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刺头不能驯服?电竞大神亲自调教中!》 第1章 第 1 章 凌星极限1v5翻盘,砸烂了价值两万的Cherry键盘。 赛后采访,记者刁难:“如此暴躁,配得上冠军奖杯吗?” 他冷笑:“菜就多练,少在这放屁。” 休息室里,战队经理甩出十年卖身契:“签了它,否则雪藏到死!” 凌星抄起庆功香槟泼了对方满脸:“这破键盘赔你,买副棺材躺平吧!” 掌心被碎片割破的刺痛中,他瞥见门外一道冷冽的银发身影。 水晶在眼前轰然炸裂,漫天纷飞的蓝色碎片里,“胜利”两个猩红大字蛮横地撞入凌星的眼帘。 虹光竞技馆瞬间沸腾,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几乎要掀翻穹顶。凌星的名字被狂热地嘶吼着,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声浪,狠狠撞击着每一寸空气。巨大的环形屏幕忠实地回放着方才那电光火石间、堪称神迹的一幕——影流之主,那个行走于刀锋与暗影的刺客,在己方四人全部阵亡的绝望绝境下,以最后一丝残血,完成了不可思议的1v5逆天翻盘! 凌星猛地向后甩开厚重的电竞椅,金属椅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锐鸣。他“腾”地站起,一把扯下头上箍得发痛的耳机,狠狠摔在布满按键痕迹的桌面上。耳机线蛇一样弹跳着,缠住了旁边那瓶没喝完的功能饮料,瓶子晃了晃,“哐当”一声滚落在地,橙黄色的液体汩汩流淌开来,浸湿了地毯一角。 可他的目光,像淬了火的钉子,死死钉在面前那台刚立下赫赫战功的电脑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那副曾陪伴他无数个日夜征战的Cherry MX8.0机械键盘上。流畅的黑色磨砂外壳,此刻在顶灯照射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像一块沉默的墓碑。 就是这双手,刚刚在上面演绎了足以载入联盟史册的绝杀!极限的走位躲开了致命的控制链,闪现调整角度,大招“禁奥义!瞬狱影杀阵”精准套给对面核心C位,落地秒接Q技能“影奥义!诸刃”的飞镖,W的影子鬼魅般拉开身位规避集火,E技能“影奥义!鬼斩”的弧光在人群中炸开……每一个按键的敲击都精准得如同手术刀,每一个指令都灌注了燃烧灵魂的意志。 狂热的血液仍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冲撞着太阳穴,发出擂鼓般的巨响。胜利的余烬灼烧着他的神经末梢,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亢奋。然而,一股更尖锐、更蛮横的刺痛,毫无预兆地,从左手的旧伤处猛地窜起,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骤然苏醒,狠狠噬咬进骨髓深处! “嘶——”凌星倒抽一口冷气,左手条件反射般地痉挛了一下,指关节瞬间绷紧泛白。那熟悉的、深入骨髓的钝痛,像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被胜利点燃的亢奋外壳,留下一个冰冷刺痛的窟窿。这该死的旧伤,总是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用最尖锐的方式提醒他过往的沉重。 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之气,混杂着胜利的狂躁与旧伤的刺痛,轰然冲垮了他仅存的理智堤坝。 去他妈的冷静!去他妈的克制! 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凌星猛地抡起了右臂。那只刚刚还操控着影流之主、缔造了神迹的手,此刻紧握成拳,带着全身的力气和无处发泄的狂暴,狠狠砸向那副冰冷的键盘! “哐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混合着塑料碎裂与金属扭曲的巨响,粗暴地撕裂了震天的欢呼!黑红相间的键帽如同被炸开的烟花,疯狂地迸溅、飞射!坚固的金属定位板在蛮力下扭曲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断裂的轴体弹簧悲鸣着弹跳出来,散落在狼藉的桌面上。键盘的中心,一个清晰的、带着暴力碾压痕迹的凹坑触目惊心。 整个虹光竞技馆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震天的欢呼像被利刃从中切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无数道目光,从狂热到惊愕,再到难以置信,死死地聚焦在那个站立在操作台前、红发挑染如燃烧火焰、胸口剧烈起伏的年轻身影上。大屏幕上,那碎裂的键盘残骸特写被无情放大,冰冷地昭示着这瞬间的失控。 凌星垂着眼,粗重地喘息着,仿佛一头刚刚撕碎了猎物的猛兽。碎裂的键盘边缘异常锋利,在他砸下的瞬间,一片尖锐的塑料碎片如同恶意的獠牙,狠狠划过他紧握的右手掌心。温热的液体立刻顺着掌纹蜿蜒而下,一滴,两滴,砸在桌面上那些扭曲的金属和断裂的弹簧上,绽开几朵刺目的小小红梅。掌心传来火辣辣的锐痛,他却只是死死盯着那片狼藉,仿佛那痛楚是某种必要的祭品。 死寂之后,是巨大的、混乱的声浪反扑。惊叫、议论、倒抽冷气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起,几乎要将场馆淹没。 赛后采访区的镁光灯亮得刺眼,像无数把冰冷的匕首,齐刷刷地指向刚刚在赛场上完成神迹、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砸碎神坛的凌星。他坐在高脚椅上,姿态却像一头被强行按在囚笼里的困兽,脊背绷得笔直,微微前倾,仿佛随时会暴起撕裂这虚伪的牢笼。右手掌心那道新鲜的伤口被一块临时找来的白色纱布潦草地裹住,此刻正隐隐传来阵阵抽痛。 一个梳着油亮背头、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记者,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眼底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他推了推眼镜,将话筒几乎要戳到凌星下巴底下,声音透过扩音器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安静下来的采访区: “凌星选手,恭喜你刚刚完成了一场史诗级的翻盘,个人能力令人叹为观止。”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尖锐如刀,“然而,我们也都看到了比赛结束后……嗯,那极具冲击力的一幕。作为一名备受瞩目的顶尖职业选手,如此暴躁易怒,情绪失控到当众损毁价值不菲的俱乐部设备,这是否有违职业精神?如此行径,是否让你觉得……自己其实并不那么配得上那座象征着最高荣誉的冠军奖杯?” 问题像淬了毒的箭,直射靶心。空气瞬间凝固,所有镜头都贪婪地对准凌星的脸,捕捉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凌星抬起头。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额前那缕标志性的红色挑染滑落,半遮住他狭长上挑的狐狸眼。那双眼底,没有惊慌,没有辩解,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燃烧殆尽的灰烬。他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讥诮的弧度在唇边绽开。 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面前密密麻麻的话筒,低沉的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带着毫不掩饰的桀骜与厌烦: “配不配得上,奖杯说了算。至于我配不配打比赛……”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像冰锥一样钉在那个提问的记者脸上,清晰而缓慢地吐出几个字,“菜,就多练。练不会,就闭嘴。少在这放屁。” “哗——!” 整个采访区彻底炸开了锅!闪光灯瞬间连成一片惨白的光幕,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兴奋地往前拥挤,问题如同乱箭齐发。保安奋力维持着秩序。 凌星却再没看任何人一眼。他单手撑着桌面,利落地跳下高脚椅,动作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儿。裹着纱布的右手掌心在桌沿借力时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让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他拨开挡在面前的话筒丛林,无视身后爆发的更大声浪和几乎要闪瞎人眼的灯光,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这片喧嚣的猎场。背影挺直,红发在混乱的光影中如同一簇倔强燃烧、拒绝熄灭的火焰。 “嘭!” 休息室厚重的隔音门在凌星身后被狠狠甩上,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外面走廊隐约传来的喧闹余波。世界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过分宽敞的空间里回荡。 汗水浸湿的队服紧贴着后背,带来一阵黏腻的冰凉。掌心伤口的刺痛在肾上腺素的退潮后变得愈发清晰,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带着那伤处一起搏动。他烦躁地甩了甩右手,似乎想甩掉那恼人的痛楚,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室内。 房间里的气氛,却比门外的喧嚣更令人窒息。 战队经理赵钱孙,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张唯一宽大舒适的皮质沙发上。他矮胖的身体几乎陷进柔软的靠垫里,粗短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油光水润的玉扳指,脖子上那条小指粗的金链子,在休息室惨白的顶灯下反射着刺目而庸俗的光。他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得意、贪婪和不容置疑的傲慢笑容,绿豆似的小眼睛眯缝着,像打量一件终于落入掌中的货物般,上下扫视着门口满身戾气的凌星。 他身旁站着的两个助理,如同沉默的雕塑,面无表情。 “哟,我们的大功臣,耍完威风回来了?” 赵钱孙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油腻得像糊了一层猪油。他慢条斯理地从身旁助理捧着的真皮公文包里,抽出一份装订精美的文件,两根手指夹着,像丢垃圾一样,“啪”地一声甩在凌星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A4纸锋利的边缘撞击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看,” 赵钱孙翘起二郎腿,镶着金扣的皮鞋尖晃了晃,“刚拟好的新合同,俱乐部对你的[重视]和[栽培],都在这上面了。十年长约,绝对配得上你凌星今天的[身价]。” 他特意在“重视”和“身价”上加了重音,满是嘲弄。 凌星没动,只是垂着眼,冰冷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份摊开的合同上。白纸黑字,像一张张吃人的口。 分成比例:选手15%,俱乐部85%。 直播时长:每月最低300小时。 商业代言:俱乐部全权代理,选手无权拒绝,分成比例1:9。 违约金:五亿。 每一个条款都像淬了毒的枷锁,每一个数字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铜臭和**裸的压榨。十年?这是要把他凌星最后一丝骨髓都榨干吸尽的卖身契! “怎么?傻了?” 赵钱孙嗤笑一声,脸上的肥肉跟着抖动,“别给脸不要脸。签了它,俱乐部保你前途无量,吃香喝辣。不签?” 他绿豆眼里的光陡然变得阴冷狠厉,声音也沉了下去,带着浓重的威胁,一字一顿地砸过来,“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在圈子里彻底消失!雪藏到合同自然到期?呵,那太便宜你了。我能让你臭不可闻,让所有战队不敢要你,让你这辈子都摸不到键盘!你信不信?你试试看!” 他肥胖的手指用力戳着合同上那个天文数字的违约金条款,玉扳指磕在玻璃茶几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敲在人的神经上。 “想想清楚,凌星。” 赵钱孙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仁慈”,眼神却像毒蛇的信子,“你现在除了听话,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嗯?” 休息室里死寂一片,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单调的嘶嘶声。赵钱孙那两个助理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凌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光洁的地板上,洇开一个深色的小点。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咯咯作响,旧伤处那熟悉的、阴魂不散的刺痛又开始隐隐发作,与掌心新鲜的伤□□相呼应,折磨着他的神经。 怒火,不再是炽热燃烧的火焰,而是沉淀了下去,变成了一种粘稠的、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缓缓涌动,压抑着即将喷发的毁灭力量。 他的目光,终于从那份吃人的合同上抬起,越过赵钱孙那张令人作呕的胖脸,落在了沙发旁边小吧台上。那里,静静地立着一瓶刚刚开启、庆祝胜利用的香槟。细密的气泡在金黄色的酒液里无声地升腾、破裂。冰桶里的寒气氤氲开来。 赵钱孙还在喋喋不休,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凌星脸上:“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一个没背景的孤儿,能爬到今天全靠谁?别给脸不要……” “脸?” 凌星突然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糙的岩石,瞬间打断了赵钱孙的咆哮。 赵钱孙一愣。 只见凌星动了。他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几步就跨到了小吧台前,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一把抄起了那瓶冰凉的香槟,瓶身上凝结的水珠瞬间打湿了他裹着纱布的右手,纱布上立刻晕开一片湿冷的深红。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征兆。凌星手臂猛地一扬! 金黄色的、带着细密气泡的冰冷酒液,如同决堤的洪水,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刺眼而暴戾的弧线,劈头盖脸地朝着沙发上那个油腻肥胖的身影狠狠泼去! “哗啦——!!!” 香槟瀑布般浇下!昂贵的发胶精心固定的油头瞬间坍塌,精心修剪的发型变成了一绺绺湿漉漉的、紧贴着头皮的可怜虫。金丝眼镜片上糊满了粘稠的酒液和泡沫,顺着镜框往下淌。那件价值不菲的丝绸衬衫,瞬间被浸透,紧紧贴在肥腻的皮肤上,勾勒出令人作呕的轮廓。酒液顺着他圆胖的下巴、脖子上的金链子、玉扳指,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狼狈不堪。 “呃啊——!” 赵钱孙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被冰冷的液体和突如其来的袭击彻底打懵了。他像一只被开水烫到的肥猪,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抹着脸上的酒液,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露出下面那双因为震惊和暴怒而瞪得溜圆、布满血丝的绿豆眼。“你!你他妈疯了!小杂种你……” “闭嘴。” 凌星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赵钱孙的咆哮。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手里还握着那个空了大半的香槟瓶,瓶口对着地上那堆刚刚被他亲手砸碎的、黑红相间的键盘残骸。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那双上挑的狐狸眼里,燃烧的火焰已经熄灭,只剩下灰烬般的余温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跳脚、气急败坏的赵钱孙,仿佛在看一摊令人作呕的垃圾。 “姓赵的,” 凌星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休息室里,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你那些狗屁倒灶的棺材本,省省吧。” 他手腕一翻,将香槟瓶里残余的一点酒液,随意地淋在那一堆扭曲的金属、断裂的轴体和破碎的键帽上。金黄的酒液混合着泡沫,流淌在狼藉的碎片上,折射出冰冷而诡异的光。 “喏。” 凌星随手将空酒瓶也丢进那堆废墟里,发出一声闷响。他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个极致冰冷、极致嘲讽的弧度,清晰地吐出最后的审判: “这破键盘,赔你。拿稳了,买副厚点的棺材——躺平吧!” 说完,他再不看身后那张因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扭曲变形、涨成猪肝色的胖脸,也不看那两个惊呆了的助理。裹着纱布的右手掌心,那被香槟浸湿的伤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混合着左手旧伤处熟悉的钝痛,如同跗骨之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猛地拉开了休息室厚重的门。 走廊外明亮的灯光瞬间涌入,照亮了他挺直的脊背和额前那缕桀骜不驯的红发。 就在他即将迈步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牢笼时,眼角的余光,却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倏地瞥向走廊尽头幽暗的转角。 那里,似乎有一道身影。 修长,挺拔,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寒刃。银白色的发丝在廊灯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如同凝固的月光。对方似乎只是短暂地驻足,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交界处显得格外分明,线条冷硬而清晰。一道沉静的、仿佛能穿透一切喧嚣的视线,隔着喧嚣散尽的走廊,隔着满地的狼藉和凌星满身的戾气,无声无息地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没有惊讶,没有评判,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封般的平静,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仅仅是一瞥,惊鸿掠影。下一刻,那道银发身影便像融入暗影的水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快得让凌星几乎以为那是自己掌心剧痛和怒火灼烧下产生的幻觉。 但那惊鸿一瞥带来的冰冷触感,却像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窜过凌星的脊椎。 他是谁? 第2章 第 2 章 凌晨三点的黑网吧烟雾缭绕。 陌生短信只有一行地址,像淬了毒的钩。 凌星踹开包厢门,只看到银发男人指间夹着烟,烟雾缭绕中银边眼镜泛着冷光。 “Solo,赌注是右手。”男人声音像冰珠砸在铁板上,“输了,自废右手,永远滚出电竞圈。” 屏幕上劫影交错,凌星引以为傲的操作被彻底洞穿。 男人甩出一份协议:“住我家,服我管。否则,执行赌约。” 凌星盯着“乙方”后的空白,指关节捏得发白。窗外霓虹在他不甘的眼底炸开一片猩红。 凌晨三点十七分。 “极速风暴”网吧的招牌在潮湿的夜雾里明明灭灭,劣质的LED灯管接触不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把“风暴”两个字映得如同垂死挣扎的鬼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粘稠的、难以散去的味道——劣质烟草燃烧后的焦臭、隔夜泡面汤的酸馊、无数双手盘磨出的油腻键盘气息,还有汗液在闷热中发酵的微腥。各种廉价香精勾兑的饮料瓶横七竖八地堆在角落,像一片色彩俗艳的垃圾坟场。 凌星踹开那扇沾满不明污渍的玻璃门时,门轴发出一声濒死的呻吟。浑浊的热浪混合着更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眉头紧锁。通宵鏖战的人们蜷缩在磨光了皮面的沙发椅里,屏幕的冷光映着一张张年轻却疲惫麻木的脸,只有手指在油腻的键鼠上机械地敲打,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着幽蓝的光,那条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地址的短信,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收件箱最顶端。发送时间显示是比赛结束后的半小时。是谁?赵钱孙那条老狗派来恶心他的打手?还是别的什么人?掌心的伤口被汗水浸透,纱布边缘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传来一阵阵闷痛,混杂着左手旧伤处熟悉的、阴魂不散的钝感,像有无数根细小的针在骨头缝里扎。 烦躁像沸腾的岩浆在他血管里奔涌。他需要发泄,需要一场碾压,需要把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他撑爆的戾气狠狠砸出去!不管是谁,正好撞在枪口上! 他像一头巡视领地的孤狼,目光锐利地扫过烟雾缭绕的混乱大厅。油腻的头发,空洞的眼神,廉价的耳机里漏出的嘈杂音乐……没有一张脸符合他想象中的“对手”。短信里说的包厢呢? 他粗暴地拨开一个挡路的瘦高个,对方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却在触及凌星那双布满血丝、戾气翻涌的狐狸眼时,瞬间噤声,缩着脖子让开了路。凌星的目光最终钉在走廊尽头最角落的那扇门上。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卷边的“VIP”字样,显得格外讽刺。 没有半分犹豫,凌星抬脚,狠狠踹了上去! “砰——!” 老旧的木门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闷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包厢里没有开大灯,只有屏幕幽冷的光源和角落一盏昏暗壁灯投下的橘黄光晕。 烟雾是这里的王。 浓重的、带着冷冽雪松气息的烟味,像有实质的灰白色纱幔,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流动、盘旋,模糊了边界。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凌星的视线穿透缭绕的烟雾,瞬间锁定了烟雾的中心。 一张宽大的、同样沾着不明污渍的电竞椅上,坐着一个人。椅背很高,几乎将那人整个笼罩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只骨节分明、异常修长的手,随意地搭在同样油光发亮的鼠标上。指尖夹着一支燃烧的香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袅袅青烟正是从那一点猩红中逸散出来,如同吐信的毒蛇。 随着凌星破门而入的巨响,那只夹着烟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烟灰簌簌落下,在油腻的桌面散开一小撮灰白。 然后,那人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椅子。 屏幕幽蓝的光,壁灯昏黄的光,在这一刻诡异地交织,落在那张从阴影中转出的脸上。 银白色的短发,如同被月光浸透的冷霜,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饱满而线条冷硬的前额。眉骨很高,投下深邃的阴影。阴影之下,是一双眼睛。 凌星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 瞳孔的颜色很浅,近乎一种无机质的灰,像是西伯利亚冻土上万年不化的冰层,又像是打磨到极致的寒铁,反射着屏幕和壁灯的光,却没有一丝温度。冰冷,沉静,深不见底,仿佛能瞬间洞穿一切虚张声势的伪装,直抵灵魂最深处。那目光落在凌星身上,像两道无形的冰锥,带着审视,带着评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绝对的掌控感。 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下巴的线条如同刀削斧劈般清晰利落。 一副纤巧的银边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冰冷的金属边框在屏幕光线下泛着锐利的、拒人千里的寒芒。镜片后的那双冰灰色眼眸,穿透缭绕的烟雾,精准地、毫无情绪地锁定了门口杀气腾腾的闯入者。 没有惊讶,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打扰的不悦。 只有一片深沉的、冻结般的平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网吧大厅隐约传来的喧闹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只剩下包厢内香烟燃烧时细微的“嘶嘶”声,以及凌星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掌心伤口的刺痛和旧伤的钝感,在这双冰灰色眼眸的注视下,仿佛被无限放大,尖锐地提醒着他的狼狈和失控。 “凌星。” 银发男人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冷的金属片刮过玻璃,清晰、平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死寂。每一个音节都像被精确计算过,没有丝毫冗余。 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模糊了他冰冷的唇线,却让那双冰灰色的眼睛在烟雾后显得更加锐利逼人。 “等你很久了。” 他的目光掠过凌星裹着纱布的右手,没有停留,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用你最顺手的英雄。Solo。一局定胜负。” 他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铁板上,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赌注是右手。” 他微微前倾身体,手肘支在油腻的桌面上,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线条冷硬的下颌,冰灰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冷酷的、如同手术刀般的锐利。 “输的人,自废右手,永远滚出电竞圈。” “嗡——!” 凌星的脑子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空白,随即又被更加狂暴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轻视的羞辱感填满!废右手?滚出电竞圈?好大的口气!这他妈是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 他死死盯着那张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冰冷得如同大理石雕像的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颌线绷紧如刀。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喷发出来。旧伤的钝痛和掌心的刺痛在这一刻奇异地融合,化作一股灼烧神经的滚烫洪流,冲垮了他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堤坝。 “操!” 一声低哑的咒骂从牙缝里挤出。凌星猛地拉开那张布满划痕的廉价塑料椅,椅子腿刮擦油腻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重重地坐了下去,动作大得几乎要把那脆弱的椅子坐塌。 “废我的手?” 他抬起头,额前那缕桀骜的红发因为动作而滑落,半遮住他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狐狸眼。他扯出一个极致冰冷、极致嘲讽的笑容,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行!老子陪你玩!输了,别他妈哭爹喊娘!” 他不再看那张冰冷的脸,猛地伸手,一把扯过油腻腻的键盘和鼠标,动作粗暴。冰凉的触感透过纱布刺激着伤口,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屏幕亮着,登录界面早已准备好。他手指翻飞,带着一股要将键盘戳穿的狠厉,输入账号密码。 游戏载入。 地图:召唤师峡谷中路。 模式:单挑模式。 英雄选择:影流之主·劫 vs 影流之主·劫! 镜像对决!纯粹的、**裸的、没有任何借口的操作与意识的终极碰撞! 凌星的眼神瞬间变了。所有的愤怒、戾气、不甘,在看到那个锁定英雄的头像时,被强行压了下去,沉淀为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专注。狐狸眼里只剩下屏幕,只剩下那个即将与他生死相搏的镜像之影。他的手指悬停在QWER键位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左手旧伤处传来熟悉的、令人烦躁的钝感,但他强行将其忽略,所有的神经都绷紧到极致,如同拉满的弓弦。 游戏开始! 没有试探,没有虚招! 凌星操控着自己的劫,甫一出泉水,便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决绝,直冲中路!他要碾压!他要撕裂!他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银发疯子,为他的狂妄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然而,就在他的劫踏入中线范围,进入对方视野的瞬间—— “咻!” 一道漆黑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手里剑(Q技能·影奥义!诸刃)如同预知未来般,精准地从敌方劫的手中射出,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破空音效,以一个刁钻到极致、几乎封死他所有走位可能的角度,狠狠扎向他操控的劫! 太快了!太准了!仿佛对方早已算准了他的落点,算准了他的意图! 凌星瞳孔骤然收缩!手指本能地疯狂敲击键盘!S键!走位! “嗤!” 手里剑擦着劫的衣角掠过,带起一片血红的伤害数字。险之又险! 冷汗,瞬间从凌星的后颈渗出。他操控的劫脚步未稳,那个冰冷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W技能·影奥义!分身)已然在极限距离处落下!位置,恰好卡在他补刀的必经之路上!同时,一道冰冷的弧光(E技能·影奥义!鬼斩)在影子和本体之间瞬间扫过! 凌星的手指僵了一下。他刚刚抬起手,鼠标已经点向那个残血的近战兵。这个位置,这个时机……对方是算准了他要补这个刀!他要么硬吃这个鬼斩的伤害和减速,补掉那个兵;要么放弃补刀,后撤躲开! 一种被完全看透、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凌星的心脏! 他选择了补刀!手指狠狠敲下攻击键! “唰!” 小兵倒下。 “嗤啦!” 冰冷的鬼斩弧光也同时扫过了他的身体!血量掉下一截,移动速度骤然减缓! 就在这减速生效、他动作迟滞的毫秒之间,对方的本体如同附骨之疽,瞬间与影子交换位置(W二段)!冰冷的、闪烁着寒芒的忍者刀(被动·影忍法!灭魂劫)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斩落! “噗嗤!” 血花飞溅!巨大的红色暴击数字在凌星屏幕中央炸开!他的劫血量瞬间暴跌至危险线! 太快了!太流畅了!每一个技能的衔接都精准到毫秒,每一个走位都如同经过最精密的计算,完美地封死了他所有的应对空间!对方的劫就像一个冰冷无情的杀戮机器,精准地执行着预设的毁灭程序,而自己……就像一只在蛛网上徒劳挣扎的飞虫! 凌星的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鼠标被拖动得几乎要冒烟。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他试图反击,试图用同样的Q技能还以颜色,试图用影子拉开距离…… 可每一次!每一次他的意图仿佛都被对方那双冰灰色的眼睛隔着屏幕、隔着烟雾看得清清楚楚!每一次他的技能出手,都像是主动撞进了对方早已布好的陷阱!每一次走位,都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踏入致命的杀局! 补刀被压制!血量被压制!走位被洞穿!意识被碾压! 屏幕上的击杀提示冰冷地弹了出来,猩红的字母像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First Blood!】 凌星操控的劫,颓然倒在了冰冷的中路石板上。屏幕瞬间变成一片压抑的灰白。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毫无悬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凌星僵坐在那张廉价塑料椅里,身体绷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红发,黏在皮肤上。他死死地盯着灰白的屏幕,盯着那个站在自己尸体旁、缓缓收起忍者刀的敌方劫,那双冰灰色眼睛的主人操控的劫。 不甘、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切的恐惧和茫然,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引以为傲的操作,他赖以生存的天赋,在对方绝对的实力和冰冷的计算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堡垒,被轻易地、彻底地碾碎。 他输了。输掉的,是他的右手,是他视为生命、视为唯一出路的电竞生涯! 网吧包厢里死寂一片,只有劣质主机风扇还在不知疲倦地嗡嗡作响,搅动着浑浊的空气和浓重的烟雾。 银发男人——江燃,缓缓靠回椅背。他夹着烟的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一下。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银边眼镜的镜片上,反射出冰冷、无机质的寒芒,如同两片冻结的湖面。镜片后那双冰灰色的眼眸,穿透缭绕的烟雾,毫无波澜地落在对面那个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年轻身影上。 凌星能感觉到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入他此刻所有的狼狈、不甘和绝望。 江燃抬起那只握着鼠标的右手。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昏暗的光线下,在鼠标那冰冷的磨砂外壳上,显得格外苍白。他随意地、甚至带着一丝慵懒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 就在他无名指屈起的瞬间—— 一道狰狞的、扭曲的疤痕,如同丑陋的蜈蚣,清晰地烙印在他无名指靠近指根的位置!疤痕很深,颜色暗红,与周围苍白的皮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仿佛曾经被某种极其锋利的东西狠狠切割、撕裂过,留下了永恒的印记。这疤痕,与他整个人的冰冷、精密、一丝不苟的气质,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强烈的冲突。 凌星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道疤痕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混沌的脑海!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裹着纱布的右手掌心。 江燃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凌星的目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他那只带着疤痕的手,伸向了旁边椅子上放着的、一个与他此刻身处的油腻网吧环境格格不入的、纯黑色的真皮公文包。 动作从容,精准。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薄薄的、打印整齐的文件。A4纸的边缘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锋利。 然后,他手臂一扬。 “啪!” 那份文件被随意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甩在了凌星面前的油腻桌面上。文件精准地滑过几道凝固的泡面油渍和烟灰,停在了凌星僵硬的、还放在键盘上的手边。 纸张最上方,一行加粗的黑体字如同冰冷的判决: 《特殊训练及生活管理协议》 凌星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份协议上。他的手指还残留着键盘的冰冷触感和方才激烈对抗时的微颤。 江燃的声音再次响起,比网吧劣质空调的冷风更刺骨,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凿进凌星的耳膜,也凿进他摇摇欲坠的未来: “住我家,服我管。” 他顿了一下,冰灰色的眼眸透过镜片,锁死凌星骤然抬起的、布满血丝和不甘的眼睛,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如同最终的审判: “否则,执行赌约。” 窗外的城市霓虹,不知疲倦地闪烁着。一束妖异的、变幻不定的红光,恰好穿过网吧肮脏的玻璃窗,斜斜地打在凌星苍白而紧绷的侧脸上,将他额前那缕桀骜的红发染得如同燃烧的、绝望的血,也将他眼底翻涌的屈辱、不甘和一种被逼到悬崖绝路的困兽般的挣扎,映照得一片猩红。 他死死盯着那份摊开的协议,“乙方”后面那一片刺眼的空白,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巨口。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咯咯作响,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第3章 第 3 章 凌晨四点,基地厨房冰箱冷光幽幽。 凌星像做贼一样摸向顶层,指尖触到冰凉玻璃罐的瞬间,狐狸眼倏地亮了。 粉嫩嫩颤巍巍的草莓布丁,裹着新鲜果肉,像一颗被封印的少女心。 他叼着勺子缩回房间,满足喟叹卡在喉咙——身后传来冰珠砸地的声音: “第三十七条,偷窃教练食物,断网二十四小时。” 凌星看着瞬间黑屏的游戏舱,备用机镜头对准冰箱里剩下的布丁:“家人们评评理!这合理吗?!” 弹幕炸了:“燃神冰箱里居然有布丁?!”“他刚是不是用镊子夹走的空盒?!”“磕到了!!” 冰箱门关上,空盒底部“安馨疗养院”的字样一闪而没。 凌晨四点零三分。 “星火”战队的基地,像一头蛰伏在浓黑夜色中的钢铁巨兽,陷入一片死寂。白日的喧嚣、键盘的敲击、队友的叫喊,此刻都被无边的黑暗和寂静吞噬得干干净净。只有走廊尽头,安全出口那幽绿色的指示灯,如同巨兽不怀好意的独眼,在冰冷的墙壁上投下一点微弱而瘆人的光。 凌星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滑过铺着冰冷瓷砖的长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脚掌边缘感受着地面的凉意,足弓微微弓起,如同某种夜行动物在捕猎前最后的潜伏。空气里弥漫着新基地特有的、淡淡的装修材料气味,混合着中央空调系统送出的、毫无人情味的冷风。 他的目标明确——走廊中段那扇虚掩着的厨房门缝里,正透出冰箱运行时的、低沉的嗡鸣,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对此刻饥肠辘辘的他而言如同致命诱惑的……冷气。 昨天那场屈辱的惨败,那纸冰冷的卖身契般的协议,还有掌心纱布下隐隐传来的刺痛,都像一团粘稠的、冰冷的沥青堵在胸口,让他辗转反侧,毫无睡意。