音的源头,来自江燃紧握在手中的那支通体漆黑的钢笔。坚硬、冷冽、象征着他精密计算的笔杆,在他骤然爆发的、如同冰山崩裂般的指力下,从中间部位,被硬生生地——折断了!
断裂的笔尖带着一小截墨囊,掉落在摊开的战术图纸上,滚了几滚,留下一道断断续续、如同泣血般的漆黑墨痕。浓稠的墨汁迅速在昂贵的纸张上洇开一片狼藉的污迹。
江燃依旧端坐着,一动不动,仿佛那断裂的声响并非出自他手。黑暗中,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那只紧握着半截残笔、指节已然惨白到极致的手,无声地昭示着某种被强行压抑的、足以冰封烈焰的滔天怒意。
断裂的笔尖躺在污浊的墨迹里,闪着一点冰冷的、绝望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