胃袋空空如也,焦躁感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他需要一点什么,一点能抚慰这无边烦躁的东西,哪怕只是暂时的麻痹。 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手,轻轻一推。 “吱呀——” 轻微的门轴转动声在死寂中被放大了数倍,惊得凌星后颈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屏住呼吸,僵在原地侧耳倾听了几秒。除了冰箱持续的低鸣,再无其他声响。很好。 他闪身进去,反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门在身后合拢,只留下一条细不可察的缝隙。厨房里一片漆黑,只有嵌入式的对开门大冰箱,门缝里透出幽幽的、冰蓝色的冷光,像通往异世界的入口。 凌星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如同接近一个沉睡的宝藏。冰箱门是镜面的,映出他此刻模糊的身影:头发乱翘,额前那缕标志性的红发在幽蓝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裹着纱布的右手下意识地藏在身后。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紧张,手指搭在了冰箱门内嵌的隐藏式把手上。 轻轻一拉。 “嘶——” 冷气混合着保鲜室特有的、混杂着各种蔬果和奶制品的清凉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周身的燥热。冰箱内部明亮的LED灯瞬间亮起,将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如同士兵列队般的食材照得一清二楚。矿泉水瓶像透明的柱子,牛奶盒方方正正,蔬菜用保鲜盒分门别类,标签朝外,一丝不苟。 凌星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他的目标不是这些。视线越过第二层排列整齐的希腊酸奶,越过第三层贴着成分标签的低脂鸡胸肉,最终,贪婪地锁定在顶层最靠里的位置—— 一个玻璃罐子。 圆肚,细颈,透明的玻璃壁在冷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泽。罐子里,盛着一团凝固的、极其娇嫩的粉红色。那色泽如同初春最柔嫩的樱花,又像少女羞红的脸颊,纯粹得不染一丝杂质。粉红色的膏体细腻光滑,微微颤动着,顶端点缀着几颗饱满的、红宝石般的草莓果肉,新鲜的汁水仿佛随时会从果肉里沁出来,浸润下方柔嫩的膏体。一层薄薄的、清澈的果汁糖浆如同流动的琥珀,覆盖在最上层,将那颗最大的草莓半掩其中,更添几分诱人的光泽。 草莓布丁。 不是超市里那种廉价的、充满香精味的果冻,而是手工制作的、带着某种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心意。它静静地待在那里,在冰箱顶灯的光晕笼罩下,像一个被小心翼翼封存起来的、易碎的、粉红色的梦。 凌星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渴望瞬间攫住了他。那粉嫩的颜色,那颤巍巍的质感,那新鲜草莓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甜蜜香气……像一把温柔的钩子,轻而易举地勾走了他所有的烦躁和戾气。 他左右飞快地扫视一圈,厨房依旧死寂。很好,安全。 他踮起脚尖,身体前倾,受伤的右手也忘了顾忌,直接伸向那罐诱人的粉红色。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玻璃罐壁,激得他微微一颤。他小心翼翼地、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将那罐草莓布丁从一堆“健康食品”中解救出来。玻璃罐的冰凉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却奇异地安抚了他掌心伤口的灼痛和心底翻腾的焦躁。 得手! 他迅速关上冰箱门,将那诱人的冷光源隔绝。厨房重新陷入黑暗,只有他怀里的玻璃罐在窗外微弱月光的映照下,泛着一点朦胧的、甜蜜的粉红光晕。他像一只偷到了灯油的小老鼠,心脏怦怦直跳,却又带着一种隐秘的、巨大的满足感,弓着腰,蹑手蹑脚地溜回走廊,目标直指二楼尽头那间属于他的、暂时栖身的“牢房”。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落锁。凌星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安全了!他这才感觉到后背沁出了一层薄汗,被空调冷风一吹,有些凉飕飕的。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罐在黑暗中兀自散发着甜蜜诱惑的“战利品”。粉红色的膏体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诱人。他迫不及待地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杂物。他胡乱地扒拉了几下,摸出一把不知道哪次点外卖送的塑料小勺,勺柄上还印着某个快餐店的logo。 拧开玻璃罐的金属旋盖,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浓郁的草莓甜香瞬间弥漫开来,充满了小小的房间。那香气清新、自然,带着水果特有的鲜活感,瞬间驱散了房间里的冷清和凌星心中的阴霾。 凌星挖了满满一大勺。粉红色的布丁在勺子上颤巍巍地晃动着,顶端嵌着一颗饱满的红草莓。他几乎是虔诚地将勺子送入口中。 冰凉、细腻、柔滑的触感瞬间在舌尖化开。布丁本身甜度适中,带着纯正的牛奶香和一丝丝草莓的清甜,口感绵密得如同最上等的丝绸。而那颗新鲜的草莓果肉,被牙齿轻轻一碰,酸甜的汁水便汹涌地迸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完美地中和了布丁的柔腻,带来一种鲜活、跳跃的味觉享受。 “唔……” 一声满足的、带着强烈慰藉感的喟叹,不受控制地从凌星的喉咙深处溢了出来。他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像一只终于偷吃到鱼干的餍足猫咪。所有的憋屈、愤怒、不甘,似乎都在这一口冰凉甜蜜的慰藉中暂时消融了。他甚至惬意地晃了晃悬在椅子边的脚。 然而,这声满足的叹息,尾音还袅袅地飘散在充满草莓甜香的空气中——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落锁声,如同冰针,毫无预兆地刺穿了这短暂的宁静与甜蜜。 声音来自门外。 凌星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口中的布丁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滋味,变成了一块冰冷的蜡。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因为惊骇而骤然收缩,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条缝隙。走廊壁灯昏黄的光线,斜斜地投射进来一道狭长的光带,恰好落在他书桌前的空地上。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倚靠在了他敞开的门框上。 银白色的短发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一丝不乱。那副纤巧的银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微光,让人看不清其后那双冰灰色眼眸里的情绪。他穿着质地精良的深灰色丝质睡衣,领口扣到最顶端一丝不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刚从睡梦中醒来、却又带着绝对掌控力的冰冷气息。正是江燃。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先是扫过凌星僵在嘴边、还沾着一点粉红色布丁的塑料勺子,然后,缓缓下移,落在了书桌中央,那个已经被挖掉一大块、显得不再完美的草莓布丁玻璃罐上。 房间里弥漫的浓郁草莓甜香,此刻仿佛成了无声的罪证。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空调出风口还在持续送出冰冷的微风,吹拂着凌星额前汗湿的红发。 江燃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倚着门框,那无声的注视,比任何咆哮的质问都更让凌星感到窒息和一种无所遁形的狼狈。 几秒死寂般的沉默后,江燃终于动了。他直起身,动作从容不迫,迈步走进了凌星的房间。他的脚步很轻,踩在木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凌星紧绷的神经上。 他径直走到书桌前,目光如同手术刀,冰冷地审视着那个“罪证”——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布丁罐。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凌星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的动作。 江燃没有直接伸手去碰那个沾着凌星口水和指纹的玻璃罐。他微微俯身,从自己睡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手帕。 而是一把……银光闪闪的、前端异常尖细的、造型极其专业的——不锈钢镊子! 那镊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锐利、不近人情的光芒。 他极其精准地用镊子尖,夹住了玻璃罐的金属旋盖边缘。动作稳定,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在操作某种精密仪器,或者处理一件危险的生化样本。他就这样,用镊子夹着那个还残留着凌星指尖温度和偷吃罪证的玻璃罐,将其稳稳地从凌星面前的书桌上“提”了起来,整个过程,他的手指甚至没有碰到罐壁一丝一毫! 凌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嘴里残留的布丁甜味瞬间变成了难以言喻的荒谬和一种被极致羞辱的怒火!洁癖到这种地步?!碰一下会死吗?! 江燃夹着那个玻璃罐,仿佛夹着一件极其肮脏的垃圾,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在即将跨出房门的那一刻,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平稳得像在宣读一份早已拟好的、不容置疑的判决书,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板上: “《基地管理条例》第三十七条:未经许可,擅动教练私有物品,视为偷窃。” 他脚步未停,声音清晰地传来,穿透冰冷的空气,精准地钉入凌星僵硬的耳膜: “处罚:断网二十四小时。即刻执行。” 话音落下的瞬间—— “滴!”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电子音,不知从基地的哪个角落响起。 紧接着,凌星面前书桌上,那台连接着顶级配置主机、处于待机状态的曲面电竞显示器,屏幕中央闪烁的幽蓝色呼吸灯——熄灭了。 不止是显示器。 凌星猛地转头看向房间角落!那里立着他专属的、价值不菲的定制版沉浸式游戏舱!此刻,那流线型的舱体上,所有代表着启动、运行、联网状态的指示灯——瞬间,全部,熄灭! 一片死寂的黑暗。 整个房间,仿佛瞬间被抽离了灵魂,变成了一座信息孤岛。 江燃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走廊阴影里,只有那扇被他轻轻带上的房门,发出最后一声轻微却无比沉重的“咔哒”落锁声。 “操!!江燃——!!!” 一声压抑到极致、几乎是从胸腔深处撕裂而出的怒吼,在死寂的房间内猛然炸开!凌星像一头被彻底激怒、踩到尾巴的凶兽,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巨大的动作带倒了椅子,椅背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双眼赤红,额角青筋暴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灼热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天灵盖!断网?!二十四小时?!在这个网络就是氧气、游戏就是生命的世界里,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就因为一罐破布丁?!那个死洁癖!控制狂!神经病! 他像一头困兽,在突然变得无比狭小的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啪啪的声响。拳头捏得死紧,裹着纱布的右手掌心因为用力而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楚反而更添了他心头的暴戾。 目光如同喷火的探照灯,狠狠扫过一片死寂的主机和游戏舱,扫过空荡荡的书桌,扫过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绝对禁锢的房门……最终,他的视线猛地钉在了自己扔在床上的、那个屏幕裂了一条缝的旧手机上。 一个疯狂、叛逆、带着强烈报复意味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上他的大脑! 断我的网?行!老子让你也尝尝“出名”的滋味! 他扑过去抓起那台旧手机,指尖因为愤怒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屏幕亮起,裂痕在光线映照下显得有些狰狞。他手指翻飞,带着一股要将屏幕戳穿的狠劲,迅速点开了一个有着火焰图标的APP——鲨鱼直播。 登录,进入个人主页。粉丝数少得可怜,上次直播记录还是大半年前在网吧的随意开播。但此刻,这些都无所谓了! 凌星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翻涌的怒骂,对着手机屏幕,强行挤出一个混合着委屈、愤怒和狡黠的复杂表情。他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镜头能把自己那张写满“受害者”情绪的脸拍清楚,然后,拇指重重地点下了那个红色的“开始直播”按钮! 没有预告,没有标题。 一个名为【Star-凌星】的直播间,突兀地在凌晨四点半的鲨鱼平台悄然亮起。 起初,只有零星的几个夜猫子挂着游戏直播间的观众被推送进来。 【???诈尸了?】 【卧槽!星神?!这大半夜的?】 【背景…是卧室?星神换基地了?】 凌星没理会这些飘过的弹幕。他拿着手机,赤着脚,像做贼一样,再次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房间。走廊依旧死寂。他如同一个执行秘密任务的间谍,弓着腰,屏住呼吸,目标明确——厨房! 他轻轻推开厨房门,冰箱依旧矗立在黑暗中。这一次,他没有开灯。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源照亮了他小半张脸和前方一小片区域。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冰箱,心脏因为紧张和一种恶作剧般的兴奋而怦怦直跳。 再次拉开冰箱门! 幽冷的蓝光再次倾泻而出,照亮了他脸上刻意营造的“悲愤”表情。他迅速将手机摄像头对准冰箱内部,尤其是顶层——那个原本放着草莓布丁的位置! 此刻,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空气和LED灯惨白的光。 “家人们!给评评理!” 凌星压低了声音,对着手机话筒,用一种饱含冤屈、带着哭腔(实则憋着笑)的语气控诉道,狐狸眼在屏幕光线下狡黠地眨动着,“看看!看看这万恶的资本家冰箱!鸡胸肉!西兰花!矿泉水!全是鸟食!” 他故意让镜头扫过那些码放整齐的“健康食品”,语气更加悲愤:“我就吃了他一罐布丁!就一罐!粉红色的!草莓的!可好吃了!” 他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表情更显“痛心疾首”。 “结果呢?” 凌星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控诉,“那个魔鬼!那个洁癖晚期!那个控制狂!他!他居然用镊子!像夹细菌一样!把我的布丁罐夹走了!” 他模仿着江燃用镊子夹罐子的动作,表情夸张。 “这还不算完!” 凌星咬牙切齿,镜头因为他激动的手抖而晃动着,“他居然!断我网!二十四小时!整整一天啊兄弟们!这合理吗?啊?!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有王法吗?!” 他对着空荡荡的冰箱顶层,发出了灵魂拷问:“我就问一句!一罐布丁而已!至于吗?!啊?!” 就在他情绪激昂、唾沫横飞地控诉时,直播间的人数正在以几何级数疯狂飙升!弹幕彻底疯了! 【卧槽槽槽槽!!!我听到了什么?!燃神?!布丁?!】 【镊子????燃神用镊子夹布丁罐????这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等等!重点难道不是星神和燃神住一起了吗?!深更半夜!同一个屋檐下!为了一罐布丁!】 【[我的布丁罐]???星神你这用词很危险啊![我的]!】 【燃神冰箱里居然有草莓布丁?!粉红色的?!他私下到底是什么画风啊?!冰山外表少女心?!】 【断网二十四小时……这惩罚……燃神好狠!但是……为什么我觉得好带感?!】 【偷吃被抓包炸毛受x洁癖冷酷断网攻!kswl!!!(磕死我了)】 【星神别哭!妈妈给你买一车布丁!但请务必继续直播!摩多摩多!(更多更多)】 弹幕如同失控的蝗虫群,密密麻麻、五颜六色地覆盖了整个手机屏幕,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内容,只剩下满屏的“???”、“!!!”、“awsl”(啊我死了)和“kswl”(磕死我了)。 凌星看着这爆炸般的弹幕,看着那些疯狂刷过的、把他和江燃名字绑在一起的、充满暧昧气息的缩写,一时间有点懵。这……跟他预想的“揭露暴行、引发公愤”好像不太一样? 就在这时—— “嗒、嗒、嗒……” 清晰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紧不慢地踩在走廊冰冷的地板上,如同精准的鼓点,敲打在死寂的空气中,也敲打在凌星骤然绷紧的神经上! 脚步声在厨房门口停住了。 凌星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猛地回头! 厨房门口,江燃不知何时去而复返。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丝质睡衣,身形挺拔,如同标枪。银边眼镜后的冰灰色眼眸,在走廊壁灯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正静静地、毫无波澜地注视着凌星,以及他手里那个正在疯狂滚动着弹幕、亮得刺眼的手机屏幕。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凌星惊慌失措的脸上,而是越过他,落在了那个敞开着门的冰箱内部。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只有手机里,弹幕还在不知死活地疯狂刷屏: 【燃神来了?!镜头!快转镜头啊星崽!】 【正主对峙!打起来!打起来!(兴奋搓手)】 【镊子呢!燃神!把镊子亮出来!】 江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质问,没有暴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冒犯的迹象。他只是极其平静地、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厨房。 凌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机镜头不由自主地对准了他。 江燃径直走到敞开的冰箱门前。他微微侧身,挡住了大部分镜头,只留给屏幕一个线条冷硬完美的侧影。他伸出手—— 这一次,他没有用镊子。 那只骨节分明、在冷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的手,直接握住了冰箱门的边缘。手指修长有力,无名指根那道狰狞的疤痕在冷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砰。” 一声不算重,却带着绝对终结意味的闷响。 冰箱门□□脆利落地关上了。 最后一丝幽蓝的冷光被隔绝,厨房重新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凌星手机屏幕的光源,在黑暗中照亮了江燃转身离去的背影,和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个东西—— 一个空的、透明的玻璃罐。罐底,一个不起眼的、印着浅蓝色字样的标签,在屏幕光线扫过的瞬间,隐约可见几个小字: 安馨疗养院特供。 江燃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只剩下凌星僵立在黑暗的厨房中央,举着嗡嗡作响、弹幕爆炸的手机,对着紧闭的冰箱门,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莓甜香,以及那惊鸿一瞥的标签字样,大脑一片空白。 第4章 第 4 章 训练室惨白灯光下,A4纸堆成雪丘。 江燃的钢笔尖悬在纸面,声音像冻硬的冰:“写。三千遍。稳。” 凌星扯过纸,笔尖狠狠戳下,墨团炸开如狰狞鬼脸。第一排“稳”字筋骨断裂,杀气四溢。 “稳?”他嗤笑,红发甩过渗血纱布,“老子字典里只有杀!” 午休时唐飞偷塞能量棒:“燃神当年…也被逼写过[忍]字。”凌星盯着江燃桌上那支笔帽刻“R”的钢笔,狐狸眼眯起。 三千张“杀”字条贴满训练室墙壁,像血淋淋的战书。 江燃撕下最中央一张,钢笔尖穿透纸背,在凌星名字上戳出森冷黑洞。 训练室的光线是毫无感情的惨白,来自头顶一排排高功率LED灯管,将每一寸空间都照得纤毫毕露,也照得人心底发慌。巨大的环形战术白板光洁如新,上面空无一物,像一张沉默等待被涂抹的巨口。空气中弥漫着新设备特有的塑料味和淡淡的清洁剂气息,冰冷、空旷,缺乏人气。只有中央空调系统不知疲倦地送出恒定的低温气流,吹拂着桌面散落的几页数据报告纸角。 凌星瘫坐在宽大的电竞椅里,身体陷进去大半,长腿毫无形象地架在桌沿,包裹着纱布的右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冰凉的金属。他面前的曲面屏显示器漆黑一片,倒映着他此刻写满烦躁的脸——眉头紧锁,下唇被咬得发白,额前那缕标志性的红发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左手旧伤处熟悉的钝痛,随着空调冷风一阵阵袭来,搅得他心绪不宁。 脚步声。 清晰,规律,不疾不徐,踩在光洁的防静电地板上,发出稳定而压迫的“嗒、嗒”声,由远及近。 凌星没有回头,但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头察觉到危险的野兽。架在桌沿的腿“唰”地收了回来,脚尖点地,身体下意识地坐直了些,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黑漆漆的屏幕,仿佛能从里面看出花来。 江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像一道切割光影的利刃。银白色的短发一丝不苟,深灰色的教练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轮廓。他手里拿着一沓东西——厚厚一摞雪白的A4打印纸,纸张的边缘在灯光下锋利得像刀。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支通体漆黑、造型异常简洁流畅的钢笔,金属笔身在冷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他没有看凌星,径直走到凌星旁边的空位——那里原本属于唐飞。他拉开椅子,动作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在过分安静的训练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江燃将那厚厚一摞A4纸,“啪”的一声,放在了凌星面前的桌面上。雪白的纸堆瞬间占据了大半个桌面,像一座突兀的、散发着寒气的雪山。纸堆边缘锋利,几乎要戳到凌星搭在桌面的手臂。 接着,那支通体漆黑的钢笔,被轻轻放在了纸堆的顶端。笔尖朝外,闪着一点乌沉沉、令人心悸的寒光。 做完这一切,江燃才缓缓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位置离凌星不远不近,恰好在一个能施加无形压力、却又保持着某种冰冷距离的位置上。 训练室里只剩下空调送风的低鸣和两人之间无声对峙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 江燃终于侧过头。银边眼镜的镜片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将他那双冰灰色的眼眸完全遮蔽在反光之后,只剩下一片冰冷、无机质的亮斑。他的目光,穿透镜片,落在凌星那张写满桀骜不驯和压抑怒火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像冻硬的冰坨子砸在金属地板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和不容置疑的裁决: “写。” 他停顿了半秒,仿佛在给这个单字命令增加分量。 “三千遍。” 最后一个字,清晰地、缓慢地、如同冰锥般凿进凌星的耳膜: “稳。” “稳?” 凌星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底下最荒谬、最刺耳的笑话,猛地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嗤笑。他身体前倾,手肘重重地砸在桌面上,震得那摞雪白的A4纸都晃了一下。那双上挑的狐狸眼里,瞬间燃起两簇被彻底点燃的、暴戾的火焰。 “写稳?” 他盯着江燃镜片后那片冰冷的反光,声音因为极致的荒谬感而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挑衅,“老子打比赛靠的是稳吗?啊?!” 他猛地指向自己身后巨大的战术白板,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昨天那场惊心动魄的1v5翻盘影像:“昨天那五个!要不是老子杀穿他们!稳?!稳他妈的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他因为激动,裹着纱布的右手猛地挥了一下,纱布边缘瞬间洇开一小片刺目的鲜红,伤口显然又崩裂了。 “姓江的!” 凌星几乎是咆哮出来,额角的青筋因为激动而暴跳,“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用你那套乌龟壳理论框我?老子字典里只有一个字——杀!杀穿!杀透!杀到他们泉水不敢出来!懂吗?!” 江燃依旧端坐着,如同一尊冰雕。凌星的咆哮和飞溅的唾沫星子,似乎连他一丝衣角都无法撼动。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冰封般的平静下,是更加深沉的、不容动摇的意志。 他不再说话,只是抬起那只握着钢笔的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异常稳定,指根那道狰狞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他伸出食指,用那修剪得极其干净、弧度完美的指甲,极其精准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点了一下钢笔旁边那摞雪白A4纸的最顶端。 动作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凌星紧绷的神经上。 意思再明白不过:写。立刻。马上。没有商量。 凌星死死盯着那根点着纸张的手指,又猛地抬头看向江燃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胸腔里的怒火如同被浇了油的熔岩,疯狂地翻腾、膨胀,几乎要将他整个人从内而外烧成灰烬!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这冰冷的命令和无声的压迫一寸寸碾碎! “行!写!老子写给你看!”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喉咙里挤出。凌星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凶兽,猛地伸出手,带着一股要将桌面抓穿的狠劲,一把从纸堆最上面扯过一张雪白的A4纸!纸张被他攥得瞬间起皱、变形。 他另一只手则粗暴地抓过那支通体漆黑的钢笔!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厌恶的质感。他甚至能感觉到笔身上细微的、冰冷的纹路。 凌星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拔开笔帽!他直接握着笔杆,将笔尖狠狠怼在被他揉皱的纸面上!力量之大,让坚硬的合金笔尖瞬间刺破了脆弱的纸张,发出“嗤啦”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一团浓稠得化不开的漆黑墨迹,如同被强行挤爆的毒瘤,在笔尖刺破的纸洞周围猛地炸开、晕染!瞬间洇透了好几层纸,形成一个丑陋、狰狞、充满破坏力的墨团!像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嘲笑。 凌星喘着粗气,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个墨团,仿佛那是他所有愤怒和屈辱的宣泄口。他握着笔,手腕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道,狠狠地在墨团旁边拖动! 钢笔尖刮擦着粗糙的纸面,发出沙哑刺耳的“嘶啦”声,如同钝刀割肉。 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筋骨狰狞的“稳”字,在墨团旁边艰难地、挣扎着“爬”了出来!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字!横不像横,竖不像竖!笔画粗粝狂放,带着一股要将纸张彻底撕裂的蛮力!起笔处墨色浓重如泼血,收笔处却因为用力过猛而干涩飞白,像一条条绝望的、崩断的筋!整个字的结构完全散架,歪斜扭曲得如同醉汉的涂鸦,扑面而来的不是稳定,而是狂暴、混乱、濒临崩溃的杀伐之气! 这根本不是在写字!这是在用笔尖施暴!是在用墨迹诅咒! “稳?!” 凌星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狐狸眼死死锁住旁边依旧端坐如冰的江燃,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和极致的嘲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裹挟着血腥味: “看清楚!老子字典里——只有杀!” 正午刺眼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照射进空旷的训练室,在地板上投下大片明晃晃的光斑,却驱不散室内的冰冷和死寂。 那堆雪白的A4纸山依旧矗立在凌星桌上,只被粗暴地撕掉了一张。剩下的,如同无声的嘲讽。 凌星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僵坐在椅子里。桌上摊着那张被他蹂躏过的纸,上面那个巨大、丑陋、充满戾气的“稳”字和旁边炸裂的墨团,像一块丑陋的伤疤,刺眼无比。他低垂着头,额前那缕红发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有紧握成拳、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微微颤抖着。纱布下,崩裂的伤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混杂着旧伤的钝感,啃噬着他的神经。 “咕噜……”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死寂环境中异常清晰的腹鸣,从他肚子里传了出来。 饥饿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委屈。妈的,布丁没吃到,网被断了,还要被逼着写这狗屁倒灶的“稳”字!那个神经病!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憋屈和怒火彻底吞噬时,一阵刻意放轻、却依然略显笨拙的脚步声从训练室门口传来。 凌星猛地抬头,眼神凶狠如受伤的孤狼。 门口探进来一张圆圆的、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鼻梁上几点雀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是唐飞,队里的辅助。他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印着卡通图案的零食袋子,鼓鼓囊囊,几乎要撑破。对上凌星那双布满血丝、戾气未消的眼睛,唐飞明显瑟缩了一下,圆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怯意,但还是硬着头皮,像只偷溜进来的小仓鼠,踮着脚尖,飞快地溜了进来。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江燃不在附近,才小跑到凌星桌边,动作快得有点滑稽。 “星…星哥?” 唐飞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讨好,又有点紧张。他飞快地从怀里那个巨大的零食袋里掏了掏,摸出一根包装花哨、印着“高能补充”字样的能量棒,像递什么秘密武器一样,小心翼翼地、飞快地塞到凌星搁在膝盖上的拳头旁边。 凌星没动,只是用那双依旧带着戾气的狐狸眼冷冷地斜睨着他。 唐飞被看得有点发毛,咽了口唾沫,圆圆的眼睛瞟向江燃空着的座位,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那…那个…星哥,你别太跟燃神置气…” 他舔了舔嘴唇,仿佛在犹豫要不要说,最终还是没忍住,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小心翼翼,悄声道:“其实…其实燃神当年刚打职业的时候…也被他教练这么搞过!” 凌星布满血丝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唐飞没注意到凌星细微的变化,自顾自地小声道:“我听青训营的老教练说过!那时候燃神比你还狂!打法凶得没边,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他教练…也是个狠人,直接把他关训练室里,逼他写…写那个字!” 唐飞努力回忆着,“好像是…[忍]?对!就是[忍]!写了整整五千遍!手都磨出血泡了!” 他顿了顿,圆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声音带着点感慨:“燃神他…后来打法就变了。稳得可怕,像台机器。大家都说…是那五千遍[忍]字刻进骨头里了。” 他偷瞄了一眼凌星桌上那个狰狞的“稳”字,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他…他大概…也是为你好?怕你…像他以前那样…出事?” 唐飞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有点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抱着他那袋巨大的零食,又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踮着脚尖,飞快地溜出了训练室,留下凌星一个人僵在原地。 “忍”?五千遍?磨出血泡? 凌星的眉头紧紧锁起,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旁边江燃的座位。 桌面上很干净,只有一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一个纯黑色的陶瓷马克杯,杯沿没有一丝水渍。而在马克杯旁边,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支笔。 正是那支通体漆黑、笔尖曾刺穿纸张、留下狰狞墨团的钢笔。 此刻,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笔帽严丝合缝地盖着。在靠近笔夹顶端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字母,被巧妙地蚀刻在黑色的金属表面—— R。 字母线条硬朗,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特有的质感,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一点幽微的、不易察觉的冷光。 凌星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小小的“R”上。唐飞的话,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混乱的思绪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江燃也曾被这样对待过?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把“忍”字刻进骨头里?所以他现在,要用同样的方式,把这该死的“稳”字刻进他凌星的骨头里?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荒谬、不甘和被强行扭曲的愤怒,再次冲上凌星的头顶!为他好?放屁!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得椅子向后滑去,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锐鸣! 他不再看那支笔,不再看那个“R”。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几步冲到那堆雪白的A4纸山前,双手抓住厚厚一摞纸的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扯! “嗤啦——哗啦!” 雪白的纸张如同被惊起的鸽群,瞬间漫天飞舞!纷纷扬扬,洒满了训练室冰冷的地板! 凌星弯腰,从地上胡乱抓起几张散落的A4纸。他再次抓起桌上那支冰冷的钢笔,这一次,他拔开了笔帽!尖锐的合金笔尖暴露在空气中,闪着森然的寒光。 没有犹豫,没有章法!他俯下身,将纸按在桌面上,手腕带动笔尖,在雪白的纸面上疯狂地、暴戾地划动!笔尖刮擦纸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如同毒蛇吐信! 一个又一个巨大、扭曲、笔画狂放、力透纸背的“杀”字,如同被囚禁的凶魂,被他粗暴地释放出来,烙印在纸张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冲天的戾气,每一个笔画都像是要撕裂纸张!墨迹浓重,飞白处如同溅射的血点! 他写了一张,又一张!动作快得近乎疯狂!写一张,就狠狠地将它拍在训练室光洁的墙壁上!用拳头砸上去,让纸张死死粘住! “啪!” 一个巨大的“杀”字贴在战术白板边缘。 “啪!” 又一个“杀”字覆盖在巨大的战队LOGO海报上。 “啪!啪!啪!” …… 雪白的墙壁,冰冷的战术板,巨大的落地窗……训练室目之所及的每一个角落,都迅速被这些漆黑、狰狞、充满狂暴气息的“杀”字所侵占!像一张张无声的血淋淋战书,又像一片片宣告反叛的黑色旗帜,在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疯狂和绝望! 整个训练室,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被“杀”字诅咒的、充满硝烟气息的战场! 江燃推开训练室厚重的隔音门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训练室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然而,映入他冰灰色眼眸的,不再是空旷、冰冷、秩序井然的训练空间。 墙壁,如同遭遇了一场暴烈的、黑色的雪崩。 目之所及,几乎每一寸光洁的墙面上,都被粗暴地贴满了雪白的A4纸。纸张的边缘因为仓促的粘贴而卷曲、翘起。而每一张纸上,都只写着一个字—— 杀! 巨大,扭曲,墨色浓重到几乎要滴落下来。笔画狂放不羁,力透纸背,横竖撇捺都带着一股要将纸张彻底撕裂、将墙壁彻底洞穿的狂暴戾气!起笔处墨团淤积如血痂,收笔处飞白凌厉如刀锋!整个字的结构被刻意地打散、变形,像一只只被强行钉在墙上的、兀自挣扎咆哮的凶兽!成百上千个“杀”字,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如同无数双充满怨毒和反叛的眼睛,在惨白的灯光下,无声地、冰冷地注视着推门而入的人。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尚未散尽的墨水和纸张纤维被暴力摩擦后的气息。死寂,却又充斥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喧嚣和疯狂。 江燃站在门口,银边眼镜后的冰灰色眼眸,缓缓扫过这片被“杀”字覆盖的、如同精神污染般的墙壁。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盖着万年不化的冰层。只有镜片边缘,反射着一点冰冷、锐利的光。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训练室正中央,那片巨大的、原本用于战术分析的空白区域。那里,一张被贴得格外端正、格外醒目的A4纸,像一个被特意标记出来的靶心。 纸上那个“杀”字,写得格外巨大,格外狰狞,墨色几乎完全覆盖了纸面,透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而在纸张的右下角,用同样狂放的笔迹,签着一个名字——凌星。 江燃迈步,走进了这片“杀”字的丛林。他的脚步依旧稳定,踩在散落着零星纸张碎片的地板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声响。他径直走到那张位于中央的“战书”面前。 站定。 他没有立刻动手撕扯,甚至没有看那个张牙舞爪的“杀”字。冰灰色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签在右下角的、同样充满挑衅意味的名字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江燃缓缓抬起了右手。那只骨节分明、无名指根带着狰狞疤痕的手,伸向了自己教练服胸前的口袋。 他从里面,取出了那支通体漆黑、笔帽上蚀刻着“R”字母的钢笔。 他拔开了笔帽。 尖锐的合金笔尖,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一点森然的、冰冷的寒芒。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臂稳定得如同钢铁支架。笔尖悬停在签名处——“凌星”两个字的上方。 然后,猛地刺下! “嗤——!” 笔尖带着一股决绝的、穿透一切的力道,狠狠扎穿了单薄的A4纸!发出纸张纤维被瞬间撕裂的、令人心悸的锐响! 坚硬的合金笔尖穿透纸背,深深刺入了下方坚硬的战术板!发出沉闷的“笃”的一声! 一个细小、却无比深邃、边缘带着撕裂痕迹的孔洞,赫然出现在“凌星”两个字的中央!像一颗冰冷的、致命的子弹留下的弹孔。漆黑的墨迹顺着孔洞的边缘,如同凝固的血液,无声地、缓慢地晕染开一小圈,将那个名字钉死在冰冷的背景板上。 江燃保持着刺穿的动作,手臂悬停在空中,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他微微低着头,银边眼镜的镜片完全遮蔽了眼眸,只有那一点穿透纸背、深深嵌入战术板的笔尖寒芒,在满墙狰狞的“杀”字映衬下,散发着一种无声的、令人胆寒的森然威压。 训练室里,只剩下空调送风的低鸣,和笔尖穿透纸张、钉入木板后,那细微的、仿佛还在持续震颤的余音。 第5章 第 5 章 训练赛地图硝烟未散。 凌星的劫倒在敌方高地塔废墟下,灰白屏幕映出他猩红的眼:“老子能杀!” 江燃的钢笔尖在复盘本上戳出黑洞:“葬送全队优势,罚洗全队训练袜一周。” 陈泽沉默递来健身袜,浓烈汗酸混合蛋白粉发酵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凌星弯腰干呕的瞬间,唐飞手机快门声轻响。 深夜,一双系成死结的臭袜悬在江燃卧室门把上,袜尖挑衅地指向门缝。 门内传来钢笔折断的脆响。 训练室巨大的曲面屏幕上,象征着“失败”的猩红字符如同溃烂的伤口,刺目地烙印在召唤师峡谷破碎的基地水晶之上。硝烟似乎还未从虚拟的战场散尽,弥漫在空气里的,是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真实挫败感。 凌星猛地向后一仰,电竞椅的滑轮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双手狠狠搓了把脸,指关节用力到泛白,额前那缕红发被汗水浸湿,狼狈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屏幕的灰白光芒映在他眼底,却点燃不了半分神采,只剩下被灼烧后的余烬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狂躁。 “操!” 一声压抑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裹着纱布的右手重重砸在冰冷的桌面上,“差一点!就差他妈一点!老子能杀穿他们!五个!全他妈是残血!” 他猛地指向屏幕回放里自己倒在高地塔废墟下的劫,“要不是那傻逼辅助盾给慢了!要不是上单怂了不敢跟!老子……” “凌星。” 一个声音,不高,平稳得像冰层下缓慢流动的寒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瞬间冻结所有喧嚣的穿透力。 江燃站在战术白板前,银边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冷光,将他冰灰色的眼眸完全遮蔽。他手里拿着那支通体漆黑的钢笔,笔尖悬停在展开的复盘笔记本上。笔记本纸张崭新,此刻却已经在刚才那场混乱的复盘中被愤怒的笔尖戳出了好几个细小的凹坑。 训练室里死寂一片。唐飞缩在椅子里,圆圆的眼睛偷瞄着凌星又飞快地瞟向江燃,大气不敢出。陈泽依旧沉默地坐在自己位置上,肌肉虬结的手臂搭在桌沿,青筋在古铜色的皮肤下微微起伏,像蛰伏的猛兽。 “高地塔下,对方中野辅三人状态良好,控制技能全在冷却完毕。” 江燃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公式,“AD金克斯有复活甲,上单奥恩有大招有闪现。你方四人,除你外,状态均低于30%,关键技能CD。” 钢笔尖在笔记本上轻轻一点,留下一个微小的、却无比刺眼的墨点。 “你强行闪现R金克斯,” 江燃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凌厉的直线,模拟着劫的突进轨迹,“意图一换一,赌金克斯队友反应不及。” 笔尖在代表金克斯的位置重重一顿,戳破了纸面,“结果是,金克斯复活甲触发,你被奥恩大招击飞,被辅助娜美水泡控住,被中单辛德拉能量倾泻秒杀。” 笔尖在凌星倒下的位置,狠狠戳了下去,发出“笃”的一声闷响,穿透了纸背。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层反光,精准地钉在凌星因愤怒和不服而扭曲的脸上。 “你死了。” 三个字,冰冷地陈述事实。 “队友失去核心输出。” “被反推高地。” “葬送全队二十七分钟积累的全部优势。” 钢笔尖悬停在那个被戳穿的小洞上方,墨迹如同凝固的血,在破洞边缘缓慢晕染。 “葬送?” 凌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江燃,“没有老子前面杀穿中路!你们能拖到二十七分钟?!优势是老子拿命C出来的!懂吗?!C!arry!” 他几乎是咆哮着,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高风险高回报!不敢打就别玩刺客!都他妈去玩奶妈!” 江燃的镜片反射着凌星暴怒的身影,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缓缓合上那本被戳穿的复盘笔记本,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这声音像是一个休止符,也像一个更沉重惩罚的开端。 他没有回应凌星的咆哮,目光平静地扫过训练室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回凌星身上。 “团队游戏,个人英雄主义葬送胜利。”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作为惩罚,也作为团队协作意识的重塑——”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角落一个半人高的、印着战队LOGO的塑料收纳箱。箱盖敞开着,里面凌乱地堆放着一些杂物。 “清洗全队所有训练用袜。” 江燃清晰地吐出指令,每一个字都像冰坨子砸在地上,“为期一周。现在执行。” “哗啦!” 塑料收纳箱被凌星一脚粗暴地踹翻在地,箱体在光洁的地板上滑出刺耳的噪音。五颜六色、材质各异、散发着各种难以言喻复杂气息的袜子,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箱口倾泻而出,在地板上堆成了一座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小山!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高强度运动后浓烈汗酸、脚部真菌代谢、橡胶鞋垫捂闷、以及某些不明发酵物的复杂气味,如同实质的、粘稠的、绿色的毒气弹,轰然在训练室中央炸开!瞬间淹没了新设备的塑料味和空调的冷风! “呕——!” 距离最近的凌星首当其冲!那股浓烈到辣眼睛、直冲天灵盖的恶臭,如同一个无形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胃袋上!他猛地弯下腰,一只手死死捂住口鼻,另一只裹着纱布的手撑住膝盖,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干呕!生理性的泪水瞬间飙出眼角! “卧……卧槽……” 连缩在远处的唐飞都忍不住捏住了鼻子,圆圆的脸皱成一团,发出闷闷的惊叹。 在这片生化武器级别的“袜山”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沉默地蹲了下来。 是陈泽。这位沉默寡言的上单壮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鼻腔已经自动屏蔽了这人间惨剧。他伸出肌肉虬结、青筋如同盘绕树根般凸起的手臂——那手臂比凌星的大腿还粗,古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他精准地从那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袜子里,拎出了几双。 这几双袜子,与众不同。 颜色是深沉的军绿色或者纯黑,材质异常厚实粗糙,像是某种高密度纤维编织而成,袜筒长及小腿肚,袜底和脚后跟的位置明显加厚,边缘已经磨得有些起毛。但最致命的,是它们散发出的气息! 如果说其他袜子是“毒气弹”,那么这几双,简直就是“核废料”!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霸道、混合了极限力量训练后狂暴汗液、高浓度蛋白粉残留发酵、以及某种……仿佛来自健身房深蹲架下陈年老垢的、足以让苍蝇昏厥、让蟑螂退避三舍的终极死亡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轰击在凌星脆弱的嗅觉神经上! 陈泽站起身,将那几双散发着“核威慑”的军绿色加厚健身袜,沉默地、平稳地递到了刚刚直起腰、还在干呕反胃、眼角挂着生理性泪花的凌星面前。 手臂稳定,青筋贲张。那几双袜子离凌星的口鼻,不足二十公分。 “呕——!!!” 凌星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推开陈泽递袜子的手,踉跄着冲到训练室角落的垃圾桶边,抱着冰冷的金属桶身,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和胆汁,灼烧着喉咙,带来火辣辣的剧痛!额前的红发被冷汗彻底浸透,狼狈地贴在脸上。 就在他抱着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眼前发黑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死寂(除了呕吐声)的训练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的手机快门声,从他身后某个角落响起。 凌星猛地回头,布满血丝、还噙着泪水的狐狸眼,如同淬毒的利箭,瞬间锁定目标! 唐飞正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往怀里藏,圆脸上那副憋笑憋到扭曲、五官几乎要皱在一起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对上凌星那杀人的目光,他吓得浑身一哆嗦,手机差点脱手掉在地上,慌忙转身,像只受惊的肥兔子,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片“生化危机”现场。 深夜,“星火”基地二楼一片死寂。只有走廊尽头安全出口的幽绿指示灯,在墙壁上投下一点瘆人的微光。 水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惨白的灯光,以及哗啦啦的、持续不断的水流声,还有……一阵阵压抑着暴躁的、低低的咒骂。 “操…姓江的…洁癖狂…控制癌…呕……” “妈的…这味道…腌入味儿了……” “陈泽那牲口…脚是特么泡在化粪池里练深蹲的吗?!呕……” 凌星赤着脚,踩在水房冰冷潮湿的瓷砖地上。昂贵的真丝睡衣裤脚挽到了膝盖,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腿,此刻上面溅满了脏污的水渍。他腰弯得很低,几乎要埋进那个巨大的不锈钢水槽里。水槽里,浑浊的、泛着可疑泡沫的脏水几乎要溢出来,水面上漂浮着几双正在“垂死挣扎”的袜子。 他戴着厨房用的加厚橡胶手套,但这显然无法完全隔绝那股已经深入织物纤维的死亡气息。他正咬牙切齿地用一把硬毛刷,对着一只深绿色的、加厚加硬的健身袜,发起惨烈的攻坚战。刷子狠狠刮擦着袜底,发出“嗤啦嗤啦”如同砂纸打磨的声音,白色的泡沫混合着刷下来的黑色污垢,在水里打着旋儿。 他的表情狰狞,眉头拧成了死结,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累的还是被熏的),额前那缕湿漉漉的红发黏在脸颊上。每一次用力刷洗,都伴随着一次生理性的干呕和一句含混不清的咒骂。 “投降…投你妈的降…” 他一边刷,一边恶狠狠地嘟囔,眼神凶狠得像要生吞了手里的袜子,“让老子洗袜子…行…老子给你送份大礼…” 终于,水槽里的水换到第三遍,勉强呈现出一种浑浊的透明色时,凌星停下了机械般的动作。他喘着粗气,直起酸痛的腰,看着水槽里那堆湿漉漉、皱巴巴、虽然干净了不少但依旧散发着淡淡“余韵”的“战利品”,尤其是那几双军绿色的“罪魁祸首”,一个充满恶意的报复计划在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甩掉沉重的橡胶手套,任由它们“啪嗒”一声掉在湿漉漉的地上。他精挑细选,从水槽里捞出了那双“战功赫赫”、味道最具“代表性”、属于陈泽的深绿色加厚健身袜。袜子吸饱了水,沉甸甸的,触感冰凉滑腻。 凌星拎着这双湿漉漉、沉甸甸的“生化武器”,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溜出水房,像一道幽暗的影子,滑过铺着地毯的寂静走廊。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灰色房门,如同禁区般矗立着——江燃的卧室。 他在门前停下。门缝底下没有一丝光线透出,里面一片死寂。 凌星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狡黠、带着极致恶作剧意味的弧度。狐狸眼里闪烁着报复得逞的快意光芒。 他拎起那双湿袜子,袜尖还在往下滴着冰冷的水珠。他动作麻利地将两只袜子长长的袜筒用力打了个死结,勒紧,确保它们如同连体婴般牢不可分。然后,他踮起脚尖,手臂高高举起,将这双散发着“余威”的、**的、系成耻辱死结的袜子,如同悬挂一面宣告胜利(或者说挑衅)的旗帜,稳稳地、挂在了江燃卧室门那冰冷的金属门把手上! 袜尖,湿漉漉地垂下来,带着挑衅的意味,直直地指向紧闭的门缝。一滴冰冷的水珠,顺着袜尖,“嗒”地一声,滴落在深色的地毯上,洇开一个深色的圆点。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属于陈泽健身袜特有的、混合了汗酸、蛋白粉和力量的“死亡余韵”,开始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凌星后退半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那双悬挂在门把上的湿袜子,在走廊幽暗的光线下,像一个荒诞不经的图腾,一个无声的、充满恶臭的嘲讽。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一早,那个有重度洁癖的神经病打开门,面对这份“惊喜”时,那张万年冰封脸上可能出现的裂痕。 一丝解气的冷笑,爬上凌星的嘴角。他最后瞥了一眼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绝对权威和冰冷控制的房门,以及门上那面迎风(虽然并没有风)招展的“投降旗”,心满意足地转身,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走廊另一端的黑暗中。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厚重的深灰色房门,如同沉默的墓碑,将门内门外隔绝成两个世界。只有门把手上,那双深绿色的、湿漉漉的、袜筒被打成耻辱死结的健身袜,还在极其缓慢地往下滴着水珠。 “嗒。” 又一滴冰冷的水珠坠落在地毯上,声音在死寂中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得如同心跳。 门内。 没有开灯。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窗外城市所有的霓虹和月光,房间里是一片纯粹的、浓稠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江燃并没有睡。他穿着那身深灰色的丝质睡衣,背脊挺直如松,端坐在靠窗的一张宽大书桌前。桌上没有电脑,只有一沓摊开的战术资料,和那支通体漆黑、笔帽蚀刻着“R”字母的钢笔。 黑暗对他而言似乎毫无阻碍。他的手指修长稳定,正握着那支钢笔,在纸上缓慢地、一丝不苟地勾勒着复杂的战术路线图。笔尖刮过纸张,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韵律。 突然。 那细微的、持续的“沙沙”声,毫无征兆地停顿了。 江燃握着钢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笔尖悬停在纸面,一滴浓稠的墨汁,在笔尖凝聚,将落未落。 黑暗中,他那双冰灰色的眼眸,倏然抬起。没有看向房门,而是像穿透了厚重的门板,精准地“钉”在了门把手的位置。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如同跗骨之蛆般顽固的气息,混合着冰冷的水汽,正无声无息地从门缝下方渗透进来。 汗酸。蛋白粉发酵后的微酸。力量训练后特有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体味。还有……冷水浸泡后的织物纤维散发出的、淡淡的、潮湿的腥气。 陈泽的袜子。 而且是刚洗过、湿透了的。 江燃的身体,在黑暗中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有握着钢笔的那只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渐渐泛起死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那股混杂着屈辱、挑衅和“生化余威”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毒蛇,缠绕上他的鼻尖,钻进他的肺腑,冰冷地嘲笑着他引以为傲的秩序和掌控。 时间在浓稠的黑暗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门外,那双袜子上滴落的水珠声,仿佛越来越清晰。 “嗒…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在死寂的黑暗中骤然响起! 是硬物被生生折断的声音! 声音的源头,来自江燃紧握在手中的那支通体漆黑的钢笔。坚硬、冷冽、象征着他精密计算的笔杆,在他骤然爆发的、如同冰山崩裂般的指力下,从中间部位,被硬生生地——折断了! 断裂的笔尖带着一小截墨囊,掉落在摊开的战术图纸上,滚了几滚,留下一道断断续续、如同泣血般的漆黑墨痕。浓稠的墨汁迅速在昂贵的纸张上洇开一片狼藉的污迹。 江燃依旧端坐着,一动不动,仿佛那断裂的声响并非出自他手。黑暗中,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那只紧握着半截残笔、指节已然惨白到极致的手,无声地昭示着某种被强行压抑的、足以冰封烈焰的滔天怒意。 断裂的笔尖躺在污浊的墨迹里,闪着一点冰冷的、绝望的寒光。 第6章 第 6 章 直播间弹幕池被血红大字刷屏:[燃神唯一老婆]:凌星滚出电竞圈!垃圾!蹭热度的狗! 凌星鼠标甩出残影,劫的刀刃割裂屏幕,公屏打字:“废物,你跪着求的操作,是爹的日常。” 江燃的钢笔尖在训练日志上划出深痕,指尖在键盘敲击快成虚影,满屏辱骂瞬间消失。 “加训三小时。”他声音比弹幕还冷,“现在。” 凌星摔了耳机,游戏ID改成“燃神唯一老婆的爹”。左手手套边缘,一根脱线线头无声垂落。 鲨鱼直播平台,“Star-凌星”的直播间热度像坐了火箭般飙升,弹幕厚得几乎完全遮盖了游戏画面,五颜六色、密密麻麻的文字洪流以每秒数十条的速度疯狂刷新,如同失控的电子蝗灾。 【星崽妈妈爱你!这波操作帅炸!】 【刚才那波1换3!燃神附体了这是?!】 【舔屏!这手速!这反应!awsl!】 【前面的姐妹让让!星神看看我!】 【Star牛逼!给爷杀!】 凌星操控着影流之主·劫,在召唤师峡谷的硝烟中穿梭。屏幕冷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额前那缕标志性的红发随着激烈的操作微微晃动,上挑的狐狸眼紧紧锁着屏幕,瞳孔深处燃烧着好胜的火焰。右手包裹在干净的纱布下,动作却依旧凌厉迅捷,鼠标甩动间发出急促的“咔哒”声,键盘敲击如同骤雨打芭蕉,噼啪作响。耳机隔绝了大部分外界噪音,但透过薄薄的耳罩,依旧能隐约感受到弹幕带来的喧嚣热浪。 他刚完成一波极限逃生,丝血反杀对方打野,正操控着劫回城补给。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旁边副屏上疯狂滚动的弹幕彩虹,嘴角下意识地勾起一丝带着点痞气的弧度。这种被追捧、被狂热注视的感觉,像烈酒,灼烧着他被江燃压制已久的神经,带来一种病态的、令人沉溺的眩晕感。 然而,就在他心情微扬的刹那—— 整个弹幕池,毫无征兆地,被一片刺目欲裂的血红色彻底淹没! 不是一条,不是十条,是如同海啸般瞬间爆发、无穷无尽的血红大字!像无数只淌血的眼睛,带着刻骨的恶毒和诅咒,蛮横地覆盖了所有其他颜色的弹幕,霸占了整个屏幕的每一寸空间!字体被刻意加粗加大,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冲击力: 【[燃神唯一老婆]:凌星滚出电竞圈!垃圾!】 【[燃神唯一老婆]:蹭热度的狗!你也配碰瓷燃神?!】 【[燃神唯一老婆]:操作烂得像屎!除了哗众取宠还会什么?!】 【[燃神唯一老婆]:孤儿院爬出来的野种!污染电竞环境!】 【[燃神唯一老婆]:去死!去死!去死!!!】 血红!满屏!触目惊心! 那ID——“燃神唯一老婆”!如同一个带着诅咒的烙印,疯狂地重复、刷屏!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向屏幕前的人! 直播间的气氛瞬间从沸腾的火山口跌入了冰封的地狱!原本狂热的彩虹弹幕被这血腥的洪流瞬间冲垮、淹没、消失无踪!只剩下那片令人窒息的血红,和其中翻滚的、无穷无尽的恶毒诅咒! 【卧槽?!什么情况?!】 【房管!房管死哪去了?!】 【这他妈谁啊?!疯了?!】 【燃神的毒唯?这也太极端了吧?!】 零星的观众弹幕试图挣扎,但立刻就被更加汹涌的血红浪潮拍得无影无踪。 凌星脸上的那丝弧度瞬间凝固。 他操控的劫刚刚走出泉水,脚步猛地顿住,僵在了原地。屏幕的冷光映着他骤然失去血色的脸,那双上挑的狐狸眼,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如同受惊的猫科动物,紧接着,眼底深处那点被弹幕捧起的火焰,被这突如其来的、铺天盖地的恶意和羞辱彻底浇灭,取而代之的,是冰层下骤然爆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怒火! 滚出电竞圈?垃圾?蹭热度的狗? 野种?!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最敏感、最不容触碰的神经上!左手旧伤处熟悉的钝痛仿佛被这恶毒的诅咒唤醒,瞬间变得尖锐无比,如同无数根毒针顺着神经刺入大脑!裹着纱布的右手猛地攥紧了鼠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纱布边缘瞬间被新渗出的血珠染红! 血液冲上头顶,视野边缘泛起一片猩红的血雾。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被这**裸的、极致的羞辱彻底碾碎! 他猛地扯下一边耳机,任由它挂在脖子上晃荡。冰冷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副屏上那个疯狂刷屏的血红ID上。 没有怒吼,没有咆哮。 凌星的嘴角,反而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混合了极致愤怒、极致嘲讽和一种即将喷发的毁灭**的扭曲弧度。冰冷,森然,如同恶鬼露出了獠牙。 他操控着刚刚走出泉水的劫,没有奔向战场,而是猛地一个转身,朝着自家空无一人的基地泉水方向冲去! 同时,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不是操作技能,而是——公屏打字! 在无数双眼睛(包括那个疯狂刷屏的血红ID)的注视下,在公屏聊天框里,凌星的劫,顶着“Star-凌星”的ID,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敲下了一行字,发送了出去: “[燃神唯一老婆]:废物。” 发送! 紧接着,第二句: “你跪着舔屏都求不来的操作——” 他的劫在自家泉水前站定,面对着墙壁。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指令! 影分身(W)!鬼斩(E)!本体与分身瞬间交换位置(W二段)!手里剑(Q)!三道漆黑的飞镖呈一个完美的品字形,撕裂空气,精准地命中墙壁上同一个点!发出“噗噗噗”三声沉闷的锐响!操作快如闪电,流畅得如同预先演练过千百遍! “——是爹的日常!” 最后三个字发送出去的瞬间,凌星的劫,对着墙壁,做了一个系统自带的“嘲讽”动作。虚拟的忍者对着空墙,轻蔑地勾了勾手指。 整个直播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连那疯狂刷屏的血红弹幕,都似乎被这极致嚣张、极致侮辱性的公屏喊话和泉水嘲讽,按下了暂停键! 下一秒,弹幕彻底核爆! 【!!!!!!!!】 【卧槽槽槽槽槽!!!!!!星神!!!!!】 【燃神唯一老婆的爹???????】 【公屏骑脸!泉水嘲讽!杀人诛心啊!!!】 【哈哈哈哈哈哈草!星崽牛逼!!妈妈怕了!!】 【这波精神攻击拉满了!对面毒唯怕不是要气到脑溢血!】 【666666!燃神唯一老婆已破防!】 【虽然但是……星崽咱是不是太狂了点……】 训练室的门被无声推开时,江燃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了。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正是凌星直播间那一片混乱到极致的画面:左下角公屏上那两句嚣张到极致的喊话还停留着,中央是刚刚完成泉水嘲讽动作的劫,而右侧副屏的弹幕,在经历了短暂死寂后,此刻正以更加疯狂的速度爆炸式刷新!各种颜色的惊叹号、问号、666和更加不堪入目的对骂如同失控的洪流,几乎要将整个直播窗口淹没。 凌星背对着门口,坐在电竞椅里,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裹着纱布的右手悬在鼠标上方,指缝间有刺目的鲜红渗出,染红了纱布边缘。他单边耳机挂在脖子上,能清晰听到他因为愤怒和刚才那波爆发而略显粗重的喘息声。屏幕的冷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颈侧微微跳动的青筋。 江燃没有立刻出声。他站在门口阴影处,银边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屏幕变幻的光影,看不清眼神。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那片混乱的弹幕海洋,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依旧在零星冒头、带着刻骨怨毒的血红ID——【燃神唯一老婆】。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凌星僵硬的背影上,落在他那只染血的右手上,最后,定格在凌星放在键盘上的左手。 那只手戴着一只黑色的、露指的战术手套,遮掩着不为人知的旧伤。此刻,在手套边缘靠近小指根部的位置,一根黑色的缝纫线头,不知何时被剧烈的动作绷断了,正无声无息地垂落下来,随着凌星压抑的呼吸微微晃动,像一条细小的、垂死的黑蛇。 江燃冰灰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波动了一下。快得无法捕捉。 他迈步,走进了训练室。脚步声很轻,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凌星似乎沉浸在弹幕的喧嚣和自己的怒意中,并未第一时间察觉。 江燃没有走向凌星,而是径直走向了训练室角落属于他的那台教练专用电脑。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流畅而精准。 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 他没有看凌星,修长的手指搭在了键盘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无名指根的疤痕在冷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下一秒—— “嗒嗒嗒嗒嗒嗒……” 一阵密集到几乎连成一片、如同疾风骤雨般的键盘敲击声骤然响起!速度快得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只剩下手指移动的残影!屏幕上一个接一个的命令窗口弹出又瞬间关闭,黑色的代码流如同瀑布般疯狂刷下! 与此同时,凌星直播间的副屏上,那如同失控洪水般疯狂刷新的弹幕,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橡皮擦狠狠抹过! 血红大字【燃神唯一老婆】?消失! 不堪入目的辱骂?消失! 狂热的666和问号?消失! 所有弹幕,无论颜色,无论内容,无论好坏,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被一股蛮横到不讲理的力量,彻底清空!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整个直播间屏幕,只剩下中央凌星操控的劫站在泉水里,和左下角那两条嚣张的公屏喊话,孤零零地停留在那里,显得异常突兀和……寂静。 【????????】 【我弹幕呢????我那么大一片弹幕呢???】 【卧槽???超管出手了???这清屏速度???】 【燃神???是燃神吧???只有他有这权限!】 【燃神:都闭嘴,吵到我眼睛了。】 凌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彻底的“寂静”惊得浑身一震!他猛地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江燃坐在教练电脑前,依旧挺直的背影。他的手指已经离开了键盘,随意地搭在桌面上。那支通体漆黑的钢笔,不知何时被他握在了手中,笔尖悬停在摊开的训练日志上,在“凌星”的名字后面,划下了一道深得几乎要戳破纸面的、笔直而冰冷的竖线。 江燃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平稳地响起,不高,却比刚才那场血腥弹幕风暴更冷,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金属地板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穿透了耳机薄薄的隔音: “加训三小时。” 他微微停顿,手中的钢笔尖在那道深痕上,又重重地点了一下,留下一个浓黑的、如同审判烙印般的墨点。 “现在。” 第7章 第 7 章 凌晨两点的冰箱冷光像探照灯。 凌星叼着冰水,撞见江燃背对门口,仰头吞下两粒白色药片。药瓶标签“赵氏制药”在冷光下反光。 “多管闲事。”江燃把药瓶塞进战术笔记,锁扣发出“咔哒”轻响。锁孔形状像扭曲的星芒。 凌星盯着他无名指上狰狞的疤,把微波炉里烫手的牛奶杯怼过去:“…喂。” 牛奶泼出半杯,烫红了两人手指。空气里弥漫着止痛药的苦和牛奶的腥甜。 凌晨两点十七分。 “星火”基地如同沉入深海巨兽的腹腔,死寂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中央空调系统不知疲倦地送出恒定的低温气流,吹拂在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走廊里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灯那点幽绿的光,在墙壁上投下鬼魅般的影子,将一切拖拽进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胃袋空空如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拧出酸涩的汁液。高强度加训后的肌肉疲惫如同潮水退去,留下的却是更深的、如同被抽空般的虚浮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凌星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赤着脚,无声地滑过铺着冰凉瓷砖的走廊,足底感受着刺骨的寒意。目标明确——厨房冰箱里那能暂时麻痹神经的冰水。 他推开虚掩的厨房门。 冰箱运行的嗡鸣比走廊里清晰了些许,像深海巨兽沉睡的鼾声。他没开灯,黑暗中,只有冰箱门缝里透出的、幽幽的冰蓝色冷光,如同通往异次元的狭缝,照亮了门口一小片油腻的地砖和……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江燃背对着门口,站在冰箱前。 他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深灰色丝质睡衣,衣料在幽蓝冷光下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勾勒出肩背挺直如松的轮廓。银白色的短发在冷光中如同凝结的霜晶。冰箱门敞开着,倾泻而出的冷光源将他笼罩其中,像一个被舞台追光灯锁定的、孤绝的剪影。 凌星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呼吸下意识地屏住,身体隐入门口更浓重的阴影里。狐狸眼微微眯起,带着一丝被惊扰的烦躁和本能的好奇。这神经病大半夜不睡觉,也来偷吃?布丁不是早没收了吗? 然后,他看到了。 江燃的左手抬起,那只骨节分明、在冷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的手,伸向了冰箱冷藏室的深处。不是去拿布丁,也不是去拿水。他的手指精准地掠过码放整齐的希腊酸奶和低脂鸡胸肉,探向最顶层、最靠里的角落——那个曾经摆放着草莓布丁玻璃罐的位置旁边。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深棕色的小塑料药瓶。 药瓶被拿了出来,在冰箱幽蓝的冷光下,瓶身上的标签清晰可见。 标签是素净的白色,印着规整的黑色宋体字: 双氯芬酸钠缓释片 适应症:中度至重度疼痛 生产企业:赵氏制药有限公司 标签下方,是赵氏制药那枚熟悉的、由变体“Z”字母和药丸图案组成的深蓝色LOGO,在冷光下反射着一点幽微的光。 江燃拧开药瓶的白色塑料盖。动作很稳,没有一丝颤抖。瓶口倾斜,两粒白色的、扁圆形的药片落入他摊开的掌心。药片在冰箱冷光下,白得有些刺眼,像两粒微型的、不详的月亮。 他没有丝毫犹豫,仰起头,脖颈拉出一条冷硬而脆弱的弧线,喉结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地滚动了一下。掌心贴近唇边,那两粒白色药片被无声地送入口中。 他甚至没有用水送服。就那样干咽了下去。 喉结再次滚动,动作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近乎麻木的艰难。吞咽时,颈侧和下颌的线条瞬间绷紧,咬肌微微鼓起,仿佛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阻力。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只有药片滑过干涩咽喉时,那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冰箱嗡鸣掩盖的摩擦声。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垂下手臂,将药瓶盖拧紧。那只握着药瓶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起刺目的青白色,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在冷光下如同冰封的河网般凸起。无名指根那道狰狞的疤痕,在苍白的皮肤和绷紧的肌腱映衬下,显得更加扭曲、深刻,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诅咒。 就在他准备将药瓶放回原处时—— “咳。” 一声压抑不住、带着点干涩的轻咳,突兀地从门口阴影里响起。 江燃的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只握着药瓶、指节发白的手猛地收紧!药瓶坚硬的塑料外壳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轻响!他挺直的背脊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像一张骤然拉满的弓! 他没有立刻回头。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只有冰箱的冷气无声地流淌,带着药物特有的、微苦的气息。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冰箱幽蓝的冷光源从侧面打来,将他一半的脸庞照亮,另一半则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银边眼镜的镜片在冷光下反射出两片锐利、冰冷、拒人千里的光斑,完全遮蔽了其后那双冰灰色的眼眸。薄唇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下颌线绷紧如刀。 他的目光,穿透镜片的反光,如同两道无形的探针,精准地钉在了门口阴影中凌星那张带着一丝不自然、几分探究的脸上。 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以下。冰箱的冷气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冰针,扎在皮肤上。 江燃的嘴唇微动,声音不高,平稳得像冰层下缓慢流动的寒水,却带着一种被侵入领域后的、极其锋利的警告和拒斥: “多管闲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燃那只紧握着药瓶、指节发白的手,猛地动了起来! 他没有将药瓶放回冰箱,而是以一种近乎粗暴的速度和力度,狠狠地将那个深棕色的小塑料瓶,塞进了他另一只手中握着的——那本厚重的、皮质封面已经磨损出使用痕迹的战术笔记里!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深棕色的药瓶瞬间消失在翻开的、写满密密麻麻战术符号和数据的内页深处,像被一张巨口吞噬。紧接着,江燃的双手猛地合拢笔记本! “啪!” 厚重的皮质封面拍合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闷的脆响,在寂静的厨房里如同惊雷! 合上笔记本的瞬间,江燃的手指没有松开,反而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笔记本的边缘!他迅速地将笔记本翻转过来,让带有金属锁扣的那一面朝上。 那是一个嵌在笔记本侧边、造型奇特的金属锁扣。锁身是哑光的黑色合金,线条冷硬。而锁孔…… 凌星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常见的圆形或十字锁孔!而是一个极其特殊、极其复杂的形状! 它由中心一个微小的圆点向外辐射,延伸出八道极其锐利、如同刀锋般的尖芒!这些尖芒长短不一,以一种看似混乱却又蕴含着某种奇异规律的角度排列组合,构成一个充满攻击性和神秘感的、扭曲的星芒图案!每一道尖芒的末端都锋利得仿佛能刺破视线!整个锁孔在冰箱幽蓝的冷光下,反射着一点森然的、如同毒蛇獠牙般的寒光! 江燃的手指精准地按在锁扣的某个隐秘卡榫上。 “咔哒!” 一声清脆、短促、带着绝对终结意味的金属咬合声响起! 那个狰狞的、星芒状的锁孔,被彻底锁死! 做完这一切,江燃才像完成了某种至关重要的仪式,紧绷的身体线条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但那股冰冷的、生人勿近的气息却更加浓重。他将那本锁住的、藏着止痛药秘密的战术笔记紧紧抱在胸前,如同守护着最后的壁垒。镜片后的目光,隔着冰冷的蓝光和浓重的阴影,再次落在凌星脸上,带着无声的驱逐和警告。 他没有再看冰箱一眼,也没有再看凌星一眼。抱着那本如同盾牌般的笔记,迈开脚步,径直朝着门口走来。每一步都稳定、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仿佛要踏碎所有窥探的目光。 凌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门框,为他让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江燃的身影擦着他,走了过去。深灰色丝质睡衣的衣角掠过凌星裸露的小臂,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顽固地萦绕在空气中的、属于止痛药片的微苦气息。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渐渐远去,最终被厚重的房门隔绝。 厨房里,只剩下凌星一个人,站在冰箱倾泻而出的幽蓝冷光里,被浓重的黑暗和那股微苦的药味包围。他嘴里叼着的冰水早已忘了喝,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他微张的唇角滑落,带来一阵冰凉的湿意。 他的目光,还死死地钉在刚才江燃站立的地方,钉在冰箱顶层那个空荡荡的角落。眼前反复闪过的,是江仰头干咽药片时绷紧的脖颈线条,是他指关节攥得发白的样子,是他无名指上那道扭曲的疤痕,还有……那个被瞬间锁死的、如同恶魔之眼的星芒锁孔。 “操……” 一声低哑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咒骂,从凌星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烦躁地抓了抓额前凌乱的红发,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堵在胸口,比胃里的饥饿感更让人抓狂。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该死的冰箱。目光扫过料理台,落在了角落里那台崭新的微波炉上。 一个念头,带着点报复性的、恶作剧的,又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别扭情绪,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 微波炉发出沉闷的“嗡嗡”运转声,里面一点橙黄色的暖光透过玻璃门透出来,在冰冷的厨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凌星抱臂靠在料理台边,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他盯着微波炉里那杯正在匀速旋转的纯牛奶,看着乳白色的液体表面渐渐泛起细小的涟漪,最后形成翻滚的泡沫。 “叮!” 加热结束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 凌星拉开微波炉门,一股浓郁、带着腥甜气息的奶香瞬间扑面而来,强势地冲散了空气中残留的那丝若有若无的药味。他皱了皱眉,似乎不太适应这过于“温顺”的味道。伸手去拿那杯牛奶——好烫! 指尖被灼热的陶瓷杯壁烫得猛地一缩!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看着自己瞬间泛红的指尖,眼底的烦躁更盛。他胡乱地扯过旁边挂着的、一块印着小熊图案的厨房擦手布(显然是唐飞买的),厚厚地裹在杯子上,勉强隔绝了大部分热量。 他端着这杯滚烫的、散发着浓郁奶香的“武器”,赤着脚,再次滑过寂静的走廊。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厨房,而是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深灰色的房门。 门缝底下没有一丝光线透出,里面一片死寂。 凌星在门口停下。心脏在胸腔里莫名其妙地擂起了鼓,比刚才撞破秘密时跳得还快。他低头看着手里那杯烫得隔着毛巾都感觉到的牛奶,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扇紧闭的、象征着绝对冰冷和拒绝的门。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和一种“老子到底在干什么”的自我唾弃感涌上心头。 妈的!给那个神经病送牛奶?他是不是被那堆臭袜子熏傻了? 但脚步像被钉住了。眼前又闪过冰箱冷光下,江燃干咽药片时绷紧的下颌线,和他指关节攥得发白的画面。 “操……” 他又低骂了一声,像是给自己壮胆,又像是最后的挣扎。他不再犹豫,抬起裹着纱布的右手(纱布边缘又渗出了点点鲜红),用还算完好的手肘,对着那扇深灰色的门板,不轻不重地、带着点粗鲁的意味,怼了两下。 “咚。咚。” 敲门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沉闷。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死寂一片。 凌星等了两秒,耐心告罄。他拧起眉头,狐狸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和破罐子破摔的狠劲。他不再敲门,直接伸出手,握住了冰凉的金属门把手,试探性地向下一压—— “咔哒。” 门居然没锁!被他轻易地拧开了! 凌星一愣,随即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旺了。门都不锁?这神经病是对自己的“威严”有多自信?还是笃定没人敢进他的“禁地”? 他不再客气,手臂用力,猛地将房门推开一道足够他通过的缝隙! 房间内一片漆黑,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只有书桌的方向,亮着一盏光线被刻意调得很低的台灯。昏黄、微弱的光晕,如同风中的残烛,勉强照亮了书桌一小片区域。 江燃正坐在书桌前。 他没有睡。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丝质睡衣,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不会疲倦的雕塑。银边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反射着台灯微弱的光。他面前摊着那本厚重的、已经锁上的战术笔记。而他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支通体漆黑、笔帽蚀刻着“R”字母的钢笔。 笔尖悬停在笔记本锁扣旁空白的皮质封面上,一动不动。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和紧抿的唇线,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入深海般的孤寂和一种被强行压抑的疲惫。 凌星推门的动静显然惊动了他。 他握着钢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笔尖在皮质封面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台灯昏黄的光线斜斜打来,这一次,凌星终于清晰地看到了镜片后那双眼睛。 不再是隔着反光的冰冷镜片,不再是毫无波澜的冻土。那双冰灰色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一点昏黄的光,却驱不散眼底深处浓重的倦怠,以及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被伤痛反复啃噬后的隐忍和脆弱。那眼神像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却被意外闯入者惊扰的猛兽,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狼狈和强撑的冰冷戒备。 凌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呼吸瞬间一窒。 两人隔着门口浓重的黑暗和书桌旁昏黄的光晕,无声地对峙着。空气里弥漫着牛奶的腥甜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止痛药的微苦。 江燃的目光,从凌星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他手中那杯裹着小熊毛巾、兀自散发着热气的牛奶上。冰灰色的眼底,那丝被惊扰的狼狈迅速褪去,重新冻结成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无声的质问。 凌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一种强烈的“多管闲事”的尴尬和羞恼瞬间冲上头顶。他猛地别开脸,避开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动作粗鲁地将手里的牛奶杯朝着书桌的方向,几乎是“砸”了过去! “…喂!” 他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般的别扭和生硬,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手疼…就别他妈硬撑!” 陶瓷杯底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实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杯子里滚烫的、乳白色的牛奶,因为剧烈的震荡和凌星那毫无分寸的“递送”动作,猛地激荡起来!如同愤怒的白色浪潮,瞬间冲破了杯口的束缚! “哗啦——!” 一大股滚烫的牛奶泼洒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浇在摊开的战术笔记皮质封面上!浇在那支通体漆黑的钢笔上!浇在江燃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握着钢笔的右手上! 滚烫!黏腻!带着浓郁腥甜的液体瞬间覆盖了手背!灼热的刺痛感如同电流般窜起! “嘶!” 江燃的手猛地一抖!那支漆黑的钢笔脱手而出,“啪嗒”一声掉落在被牛奶浸湿、变得深褐色的皮质封面上,滚了几滚,笔帽上蚀刻的“R”字母沾满了乳白的奶渍。 凌星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因为递杯子而同样被泼溅到牛奶的右手手背,那里瞬间红了一片,火辣辣地疼。但他此刻更震惊地看着江燃的手——那只骨节分明、无名指带着狰狞疤痕的手,此刻被滚烫的牛奶覆盖,手背迅速泛红,几滴乳白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深灰色的睡衣裤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空气仿佛凝固了。 浓烈的、带着腥甜气息的奶香,混合着皮质封面被液体浸泡后散发的淡淡异味,还有之前残留的止痛药微苦,以及此刻被滚烫液体激发出的、皮肤灼伤的细微焦糊感……各种气息古怪地交织在一起,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 台灯昏黄的光晕下,牛奶在战术笔记的皮质封面和光滑的桌面上肆意流淌、蔓延,像一幅失控的抽象画。那支漆黑的钢笔躺在奶泊里,笔帽上的“R”字母被奶渍模糊。 江燃缓缓抬起被烫红的手,冰灰色的眼眸低垂,看着自己手背上迅速浮现的红痕,又看向桌上的一片狼藉,最后,那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冻原的目光,缓缓抬起,穿透昏黄的光晕和弥漫的奶腥气,无声地、沉沉地落在了门口那个闯祸后僵立的身影上。 凌星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手背上被烫到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比掌心旧伤发作时还要尖锐。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那混合着奶腥和药味的空气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那只没被烫到的左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第8章 第 8 章 裁判的手像秃鹫爪,攥着凌星的鼠标高举:“作弊器!取消资格!” 观众席嘘声海啸般砸来。凌星攥紧渗血的纱布,指关节炸出青白。 江燃撕开键盘线,金属螺丝刀旋开自用鼠标底盖。冰凉外壳塞进凌星掌心,底部“R”字刻痕烙进绷带血渍。 “用我的刀,”他声音压过全场喧嚣,“宰你的狗。” 屏幕里劫的残影割裂峡谷,五杀提示炸亮时,凌星脱力撞上隔音棚,血在江燃的鼠标上蔓成星图。 虹光竞技馆巨大的环形穹顶下,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疯狂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聚光灯的焦点死死锁在舞台中央的“星火”战队对战席,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汗味和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 比赛进行到白热化阶段。大屏幕上,“星火”战队在凌星影流之主的带领下,刚刚打出一波漂亮的1换3团战,正气势如虹地逼近对手的中路高地塔!凌星的劫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兵线和小兵之间,补刀、消耗、寻找着再次撕裂防线的致命机会。屏幕冷光映着他全神贯注的脸,额前那缕红发被汗水浸湿,紧贴着皮肤,上挑的狐狸眼紧紧锁定着屏幕,瞳孔深处燃烧着好胜的火焰。裹着纱布的右手在鼠标上急速移动、点击,纱布边缘早已被汗水和新渗出的血珠浸透,洇开一片刺目的深红,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被他强行压下,转化为更狂暴的操作! 高地塔血量岌岌可危!胜利的天平似乎正在向“星火”倾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嘀——!!!” 一声极其尖锐、刺破所有喧嚣的哨音,如同丧钟般在竞技馆内猛然炸响! 紧接着,导播镜头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瞬间从激烈的战场切换到了“星火”战队对战席! 画面中,一个穿着黑色裁判制服、身材矮胖的男人,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亢奋和刻意的严肃,正大步流星地冲向凌星的机位!他的目标明确——凌星那只正紧握在手中、染血的右手下方的鼠标! 在凌星错愕、观众哗然、队友惊疑的目光中,那裁判的手如同秃鹫的利爪,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一把攥住了凌星鼠标的连接线!猛地一扯! “滋啦——!” 鼠标线被粗暴地从主机USB接口拔出! 紧接着,裁判高高举起了那只沾着凌星汗水和血渍的黑色鼠标!另一只手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红蓝警示灯的电子检测器,不由分说地贴在了鼠标底部! “嗡——嗡——嗡——!” 刺耳的蜂鸣声瞬间通过现场音响,如同瘟疫般传遍了整个竞技馆!检测器顶端的红灯疯狂闪烁,映着裁判那张骤然变得“正义凛然”的胖脸! “经检测!” 裁判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带着一种宣判般的亢奋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瞬间压过了所有喧嚣,清晰地响彻全场,“[星火]战队选手凌星,使用设备涉嫌违规加装硬件辅助程序!性质恶劣!严重违反联盟公平竞赛条例!” 他高高举起那只兀自闪烁着红灯的检测器和凌星的鼠标,如同展示战利品,胖脸上每一块横肉都在灯光下抖动: “证据确凿!取消凌星选手本场比赛资格!当局判负!” “轰——!!!” 整个虹光竞技馆瞬间炸开了锅! 惊愕!哗然!愤怒!幸灾乐祸! 海啸般的声浪,夹杂着刺耳的嘘声、愤怒的咆哮、难以置信的惊呼,如同无数块巨石,从四面八方狠狠砸向舞台中央!砸向那个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孤零零的身影! 凌星僵在电竞椅上。 所有的声音仿佛在瞬间被抽离,只剩下尖锐的耳鸣。聚光灯惨白的光线灼烤着他的皮肤,汗水混合着血水,沿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酸涩的刺痛。他死死地盯着裁判手中那只被高高举起、如同耻辱柱般的鼠标,那只陪他征战了无数日夜、刚刚还在他染血的掌心下搏杀的鼠标! 作弊器?违规加装? 荒谬!极致的荒谬!如同一盆混合着冰碴的脏水,从头顶狠狠浇下!将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热血、所有的骄傲,瞬间冻结、砸碎、践踏进泥泞里! 愤怒!如同被点燃的火山熔岩,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灼烧着他的神经,冲撞着他的太阳穴!左手旧伤处熟悉的钝痛被这极致的羞辱彻底引爆,变得尖锐无比!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放你妈的屁——!!!” 一声嘶哑到破音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绝地怒吼,从凌星紧咬的牙关中炸裂而出!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额角青筋如同盘绕的毒蛇般暴跳!裹着纱布的右手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纱布上那片刺目的鲜红,此刻如同燃烧的火焰! 他下意识地想冲上去,想揪住那个裁判的领子,想把那恶心的检测器砸烂在他脸上!然而,脚步刚动,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取消资格?判负?他拿什么对抗这所谓的“证据”?拿什么对抗这铺天盖地的嘘声和质疑? 就在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被极致的愤怒和屈辱钉在原地,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声浪彻底吞噬时—— 一道身影,如同劈开惊涛骇浪的黑色礁石,稳稳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江燃。 他不知何时已然起身,离开了教练席。深灰色的队服外套被他随意地搭在椅背上,里面是熨帖的黑色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轮廓。银白色的短发在聚光灯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镜片后的冰灰色眼眸深不见底,如同冻结了千年的寒潭,平静地注视着那个高举鼠标、一脸“正义”的裁判。 他没有看身后濒临失控的凌星,也没有理会全场山呼海啸般的嘘声。他的动作精准、稳定,如同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 只见他微微俯身,伸出那只骨节分明、无名指带着狰狞疤痕的右手——那疤痕在聚光灯下显得格外刺目。手指异常稳定,没有丝毫颤抖。 “嗤啦——!” 他精准地抓住了凌星键盘的连接线,果断地拔下! 紧接着,他绕到凌星的主机另一侧。没有理会裁判错愕的目光,他从自己教练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不是战术板,而是一把尾部包裹着黑色橡胶、闪着金属冷光的十字螺丝刀! 在无数双眼睛、无数个镜头的注视下,江燃弯下腰,左手稳稳按住自己面前那台属于教练的、同样配置顶级的备用主机箱。右手握着螺丝刀,锋利的尖端精准地对准了主机箱后侧一颗固定侧板的螺丝! 手腕沉稳发力! “咔…咔…咔…” 螺丝刀旋转金属螺丝的、微小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透过麦克风,诡异地回荡在突然安静了几分的竞技馆里! 一圈!两圈!三圈! 那颗螺丝□□脆利落地拧了下来! 江燃的手指探入主机箱开启的缝隙,精准地捏住了里面连接着鼠标的USB线缆,轻轻一拔。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只通体漆黑、造型异常简洁流畅、带着明显使用痕迹的鼠标,从教练机位上抽了出来。 聚光灯追随着他的动作。 那只鼠标,线条冷硬,没有任何花哨的灯效,只有一种纯粹的、为战斗而生的质感。鼠标表面磨砂的涂层在强光下反射着哑光,边缘处能看到细微的、长期握持留下的油润光泽。 江燃直起身,拿着那只鼠标,转身,面向凌星。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近乎虔诚的郑重。他伸出手,将那只还带着他指尖余温、甚至仿佛还残留着他精密计算和战术推演气息的黑色鼠标,稳稳地、不容置疑地塞进了凌星那只裹着染血纱布、兀自颤抖着的右手中! 冰凉的、磨砂的触感瞬间透过纱布传递到凌星滚烫的掌心!鼠标底部,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由硬朗线条蚀刻而成的字母——“R”,如同一个滚烫的烙印,清晰地硌在他掌心血污浸透的纱布上! 凌星浑身猛地一震!仿佛被电流击中!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掌心那只陌生的、冰冷的鼠标,又猛地抬头看向江燃。 江燃的目光穿透镜片,平静地落在他脸上。那冰灰色的眼眸深处,没有质疑,没有安慰,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磐石般的信任,和一种近乎暴烈的、燃烧的意志! 他的嘴唇微启,声音不高,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所有喧嚣、压过所有嘘声的绝对力量,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灌入凌星的耳膜,也通过他领口夹着的麦克风,传遍了死寂的竞技馆: “用我的刀,”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那个脸色开始发白的裁判,最终落回凌星燃烧着火焰的眼底,清晰地吐出最后三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和绝对的授权: “宰你的狗。”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彻底静音。 所有的嘘声,所有的质疑,所有裁判刺耳的蜂鸣,所有观众席的喧嚣,都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凌星的耳中,只剩下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 掌心,那只冰冷、磨砂、底部刻着“R”字的鼠标,像一块沉入冰海的烙铁,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灵魂震颤的触感。那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他纱布下渗血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楚却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瞬间点燃了他体内所有被压抑、被践踏的狂暴力量! 江燃的目光如同定海神针,那冰封的信任和燃烧的意志,将他濒临崩溃的理智强行拉了回来,凝聚成一点——一点足以焚毁一切阻碍的、纯粹的杀意! “呵……” 一声极低、极冷、带着血腥味的轻笑,从凌星紧咬的牙关中逸出。 他没有再看裁判那张令人作呕的胖脸,没有再看观众席任何一张或愤怒或嘲弄的面孔。他猛地转身,坐回电竞椅!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 染血的右手,死死握住了那只刻着“R”字的冰冷鼠标!纱布下的伤口被挤压,瞬间洇开更大一片刺目的鲜红,温热粘稠的液体渗透纱布,沾染在磨砂的鼠标外壳上,留下暗红的指痕。 左手在键盘上翻飞!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键盘发出密集如爆豆般的噼啪锐响! 屏幕里,那个因为裁判中断而呆立在高地塔下的影流之主·劫,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灵魂!瞬间动了! 没有退缩!没有犹豫!目标直指——对方刚刚复活、正在塔下猥琐补刀的ADC金克斯! 影分身(W)!鬼魅般的影子瞬间在金克斯身侧落下! 金克斯惊恐交闪! 劫的本体与影子瞬间交换位置(W二段)!如同跗骨之蛆,紧贴闪现落地的金克斯!禁奥义!瞬狱影杀阵(R)!死亡印记轰然套上! 防御塔的仇恨激光亮起!辅助娜美的水泡(Q)呼啸而来!中单辛德拉的暗黑法球(Q)在脚下凝聚! 四面楚歌!杀机沸腾! 凌星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屏幕冷光映着他额角滚落的汗珠和血水混合的痕迹。右手鼠标带着染血的纱布,在鼠标垫上划出急促到极致的轨迹!键盘敲击声如同狂风暴雨! 水泡袭来的瞬间!劫的身影诡异地一个直角侧滑步(S型走位)!水泡擦着衣角掠过! 暗黑法球爆裂的刹那!劫的身影化作一道黑烟(R技能触发,短暂不可选定)!规避伤害的同时,本体出现在金克斯身后! 手里剑(Q)!鬼斩(E)!点燃(D)! 漆黑的飞镖穿透金克斯娇小的身躯!冰冷的弧光扫过!点燃的火焰灼烧!死亡印记(R)二段伤害触发! “呃啊——!” 金克斯凄厉的惨叫响起!血条瞬间清空!颓然倒地! 【Star-凌星(影流之主)击杀了 Gold-ADC(暴走萝莉)!】 一杀! 防御塔的激光和辛德拉的大招能量倾泻(R)同时锁定劫! 凌星的手指在键盘上爆发出超越极限的APM(每分钟操作次数)!鼠标甩动间,染血的纱布在磨砂外壳上拖出暗红的轨迹! 劫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塔下狭小的空间内极限扭动!直角走位!急停!回身!硬吃一发防御塔攻击的同时,躲开了辛德拉致命的能量法球!血量暴跌至丝血! 治疗术(F)!绿光亮起!血量强行抬升一丝! 影分身(W)CD转好!影子瞬间放在塔外! 辛德拉的弱者退散(E)推球出手!意图将劫晕在塔下! 劫的身影与影子交换位置(W二段)!险之又险地躲开推球控制!出现在塔外!同时,手里剑(Q)脱手!漆黑的飞镖如同索命的毒蛇,精准地穿透了残血辛德拉的咽喉! 【Double Kill!(双杀)!】 “杀了他!” 对方打野螳螂从阴影中跃出!锋利的镰刀直劈丝血劫的后背! 凌星眼中厉色一闪!鼠标猛地一个反向甩动!劫的身影如同未卜先知般,一个诡异的反向直角走位!螳螂的跃击(E)和品尝恐惧(Q)全部落空!擦着劫的残影掠过! 劫回身!鬼斩(E)!平A!螳螂血量暴跌! 螳螂惊恐交闪! 劫几乎同时闪现(F)跟上!点燃挂上!最后一发手里剑(Q)脱手! 【Triple Kill!(三杀)!】 “还有谁——?!!” 凌星在心底无声地咆哮!染血的右手操控着鼠标,如同驾驭着狂暴的凶兽!劫的身影带着冲天的杀气,扑向残血的辅助娜美和上单奥恩! 娜美的水泡(Q)?直角走位躲开! 奥恩的炽烈冲锋(E)撞墙?W影分身拉开! 鬼斩(E)!手里剑(Q)!平A!点燃! 【Quadra Kill!(四杀)!】 【Penta Kill!(五杀)!!!】 震撼的系统提示音伴随着激昂的旋律,如同核爆般响彻整个竞技馆!巨大的“五杀”图标带着燃烧的特效,霸占了整个环形大屏幕! 影流之主·劫,拖着仅剩几十点血皮的残躯,傲然屹立在敌方高地塔的废墟之上!脚下是横七竖八的五具尸体!如同踏着尸山血海归来的修罗! 整个虹光竞技馆,陷入了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 所有的嘘声、所有的质疑、所有的喧嚣,在这一刻被这极致暴力、极致华丽的五杀操作,彻底碾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秒钟后,更加强烈、更加疯狂的声浪轰然爆发!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掌声!尖叫!嘶吼!“Star!凌星!”的名字被无数人狂热地呼喊!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场馆的穹顶掀翻! 凌星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撞在电竞椅的靠背上,又因为反作用力向前扑倒,手肘狠狠砸在冰冷的桌面上!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鬓角疯狂涌出,混合着掌心血污,滴落在键盘和鼠标上。那只握着刻有“R”字鼠标的右手,因为脱力和极致的紧绷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染血的纱布完全被汗水和血水浸透,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冰冷的鼠标外壳上,又顺着那清晰的“R”字刻痕缓缓流淌,在黑色的磨砂表面,蔓开一片刺目而诡异的、如同碎裂星辰般的血痕。眼前阵阵发黑,耳鸣声尖锐无比,左手旧伤和右手伤口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反扑上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被汗水模糊的视线,越过疯狂闪烁的屏幕和沸腾的声浪,下意识地看向舞台下方—— 贵宾席的阴影角落。 一个穿着考究定制西装、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男人(对手“黄金时代”战队的老板),正微微侧身,脸上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近乎满意的笑容,朝着旁边一个同样身处阴影、脖子上戴着粗大金链子的肥胖身影(赵钱孙),隐蔽地伸出了手。 两只手,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阴影里,短暂地、用力地握在了一起。 第9章 第 9 章 地下停车场弥漫着机油和尿骚的死亡气息。 三个黑影堵死出口,钢管敲打掌心:“赵老板说了,废你右手,赔双倍钱。” 凌星背贴冰冷承重柱,纱布下的手攥紧钥匙,尖端刺进掌心。 引擎咆哮撕裂死寂,刺目车灯中江燃的白衬衫像道撕裂黑暗的闪电。钢管砸向凌星瞬间,他徒手抓住,玻璃镜片在血光中炸裂。 “动他?”江燃擦着颧骨血痕冷笑,“先拆老子二百零六块骨头。” 凌星撕开他染血的衬衫下摆,缠上他砸裂的指骨:“…疯子。”指尖抖得系不成结。 车灯熄灭,黑暗吞没两人交叠的影子。远处通风管滴落的水声里,传来警笛遥远的呜咽。 虹光竞技馆震耳欲聋的欢呼和聚光灯的灼热,被厚重的水泥隔层彻底吞噬。踏入地下停车场入口的瞬间,如同从沸腾的火山口一步坠入冰冷的墓穴。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混合着浓烈刺鼻的机油味、橡胶轮胎受热后的焦糊味、角落里陈年垃圾发酵的酸腐,以及……一股若有若无、却挥之不去的尿骚气。顶棚稀疏的惨白灯光,在布满油污和水渍的水泥地上投下一个个模糊、摇曳的光斑,非但没能驱散黑暗,反而将巨大的承重柱、停放的车辆和堆砌的杂物切割成更加狰狞扭曲的阴影。死寂。只有远处某个损坏的通风管道,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嗡…嗡…”回响,像垂死巨兽的喘息。 凌星拉低了卫衣兜帽,帽檐的阴影几乎完全遮住了他上半张脸。额前那缕标志性的红发被汗水浸透,狼狈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右手包裹的纱布早已被汗水和血水彻底浸透,变成了深褐色,沉甸甸地坠在手腕上,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灼烧感。左手插在兜里,死死攥着一把冰冷的车钥匙,钥匙尖锐的齿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带来一种自虐般的清醒。 赢了。五杀雪耻。用江燃的刀,宰了那群狗。 可为什么,心里像塞满了浸透机油的破布?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朝着记忆中停车的位置走去。空旷的停车场里,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带着空旷的回音,显得格外孤独。空气里那股机油和尿骚混合的气息,熏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一阵翻搅。 就在他绕过一排高大的水泥承重柱,即将看到自己那辆二手越野车时—— “嗒。” “嗒。” “嗒。” 三个方向,几乎同时响起脚步拖沓、刻意放重的落地声。 凌星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浑身的汗毛在刹那间倒竖!一种被冰冷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心脏! 三个高大的黑影,如同从承重柱和废弃车辆的阴影里蠕变而出的恶鬼,无声无息地堵死了他前方和左右两侧的去路。他们穿着廉价的黑色紧身T恤,露出的手臂肌肉虬结,布满杂乱的刺青,在惨白灯光下如同爬行的毒虫。为首的一个光头,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咧着嘴,露出一口被劣质烟熏黄的牙,手里掂量着一根手臂粗细、沾满暗红污迹的镀锌钢管。 钢管粗糙的表面摩擦着他布满老茧的手掌,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哟,大明星,打完比赛了?” 光头的声音嘶哑难听,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戏谑。他往前逼近一步,浓烈的汗臭和烟草味混杂着口臭扑面而来,熏得凌星几欲作呕。 凌星的后背瞬间绷紧,死死抵住身后冰冷粗糙的水泥承重柱。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卫衣渗入皮肤,却无法压下心底翻腾的寒意。他下意识地将受伤的右手藏到身后,左手在兜里攥紧了钥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惨白。 “哥几个等你半天了。” 另一个留着鸡冠头的混混晃悠着走上前,手里也拎着一根钢管,眼神像打量一件待宰的货物,“赵老板大气,交代了——” 光头接口,钢管猛地指向凌星藏在身后的右手,黄牙在灯光下闪着油光: “废了你这只爪子!赔双倍的钱!” “废你妈的!” 凌星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低吼,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光头,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有种单挑!” “单挑?” 光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爆发出粗嘎的哄笑,“哈哈哈!当拍电影呢?兄弟们,教教咱们的大明星,什么叫[规矩]!” 话音未落!鸡冠头猛地抡起钢管,带着呼啸的风声,毫无预兆地朝着凌星的左腿膝盖狠狠砸下!速度快如闪电!狠辣无比! 凌星瞳孔骤缩!身体在求生本能下猛地向旁边扑倒! “呼——!” 钢管擦着他的裤腿重重砸在水泥地上!发出“铛!”的一声刺耳巨响!火星四溅!坚硬的水泥地竟被砸出一个浅浅的白坑! 凌星狼狈地滚倒在地,手肘和膝盖撞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传来钻心的痛!兜帽滑落,露出他苍白、布满冷汗和愤怒的脸。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光头和另一个平头混混已经狞笑着逼近,两根钢管高高举起,封死了他所有退路!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铁幕,轰然压下! 就在钢管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呜——嗡——!!!” 一阵狂暴到撕裂耳膜的引擎咆哮声,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被彻底激怒,毫无预兆地从停车场入口方向猛然炸响!瞬间盖过了通风管的嗡鸣和钢管的呼啸! 紧接着,两道刺眼欲裂的炽白光柱,如同天神投下的审判之矛,蛮横地撕裂了地下停车场浓稠的黑暗!光柱所过之处,漂浮的尘埃纤毫毕现,扭曲的阴影无所遁形!光柱的焦点,死死锁定了承重柱下即将遭受重击的凌星,以及那三个举着钢管、被强光晃得下意识抬手遮脸的混混! 一辆通体漆黑、线条如同刀锋般冷硬的轿车,如同从地狱中冲出的幽灵战车,引擎嘶吼着,轮胎摩擦着湿滑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以一个近乎漂移的狂暴姿态,蛮横地冲入了这片杀戮之地! 车门在车尚未完全停稳的瞬间被猛地推开! 一道身影如同挣脱束缚的闪电,从驾驶座激射而出! 白!刺眼的白! 不是灯光,而是一件在强光车灯映照下,白得耀眼的衬衫! 江燃! 他甚至连队服外套都没穿!黑色的西装裤包裹着长腿,上身只有一件解开两颗纽扣的、挺括的白色衬衫!银白色的短发在狂乱的气流中飞扬,如同燃烧的冷焰!那副纤巧的银边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反射着车灯炽白的光芒,如同两片燃烧的冰!平日里冰封般的冷静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近乎实质的暴戾和毁灭气息!冰灰色的眼眸深处,是翻涌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滔天杀意! 他的速度快到超越了人类的视觉捕捉极限!前一秒还在车门旁,下一秒已然横跨数米距离,如同瞬移般挡在了凌星身前! 而此刻,光头混混被强光晃眼后短暂的失明恢复,看到突然出现的江燃,眼中凶光更盛!他不管不顾,高举的钢管带着全身的力气和暴戾,狠狠朝着挡在凌星前面的江燃头顶砸落!风声凄厉! “找死!” 光头狞吼! 就在钢管即将触及江燃发丝的刹那—— 江燃动了! 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 那只骨节分明、无名指带着狰狞疤痕的右手,如同出击的毒蛇,快!准!狠!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迎着呼啸而下的钢管,五指箕张,猛地向上抓去! “砰——!!!”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钢管裹挟着下砸的巨力,狠狠砸在江燃那只向上抓握的右手掌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预想中骨断筋折的脆响没有出现! 江燃那只看起来修长、甚至有些苍白的手,竟如同钢铁铸就的钳子,死死地、稳稳地攥住了那根裹挟着千钧之力的钢管末端!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沉,手背和小臂的肌肉瞬间贲张如铁!衬衫袖口的纽扣“啪”地一声崩飞! 但!钢管,被硬生生抓住了!停在了距离他头顶不足十厘米的空中! 巨大的反震力顺着钢管传递回去,光头混混只觉虎口剧痛,整条手臂瞬间麻痹!他惊骇欲绝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全力砸下的钢管,竟被对方徒手抓住! 就在这惊骇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如同冰面崩裂,在死寂的停车场里骤然炸响! 江燃脸上那副银边眼镜的左侧镜片,在巨大的冲击波和反震力下,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紧接着,裂纹中心猛地炸开!细小的玻璃碎片如同冰晶般迸溅开来!其中一片锋利的碎片,如同被赋予生命,狠狠划过江燃紧抿的唇角上方、颧骨的位置! 一道细长的、殷红的血线瞬间浮现!温热的血珠顺着冷硬的颧骨线条,缓缓滑落! 镜片碎裂的脆响,血珠滑落的轨迹,徒手抓钢管的狂暴力量……这一切,在刺眼车灯的强光下,构成了一幅充满暴力美学的、惊心动魄的画面! 光头混混被这悍勇到非人的一幕彻底震懵了!握着钢管的另一端,竟忘了抽回! 江燃的唇角,却在那片碎裂的镜片和滑落的血珠映衬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了一个冰冷、暴戾、带着血腥味的弧度! 他无视颧骨上滑落的血珠,无视眼镜镜片碎裂后暴露出的、那只冰灰色眼眸里翻涌的、如同极地风暴般的杀意!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却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也穿透了身后凌星剧烈的心跳声: “动他?” 他那只死死攥着钢管、指骨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咯咯”声的手,猛地向下一压!巨大的力量让光头混混一个趔趄,差点跪倒在地! 江燃微微歪了歪头,碎裂的镜片后,那只暴露在外的冰灰色眼眸,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扫过光头惊骇的脸,扫过旁边同样被震慑住的鸡冠头和平头,清晰地吐出如同地狱召唤般的字句: “先拆了老子这二百零六块骨头试试!”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这片被车灯切割的空间。引擎低沉的轰鸣是唯一的背景音,却更添压抑。钢管被江燃那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攥住,另一端的光头混混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光亮的脑门上滚落,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想抽回钢管却纹丝不动,仿佛焊死在了对方掌心。 鸡冠头和平头混混被江燃那徒手抓钢管、镜片崩裂溅血的凶悍和冰冷到实质的杀气彻底震慑,握着钢管的手心全是汗,脚步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半步,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犹豫。 凌星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柱,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白色背影,看着那碎裂的眼镜,看着颧骨上那道刺目的血痕,看着那只死死攥住钢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死白、甚至能看到皮下血管剧烈搏动的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后怕、震撼和一种尖锐刺痛的情绪,如同失控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比刚才面对钢管时更甚! 就在这时,江燃攥着钢管的手猛地发力!不是夺,而是狠狠向下一掼! “铛啷——!” 巨大的力量带动着光头混混的手臂,钢管脱手而出,重重砸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滚出老远! 光头混混被带得一个趔趄,踉跄着后退,惊恐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向江燃那只缓缓收回、指骨明显有些变形、指节处皮肤破裂、正缓缓渗出鲜血的右手! 江燃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那只淌血的手随意地垂在身侧。他微微侧过身,不再看那三个被吓破胆的混混。碎裂的镜片后,冰灰色的目光落在了身后凌星苍白、惊魂未定的脸上。 颧骨上那道血痕还在缓缓淌血,滑过他冷硬的下颌线,滴落在雪白的衬衫领口,洇开一小朵刺目的红梅。 他抬手,动作有些僵硬,用那只还算完好的左手手背,随意地、粗鲁地擦过颧骨上的血迹。血痕被抹开,在冷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更加狰狞的暗红污迹。 他看着凌星,看着他那双因为后怕而微微收缩的瞳孔,看着他裹着深褐色纱布、兀自颤抖的右手。江燃的嘴角,再次扯开了那个冰冷、带着血腥味、却又似乎隐藏着某种难以言喻意味的弧度,声音嘶哑地响起,如同砂石摩擦: “现在,服了吗?” “服你大爷!” 一声带着颤抖的、近乎崩溃的低吼从凌星喉咙里炸出!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宣泄!他看着江燃那只指骨明显变形、皮开肉绽、正缓缓滴血的右手,看着那刺目的血痕和碎裂的眼镜,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发热!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猛地扑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不再看那三个呆立当场的混混,不再看滚落在地的钢管,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淌血的手上! “疯子!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凌星一边嘶哑地低吼着,一边粗暴地抓住了江燃那只受伤的右手手腕!冰凉的触感混合着粘稠的血液,瞬间沾染了他裹着纱布的掌心!纱布上深褐色的血污和新鲜的、温热的猩红混合在一起。 江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冰灰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似乎想抽回手,却被凌星死死攥住。 凌星的目光死死锁住江燃指骨处破裂的皮肤和那诡异的变形角度。他不再犹豫,空着的左手猛地抓住江燃白色衬衫的下摆——那件在车灯下白得耀眼的衬衫! “嘶啦——!!!” 一声布料被暴力撕裂的脆响,粗暴地撕裂了停车场的死寂! 凌星用尽全身力气,左手猛地向下一扯!坚韧的衬衫面料在他蛮力下如同脆弱的纸张,瞬间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从下摆一直撕裂到腰侧!露出里面线条紧实的腰腹肌肉和一小截冷白的皮肤! 他粗暴地扯下长长一条染着点点血迹的白色布条!动作毫无章法,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狂躁!然后,他双手并用,手忙脚乱地、近乎笨拙地将那条还带着江燃体温和血腥味的布条,一圈又一圈,紧紧地缠绕在江燃那只指骨破裂、皮开肉绽的右手上! “操…操…” 凌星一边缠绕,一边语无伦次地低骂,声音因为急促的喘息和翻涌的情绪而断断续续,“谁他妈要你管…神经病…疯子…骨头硬了不起啊…” 他的动作毫无包扎技巧可言,布条勒得死紧,试图强行压迫止血。手指因为剧烈的情绪和后怕,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完全不受控制。几次试图在江燃手腕处打结固定,却怎么也系不上那个最简单的死结。指尖颤抖着擦过对方手腕内侧冰凉的皮肤,每一次触碰都带来一阵细微的、触电般的战栗。 汗水混合着不知何时涌出的、屈辱又愤怒的泪水,模糊了凌星的视线。他狠狠眨掉,倔强地低着头,固执地和那条不听话的布条搏斗,和那只不断淌血、指骨变形的手搏斗,和他自己失控的颤抖搏斗。 江燃垂着眼,看着凌星那颗近在咫尺、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毛茸茸的脑袋(红发被汗水黏在额角),看着他笨拙而狂躁的包扎动作,看着他颤抖到无法系结的指尖,看着他手背上纱布浸透的深褐色和自己新鲜的猩红混杂在一起…… 碎裂镜片后的冰灰色眼眸深处,那翻涌的暴戾风暴,如同被投入了某种奇异的物质,无声地平息、沉淀了下去。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深海的暗流,缓缓涌动。 他那只完好的左手,微微抬起,似乎想碰一碰那颗近在咫尺的、倔强的脑袋,又或者想帮他擦掉额角的汗和眼角的湿意。但最终,那只手只是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又缓缓垂落回身侧。 “呜——呜——呜——!” 就在这时,一阵遥远而急促的警笛声,如同穿透厚重水层的闷响,隐隐约约地从停车场入口的方向传来,打破了这片被车灯和血腥笼罩的、诡异凝固的空间。 江燃那辆黑色轿车的车灯,在尖锐的警笛声中,闪烁了两下,如同巨兽疲惫地眨了下眼,随即—— “啪。” 彻底熄灭了。 浓稠的、带着机油和血腥味的黑暗,如同巨兽合拢的嘴,瞬间将两人站立的地方彻底吞噬。只有远处通风管道空洞的“嗡…嗡…”声,和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呜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勾勒出两道几乎交叠在一起的、模糊而孤绝的剪影。 凌星系结的动作,在车灯熄灭、黑暗降临的瞬间,彻底僵住。指尖的颤抖,在绝对的黑暗中,反而被无限放大。 第10章 第 10 章 江燃浴室氤氲的水汽里,雪松与冷泉的禁欲气息缠绕。 凌星盯着镜台上那瓶银色香水,狐狸眼闪过恶作剧的光。喷头对准自己锁骨按下,冰凉雾气裹着冷香炸开。 “阿嚏——!” 江燃颈后蔓延开妖异的红疹,呼吸灼烫喷在凌星耳根:“…好闻。” 凌星撞翻药箱,药膏管身“忌辛辣”的烫金小字在掌心发颤。手腕被滚烫指骨扣住,江燃的喘息带着药味的苦: “跑什么?过敏原…是你。” 浴室磨砂玻璃门被拉开一条缝隙,浓郁的水蒸气如同挣脱束缚的白色幽灵,翻滚着涌出,瞬间模糊了走廊冰冷的空气,带来一股潮湿的、带着沐浴露清香的暖意。 江燃走了出来。深灰色的丝质睡袍松垮地系在腰间,领口敞开着,露出一截线条清晰、沾着未干水珠的锁骨和紧实的胸膛。湿漉漉的银白色短发凌乱地搭在前额,几缕发丝垂在眼前,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冷硬感被水汽柔化,却更添了几分慵懒的、毫无防备的侵略性。水珠顺着他冷白的脖颈线条滑落,没入睡袍微敞的领口。 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向盥洗台。镜面被水汽覆盖,模糊地映出他挺拔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他惯用的沐浴露气味——冷冽的雪松混合着微涩的岩兰草,像初冬清晨覆雪的森林。 凌星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贴在走廊转角冰冷的墙壁上。背脊紧贴着瓷砖,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T恤渗入皮肤。他屏住呼吸,只探出小半边脸,狐狸眼在阴影里闪烁着一种混合了报复、恶作剧和某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隐秘探究的光芒。 他的视线,如同精准的狙击镜,牢牢锁定在盥洗台上——那瓶静静矗立在镜前、造型异常简洁、通体泛着冰冷金属银光的香水瓶。 瓶身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线条冷硬流畅,像一块精心打磨的寒铁。标签是纯黑的,只有一行烫银的、字体锐利如刀锋的英文——Frostbite(冻伤)。这是江燃的味道,如同他本人一样,冰冷,疏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禁欲感。 一个疯狂又极具诱惑力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上凌星的大脑。 呛死他!用他自己的味道! 趁江燃正用毛巾擦拭湿发,微微侧身对着镜面(尽管镜面模糊)整理睡袍领口的瞬间,凌星像一只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从墙角阴影里窜出!动作快如闪电,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 他目标明确,直扑那瓶银色香水!左手精准地抓起冰冷的瓶身,右手拇指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顶部金属喷头! “呲——!”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喷雾声响起! 带着冷冽前调的雾气,如同微型爆炸般,瞬间在凌星面前的空气中炸开!浓烈的、极具侵略性的香气分子蛮横地扩散开来! 前调是锋利如刀的杜松子混合着冰片,带着一种近乎刺痛鼻腔的冷冽!紧接着,中调雪松的沉稳木质香与岩兰草的微苦泥土感汹涌而出,霸道地占据了所有感官!最后,是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极地深渊的麝香,带着一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余韵! 凌星根本没往自己身上喷!他是直接对着面前的空气,按下了喷头!一大蓬冰冷、浓郁的香气云团,如同无形的炮弹,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也朝着旁边刚刚转过身来的江燃,扑面罩去! 浓烈、冰冷、极具穿透力的香气,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冲入鼻腔!凌星自己都被这过于霸道的前调呛得喉咙发痒,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而刚刚转过身、猝不及防的江燃,首当其冲!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紧抿的唇间逸出! 他那双冰灰色的眼眸,在接触到这扑面而来的、属于他自己的、此刻却浓度过载的冷香风暴时,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强光刺伤! 下一秒—— “阿嚏——!!!” 一个无法控制的、巨大而猛烈的喷嚏,如同被引爆的炸弹,从江燃口中爆发出来!他整个人因为这剧烈的爆发而猛地向前一倾,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这仅仅是开始! “阿嚏!阿嚏!阿嚏——!!!” 剧烈的喷嚏如同失控的连珠炮,一个接一个,疯狂地从他口中爆发!每一次都带着撕裂般的力度,震得他肩背都在颤抖!他不得不伸手撑住冰冷的盥洗台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白!平日里挺直如松的背脊,此刻因为这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而微微弓起,显出一种罕见的脆弱和狼狈。 凌星愣住了,手里还举着那瓶冰冷的香水,保持着按下喷头的姿势。他预想过江燃会冷着脸呵斥,会直接没收香水,甚至可能甩出什么“污染空气”的条例……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近乎失控的生理反应! 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然而,更让凌星头皮发麻的画面出现了。 就在江燃因为剧烈的喷嚏而被迫低头的瞬间,凌星清晰地看到他松垮睡袍领口后,那截冷白的、线条优美的后颈皮肤上—— 一片密密麻麻、如同被烈火灼烧过般的、妖异的红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蔓延开来! 那片红疹色泽鲜红欲滴,边缘清晰,微微隆起于皮肤表面,形成一片片细小的、如同蔷薇花瓣般的斑块,又像是被无形的毒虫狠狠噬咬过!它们从后颈的发际线下方开始滋生,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向下蔓延,爬过突起的颈椎骨节,肆无忌惮地蔓延到肩胛骨上方,甚至还有继续向下侵蚀的趋势!在浴室未散的水汽和冷光灯的映照下,那片红疹显得格外刺目、狰狞,带着一种病态而妖异的美感! 空气里浓烈的冷香,此刻混合了江燃无法抑制的喷嚏声和他急促起来的喘息,形成一种令人心慌的、充满压迫感的氛围。 “你……” 凌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举着香水瓶的手僵在半空,喉咙发紧,“你…你没事吧?” 江燃的喷嚏终于暂时停歇,但剧烈的喘息并未平复。他撑着盥洗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显得异常深长而艰难,仿佛空气里充满了无形的尖刺。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镜面上的水汽滑落了一些,模糊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银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几缕发丝黏在颧骨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浅淡疤痕上。平日里冰封般的脸庞此刻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薄红,尤其是颧骨和眼睑下方。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双眼睛——冰灰色的瞳孔因为剧烈的生理刺激而微微扩大,眼白部分布满了清晰的血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去!眼底深处,翻涌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极其强烈的痛苦和一种……濒临失控的躁动! 他透过模糊的镜面,看向身后那个举着香水瓶、一脸错愕和茫然的始作俑者。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转过了身。 浓烈的、属于“Frostbite”的冷冽香气,混合着他身上未干的水汽和此刻异常灼热的体温,形成一股极具侵略性的气息,随着他的转身,如同热浪般扑面而来,瞬间将凌星笼罩! 江燃的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朝着凌星逼近。一步,又一步。 凌星被那股混合着冷香、水汽、汗味和强烈侵略性的热浪逼得不由自主地后退,后背再次抵住了冰冷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手里的香水瓶“哐当”一声掉落在瓷砖地上,滚了几圈,浓烈的香气更加肆无忌惮地逸散开来。 江燃在距离凌星不足半臂的地方停下。 他微微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带着无法平息的喘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药物的微苦气息,如同滚烫的羽毛,狠狠地扫过凌星敏感的耳廓和颈侧裸露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无法控制的战栗! 凌星浑身僵硬,像被施了定身咒。他能清晰地看到江燃近在咫尺的喉结在艰难地滚动,能看到他颈后那片妖异红疹的每一个细小颗粒,能看到他眼底翻涌的血丝和那深不见底的、如同漩涡般的复杂情绪。 时间仿佛凝固。 然后,江燃那因为喘息而略显干涩、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般的低沉,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灌入凌星嗡嗡作响的耳膜: “…好闻。” “好……好闻你个头啊!” 凌星像是被这两个字烫到,猛地从石化状态中惊醒!一股混杂着羞恼、荒谬和强烈不安的热流,瞬间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他整张脸,尤其是耳根和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血、涨红!像煮熟的虾子! 他看着江燃颈后那片刺目蔓延的红疹,看着他布满血丝、明显在忍受巨大不适的眼睛,看着他异常潮红的脸颊,一股强烈的、名为“闯祸了”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恶作剧的心思。 “你他妈有病吧?!过敏成这样还说好闻?!” 凌星的声音因为慌乱和羞耻而拔高,带着破音的尖锐,“等着!药!药呢?!” 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推开几乎要贴在自己身上的江燃(触手处是灼热的体温和紧绷的肌肉),踉跄着冲向客厅!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一个念头:找药!止痒的!抗过敏的!什么都行! 客厅角落立着那个印着红十字的白色家用医药箱。凌星扑过去,动作粗暴地掀开箱盖!里面的瓶瓶罐罐、药盒药膏因为他的慌乱被撞得东倒西歪,稀里哗啦散落出来! “皮炎平…不是!” “感冒灵…滚开!” “创可贴…操!” 他像疯了一样在散落的药品里翻找,手指因为颤抖而笨拙不堪,好几次把药盒碰掉在地上。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眼前反复闪过江燃颈后那片妖异的红疹和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终于!他指尖触到一个扁平的、铝管包装的药膏! 管身是冷静的蓝白色,上面印着黑色的字体:丁酸氢化可的松乳膏。在适应症一栏,清晰地印着:用于过敏性皮炎、湿疹、皮肤瘙痒… 就是它! 凌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将那管药膏死死攥在手心!冰凉的铝管外壳刺激着他滚烫的掌心。 他喘着粗气,捏着药膏转身,准备冲回浴室。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药膏管尾端,一行极其细小、却用烫金字体印刷的注意事项: 注意事项:…忌食辛辣刺激性食物… “忌辛辣”三个烫金小字,在客厅顶灯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刺目的微光,清晰地烙进凌星慌乱的眼瞳深处。他捏着药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管身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 然而,此刻的凌星根本顾不上细想这行小字意味着什么。他攥紧药膏,像攥着最后的希望,拔腿就往浴室方向冲! 刚冲到浴室门口,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门神般,堵住了去路。 江燃不知何时已从浴室跟了出来。他就站在浴室门口,背靠着门框。睡袍依旧松垮地系着,领口敞开的幅度更大,露出大片紧实的胸膛和那片从后颈蔓延到前胸锁骨上方、如同诡异纹身般的鲜红疹块。他微微喘息着,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未退,眼底的血丝更密,像蛛网般缠绕着冰灰色的瞳孔。但那股濒临失控的痛苦似乎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和某种凌星无法理解的炽热的注视。 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抬起,精准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一把扣住了凌星拿着药膏、正欲前冲的手腕! 灼热的体温混合着粘腻的汗意,瞬间透过皮肤传递过来!像一道滚烫的枷锁! “呃!” 凌星猝不及防,被这突然的钳制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撞进江燃怀里!他惊骇地抬头,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翻涌着血丝和复杂情绪的冰灰色眼眸。 江燃的呼吸依旧灼热急促,带着一丝属于药物的微苦气息,喷在凌星滚烫的耳廓和脸颊上。他扣着凌星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腹下的脉搏在疯狂跳动。 他看着凌星因慌乱而瞪大的狐狸眼,看着他涨红的脸颊和汗湿的额发,看着他手中那管被攥得变形的药膏。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磨过粗粝的岩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颤的笃定,清晰地砸在凌星嗡嗡作响的耳膜上: “跑什么?” 他微微低头,灼热的气息拂过凌星敏感的后颈,冰灰色的眼眸死死锁住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顿,如同最终的审判和无法挣脱的烙印: “过敏原…是你。” 第11章 第 11 章 峡谷之巅排位赛,劫的刀刃割裂最后一丝血皮。 猩红系统公告炸满全屏:【Star-凌星达成生涯3000杀!】 弹幕池瞬间被【外挂狗!数据造假!】的血字淹没。 江燃甩出的数据报告拍在镜头前,尾页“赵氏电竞协会”红章刺眼。门卫大爷的枯手从保安亭窗口伸出,药膏盒擦过凌星掌心: “江教练…落下的。” 深夜,月光切开黑暗,凌星指尖的膏药在江燃指骨旧疤上贴歪三毫米。纱布下的手抖得厉害。 “烦人精…”他对着沉睡的侧脸低骂。 召唤师峡谷的硝烟在零点零七秒前彻底平息。 影流之主·劫的忍者刀锋上,最后一滴猩红的血珠沿着冰冷的刃口滑落,“嗒”地一声,砸在冰冷龟裂的石板地面上,洇开一个微小的、迅速被系统刷新掉的红点。 屏幕中央,敌方水晶枢纽在凄厉的破碎音效中轰然炸裂,漫天纷飞的蓝色碎片里,“胜利”两个大字如同用鲜血铸就,蛮横地撞入所有人的视野。 几乎就在胜利界面弹出的同一刹那—— 【系统公告(金色边框滚动特效)】:恭贺【Star-凌星(影流之主)】在峡谷之巅排位赛中达成里程碑成就——生涯总击杀数突破3000! 锋芒所指,所向披靡! 【系统公告(金色边框滚动特效)】:恭贺【Star-凌星(影流之主)】在峡谷之巅排位赛中达成里程碑成就——生涯总击杀数突破3000! 锋芒所指,所向披靡! 【系统公告(金色边框滚动特效)】:…… 耀眼的金色公告如同失控的瀑布,瞬间刷满了整个游戏客户端和直播间副屏的每一个角落!金光闪闪,气势磅礴!将胜利的界面都短暂地遮盖下去! 直播间的人气如同被点燃的火箭,数字疯狂跳动飙升!弹幕在短暂的凝滞后,瞬间被海啸般的彩虹屁彻底淹没! 【卧槽!3000杀!星神牛逼——!!!】 【历史时刻!录屏了录屏了!】 【这劫!这操作!燃神亲传!燃星CP是真的!】 【前面的姐妹让让!给星神递话筒!说感想!】 【星崽妈妈哭了!从网吧赛看到现在!值了!】 凌星背靠着电竞椅,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高强度操作后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右手掌心旧伤处熟悉的钝痛在放松后变得格外清晰。他随手扯下头上箍得发痛的耳机,甩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额前那缕红发被汗水浸得湿透,黏在微微发烫的皮肤上。他下意识地用左手揉了揉有些发僵的后颈,看着满屏的金色公告和彩虹弹幕,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极快的弧度。 然而,这抹极淡的弧度尚未在唇边完全绽开,就被一股汹涌而来的、充满恶意的黑潮瞬间冻结、碾碎! 金色的系统公告特效尚未完全消散,直播间副屏的弹幕池,如同被投入了剧毒的墨汁,瞬间被一片刺目欲裂的血红色彻底污染! 不是一条,不是十条,是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瞬间爆发、无穷无尽的血红大字!带着刻骨的怨毒和诅咒,蛮横地覆盖了所有金色公告和彩虹弹幕,霸占了整个屏幕的每一寸空间!字体被刻意加粗加大,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冲击力: 【[燃神唯一老婆]:3000杀?外挂刷的吧!垃圾!】 【[燃神毒唯001]:数据造假狗!官方不管管?】 【[正义铁锤]:坐等实锤!这操作非人类!必是挂!】 【[孤儿院野狗]:蹭燃神热度刷数据!恶心!】 【[电竞纪委]:@联盟官方彻查Star-凌星!还电竞公平!】 血红!满屏!触目惊心! 那熟悉的、如同跗骨之蛆的ID——“燃神唯一老婆”!如同一个带着诅咒的烙印,混杂在其他恶毒的ID中,疯狂地重复、刷屏!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向这刚刚缔造的荣耀时刻! 凌星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瞬间褪尽,只剩下冰冷的苍白和压抑不住的暴戾怒火!他猛地坐直身体,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鼠标,纱布下崩裂的伤口传来尖锐的刺痛,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狐狸眼里刚刚沉淀下去的火焰,被这**裸的污蔑和嫉妒瞬间点燃,烧得比之前更旺!他张开嘴,喉咙里滚动着即将喷发的怒骂——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嘈杂直播间背景音中异常清晰的按键声,从他身侧传来。 江燃不知何时已离开了教练位,站到了凌星电竞椅的斜后方。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的队服外套,身形挺拔如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镜片后的冰灰色眼眸,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冷冷扫过副屏上那些疯狂刷屏的血红污蔑。 他没有看凌星,也没有看镜头。他只是微微侧身,从自己教练服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口袋里,抽出了一份折叠整齐、边缘锋利的A4纸文件。 动作从容,精准,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冽。 他手臂一扬。 “唰——!” 那份文件□□脆利落地抖开,发出纸张特有的脆响。然后,他手腕一转,将文件正面,精准地对准了凌星电脑屏幕上方的直播摄像头! 高清摄像头瞬间捕捉到了文件上的每一个细节! 《选手:凌星(ID:Star)——生涯3000杀里程碑数据复核报告》 标题是加粗的黑体字,冰冷而权威。 下方是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据流: 单场最高击杀: 19 达成3000杀所用场次: 427 平均KDA: 8.7/2.1/5.3 关键击杀贡献率: 73.6% 操作APM峰值: 487 (附波形图) 连招成功率: 92.8% 设备后台监控日志(节选):无异常进程调用记录… 联盟反作弊系统实时监测反馈:无异常信号特征… 每一项数据都清晰、冰冷、不容置疑!用最理性的方式,将“外挂”、“造假”的污蔑彻底碾碎! 而最刺眼的,是报告最后一页右下角,那个盖着鲜红印泥、清晰无比的圆形公章—— 【赵氏电竞协会技术审核专用章】 猩红的印章,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讽刺意味的句号,又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在镜头特写之下,无声地嘲笑着那些刷屏的“正义铁锤”和“电竞纪委”。 整个直播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连那疯狂刷屏的血红弹幕,都仿佛被这冰冷、权威、带着“赵氏”烙印的数据铁证,按下了暂停键! 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慵懒的、不真实的暖意,斜斜地穿过基地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防静电地板上投下长长的、菱形的光斑。训练室里的键盘敲击声稀疏,队员们各自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排位或训练中。 凌星叼着一片吐司,像只被抽了骨头的猫,懒洋洋地瘫在电竞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右手掌心的钝痛在休息时格外清晰,纱布边缘又隐隐渗出了一点暗红。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把最后一点吐司边胡乱塞进嘴里。 胃里有点空,但懒得去厨房。他百无聊赖地划拉着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昨晚那场腥风血雨的回放和关于“3000杀”与“赵氏公章”的讨论。目光扫过,心里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憋闷感又隐隐冒头。 他站起身,趿拉着拖鞋,准备去自动贩卖机随便买瓶水。 穿过空旷、铺着柔软地毯的一楼大厅,靠近门口保安岗亭时,凌星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岗亭的窗户半开着,能看到里面老旧的电视机正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声音调得很低。 门卫张大爷,那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保安制服、脸上刻满深深皱纹的干瘦老头,正佝偻着背,坐在小马扎上打盹。花白的脑袋一点一点,怀里抱着一个掉了漆的搪瓷茶杯。 凌星没打算惊动他,正要快步走过。 突然—— 一只枯瘦、布满老年斑和粗大青筋的手,如同从阴影里伸出的树枝,毫无征兆地从半开的岗亭窗户里猛地探了出来!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一个打盹的老人! 那枯瘦的手掌里,紧紧攥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深蓝色硬纸板药盒! 药盒的边缘有些磨损,上面印着几个朴素的黑色大字:【伤痛宁 活血止痛膏】。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外用,活血化瘀,消肿止痛。 张大爷的眼睛依旧半眯着,仿佛还在打盹,头也没抬。那只枯瘦的手却异常精准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将那个药膏盒子,直直地朝着凌星垂在身侧、裹着纱布的右手塞去! 冰凉的、硬质的药盒边缘,猝不及防地擦过凌星掌心纱布下敏感的伤口! “嘶!” 凌星被这冰凉的触感和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倒抽一口冷气,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药盒“啪嗒”一声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与此同时,张大爷那苍老、嘶哑、压得极低的声音,如同呓语般,混在咿咿呀呀的戏曲背景音里,清晰地飘进了凌星的耳朵: “江教练…早上…落下的…” 说完,那只枯瘦的手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倏地缩回了岗亭的阴影里。张大爷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凌星的幻觉。只有那咿咿呀呀的戏曲声还在继续。 凌星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莫名其妙地擂起了鼓。 江燃落下的?止痛膏? 他低头,看着地毯上那个深蓝色的药盒。药盒正面,除了“伤痛宁”的大字,在不起眼的角落,清晰地印着一个微小的、深蓝色的LOGO——赵氏制药。 凌晨两点四十三分。 基地二楼走廊一片死寂,只有中央空调系统送风管道发出低沉的嗡鸣。安全出口指示灯的幽绿光芒在墙壁上投下鬼魅般的影子。 凌星的房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他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右手紧紧攥着那个深蓝色的“伤痛宁”药膏盒子,盒子的硬角硌着掌心。 他的目标明确——走廊尽头那扇深灰色的、紧闭的房门。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重又快,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一种被强行压下的、名为“多管闲事”的自我唾弃感交织在一起,让他的指尖微微发凉。 他在江燃的房门前停下。门缝底下没有一丝光线透出,里面一片死寂。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了几秒,只有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和空调送风的低鸣。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手。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他试探性地、极其轻微地向下一压—— “咔哒。” 一声极其细微的锁舌弹开的轻响。 门,没锁。 凌星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枯瘦手又攥了一下。他不再犹豫,手腕用力,将厚重的房门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浓稠的黑暗扑面而来,混合着一股熟悉的、冷冽的雪松与岩兰草的气息(沐浴露的味道),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止痛药的微苦。 借着走廊尽头幽绿指示灯极其微弱的光线,凌星勉强能看清房间内的轮廓。巨大的落地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将窗外的月光和城市灯火彻底隔绝。房间中央的大床上,被子隆起一个模糊的人形。 江燃似乎睡得很沉。 凌星像做贼一样,弓着腰,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反手极其缓慢地将房门在身后合拢。房间里彻底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只有他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膜里疯狂鼓噪。 他适应了几秒钟黑暗,才勉强借着从门缝底下渗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幽绿微光,摸索着靠近床边。 离得近了,能听到江燃平稳而深长的呼吸声。他侧躺着,面朝房门的方向。银白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地散在枕头上,平日里线条冷硬的脸部轮廓在沉睡中显得柔和了许多,但也透出一种被疲惫浸透的苍白。薄唇抿着,即使在睡梦中,眉心也几不可察地蹙着一个小疙瘩。 凌星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锁定了江燃搭在被子外面的右手。 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在浓稠的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凌星知道,在那只手的无名指根部,有一道狰狞的、如同蜈蚣般扭曲的旧疤。而更近的,是几天前在停车场为了抓住钢管,指骨处破裂变形、被他用撕下的衬衫布条草草包扎过的伤口。后来队医处理过,但显然没好利索。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单膝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动作轻得如同羽毛落地。他拧开那盒“伤痛宁”药膏的盖子,一股浓郁而刺鼻的中药混合着薄荷的辛辣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在这静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凌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僵在原地,死死盯着床上江燃的侧脸。 江燃的呼吸依旧平稳深长,似乎没有被这突然的气味惊扰。只是搭在被子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凌星松了一口气,冷汗几乎浸透了后背。他颤抖着(这该死的颤抖完全不受控制!)从药膏盒里挤出一小坨深棕色的、粘稠的膏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自己左手食指的指尖。 冰凉的膏体带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 他屏住呼吸,左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如同拆解炸弹般,朝着江燃那只搭在被子外、指骨处带着暗红色结痂的右手探去。 指尖距离那片带着伤痕的皮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凌星甚至能感觉到江燃平稳呼吸带出的、微弱的温热气流拂过自己手背。 就在他颤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结痂的皮肤时—— 窗外,不知哪辆晚归的车,车灯的光柱如同巨大的探照灯,毫无预兆地扫过厚重的落地窗帘!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白色光斑,如同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切开了房间浓稠的黑暗! 这束光,恰好掠过江燃沉睡的侧脸,也照亮了凌星近在咫尺、布满紧张汗水的脸,和他那只悬停在半空、指尖沾着深棕色药膏、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手! 光斑一闪而逝,房间重归黑暗。 但就在这惊鸿一瞥的光亮中,凌星清晰地看到了! 看到了江燃无名指根部那道旧疤的全貌——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扭曲,像一条丑陋的、盘踞在指根的毒蛇!也看到了指骨结痂处皮肤下那尚未完全消退的、深紫色的淤血!更看到了自己指尖那坨该死的药膏,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在光线下拉出的、颤抖的残影! “操…” 一声低哑的、充满挫败感的咒骂几乎要冲口而出,被他死死咬住牙关咽了回去。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狂跳的心脏和不受控制的手抖。凭着刚才光亮中看到的方位,心一横,左手食指带着那坨冰凉的药膏,猛地按了下去! “嗯…”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睡意被打扰的闷哼,从江燃紧抿的唇间逸出。 凌星浑身瞬间绷紧!如同被点了穴!指尖死死按在那片结痂的皮肤上,一动不敢动!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江燃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搭在被子外的右手无意识地想要蜷缩。 凌星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回了手!指尖那坨药膏,在慌乱中,只被胡乱地、歪歪扭扭地抹在了江燃指骨结痂处偏右大约三毫米的位置,形成一小块深棕色的、粘稠的、边缘模糊的污迹。大部分药膏,反而蹭在了凌星自己的指尖和纱布边缘。 黑暗中,江燃的呼吸似乎被打乱了一瞬,变得略微急促,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平稳深长。他搭在被子外的手,也停止了蜷缩的动作,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凌星僵在原地,单膝跪在地毯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黑暗中,他死死盯着江燃沉睡的侧脸轮廓,盯着那只被自己“糟蹋”了的手,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和一种无处发泄的烦躁瞬间涌上心头。 纱布下的右手因为刚才的紧张和用力而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他低头,看着自己左手食指上那坨没送出去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深棕色药膏,又看看江燃手上那块贴歪了足足三毫米、像个拙劣补丁般的膏药痕迹……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猛地冲上头顶。 他凑近江燃沉睡中毫无防备的侧脸,在浓稠的黑暗里,对着那张在微弱光线下显得过分安静的睡颜,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低骂了一句: “烦人精…” 骂完,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站起身,攥紧手里那盒没盖盖子的药膏,如同打了败仗的逃兵,弓着腰,蹑手蹑脚、却又带着几分狼狈的仓皇,飞快地溜出了这间弥漫着中药味和雪松冷香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黑暗中,床上的人,搭在被子外、被胡乱贴了块膏药的右手手指,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第12章 第 12 章 基地断电的暴雨夜,凌星撞进江燃怀里。 手机热点勉强维持双排,他冻僵的手指却频频失误。 “手冷?”江燃突然握紧他操作鼠标的手,“这里插眼。” 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他冰凉的指尖,凌星心跳如雷。 他猛地抽回手:“…用你教!”借口找充电宝仓皇逃离。 黑暗中,江燃手机屏幕亮起——屏保是孤儿院上空的璀璨星河。 窗外的天,沉得如同打翻了墨缸。乌云低低压着城市的天际线,闷雷在云层深处滚过,发出沉闷的咆哮,震得基地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都在嗡嗡作响。下午四点,室内却已经昏暗得如同傍晚,训练室的顶灯早早亮起,惨白的光线映照着队员们专注的侧脸。 凌星烦躁地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子,排位赛的焦灼让他口干舌燥。他起身,趿拉着拖鞋去厨房倒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心头那股被黑粉搅起的无名火。他端着水杯往回走,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窗外。 雨,终于落下来了。 不是淅淅沥沥的前奏,而是积蓄了所有力量后,天河倒灌般的倾泻!豆大的雨点带着千钧之力,凶狠地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到令人心悸的爆响!整片玻璃幕墙瞬间被狂暴的水流覆盖,扭曲了外面灰暗的世界。狂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杂物拍打着墙壁,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天色在短短几十秒内彻底沉入墨黑,只有远处偶尔撕裂苍穹的惨白闪电,短暂地照亮这末日般的景象。 就在凌星端着水杯,站在训练室门口,被这骤然而至的天地之威惊得微微愣神的刹那—— “滋啦——!” 头顶所有的顶灯,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猛地掐灭!训练室里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 “卧槽!” “怎么回事?!” “停电了?!” “我排位啊大哥!” 短暂的死寂后,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和键盘鼠标被慌乱拍打的噪音。队员们瞬间炸开了锅。黑暗中,只有电脑主机箱上零星的指示灯和个别忘了关机的显示器屏幕,散发着幽微、诡异的光芒,勉强勾勒出桌椅和人影的轮廓。 凌星的心脏猛地一跳,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和队友的惊叫弄得有些发懵。手里的水杯差点脱手,冰水溅了几滴在手背上,激得他一哆嗦。他下意识地凭着记忆,摸索着朝自己电脑的方向挪动。 眼睛尚未完全适应黑暗,只能勉强分辨大致方向。他伸着手,试探着往前探路。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硬物,是某人的电竞椅脚。 “啧…” 他低咒一声,踉跄了一下,重心不稳地朝前扑去! 就在这失控前扑的瞬间,一股极其冷冽、熟悉的雪松混合着岩兰草的气息猛地钻入鼻腔!紧接着,他的额头和半边脸颊,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片带着体温的、坚硬却富有弹性的“障碍物”上! 是人的胸膛! 砰! 一声闷响。 凌星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胸腔里,那颗心脏沉稳有力的跳动,隔着薄薄的队服面料,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击着自己的额角。那股冷冽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呃!” 一声短促的闷哼从头顶传来,带着被突然撞击的隐忍。 凌星浑身僵硬,血液“轰”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耳朵瞬间烧得滚烫!他猛地抬起头,即使在几乎完全黑暗的环境里,他也能凭借那熟悉的轮廓和气息瞬间辨认出——是江燃! 他撞进了江燃的怀里! “对…对不起!” 凌星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向后弹开,后背“哐”一声撞在冰冷的机箱上,震得他生疼。手里的水杯彻底脱手,在地上摔得粉碎,清脆的碎裂声在嘈杂的抱怨声中格外刺耳。他手忙脚乱地想蹲下去捡碎片,黑暗中却完全无法视物。 “别动!” 江燃低沉的、带着一丝被撞痛后压抑的沙哑声音在咫尺响起,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碎片,等会清理。” 凌星的动作瞬间僵住,蹲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和一种莫名的慌乱让他几乎窒息。脸颊上刚才撞击的触感和残留的温度,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他能感觉到江燃的目光似乎正落在他身上,即使在一片漆黑里,那目光也仿佛带着实质性的重量。 “都安静!” 江燃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冰碴般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队员们的嘈杂,“检查自己设备,原地待命,别乱走!” 训练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狂暴的风雨声和队员们粗重的呼吸。 黑暗中,凌星听到江燃似乎在摸索着什么。几秒钟后,“啪嗒”一声轻响,一道稳定而柔和的白色光束亮了起来——是江燃的手机手电筒。 光束划破黑暗,首先照亮了凌星脚下那片狼藉的玻璃碎片和水渍。光束上移,掠过凌星僵硬的、微微泛红的侧脸,最后定格在江燃自己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银边眼镜反射着手机冷白的光,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辨,看不出丝毫情绪。 “网络断了。”江燃平静地陈述,手机光束扫过自己黑屏的电脑屏幕。 “我…我手机还有热点!” 旁边传来唐飞弱弱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燃神,星神,你们…要顶号吗?我热点流量还够双排一会儿…” 光束转向唐飞那张圆圆的、写满紧张和“求别连累我”的脸。 江燃沉默了一秒,目光似乎扫过还僵在原地、一脸不自在的凌星。 “开热点。” 江燃言简意赅,手机光束移开,照亮了他自己电脑桌前的区域,“凌星,过来。双排。” 命令下达得不容置疑。 凌星梗着脖子,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在这种尴尬又狼狈的情况下跟江燃双排,但脚下却像有自己的意识,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他拉过旁边一张椅子,在江燃旁边重重坐下,刻意和他拉开半臂的距离。 唐飞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热点。很快,江燃和凌星的电脑右下角,那代表网络连接的红色叉号消失了,变成了微弱的信号格。 训练室其他地方依旧一片黑暗,只有江燃手机手电筒照亮的一小块区域,成为这狂风暴雨中的孤岛。惨白的光束下,两台电脑屏幕幽幽亮起,映照着江燃冷峻的侧脸和凌星紧绷的下颌线。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凌星能清晰地感觉到从江燃那边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戴上耳机,隔绝外界的一切。 双排进入队列。 江燃选了打野位,锁定了盲僧·李青。凌星几乎没犹豫,锁定了暗夜猎手·薇恩。 游戏载入,召唤师峡谷的地图在屏幕上铺开。但游戏里的光线,似乎也被窗外的暴雨侵染,显得格外阴冷潮湿。 凌星的手指搭上冰凉的鼠标和键盘,一股寒意立刻从指尖窜了上来。基地断电后空调也停了,温度在急剧下降,加上刚才溅到的冰水和此刻紧张僵硬的心情,他的手指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冻得有些发麻,关节都透着僵硬。 开局对线,这种僵硬感带来的细微迟滞立刻显现出来。 一个近在咫尺的残血小兵,他操控着薇恩一个平A(普通攻击)出手,动作却比平时慢了零点几秒!敌方辅助一个精准的钩子几乎是擦着薇恩的披风飞过!惊险万分! “啧!”凌星烦躁地皱紧眉头,用力活动了一下冻得发僵的手指,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又一波兵线交汇。敌方ADC走位靠前,露出了破绽!这是薇恩前期少有的、能依靠操作打出压制甚至击杀的机会!凌星眼神一凝,几乎是本能地操作薇恩一个Q技能【闪避突袭】向前翻滚拉近距离,同时鼠标指针迅速而精准地指向目标! 然而,就在他手指按下鼠标左键发出攻击指令的瞬间—— 一阵冰冷刺骨的麻痹感,如同细小的冰针,猛地从冻僵的指尖钻进神经末梢!手指的动作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僵硬和延迟! 就是这零点一秒的迟滞! 薇恩的弩箭本该在翻滚落地的瞬间就激射而出,此刻却像是卡了壳!弩箭脱弦的动作慢了半拍!敌方ADC在薇恩翻滚落地的瞬间,已然警觉地向后交出了闪现!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薇恩那本该致命的一箭,只射中了空气! “操!” 凌星狠狠砸了一下鼠标,冰冷的触感反而加剧了指尖的麻木。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对自己身体的恼怒瞬间涌上心头。补刀漏了可以忍,但这种因为手冷而错失绝杀机会的低级失误,简直是在打他天才AD的脸!他烦躁地搓了搓冰冷的手指,试图摩擦生热,但效果甚微。 就在这时—— 一只温热、干燥、骨节分明的大手,毫无征兆地从旁边伸了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覆在了凌星握着鼠标的右手之上! 那滚烫的温度,如同骤然靠近的烙铁!透过薄薄的纱布(旧伤处),清晰地烙印在凌星冰凉刺骨的皮肤上!那触感是如此鲜明、霸道,瞬间击溃了所有的冰冷和僵硬! 凌星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过电!心脏像是被那只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疯狂地涌上头顶,耳膜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窗外暴雨的轰鸣!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掌心清晰的纹路和指腹因为长期操作留下的薄茧! 他甚至忘了呼吸,僵硬地转过头。 惨白的手机光束下,江燃的脸近在咫尺。银边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幽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能看到紧抿的唇线。他似乎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目光依旧紧紧锁定在凌星面前的屏幕上,操控着盲僧在野区穿梭。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臂越过凌星身前的桌面,那只覆在凌星手上的大手,带着绝对的掌控力,稳稳地压着他的手背,带动着鼠标指针,朝着河道边缘靠近敌方防御塔的一个极其刁钻、危险的草丛位置移动! “这里。” 江燃低沉微哑的声音,带着温热的呼吸,几乎贴着凌星的耳廓响起,清晰地穿透了耳机里嘈杂的游戏音效,“插眼。”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战术指令。但那只覆盖在凌星手背上的大手,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灼热温度和引导的力道,稳稳地、精准地操控着凌星的手,按下了鼠标右键! “叮!” 一枚真视守卫(眼)稳稳地插进了那片关键草丛!瞬间点亮了那片黑暗的视野! 视野点亮的刹那,江燃覆盖着凌星手背的大手,甚至没有一丝留恋地、极其自然地就收了回去。仿佛刚才那滚烫的触碰,真的只是为了完成一次精准的插眼教学。 凌星僵在原地,右手还维持着被握过的姿势悬停在鼠标上。手背上那滚烫的触感仿佛还在燃烧,灼得他皮肤发痛。而冰凉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腹薄茧的粗糙感。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速度快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脸颊和耳根的温度高得吓人,他甚至怀疑自己头顶在冒热气! 他猛地扭过头,不敢再看江燃近在咫尺的侧脸,目光慌乱地落在屏幕上,喉咙干涩得发紧。 “我…我…” 凌星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发现干哑得厉害。他猛地抽回悬在鼠标上的手,像是被烫伤一般背到身后,指尖在冰冷的裤缝上用力蹭着,仿佛要蹭掉那残留的、灼人的温度和触感。 巨大的羞窘和一种被看穿狼狈的恼火瞬间淹没了他。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得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用…用你教!” 凌星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紧张和羞愤而微微发颤,带着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他不敢看江燃此刻的表情,目光慌乱地扫过黑暗的训练室,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我…我去厨房找充电宝!手机快没电了!” 他胡乱地、前言不搭后语地丢下一个拙劣到极点的借口,甚至不敢等江燃有任何反应,就猛地转过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记忆中厨房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训练室外面浓稠的黑暗里! 脚步声仓皇而凌乱,很快被窗外狂暴的雨声吞没。 小小的光之孤岛里,只剩下江燃一人。 手机手电筒的光束依旧稳定地亮着,照亮他面前的键盘和屏幕。屏幕上,薇恩的头像因为召唤师(凌星)的离开,变成了灰色的暂离状态。而他的盲僧,正孤身一人在野区游弋。 江燃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镜片后的目光,似乎依旧落在屏幕上,又似乎穿透了屏幕,望向了凌星狼狈逃离的方向。 窗外,一道极其惨白的巨大闪电猛地撕裂了整个天幕!瞬间将黑暗的训练室照得亮如白昼!也清晰地映亮了江燃脸上那转瞬即逝的、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神情——像是某种深藏的、被惊扰的波澜。 轰隆——!!! 紧随而至的炸雷,震得整栋楼都在颤抖。 雷声的余威中,江燃像是被这惊天动地的声响惊醒。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自己刚才覆在凌星手背上的那只手。 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腹似乎还残留着少年冰冷皮肤和纱布粗糙边缘的触感。 他沉默着,拿起放在键盘旁的手机。 拇指按在指纹识别区。 “咔嚓。” 屏幕解锁的微光亮起,柔和地照亮了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屏幕壁纸,赫然呈现—— 一片深邃、浩瀚、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墨蓝色天幕之上,亿万颗星辰无声地燃烧、旋转、流淌,汇聚成一条横贯天际、璀璨到令人窒息的银色光河。那光芒如此纯粹,如此古老,带着一种亘古的静谧和磅礴的温柔,静静地铺陈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 正是孤儿院那片废弃防空洞上方,凌星曾无数次仰望、视作唯一慰藉的,那片璀璨的星河。 第13章 第 13 章 跳闸的黑暗里,凌星摸索着维修电路。 手电光无意间照亮书桌下抽屉——一个锁孔形状奇特的笔记本。 鬼使神差地,他用脖子上的星芒吊坠捅开了锁。 翻开笔记,每一页竟全是他的操作分析!走位偏好,技能CD,甚至…角落画着炸毛狐狸涂鸦。 尾页,凌厉字迹刺入眼帘:“星芒可破永夜”。 身后传来江燃冰冷的声音:“再看,收费。” 断电后的基地,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怪兽,蛰伏在持续不断的狂风暴雨里。窗外的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狂暴,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幕墙上,发出永无止境的、令人烦躁的轰鸣。黑暗吞噬了每一个角落,只有队员们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如同黑暗森林里零星的萤火,在训练室的各个位置幽幽亮着,映照着一张张写满焦虑、无聊和暴躁的脸。 “飞哥,你热点信号行不行啊?我这边卡成PPT了!” “燃神,星神真跑了?他薇恩挂机要扣分啊!” “我手机要没电了!这破电什么时候来啊?” “喂?物业吗?我们基地跳闸了!赶紧派人来修啊!什么?暴雨抢修不过来?我靠…” 抱怨声、打电话的吼声、游戏人物死亡的音效混杂在一起,让本就压抑的环境更添混乱。 凌星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蜷缩在训练室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阴影里,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这里远离了那片混乱的“萤火”,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惨白闪电,短暂地照亮他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和眼中残留的慌乱。 右手手背上,那被江燃掌心覆盖过的皮肤,依旧残留着一种滚烫的、挥之不去的幻觉触感。每一次心跳,都仿佛重重地锤击在那个位置,带来一阵阵令人心烦意乱的悸动。 “用你教!” “我…我去找充电宝!” 自己那色厉内荏的吼叫和拙劣到家的借口,如同魔音灌耳,一遍遍在脑子里回放,臊得他恨不得当场刨个地缝钻进去。他烦躁地把脸埋进屈起的膝盖里,冰凉的布料贴在滚烫的皮肤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清醒。 太丢人了!简直蠢到家了! 就在他沉浸在自我唾弃的泥沼里无法自拔时,一阵沉重的、带着水汽的脚步声伴随着抱怨由远及近,从一楼大厅传来。 “…配电房跳闸了!水都漫进去了!妈的这鬼天气!小刘,你跟我上去看看二楼总闸!” 是基地后勤主管老李粗嘎的嗓音,混杂着另一个年轻些的应和声。 脚步声在楼梯口停下,手电筒的光束在楼梯间里胡乱晃动。 “那个…凌星是吧?” 老李的手电光晃到了蜷缩在阴影里的凌星身上,语气带着点不耐烦,“正好!搭把手!这破闸箱在二楼储藏室后面,里面堆满了东西,我们俩搬不动,你年轻力气大,来帮个忙!快点!这电不来,你们也别想训练!” 凌星猛地抬起头,手电筒刺眼的光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心里正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和尴尬,此刻被当成壮丁使唤,更是烦躁。他眉头拧紧,刚想硬邦邦地回一句“没空”,但话到嘴边,看着老李那张被雨水和焦急糊满的脸,还有窗外依旧肆虐的暴雨,那句拒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需要一个理由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环境,逃离刚才那场尴尬的余波。搬东西,总比在这里胡思乱想要强。 “…知道了。” 凌星闷闷地应了一声,撑着冰冷的墙壁站起身,拍掉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带着点生硬的抗拒。 跟着老李和小刘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二楼。走廊里比楼下更黑,只有老李手里那把强光手电是唯一的光源,光束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摇晃的鬼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灰尘和潮气混合的、令人不太舒服的味道。 储藏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更浓郁的、带着霉味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手电光束扫进去,里面果然堆满了各种淘汰下来的旧设备、破损的桌椅板凳、以及大大小小蒙尘的纸箱,几乎无从下脚。总闸箱就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被几个巨大的、落满灰尘的旧机箱和显示器包装箱严严实实地堵在了后面。 “就这儿!来,搭把手,把这几个大家伙挪开!” 老李把手电筒塞给旁边的小刘,招呼着凌星。 凌星皱着眉,忍着灰尘和霉味,上前抓住一个旧机箱的边缘。入手沉重冰凉,边缘的金属毛刺有些硌手。他和老李、小刘三人合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几件沉重的“拦路虎”吭哧吭哧地挪开,腾出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灰尘在光束里疯狂舞动,呛得人直咳嗽。 老李抹了把脸上的汗(也可能是雨水),侧着身,艰难地挤到最里面,凑到总闸箱前,打着手电仔细检查。凌星和小刘则留在外面狭窄的过道上等着。 “妈的,跳得死死的!老化了!得手动掰上去试试!” 老李在里面骂骂咧咧,手电光束在闸箱内部晃动着,“小刘!手电照稳点!晃得老子眼晕!” “哦哦!” 小刘赶紧把手电光束对准闸箱内部。 凌星百无聊赖地靠在旁边一个落满灰的旧书柜上,等着老李“施法”。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这间拥挤杂乱的储藏室。借着从闸箱那边透过来的一点散射光,他忽然瞥见,就在自己靠着的这个旧书柜下方,紧贴着墙角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个独立的、颜色更深的矮柜。 吸引他注意力的,是矮柜最上面那个抽屉正中央,一个金属部件在微弱光线下反射出的一点幽暗冷光。 那是一个锁孔。 但形状极其怪异。 不是常见的圆形或十字形,而是一个极其规则的、带着尖锐棱角的…五芒星形状? 凌星的心,毫无预兆地猛地一跳! 这个形状…这个五芒星的形状…他太熟悉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左手猛地抬了起来,一把抓住了自己脖子上那根从不离身的、藏在衣服下面的银链子!用力一拽! “哗啦”一声轻响,链子被他从衣领里拽了出来。 链子的底端,悬挂着一枚小小的、同样呈现出尖锐五芒星形状的吊坠!吊坠的材质像是某种暗色的金属,并不名贵,甚至有些旧了,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十分光滑。这吊坠是孤儿院院长妈妈在他离开时,从一个旧盒子里翻出来给他的,说是他被送到孤儿院时就挂在襁褓上的东西,可能是他亲生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 此刻,储藏室里光线昏暗,但凌星手指能清晰地触摸到那枚星芒吊坠的每一个棱角。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矮柜抽屉上那个奇特的星芒锁孔,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这…可能吗? 一种极其荒谬又带着强烈诱惑力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鬼使神差地,在身后老李和小刘注意力全在闸箱上的背景噪音里,凌星缓缓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蹲下身。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去矮柜抽屉表面那层厚厚的积灰。灰尘呛入鼻腔,他也顾不上了。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星芒锁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那枚小小的星芒吊坠。 尺寸…好像也差不多? 一个疯狂的想法攫住了他。 试试!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左手捏着那枚冰凉的星芒吊坠,小心翼翼地将其尖端,对准了抽屉上那个同样形状的锁孔! 指尖传来金属冰冷的触感。 他屏住呼吸,手腕极其轻微地用力,尝试着将吊坠向锁孔里推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锁舌弹开的轻响! 在凌星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炸响! 抽屉…开了?! 他猛地抽回手,吊坠的尖端还残留着一丝与锁孔内部金属摩擦的冰凉感。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闸箱那边,老李还在骂骂咧咧地跟顽固的闸刀较劲,小刘的手电光柱牢牢锁定着闸箱内部,光束里尘埃飞舞。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动静。 凌星转回头,手指带着剧烈的颤抖,轻轻搭上了那已经被打开的抽屉边缘。指尖冰凉。他咬着牙,用力一拉—— 抽屉无声地滑开,露出里面唯一的东西。 一本笔记本。 封面是极其普通的硬壳深蓝色,没有任何标识,边角已经磨损得有些发白起毛。在抽屉深处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毫不起眼。 这就是江燃锁在里面的东西?用这么奇怪的锁?而自己脖子上这个来历不明的吊坠…居然能打开它?!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窥探**的紧张与某种隐秘兴奋的情绪,如同冰火两重天,冲击着凌星的神经。他几乎没怎么犹豫,颤抖的手就伸了进去,一把将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抓了出来! 笔记本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纸张和旧物特有的、有些干涩的气息。他紧紧攥着它,像是攥着一个潘多拉魔盒。 就在这时—— “滋啦…啪!” 储藏室顶上一个悬挂的、布满蛛网的老旧灯泡,突然闪烁了几下,猛地亮了起来!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所有角落的黑暗! “哈!成了!” 老李兴奋的吼声从最里面传来,“闸掰上去了!有电了!小刘,快看看其他地方灯亮没?” “亮了亮了!李哥牛逼!” 小刘的声音也充满了欣喜。 整个基地,仿佛随着这盏灯泡的亮起,重新活了过来!楼下训练室传来队员们模糊的欢呼声! 突如其来的光明,如同聚光灯般打在凌星身上!他手里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瞬间暴露无遗! 凌星吓得魂飞魄散!心脏骤停!他做贼一样,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将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用身体挡住!同时飞快地将脖子上的星芒吊坠塞回衣领里,动作慌乱得差点把自己勒死! “哎?凌星你蹲那儿干嘛呢?” 小刘的声音带着疑惑,手电光柱下意识地朝凌星这边扫来。 “没…没什么!” 凌星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人,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甚至带着点凶狠的表情,“灰尘迷眼了!我…我先下去看看训练室!” 他语速飞快,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变调。 说完,根本不等小刘和老李反应,他抱着那本如同烫手山芋般的笔记本,低着头,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几乎是撞开挡路的小刘,一头冲出了储藏室,冲进了二楼重新被灯光照亮的走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走廊的灯光亮得刺眼,让他无所遁形。他抱着笔记本,慌不择路,只想立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没有人的地方! 他的房间!对!回房间! 凌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自己位于二楼的房间,“砰”地一声甩上门,反手锁死!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怀里的笔记本仿佛有千斤重。 门外走廊里传来队员们的脚步声和喧闹声,庆祝着电力恢复。但这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房间里只开了书桌上一盏小台灯,光线昏黄而私密。凌星定了定神,强行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一步一步,如同走向审判台般,挪到书桌前。 他将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放在了台灯柔和的光晕之下。 封面的磨损在灯光下清晰可见。他伸出依旧带着细微颤抖的手指,翻开了硬壳封面。 第一页,是空白的。 第二页,顶部用凌厉的黑色钢笔字写着日期——正是他签约加入这个新战队的第一天。 下面,是几行冷峻、精准的分析: 【ID:Star / 凌星】 【位置:ADC】 【风格评估:极端激进,高风险高回报,操作上限SSS,大局观意识B-,稳定性C】 【核心优势:非人级反应速度(预估≤0.08s),极限微操能力(APM峰值475 ),团战收割嗅觉顶级】 【致命短板:易受情绪影响(顺风浪/逆风炸),团队协作意愿低,对线期易被Gank针对(视野习惯性缺失)】 【当前英雄池深度(S级精通):薇恩,卡莎,卢锡安,德莱文…】 凌星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这…这是江燃对他的评估?在他加入战队的第一天?如此精准,如此冷酷,将他引以为傲的天赋和深恶痛绝的缺点,如同解剖般**裸地呈现在纸上! 他强忍着翻涌的情绪,手指有些发抖地继续往后翻。 日期在推进。 每一页,都对应着他加入战队后的一次训练赛,一场排位,甚至是一次队内SOLO! 【X月X日训练赛 vs KG】 【英雄:薇恩】 【走位习惯分析:偏好右侧斜向45度角翻滚(Q闪避突袭),躲避技能成功率达87%,但易被预判封锁退路(详见附图轨迹)】 【补刀细节:塔刀处理完美(漏刀率0.5%),但非受压状态下有0.3秒习惯性停顿(疑似分心?)】 【关键失误:17分34秒,河道草无视野激进前压,被中野双闪强开秒杀(团队沟通缺失/个人英雄主义)】 旁边甚至用简练的线条画了一个小地图,标注了薇恩的走位轨迹和敌方Gank路线!箭头精准得可怕! 凌星的手心开始冒汗。他加快了翻页的速度。 【X月X日排位观察(OB视角)】 【英雄:烬】 【技能CD预判记录:W致命华彩(冷却缩减后)实际CD约13.2秒(比面板多0.3秒,疑似按键延迟习惯?)】 【大招【完美谢幕】释放时机分析:偏好第二/三发子弹狙杀残血(击杀率72%),第四发子弹命中率仅35%(易被位移/金身规避)建议…】 【X月X日队内SOLO复盘(劫 vs 亚索)】 【连招破解点:W影分身释放后0.5秒内本体僵直(可利用亚索E踏前斩近身打断后续R禁奥义瞬狱影杀阵)】 【附图:劫技能前后摇帧数拆解】 一页,又一页。 密密麻麻的字迹,精确到秒的数据,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分析。他每一次天秀操作背后的逻辑,每一次暴毙失误隐藏的根源,他引以为傲的肌肉记忆,他深恶痛绝却无法自控的臭毛病…一切的一切,都被那双冰灰色的眼睛,用最理性的方式,记录、剖析、拆解、归档! 凌星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所有的不堪和弱点都无所遁形。但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被如此极致关注着的异样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脏,带来一种酥麻的、令人心悸的颤栗。 他翻页的手指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翻到后面,记录的内容似乎不再局限于冰冷的战术和数据。 【X月X日】 【左手旧伤(推测为贯穿伤?)高强度操作后出现间歇性抽搐(峰值后约15-20分钟),建议后续训练强度分段。】 【备注:留意其揉手腕频率。】 【X月X日】 【对草莓味布丁有异常偏好(冰箱库存锐减),但食用后易亢奋(排位操作失误率上升12%),需控制摄入。(附图:空布丁盒堆积照片)】 凌星的眼睛猛地瞪大!连这个都记?!他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指尖翻过新的一页。 这一页没有日期,也没有任何战术分析。 在页面的右下角,靠近装订线的空白处,用黑色的钢笔,简单地勾勒着一个小小的图案。 那是一只…狐狸。 线条极其简洁,甚至有些潦草,但神韵抓得极准!狐狸微微歪着头,尖尖的耳朵竖起,蓬松的尾巴高高翘着,带着一种狡黠又张扬的劲儿。最传神的是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带着点睥睨和不屑,活脱脱就是… 凌星脑子里瞬间闪过自己直播时对着镜头挑眉冷笑的样子!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混合着一种诡异的被戳中的感觉直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而在这只小狐狸涂鸦的旁边,还有一行更小的、几乎像是随手写下的批注: 【炸毛时,舔犬齿。】 “轰——!” 凌星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烧得他耳根滚烫!他比赛或者生气时,确实有这个自己都没太注意的小动作!这变态观察得也太细了吧?! 他像是被这页纸烫到一样,猛地翻了过去! 下一页,是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上面没有分析,没有涂鸦,只有一行字。 是用那种凌厉的、力透纸背的黑色钢笔字,占据了整页纸的中心位置,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破开一切的气势: 【星芒可破永夜】 星芒… 永夜… 凌星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这六个字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星芒…指的是他?他脖子上的吊坠?还是…某种象征? 永夜…是赵氏的资本黑幕?是那些无休止的网络暴力?还是…江燃自己心中那片因伤退役的黑暗? 这句话…是预言?是期望?还是…某种隐秘的信念? 巨大的信息量和强烈的情感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震惊、羞耻、被看穿的恼怒、被如此细致关注的悸动、以及对这句话背后深意的茫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种种情绪在凌星胸腔里疯狂翻搅、碰撞!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死死地盯着那行字,像是要把它刻进灵魂深处! 就在他心神失守,完全沉浸在这行字带来的巨大冲击中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如同惊雷的…门锁弹开的轻响! 凌星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头皮发麻!他猛地从那种失神的状态中惊醒,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倏地抬起头! 书桌正对着房门。 房门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骨节分明、在门口走廊灯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的手,正搭在门外的门把手上。 紧接着,那道深灰色的、挺拔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悄无声息地从门缝里滑了进来。房门在他身后被轻轻带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江燃就站在那里。 身上还带着从外面带进来的、微凉的雨气。银边眼镜的镜片在台灯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越过昏暗的光线,精准地、冰冷地、牢牢地钉在凌星手中——那本摊开的、停留在写有“星芒可破永夜”那一页的深蓝色笔记本上!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时间凝固了!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台灯昏黄的光晕,仿佛成了舞台唯一的追光,将书桌前僵硬的凌星和门口冰冷的江燃,框定在这方寸之地。 凌星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经历了短暂的停跳后,开始以濒临爆炸的速度疯狂撞击着胸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像是被当场抓获的窃贼,手里攥着最不可告人的赃物,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能僵硬地维持着翻到最后一页的姿势,指尖死死地抠着那粗糙的纸页边缘。 江燃的目光,从摊开的笔记本上,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到了凌星惨白而惊恐的脸上。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得足以冻结灵魂。 他动了。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迈步朝着书桌走来。深灰色的队服外套随着他的动作,在昏暗光线下带起一道冷硬的弧线。脚步声很轻,却每一步都像是重重踩在凌星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距离在缩短。 三步…两步…一步… 那股熟悉的、冷冽的雪松与岩兰草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微凉,强势地笼罩下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凌星的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他眼睁睁地看着江燃那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抓住了笔记本摊开的上半部分! “哗啦——” 纸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江燃的手腕一翻,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强势,猛地将那本摊开的笔记本从凌星僵硬的手指下抽了出来! 力道之大,带得凌星的身体都跟着踉跄了一下,指尖被粗糙的纸页边缘划出一道细微的白痕。 笔记本被江燃合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扣着深蓝色的硬壳封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微微垂着眼睑,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笔记本,浓密的银色睫毛在镜片后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房间里只剩下凌星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江燃终于抬起了眼。 镜片后的冰灰色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地刺向凌星因为惊恐和羞窘而微微睁大的狐狸眼。 薄唇轻启。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冰封千里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面上: “再看。” “收费。” 第14章 第 14 章 BP界面猩红的禁用框接连亮起。 薇恩、卡莎、卢锡安…凌星所有本命英雄被无情封锁。 对手教练席,赵经理的金链在阴影里反光。 耳机里传来江燃冰冷的声音:“拿刀锋之影。” 凌星指尖悬停,呼吸凝滞——那是江燃的退役封刀英雄! 屏幕锁定瞬间,全场哗然! 决胜团战,刀锋之影鬼魅切入。 凌星瞳孔收缩,肌肉记忆炸开!1秒5键!复刻“燃烬之刃”! 五杀音效撕裂赛场! 采访镜头前,凌星扬起下巴,队标手势直指后台:“这把刀,物归原主。” 镜头切向阴影中的江燃,一滴水珠猝然砸碎在战术板边沿。 城市体育馆,巨大的环形穹顶之下,人声鼎沸,如同翻滚的熔岩。炫目的聚光灯柱在观众席上疯狂扫射,震耳欲聋的欢呼、尖叫、战队的应援口号混杂着激昂的背景音乐,形成一股几乎能掀翻屋顶的声浪洪流。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的咸腥、爆米花的甜腻和电子设备高速运转散发的、特有的焦灼气息。 巨大的四面环绕主屏幕上,正播放着双方战队选手入场的画面。当聚光灯骤然打在“Star”战队选手通道出口时,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几乎达到了顶点! “Star——!!凌星——!!!” “星神!杀穿他们!” “燃教练!看这边!” 凌星跟在队友身后走出通道,刺目的白光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狐狸眼扫过沸腾的观众席,红发挑染在灯光下像一簇跳跃的火焰。他抬起裹着黑色战术手套的左手,随意地、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地朝狂热的方向挥了挥,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张扬又略带挑衅的弧度。只是那弧度深处,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锁定了舞台另一侧、属于对手“KingGuard(KG)”战队的选手通道出口。 那里,KG战队那个总是梳着油亮背头、穿着昂贵定制西装的教练,正侧着身,微微低头,对着阴影里一个模糊的身影说着什么。场馆顶光的角度很刁钻,恰好将一束惨白的光线打在那人抬起的手腕上——一块硕大的、镶嵌着钻石的金表,折射出刺眼而庸俗的光芒。 金链…金表… 凌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毒蛇猛地缠紧!呼吸瞬间窒住!是赵经理!他果然来了!就在KG的后台!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被毒蛇盯上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脖子,隔着队服衣领,能清晰感受到那枚星芒吊坠冰凉的棱角。昨夜笔记本上那行力透纸背的字——“星芒可破永夜”——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烫进他的脑海! “凌星!进场了!” 旁边的唐飞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圆脸上带着点担忧。 凌星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大步流星地走向属于Star的比赛席。 入座,调试设备,戴上隔音耳机。外界的喧嚣瞬间被过滤掉大半,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快速的搏动声。冰凉的鼠标和键盘触感让他指尖微微发麻。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死死锁定在面前巨大的比赛屏幕上。 Ban/Pick(禁用/选用)环节开始。 巨大的屏幕画面切换,呈现出双方战队的BP界面。猩红的禁用框如同审判的印章,在英雄头像上方接连亮起! KG战队,位于蓝色方,拥有先Ban先选的权利。 第一个禁用位,猩红的叉几乎毫不犹豫地落下——锁定在一个手持圣银弩箭、披着暗夜斗篷的女性英雄头像上! 暗夜猎手·薇恩! 凌星握着鼠标的右手,指关节瞬间绷紧,发出轻微的“咔”声。那是他压箱底的绝活之一! KG教练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眼神似乎有意无意地飘向Star选手席的方向。 紧接着,第二个猩红的叉落下! 虚空之女·卡莎! 又一个凌星招牌中的招牌! 观众席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针对性太强了! 第三个禁用框亮起,KG教练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似乎在挑选下一个目标。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阴影处赵经理模糊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 猩红的叉,最终落在了那个手持双枪、动作迅捷如风的英雄头像上! 圣枪游侠·卢锡安! “卧槽!三Ban AD?!全冲星神来的?!” 耳机里传来唐飞难以置信的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凌星的脸,在比赛席顶灯的照射下,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一片惨白!狐狸眼里燃烧的火焰,第一次被一种冰冷的、被彻底针对的窒息感所取代!对方这是要把他所有能Carry比赛、能秀操作的英雄,全部按死在禁用席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带着一种被扼住咽喉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KG的禁用策略如同冰冷的毒蛇,还在继续! 第四个禁用位!猩红的叉落在了荣耀行刑官·德莱文身上!凌星英雄池里另一个以暴力著称的代表! 第五个禁用位!当猩红的叉最终落在逆羽·霞的头像上时—— 整个体育馆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紧接着是KG粉丝方阵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带着嘲弄和胜利意味的欢呼! 五Ban AD! KG战队,在蓝色方,用光了他们所有的五个禁用名额,全部、精准无比地、如同手术刀般,将凌星赖以成名的、最具威胁的五个核心射手英雄,彻底封杀!一个不留! “疯了!这他妈绝对是疯了!” 辅助唐飞的声音在耳机里带着哭腔,“这还怎么玩?!” 上单陈泽沉默着,但放在键盘上的大手,青筋已然暴起! 打野队员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导播的镜头,第一时间切给了比赛席上的凌星。 特写!巨大的屏幕上,清晰地映照出少年那张瞬间褪尽血色的脸!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睥睨一切的狐狸眼,此刻瞳孔剧烈地收缩着,里面翻涌着震惊、愤怒、被彻底羞辱的难堪,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茫然和无措!他的手指悬停在鼠标上方,微微颤抖着,仿佛失去了所有目标。 台下的喧嚣,KG粉丝的狂笑,队友的惊呼,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凌星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冻结了。他看着屏幕上自己仅剩的那些可选英雄头像——大多是功能型或者版本弱势的AD,任何一个,都无法承担起在如此重要的比赛中力挽狂澜的重任!一种巨大的、名为绝望的冰冷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指尖冰凉,几乎要被这窒息的压力碾碎时—— 耳机里,那个低沉、冰冷、却在此刻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声音,清晰地响起,穿透了所有的噪音和混乱,直接钉入他的耳膜: “凌星。” “拿刀锋之影。” 刀锋之影…泰隆?! 凌星的瞳孔,如同遭遇了最强烈的地震,骤然收缩到极致!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 这个英雄名字,像是一道最刺目的闪电,劈开了他眼前的黑暗,也劈开了他所有的认知! 刀锋之影·泰隆!这不是一个ADC!这是一个刺客!一个在峡谷阴影中游走、收割生命的刺客!更重要的是——这是江燃!是“冰山教官”江燃!在他巅峰时期,以一手神出鬼没、刀刀致命的泰隆统治整个联盟、登顶封神的退役封刀英雄!是江燃职业生涯最具象征意义的图腾!是他因手伤遗憾退役后,再无人能完美复刻其精髓的绝响! 江燃…让他拿自己的封刀英雄?! 在如此绝境下?! 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使命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淹没了凌星!他的指尖悬停在鼠标上方,距离那个灰白长发、眼神冷冽、背负环刃的刺客英雄头像,只有几毫米的距离!呼吸彻底凝滞!心脏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比赛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队友们震惊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凌星身上,又透过隔音玻璃仓惶地看向后台教练席上那个深灰色的身影。导播的镜头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迅速切给了Star的BP界面,那个孤零零悬停在“刀锋之影”头像上的鼠标指针! 时间在倒数!选择时间只剩最后三秒! 全场观众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Star的新人AD,要在绝境下,选用他们传奇教练的退役刺客英雄打AD位?!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是自暴自弃?!还是…破釜沉舟?! “拿!” 江燃冰冷的声音再次在耳机里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最后两秒! 凌星眼中所有的迷茫、恐慌、愤怒瞬间被一股更炽热、更疯狂的东西取代!那是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亮出的獠牙!是被点燃的、属于天才的绝对自信!更是昨夜那本笔记上冰冷的分析、灼热的期望、和那行“星芒可破永夜”所带来的、不顾一切的冲动! 他猛地咬紧牙关!下唇瞬间被咬出一丝血腥味!悬停的指尖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闪电,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按了下去! 啪! 锁定音效清脆地响起! Star-凌星选择了刀锋之影·泰隆! “轰——!!!” 整个体育馆如同被投入了核弹!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倒吸冷气声、难以置信的尖叫声、KG粉丝的哄笑声、Star粉丝绝望的哀鸣…所有声音汇聚成一股狂暴的音浪,几乎要掀翻整个穹顶!巨大的四面屏幕上,那个灰白长发刺客的头像被放大、定格,旁边是凌星那张写满孤注一掷和桀骜不驯的脸! 解说席上的声音都变了调:“我的天!锁了!Star真的锁了刀锋之影!给AD位的凌星!这…这是致敬?还是…自杀?!” 比赛,在巨大的争议和几乎一边倒的不看好中,开始了。 对线期,凌星的刀锋之影在射手位上,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笨拙。他需要小心翼翼地补刀,躲避对方长手AD的消耗,发育得异常艰难。每一次被点中,都引来KG粉丝方阵刺耳的哄笑。导播的镜头一次次给到他紧抿的唇和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稳住,发育。” 江燃冰冷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如同最精准的导航,“你的发力期,在中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双方经济咬得很死。比赛进行到第28分钟,关键的龙魂团战在河道爆发! KG战队凭借阵容优势,率先开打远古巨龙!Star众人被迫接团!混战瞬间爆发!技能的光效、英雄的嘶吼、解说的狂喊充斥了整个峡谷! 凌星的刀锋之影,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一直游离在战场的边缘,利用地形和视野阴影,耐心地、冷酷地寻找着机会。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定着KG阵型后方那个输出爆表的ADC! “AD没闪!AD没闪!AD金身也用了!” 耳机里传来唐飞声嘶力竭的报点! 就是现在! 凌星眼中寒光爆射!手指在键盘上划过一道残影!刀锋之影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R技能:暗影突袭! 泰隆化作一片无法被选中的刀锋旋风,越过重重阻碍,鬼魅般出现在KG残血ADC的身后!冰冷的环刃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KG的ADC瞬间警觉!治疗术的光环亮起!辅助的虚弱之光也即将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凌星的大脑一片空明!所有的杂念全部消失!眼前只剩下那个仓惶后退的身影!昨夜笔记本上那冰冷的分析、精准的连招拆解、甚至角落里那只炸毛狐狸的涂鸦…所有的信息碎片如同爆炸般在脑海中重组、闪耀! 肌肉记忆被彻底点燃!沉睡在灵魂深处的、属于江燃巅峰操作的烙印,在这一刻轰然苏醒! 他的手指,快得超越了思维! 闪现! 位置瞬间调整到KG ADC的侧后方!完美规避了辅助虚弱的施法范围!同时—— 点燃! 挂上!伤害加深! W技能:斩草除根! 扇形飞刀出手!减速! 普攻! 环刃带着冰冷的触感划破空气! Q技能:诺克萨斯式外交! 致命突刺!触发被动【怜悯之心】的流血效果! 1秒!5键!行云流水!毫无迟滞! 一套连招!快!准!狠!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完美复刻了当年江燃名震峡谷、令无数顶尖选手饮恨的绝杀连招——“燃烬之刃”! KG的ADC,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血条如同被蒸发般瞬间清零!化作一具尸体颓然倒地! First Blood!(第一滴血!) Double Kill!(双杀!) Triple Kill!(三杀!) Quadra Kill!(四杀!) Penta Kill!(五杀!) 激昂到近乎破音的电子女声,如同最狂暴的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召唤师峡谷!也彻底撕裂了城市体育馆死寂的空气! Penta Kill!!! 五杀!!! 巨大的金色字体在屏幕中央疯狂闪烁!震撼的音效响彻云霄! 画面中,刀锋之影·泰隆,静静地站在尸横遍野的河道中央,灰白的长发在技能残留的光效中微微飘动,手中的环刃滴淌着猩红的血珠。他缓缓抬起手,冰冷的环刃指向KG残破不堪的基地水晶。 整个体育馆陷入了短暂的、真空般的死寂!随即—— “Star——!!!凌星——!!!” “五杀!刀锋之影的五杀!” “燃烬之刃!是燃神的燃烬之刃!他回来了!!” “我的天!我看到了什么?!神迹!这是神迹!” Star粉丝方阵彻底疯狂!声浪如同海啸般爆发!无数人激动得跳了起来,泪流满面!巨大的队旗在看台上疯狂舞动! 导播的镜头第一时间切给了比赛席上的凌星! 少年猛地从电竞椅上站了起来!一把扯下头上的耳机!那张年轻的脸庞上,褪去了所有的苍白和紧绷,只剩下燃烧到极致的、属于胜利者的狂傲和一种近乎神性的光辉!汗水浸湿了他的红发,贴在额角,狐狸眼里燃烧着灼灼烈焰!他猛地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胸前用力划过——那是Star战队的队标手势!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斩破一切枷锁的锋芒! 他扬起下巴,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剑,穿透了刺目的舞台灯光,直直地刺向舞台对面、KG战队后台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区域!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幕布,看到后面那个脸色铁青的身影! 他的声音,通过面前的话筒,带着胜利的余威和毫不掩饰的张扬,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沸腾的体育馆: “这把刀…” “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 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瞬间点燃了更大的疯狂!所有人都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在向谁致敬!又在向谁宣战! 导播的镜头,如同最敏锐的猎手,在狂热的欢呼声中猛地一切! 画面瞬间给到了Star战队的后台教练席! 江燃依旧站在那里。深灰色的队服外套笔挺,银边眼镜反射着舞台刺目的光芒。他手里还握着战术板,姿势似乎和比赛开始时没什么两样。 然而—— 就在镜头捕捉到他的瞬间! 一滴晶莹的水珠,毫无征兆地、猝然从他低垂的眼睫末端滑落!带着无法言说的重量,在千万观众的注视下,划出一道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弧线!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被无限放大的声响。 那滴水珠,狠狠地砸碎在他手中紧握的战术板边沿,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不规则的湿痕。 镜头定格。 冰冷坚硬的战术板边沿,那滴小小的水痕,如同一个沉默的、被彻底击穿的缺口。 第15章 第 15 章 联盟公函的红色印章刺目如血。 “违规使用退役选手核心战术?涉嫌不正当竞争?” 凌星一脚踹翻键盘:“去他妈的规则!” 江燃的保温盒“咔哒”一声放在他震动的桌面上。 掀开盖子,颤巍巍的草莓布丁顶着鲜红欲滴的果酱山。 “吃完,”江燃声音冰封,“再闹。” 凌星舀起一大勺塞进嘴里,果酱沾上唇角。 “…糖放多了。”他嘟囔着,舌尖却诚实地刮净瓶底。 调查员胸前,赵氏集团的狮头徽章在顶灯下闪过一道冷光。 城市体育馆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浪,渐渐平息。巨大的环形穹顶之下,残留着爆米花的甜腻、汗水的咸腥,以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褪去后的、一种奇异的空茫感。Star战队的休息室内,气氛却与外面的寂静截然相反。 庆祝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空了的香槟瓶歪倒在垃圾桶旁,金色的液体浸湿了地毯边缘,散发出微醺的气息。队员们或瘫在沙发上揉着酸痛的脖颈,或兴奋地刷着手机里爆炸式的赞誉,脸上还残留着激动过后的红晕和疲惫。陈泽沉默地拧开一瓶矿泉水猛灌,喉结滚动。唐飞则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围着凌星手舞足蹈,圆脸上写满了与有荣焉的亢奋。 “星神!燃烬之刃!我的天!你看到KG教练那张脸没?跟吃了死苍蝇一样!哈哈哈哈!五杀!五Ban AD又怎样?照样打爆他们狗头!” 唐飞唾沫横飞,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差点打到刚进门的后勤人员。 凌星背对着门口,坐在休息室角落一张电竞椅上。他微微弓着背,左手手肘撑在膝盖上,右手拿着手机,屏幕上是刚刚结束的那场惊天五杀的精彩回放。刀锋之影鬼魅的身影在屏幕上穿梭,最后定格在五杀提示和漫天飞舞的金色彩带中。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属于胜利者的桀骜弧度,但那双狐狸眼里燃烧的火焰,在无人注视的角落,却沉淀下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审视的冷静。 昨夜笔记本上冰冷的分析,赛场上江燃那声斩钉截铁的“拿刀锋之影”,还有最后那滴砸在战术板边缘的水珠…种种画面在他脑海中快速闪回、碰撞。巨大的荣耀感之下,一种隐约的不安,如同水底的暗礁,悄然浮现。 就在这时——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叩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质感,瞬间压过了室内的喧闹。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门口。 战队经理老周站在门口,那张平时总是带着和气生财笑容的圆脸,此刻却绷得紧紧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的手里,捏着一个纯白色的、印着烫金徽章的标准信封。信封的封口处,一个圆形的、印泥鲜红欲滴的印章,如同凝固的血滴,在休息室明亮的顶灯下,刺目得让人心头发紧。 那是联盟官方调查组的专用印章。 老周的目光越过兴奋的队员们,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的凌星身上,眼神复杂,带着显而易见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凌星,”老周的声音有些干涩,打破了短暂的沉寂,“联盟调查组…让你过去一趟。现在。” “调查组?” “什么情况?” “比赛刚打完调查什么?” 队员们的议论声瞬间响起,带着困惑和不解。刚刚还热烈庆祝的氛围,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迅速冷却、凝结。 凌星缓缓抬起头,脸上的那一丝桀骜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平静。他放下手机,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狐狸眼微微眯起,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老周手中那个刺眼的信封。 “理由?” 凌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议论声,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 老周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上:“初步通知…是关于你在本场比赛中,使用刀锋之影·泰隆英雄时,所采用的特定战术连招[燃烬之刃]…涉嫌…违规使用退役选手江燃的核心战术机密,构成不正当竞争嫌疑…” “什么?!!” “放屁!” “这他妈算什么理由?!” 休息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唐飞第一个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陈泽猛地攥紧了拳头,矿泉水瓶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其他队员也满脸震惊和愤怒! “燃烬之刃”是江燃的招牌不假,但战术是死的,人是活的!凌星在赛场上打出的操作,是实打实的个人实力和临场发挥!联盟凭什么用这种荒谬的理由发起调查?! 凌星站在那里,没有像队友那样暴怒。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最终变成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那双狐狸眼里的光,从锐利,慢慢沉淀为一种极致的冰冷和…被彻底激怒的暴戾! 他忽然动了。 没有走向门口的老周,也没有理会炸锅的队友。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如闪电! 右手带着一股狂暴的、压抑不住的怒火,狠狠地、毫无征兆地扫向面前桌子上摆放的外设键盘! 砰——哐啷——!!! 沉重的机械键盘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掀飞!砸在对面的墙壁上!键帽如同天女散花般四处飞溅!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板、沙发和桌面上!连接线被粗暴地扯断,在半空中无力地晃荡! 整个休息室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呆了!唐飞张着嘴,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陈泽攥紧的拳头僵在半空。老周的脸色变得煞白。 凌星背对着所有人,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肩膀因为压抑的怒火而微微颤抖。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 “去他妈的…规则!”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碴子里淬炼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愤怒! 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飞溅的键帽散落一地,如同被撕碎的尊严。老周握着那封红色印章的信封,手在微微发抖,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队员们噤若寒蝉,刚刚庆祝的喜悦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惊愕和茫然。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狂暴的余韵中——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环境下清晰无比的、硬物接触桌面的轻响,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一只深灰色的、印着Star队徽的保温桶,被一只骨节分明、极其稳定的手,轻轻放在了凌星面前那张被他扫空了键盘、显得一片狼藉的桌面上。 是江燃。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凌星身后,深灰色的队服外套一丝不苟,银边眼镜的镜片反射着顶灯冰冷的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与他无关。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冽。 保温桶的盖子被那只手拧开。 一股浓郁的、甜腻的、带着新鲜草莓清香的甜美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强势地冲散了空气里残留的硝烟味和愤怒。 保温桶里,盛着一整块颤巍巍、饱满圆润的草莓布丁。布丁呈现出诱人的浅粉色,质地光滑细腻,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而在布丁的最顶端,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的,是熬煮得浓稠、鲜红欲滴、还带着温热气息的草莓果酱!鲜红的果酱如同流动的红宝石,顺着布丁圆润的边缘缓缓流淌下来几缕,散发出致命的甜蜜诱惑。 江燃甚至没有看凌星,只是垂着眼睑,目光落在保温桶里那座鲜红的果酱山上,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他的声音响起,平静,冰冷,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死寂: “吃完。” “再闹。” 凌星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依旧背对着江燃,但剧烈起伏的胸口似乎停滞了一瞬。那浓郁的、熟悉的草莓甜香,如同最柔软的钩子,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勾动着味蕾,也奇异地、带着某种魔力般,稍稍瓦解了他体内奔涌的狂怒。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火的狐狸眼,对上了江燃镜片后深不见底的冰灰色眼眸。江燃的目光平静无波,没有责备,没有安慰,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寂,仿佛刚才那句“再闹”只是最平常不过的陈述。 凌星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只保温桶上。看着那座鲜红欲滴、颤巍巍的果酱山,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口腔里似乎自动分泌出了某种液体。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几秒钟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凌星动了。他拉开椅子,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却又被那甜蜜气息莫名安抚的别扭,重重地坐了下来。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拿起保温桶旁边准备好的一只白色瓷勺。瓷勺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颤。 他舀起一大勺——目标精准地瞄准了果酱最厚实、堆积最高的那一部分!鲜红的果酱裹挟着下方浅粉色的布丁,在勺子上颤巍巍地堆成一座小山。 凌星看也没看,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狠劲,猛地将这一大勺塞进了自己嘴里! “唔!” 滚烫的、浓稠的、带着新鲜草莓颗粒的酸甜果酱瞬间在口腔里爆开!极致的甜腻混合着布丁的柔滑冰凉,形成强烈的感官冲击!果酱的热度甚至有些烫嘴,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他用力地咀嚼着,腮帮子微微鼓起,仿佛嚼的不是布丁,而是某个人的骨头。鲜红的果酱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他的唇角,像一抹突兀的血痕,衬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唇线,带着一种脆弱的、被强行喂食的倔强。 他咽下那一大口,舌尖下意识地舔过沾着果酱的唇角,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动作快得像是不经意。 沉默着,他再次举起勺子,这一次,目标不再是果酱山,而是保温桶边缘内壁上挂着的、厚厚一层残余的鲜红果酱。他低着头,用瓷勺的边沿,极其仔细地、一下、又一下地刮着那光滑的内壁,发出细微的、令人心痒的刮擦声。那专注的样子,像是在执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 直到那层厚厚的果酱被刮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瓷勺边缘都染成了鲜红。 凌星才放下勺子,抬起头,目光依旧不看江燃,只是盯着保温桶光洁的内壁,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被甜腻齁住后的、闷闷的鼻音,嘟囔了一句: “…糖放多了。”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理会桌上残留的布丁和那封刺眼的调查函,迈开步子,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朝着休息室门口走去,目标直指联盟调查组的房间! 老周愣了一下,连忙跟上。 江燃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落在保温桶里,那块被挖掉了一大块、顶端果酱山也被削平的草莓布丁上。残存的布丁表面,还残留着凌星刚才粗暴挖取时留下的、深陷的勺子印记。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在保温桶冰凉的金属外壳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就在凌星即将走出休息室大门的瞬间—— “等等。” 一个陌生的、带着公事公办腔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梳着一丝不苟背头的中年男人,挡住了凌星的去路。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造型精致的金属徽章。男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锐利,带着审视的意味。 “凌星选手是吧?我是联盟调查组的王明宇。关于刚才比赛中…” 他的话语公式化地开场。 凌星不耐烦地皱紧眉头,刚想硬邦邦地顶回去。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 休息室明亮的顶灯光线,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斜斜地打在了调查员王明宇胸前那枚小小的金属徽章上! 徽章的主体,是一个线条硬朗、极具力量感的抽象狮头图案。狮口大张,獠牙狰狞。而在狮头的下方,用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字体,蚀刻着两个字母——Z.S。 赵氏集团! 一道冰冷、刺眼、如同毒蛇獠牙般的反光,猛地从那枚狮头徽章上迸射出来!精准地、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凌星骤然收缩的瞳孔! 凌星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刚刚被布丁强行压下的滔天怒火,混合着巨大的震惊和被愚弄的冰冷,如同沉寂的火山,在心脏深处轰然爆发! 第16章 第 16 章 药粉灼烧着皮肉,凌星额角渗出冷汗。 纱布滑落的瞬间,狰狞的贯穿伤疤暴露在灯光下。 门口阴影里,江燃的呼吸骤然凝滞。 “看够没?!”凌星暴怒扯过外套。 撕裂声刺耳!江燃的战术服领口被粗暴扯开—— 心口处,弹痕凹陷如同恶魔之眼。 “够换你故事吗?”他声音嘶哑。 凌星瞳孔地震!记忆碎片轰然炸开:孤儿院刺耳的枪响、幼童惊恐的哭喊、自己扑出去时看到的刺目夕阳… 他扯出冷笑:“早不疼了。”指尖却深陷掌心旧疤。 联盟调查组的问询室,空气凝固得如同灌了铅。惨白的顶灯打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晕。调查员王明宇胸前的狮头徽章,那点Z.S的微光,如同淬毒的针尖,深深扎在凌星眼底。 冗长、刻板、充满陷阱的问询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每一个关于“燃烬之刃”细节的追问,都像是对昨夜那本笔记、对赛场上那滴泪珠的亵渎。凌星背脊挺得笔直,下颌线绷紧如刀锋,狐狸眼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用最简练、最锋利的回答,一次次将那些带着赵氏影子的试探狠狠顶了回去。 “战术思路?赛场上灵光一现。” “是否接受过江燃教练针对该连招的特训?没有。” “如何解释操作的相似性?英雄机制决定上限,仅此而已。”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冰冷的桌面上。王明宇的脸色越来越沉,笔尖在记录本上划出尖锐的噪音。 当凌星最终推开那扇沉重的、隔绝了外界声音的金属门走出来时,走廊里惨白的灯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一种从骨髓深处透出的疲惫和压抑的怒火,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左手上臂的旧伤,在刚才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下,又开始隐隐作痛,一跳一跳地牵扯着神经。 他没有回灯火通明、或许还残留着庆祝余温的休息室,而是径直走向了基地深处,那条通往医疗室的、此刻空无一人的僻静走廊。 深夜的基地医疗室,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药棉特有的、冰冷而洁净的气息。顶灯没有全开,只有角落里一盏孤零零的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在光洁的瓷砖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圈。空气里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嗡鸣。 凌星反手锁上医疗室的门,“咔哒”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走到靠墙的药品柜前,熟稔地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拿出碘伏、棉签、药粉和一卷崭新的白色纱布。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熟练。 他坐到冰凉的检查床上,背对着门口。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积蓄某种力量,才抬起微微颤抖的左手,开始解缠在手臂上、已经被汗水和些许渗出的组织液浸得有些发黄的旧纱布。 纱布一圈圈松开,动作因为牵扯到伤口而显得有些滞涩。每一次剥离,都带来一阵细密的、如同无数小针扎刺般的锐痛。凌星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终于,最后一层纱布被揭开。 昏黄的灯光下,左臂上臂外侧,一道狰狞的伤疤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那不是训练伤,不是刀疤,不是任何常见的创伤! 那是一个…枪伤! 一个标准的、可怕的贯穿伤疤痕! 入口处是一个深陷的、边缘不规则如同撕裂花瓣般的圆形凹陷,深褐色的瘢痕组织扭曲纠结,像一只丑陋的毒蜘蛛盘踞在那里。而出口处则在手臂内侧,疤痕更大,呈现出一种爆裂开的不规则放射状,颜色更深,如同被灼烧过一般。整条疤痕贯穿了肌肉,即使在愈合多年后,依旧能想象出当年那枚金属弹头是如何蛮横地撕裂血肉、贯穿而出的!在昏黄的光线下,这条疤痕如同一条盘踞在手臂上的、沉睡的毒蛇,散发着无声的狰狞和痛苦。 凌星的目光落在伤疤上,眼神空洞了一瞬,仿佛被这道疤痕吸走了所有的力气。他拿起沾了碘伏的棉签,冰凉的液体触碰到疤痕边缘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猛地吸了一口冷气,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他咬着牙,继续动作。棉签粗暴地擦拭着疤痕周围有些发红的皮肤,然后打开那个装着白色药粉的小瓶子。刺鼻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他倾斜瓶口,将白色的药粉,细细地、均匀地倾倒在那道狰狞的贯穿伤入口和出口处。 嘶——! 药粉接触到皮肤和疤痕深处敏感组织的瞬间,一股极其强烈的、如同烧红烙铁直接摁在皮肉上的灼烧感猛地炸开!尖锐的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痛哼从凌星紧咬的牙关里逸出!他浑身猛地一颤!左手瞬间脱力,药瓶“哐当”一声掉在冰凉的地砖上!白色的药粉撒了一地! 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死死捂住左臂的伤疤,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惨白,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佝偻起来,急促地喘息着。 就在这剧痛席卷、心神失守、防御最为薄弱的瞬间—— 医疗室的门锁,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死寂中如同惊雷炸响的—— 咔哒。 门锁被从外面拧开了。 凌星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擂动!他猛地抬起头,充血的眼睛带着一种被侵犯了最隐秘领地的、惊怒交加的凶狠,如同濒死的困兽,死死地瞪向门口!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门口走廊里明亮的顶灯光线,如同舞台的追光般倾泻而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深灰色的影子。 江燃就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深灰色的队服外套,银边眼镜的镜片在逆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看不清表情。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穿透了昏暗的光线,精准地、毫无阻碍地落在了凌星那暴露在空气中、因为剧痛和药粉灼烧而微微痉挛的左臂上! 落在了那道狰狞的、无声诉说着过往血腥的——枪伤贯穿疤痕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空气里只剩下凌星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和药粉在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的苦味。 江燃的呼吸,在看清那道疤痕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极其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镜片后的瞳孔,如同遭遇了最强烈的风暴,骤然收缩!那深灰色的身影,在门口的光影里,似乎僵硬了一刹那。 这短暂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凝滞,却如同一桶滚油,猛地浇在了凌星被剧痛和惊怒点燃的怒火上! “看够没?!” 一声暴怒的、带着撕裂般沙哑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猛地从凌星喉咙里炸开!打破了死寂!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猛地从检查床上弹了起来!动作因为左臂的剧痛而有些踉跄,却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凶狠!他看也不看地上撒落的药瓶,右手一把抓起旁边椅背上搭着的、自己那件黑色的Star队服外套,带着狂暴的力道,狠狠地朝自己**的左臂裹去!试图用最快的速度遮住那道暴露在对方视线下的耻辱烙印! 布料摩擦过灼烧的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动作更加粗暴。 然而,就在他试图将外套拉拢、彻底遮蔽的前一秒—— 门口那道深灰色的身影动了! 不是后退,不是解释,而是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 江燃的动作快如鬼魅!瞬间就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股冷冽的雪松与岩兰草的气息,混合着一丝夜雨的微凉,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 在凌星惊怒交加、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目光注视下—— 江燃的右手,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猛地抬起,不是抓向凌星,而是狠狠地、一把攥住了自己深灰色队服外套的领口! 嗤啦——!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布料撕裂声,在寂静的医疗室里骤然响起! 江燃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向下一扯!坚韧的、带有防泼水涂层的特种战术面料,竟被他硬生生从领口处撕裂开来! 裂口从锁骨下方一直延伸到胸腹之间!露出里面同样被撕裂的黑色吸湿排汗内衬! 而就在这被强行撕开的、还带着毛边的裂口深处—— 紧贴着江燃左边心口的位置,一道同样狰狞、却与凌星手臂枪伤截然不同的疤痕,**裸地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那是一个…弹痕! 一个极其靠近心脏的、致命的弹痕! 疤痕呈现出一种深褐近黑的颜色,边缘同样扭曲狰狞,如同被巨力撕裂后又强行捏合在一起!但最触目惊心的,是疤痕中心那个深陷的、如同恶魔之眼般的圆形凹陷!凹陷的底部,皮肤和肌肉组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失去弹性的皱缩状态,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吸走了生命力!疤痕的周围,还残留着几道深色的、如同蜈蚣脚般的缝合痕迹!整个疤痕盘踞在心口要害,如同一枚被强行嵌入血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黑色勋章! 这道疤痕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甚至远超凌星手臂上的贯穿伤!因为它所在的位置,是心脏!是生命的核心!那深陷的弹坑,无声地诉说着当年那枚子弹是如何带着死神的狞笑,擦着最致命的边缘呼啸而过! 江燃就那样站着,胸膛因为刚才粗暴的动作而微微起伏。撕裂的领口处,那道狰狞的弹痕如同恶魔睁开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他的目光,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穿透碎裂的镜片(如果还有的话),死死地钉在凌星因为极度震惊而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 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着锈蚀的金属,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仿佛从地狱深渊里拖拽出来的血腥气: “够换…” “你故事吗?” “够换…” “你故事吗?” 嘶哑的、带着血腥气的六个字,如同最沉重的攻城锤,狠狠撞碎了凌星摇摇欲坠的心防!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最强大的定身咒语击中!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扩张到极致,倒映着江燃心口那道狰狞的、如同恶魔之眼的弹痕!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逆流、冻结!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六个字在颅腔内疯狂撞击、回响! “轰——!!!” 被强行尘封在记忆最深处、最黑暗角落的画面碎片,如同被引爆了炸药库,瞬间冲破所有枷锁,带着刺耳的尖啸、刺鼻的血腥和灼目的闪光,蛮横地、碎片式地炸满了凌星的整个意识! 碎片一:刺耳的枪响! 不是影视剧里清脆的“砰”,而是那种撕裂空气的、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爆鸣!在孤儿院破败的后巷里突兀炸开!惊飞了枯树上仅存的几只寒鸦! 碎片二:尖锐的哭喊! “星星哥——!!!” 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洗得发白小花裙的小女孩,小雅!她惊恐的、带着哭腔的尖叫声,充满了无助和绝望!她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巷子中央,面对着巷口那个模糊的、举着什么东西的黑影! 碎片三:刺目的夕阳! 那个黄昏的夕阳,红得如同泼洒的鲜血,将孤儿院斑驳的砖墙和巷子里堆积的垃圾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近乎燃烧的橘红色!凌星就是在那片刺目的血色光芒中,猛地从小雅身后的破木门里冲了出来! 碎片四:硝烟与铁锈! 他扑出去的瞬间,清晰地闻到了!空气中弥漫开的那股极其浓烈的、呛人的硝烟味!混合着巷子里垃圾腐烂的酸臭和旧铁皮生锈的腥气!那是死亡的味道! 碎片五:灼热的冲击! 身体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的力量狠狠撞中!不是拳头,不是棍棒,而是一种灼热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冲击!左臂瞬间失去了知觉!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剧痛!视野被一片猩红和黑暗迅速吞噬!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小雅被另一个大孩子惊恐地拽着向后跌倒的模糊身影… 贯穿伤! 枪伤! 为护住身后吓傻的小雅,他扑出去挡在了弹道前! 所有的碎片在万分之一秒内组合、炸裂!还原出那个被刻意遗忘、却深深刻入骨髓的血腥黄昏! “呃…!” 凌星的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左手手臂上的旧伤疤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点燃,传来一阵阵钻心蚀骨的幻痛!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死死捂住了左臂,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进疤痕周围的皮肉里!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狐狸眼,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仇恨的锐利,钉在江燃心口那道同样狰狞的弹痕上!又猛地移回江燃那张在昏黄光线下、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寒的脸!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被彻底看穿的羞耻感、以及一种无法言喻的、被对方用更惨烈伤疤强行撬开秘密的暴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沸腾、冲撞! 他猛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冰冷、充满讽刺和自我保护意味的、近乎扭曲的冷笑。声音因为强行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刻意的、满不在乎的嘶哑: “呵…” “早不疼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冰坨子,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然而,他那死死捂住左臂旧疤的右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已然绷紧、扭曲到了极致!指甲深陷的皮肤边缘,甚至渗出了细微的、刺目的血珠!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无声地对峙着。一道狰狞的枪伤盘踞在少年手臂,一道致命的弹痕烙印在男人心口。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冰冷、药粉的苦涩,以及无声弥漫开的、浓得化不开的血腥过往。 第17章 第 17 章 天台夜风卷着初夏的微燥。 凌星屈膝坐在冷却塔阴影里:“孤儿院防空洞…顶上有裂缝,能看到星星。” 江燃沉默着,递过一块边缘焦糊的饼干。 “偷面包喂狗?”凌星嗤笑掰碎饼干,“江神也有黑历史?” 带着薄茧的掌心突然覆上他左手枪伤旧疤。 “现在有灯,”江燃的声音混在风里,“不必看星。” 凌星额头抵上他肩线,第一次卸下所有尖刺。 望远镜的目镜幽光闪烁,对准对面未完工的巨楼。 联盟调查组的阴云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Star基地的上空。那份盖着猩红电子公章的禁赛通知,像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斩落。训练室里的空气凝滞而紧绷,键盘敲击声都带着一股压抑的狠劲。队员们埋头训练,但偶尔抬头交换的眼神里,都藏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和对不公的愤怒。 凌星更是如同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他强迫自己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枯燥的补刀训练,但眼神却无法聚焦。左手手臂上那道狰狞的贯穿伤疤,在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下,又开始隐隐作痛,一跳一跳地提醒着他那些黑暗的过往和此刻的危机。赵钱孙的名字、刀疤脸阴鸷的目光、安馨疗养院的疑云…如同毒蛇般在他脑海里翻搅。 又一次走神,漏掉了一个近在咫尺的炮车兵。 “操!” 一声压抑的低吼从凌星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他猛地将鼠标推开,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汗湿的红发。再待在这个密闭的、充满焦虑的盒子里,他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他霍然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解释,他像一阵风,带着一身压抑的戾气,大步流星地冲出了训练室,将队友们担忧的目光和江燃沉静的注视甩在身后。 通往基地天台的消防楼梯间,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气息。凌星几乎是跑着冲上最后几级台阶,一把推开通往天台的那扇沉重的、刷着绿漆的铁门。 “哐当!” 铁门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回响。 喧嚣和闷热瞬间被清凉的夜风取代。 初夏的夜风带着一丝微燥,却足够清爽,卷走了训练室里令人窒息的浊气。巨大的天台空旷而寂静,只有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光晕,在天际线涂抹出一片模糊而迷幻的色彩。几台庞大的中央空调冷却塔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在黑暗中投下浓重的阴影。 凌星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夜风撩起他汗湿的额发,吹在滚烫的皮肤上,带来片刻的清明。他走到天台边缘,隔着及腰的防护矮墙,俯瞰脚下如同星河般流淌的车灯长龙。城市的喧嚣被高度过滤,只剩下低沉而遥远的嗡鸣。 他需要空间,需要冷风,需要…逃离。 他走到一台巨大的冷却塔投下的阴影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基座,缓缓滑坐到冰凉的地面上。水泥的凉意透过薄薄的队服裤子渗入皮肤,稍稍平息了体内的燥热和暴戾。他屈起一条腿,手臂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臂上那道隐藏在衣袖下的、凸起的疤痕轮廓。 夜风在空旷的天台上打着旋,发出呜呜的低鸣。 过了不知多久,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从消防楼梯的方向传来,踏上了天台的水泥地面。 凌星没有回头。他听得出那脚步声属于谁。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现在不想面对任何人,尤其是江燃。 脚步声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风声在耳边穿梭。 凌星依旧低着头,目光失焦地落在自己沾了些灰尘的鞋尖上。过了许久,久到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他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这无边的夜色倾诉,声音带着一种被夜风稀释后的、近乎虚无的飘忽: “…孤儿院后面,有个废弃的防空洞。” “很深,很黑,有股…铁锈和土腥味混在一起的怪味。” “但是…顶上靠近入口的地方,塌了一小块。” “晚上…” 他顿了顿,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躺在那堆破麻袋上,能从那条裂缝里…看到星星。” “就那么一小块…但很亮…”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描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遥远的梦境。没有控诉,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被时光掩埋的孤寂和寒冷。那是他童年唯一的光亮,也是他所有坚硬外壳下,最柔软也最脆弱的角落。 他不再说话,只是将额头抵在屈起的膝盖上,仿佛要将自己缩进那片早已不存在的、只能看到一线星光的黑暗里。 夜风依旧在吹拂。 江燃静静地站在那里,深灰色的身影几乎融入冷却塔的阴影。他听着凌星低哑的叙述,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少年蜷缩在阴影里、显得异常单薄的背影上。 几秒钟后。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塑料包装摩擦的窸窣声响起。 凌星没有抬头,只是感觉到一个带着体温的、方方正正的物体,被轻轻地、有些笨拙地塞到了他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旁边。 他微微侧过脸,借着远处城市霓虹的微光,看清了那东西——一个用透明保鲜袋简陋包裹着的…饼干?或者说是某种试图做成饼干的东西。 形状歪歪扭扭,边缘明显焦糊发黑,呈现出一种灾难性的深褐色。隔着薄薄的保鲜膜,都能闻到一股混杂着焦糊味和奇怪香料的、一言难尽的气味。 凌星:“……” 他抬起头,带着一丝被强行打断回忆的茫然和嫌弃,看向站在几步外的江燃。 江燃的目光没有和他接触,而是投向了远处模糊的城市灯火。夜风吹动他银色的短发,侧脸线条在微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平静,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十二岁。” “偷过街角面包店…刚出炉的奶油包。” “喂巷子里的…三只腿的流浪狗。” 凌星愣住了。 他看看手里那包散发着可疑气味的“饼干”,又看看江燃那张在夜色中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的侧脸。 巨大的荒谬感瞬间冲散了心头的阴霾! “噗…咳咳!” 凌星一时没忍住,被口水呛了一下。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笑话,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最终扯出一个带着浓浓嘲讽和难以置信的嗤笑: “哈?偷面包?喂狗?” 他拿起那包“饼干”,掂量了一下,焦黑的碎屑从保鲜袋缝隙里簌簌落下,“江神…你也有这种黑历史?” 他的语气充满了调侃,仿佛抓住了对方一个天大的把柄,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刚才流露出的脆弱。他撕开保鲜袋的一角,带着一种“看你能做出什么鬼东西”的挑衅,掰下一小块边缘焦糊得最厉害的部分,犹豫了一下,还是塞进了嘴里。 下一秒—— “唔!” 凌星的整张脸瞬间皱成了一团!像是吞下了一块烧糊的木炭混合着过期的香料!那难以形容的焦苦、诡异的咸涩、以及某种类似金属的生硬口感,瞬间在口腔里爆炸!他猛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 “咳咳…操!这什么玩意儿?!毒药吗?!” 他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好不容易才强行咽下去,感觉整个食道都在抗议。 江燃依旧看着远方,仿佛没看到凌星的狼狈。只是那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 就在凌星被那“生化武器”般的饼干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一边咳嗽一边试图找水漱口的混乱时刻—— 一只温热、干燥、带着长期握持鼠标形成薄茧的手,毫无征兆地伸了过来。 不是递水。 而是极其精准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地覆在了凌星那只下意识捂住嘴的左手手腕上! 然后,那只带着薄茧的手,顺着凌星的手腕,缓缓地、不容抗拒地向下滑去,避开了衣袖,最终,温热而稳定的掌心,结结实实地、覆盖在了凌星左手手臂上、那道隐藏在衣袖之下、依旧微微凸起的枪伤旧疤之上! 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烙印在敏感的疤痕皮肤上!那触感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安抚力量! 凌星所有的咳嗽、挣扎、抱怨,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塑。嘴里残留的焦糊饼干味道还在,但那已经不重要了。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只覆盖在自己最隐秘伤痕上的大手攫住!那滚烫的温度,那粗糙薄茧的摩擦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让他头皮发麻,浑身僵硬! 他猛地抬起头,狐狸眼里充满了震惊、无措和被侵犯领地的本能戒备,直直地撞向江燃! 江燃终于转回了目光。 他的脸在城市的背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镜片反射着远处零星的微光。他的目光,没有看凌星的眼睛,而是落在他自己那只覆盖在凌星伤疤上的手上。仿佛在确认着那道疤痕的存在,感受着它在自己掌下微微凸起的轮廓。 夜风吹拂着两人的发梢。 江燃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缓,混在沙沙的风声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凌星的耳朵: “现在有灯,” “不必看星。” 八个字。 简单,直白,没有任何修饰。 却像一把最精准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凌星层层封锁的心门! 不必再蜷缩在冰冷黑暗的防空洞,透过狭小的裂缝,仰望那一线遥不可及的星光! 因为,现在有了光!就在身边!就在这触手可及的地方!尽管这光可能笨拙、可能带着焦糊的饼干味、可能来自一个同样满身伤痕的冰山…但它真实存在!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凌星所有强撑的防御和伪装!那些被刻意压抑的委屈、孤独、恐惧、以及对“光”的渴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酸涩的热意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变得一片模糊! 他再也支撑不住。 那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瞬间垮塌下来。他猛地低下头,额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依赖和不顾一切的脆弱,重重地、沉沉地抵在了江燃那坚实而温热的肩线之上! 温热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紧闭的眼眶,无声地浸透了江燃深灰色的队服外套肩部,留下深色的、滚烫的印记。 江燃的身体在凌星额头抵上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覆盖在伤疤上的那只手,掌心微微收拢,将那道狰狞的疤痕更紧地包裹在温热之下。他依旧保持着望向远方的姿势,只是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最终轻轻地、如同羽毛般,落在了凌星因为无声抽泣而微微颤抖的后背上。 笨拙地,轻轻地,拍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夜风依旧在空旷的天台上盘旋,带着初夏微燥的气息。远处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如同流淌的星河。 而在天台另一侧,靠近护栏的地方,一台用于观测远处商业区灯光效果的高倍天文望远镜,静静地架在那里。幽深的目镜,如同深渊之眼,在夜色的掩护下,无声地转动着角度,精准地、牢牢地对准了基地对面那栋尚未完工、被脚手架和绿色防护网包裹的摩天巨楼。 第18章 第 18 章 联盟禁赛令的电子公章在屏幕上猩红刺眼。 凌星一拳砸向主机箱:“操!” 基地所有电脑屏幕瞬间被血色覆盖!巨大的弹窗如同泣血: 【交易记录已取证】 附件:赵经理向裁判账户转账的银行流水截图,时间戳精准到秒! 江燃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残影:“条件?” 三秒后,新弹窗浮现: 【赢下冠军】 光标在句末固执闪烁,如同来自深渊的注视。 联盟调查组那间冰冷的问询室,仿佛抽干了空气,只剩下压抑到令人窒息的铅灰色。凌星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柄插在寒冰中的利刃,从里面走出来时,走廊惨白的顶灯映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下颌线绷紧如刀锋,眼底是沉淀到极致的冰冷和一丝被强行压制的、濒临爆发的狂怒。 左臂伤疤被粗暴处理后的灼痛感依旧清晰,混合着刚才问询中被反复盘剥“燃烬之刃”细节的屈辱感,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神经。他没有回训练室,也没有回房间,而是像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径直走向了基地深处那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一间堆放淘汰设备、布满灰尘的旧训练室。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和电子元件老化特有的、微酸的焦糊味扑面而来。几台屏幕碎裂的旧显示器歪斜地堆在墙角,几张蒙尘的旧电竞椅散乱摆放。这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霓虹的微光透过积满污垢的百叶窗缝隙,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惨淡的、扭曲的光斑。 凌星反手带上门,沉重的关门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激起回音。他走到房间中央一张还算完好的旧桌子前,桌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他毫不在意地用手臂粗暴地扫开一片区域,露出下面同样落满灰的键盘和鼠标。他拉过一张椅子,重重坐下,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他猛地按下主机箱上一个布满油污的开机键。老旧的机器发出一阵苟延残喘般的嗡鸣和风扇的嘶吼,屏幕挣扎着亮起,闪烁了几下,才勉强进入系统桌面,壁纸早已斑驳不清。 凌星烦躁地打开浏览器,手指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啪啪”声,输入了联盟官网的网址。页面加载缓慢,如同他此刻沉重的心情。 终于,页面刷新。 联盟官方公告栏,最顶端,一条刚刚发布、还带着“NEW”红色标记的通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撞入他的眼帘! 标题:【关于Star战队选手凌星(ID:Star)涉嫌违规使用战术事件的初步裁定及处罚通知】 通知正文冗长、冰冷、充斥着官腔和法律术语。但核心内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凌星视网膜上: “…经初步调查,选手凌星在对阵KG战队的比赛中,所使用的[燃烬之刃]战术操作链,与已退役选手江燃的核心战术机密高度重合,存在重大嫌疑…行为构成潜在的不正当竞争…依据联盟章程第7章第3条、第9章第1款…现做出初步裁定如下:” “1. 即日起,暂停选手凌星(ID:Star)一切官方赛事参赛资格,包括但不限于职业联赛、杯赛、表演赛等。” “2. 冻结Star战队当前联赛积分,暂缓发放相关赛事奖金。” “3. 事件进入深入调查阶段,最终处罚结果将于调查结束后公布。” 通知的最下方,盖着一个巨大的、猩红如血的电子公章——【全球电子竞技联盟纪律检查委员会】。 禁赛! 冻结积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凌星的心脏!将他所有的努力、刚刚赢回的荣光、以及昨夜笔记本上那行“星芒可破永夜”所带来的微弱希望,彻底碾碎!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从凌星紧咬的牙关里爆发出来!他双眼瞬间布满血丝,额头和脖颈的青筋根根暴起!积压了一整天的狂怒、屈辱、绝望,如同沉寂的火山,在这一刻被这纸冰冷的判决彻底点燃!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右手紧握成拳,带着千钧之力,不顾一切地、狠狠地砸向面前那台嗡嗡作响的老旧主机箱!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主机箱厚实的钢板外壳被砸得深深凹陷下去一个拳印!连接线疯狂晃动!屏幕瞬间黑屏!机箱内部传来零件松动、碰撞的刺耳噪音!灰尘如同烟雾般从散热孔和缝隙里猛地喷涌出来! “操!操!!操他妈的——!!!” 凌星对着黑掉的屏幕嘶吼,声音在空旷的旧训练室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悲凉。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右手因为刚才的猛砸而指关节破裂,渗出血丝,混着肮脏的灰尘粘在皮肤上。 就在这绝望的嘶吼余音尚未散去、灰尘仍在空中弥漫的刹那—— “嗡——!!!” 整个基地,所有的房间!所有亮着的电脑屏幕!无论是训练室里正在紧张Rank的队员屏幕、会议室里播放着战术分析的投影、前台接待处的显示器、甚至是厨房角落里那台显示监控的小屏幕…在同一时间,毫无预兆地、齐刷刷地黑屏! 绝对的黑暗,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紧接着—— 刷——!!! 所有屏幕,如同被泼上了最浓稠的鲜血!瞬间被一片刺目欲裂的猩红彻底覆盖! 猩红的背景中央,一个巨大的、如同用鲜血书写而成的黑色弹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暴戾的存在感,蛮横地占据了每一块屏幕的中心! 弹窗没有任何花哨的边框,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一行冰冷、巨大、仿佛带着金属质感的黑色字体,如同审判的烙印,深深嵌入那血红的背景之中: 【交易记录已取证】 在这行字的正下方,是一个极其醒目的、闪烁着危险红光的【附件】按钮! 整个基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所有看到这恐怖弹窗的人,无论是队员、后勤、还是刚刚走进训练室准备开会的经理老周,全都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如同黑客帝国降临般的惊悚一幕! 旧训练室里,凌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惊得停止了嘶吼。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面前那台刚刚被他砸得半死不活、此刻却诡异地亮起猩红屏幕的显示器。那行【交易记录已取证】的黑色大字,如同魔咒般烙印在他眼底。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擂动!一个荒谬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乱的脑海! 他几乎是扑到了桌子前,右手颤抖着(指关节的血蹭在了布满灰尘的键盘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按下了鼠标左键!点击了那个闪烁着不祥红光的【附件】! 屏幕闪烁了一下。 一份清晰的、标准的银行电子流水对账单截图,瞬间铺满了整个猩红的屏幕! 表格清晰,条目分明。 付款人姓名:赵钱孙 付款账号:8888(赵氏集团关联账户) 收款人姓名:李强(联盟注册裁判,执法KG vs Star比赛主裁) 收款账号:****1234 转账金额:500,000.00 RMB 转账时间:KG vs Star比赛前 48 小时 转账附言:劳务费 交易状态:已成功 截图下方,甚至还附带着一个精确到毫秒的时间戳水印,以及一个微小的、如同电子指纹般的加密认证标记! 证据!铁证如山! 赵经理!贿赂裁判!就在他们比赛前四十八小时! “我…操!” 凌星倒抽一口冷气,布满血丝的狐狸眼瞬间瞪得滚圆!巨大的震惊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他下意识地低吼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了调:“帅…帅炸了!!!” 这简直是神兵天降!是绝境中的曙光! 然而,狂喜仅仅持续了一瞬。凌星猛地意识到,这证据来得太诡异,太及时了!这神秘的黑客是谁?为什么要帮他们?目的是什么?巨大的疑问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些许兴奋。 就在这时,猩红的弹窗下方,极其突兀地,跳出了一个全新的、极其简洁的白色输入框。光标在里面安静地闪烁着,像一只等待猎物上钩的眼睛。 显然,对方在等待回应。 旧训练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江燃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出现在门口。他显然也看到了基地所有屏幕的异状,一路追踪到了这里。他深灰色的队服外套依旧笔挺,但领口处那道被撕裂的痕迹依旧狰狞。银边眼镜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扫过凌星脸上残留的震惊和狂喜,以及屏幕上那份刺眼的转账截图。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镜片后的瞳孔,在看到“赵钱孙”和“500,000.00”那几个字时,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没有一句废话。 江燃大步走到凌星身边,直接将他从那张沾满灰尘的旧椅子上挤开。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他拉过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布满薄茧的手指悬停在那个布满灰尘和凌星血迹的键盘上方。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屏幕上那个闪烁着光标的白色输入框。 手指落下。 没有试探,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 修长的手指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敲击,速度快得几乎带起残影!敲击声清脆、密集、带着一种冰冷而精准的节奏感!灰尘被指腹带起,在昏暗中微微飞扬。 输入框内,瞬间跳出两个凌厉的黑色字符,如同两把出鞘的匕首,带着冰冷的锋芒,直指核心: 【条件?】 发送!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 猩红的屏幕,血色的弹窗,白色的输入框,以及那行“交易记录已取证”的黑色大字,依旧顽固地占据着整个屏幕。只有输入框里的【条件?】两个字,无声地证明着刚才的交流。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三秒。 五秒。 十秒… 凌星站在江燃身后,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混合着灰尘,带来粘腻的不适感。他死死盯着屏幕,拳头不自觉地再次握紧,指关节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 江燃依旧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初,紧盯着屏幕,没有任何焦躁,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和等待猎物的耐心。 就在凌星几乎要忍不住出声的瞬间—— 屏幕上的猩红背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那个白色的输入框,连同里面江燃发出的【条件?】两个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 紧接着,在原本输入框的位置,一行全新的、同样巨大、同样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黑色字体,如同从深渊中缓缓浮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重新烙印在猩红的背景之上: 【赢下冠军】 赢下冠军! 四个字,简洁,有力,没有任何修饰,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和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 字体出现的瞬间,整个屏幕的猩红背景如同被注入了某种能量,亮度似乎微微提升,将“赢下冠军”四个字映衬得更加刺目、更加具有压迫感! 凌星看着屏幕上那四个字,瞳孔再次猛地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刚才被禁赛令浇灭的火焰,被这份铁证重新点燃,又被这狂妄的目标彻底引爆!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狐狸眼里重新燃起灼灼的战意! 江燃依旧坐在那里,盯着屏幕上那四个字。镜片后的冰灰色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锐利的东西一闪而逝,快得无法捕捉。他紧抿的薄唇,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就在两人都被这最终目标攫住心神的刹那—— 屏幕上的变化并未停止! 那行【赢下冠军】的黑色大字下方,那个闪烁着不祥红光的【附件】按钮,如同完成了使命般,无声无息地黯淡下去,最终彻底消失。 紧接着,占据了整个屏幕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猩红背景,开始迅速地、如同潮水般退去!那行【交易记录已取证】的黑色大字也随之淡化、消失… 几秒钟后,屏幕恢复了正常。 老旧的显示器重新显示出之前斑驳的桌面壁纸,浏览器窗口也恢复了正常,停留在联盟那份盖着猩红电子公章的禁赛通知页面上。仿佛刚才那惊悚的血红弹窗、那份致命的转账截图、以及那场简短而惊心动魄的对话,都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集体幻觉。 只有屏幕右下角,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黑色光标,固执地、无声地闪烁着。 一下。 又一下。 像一只隐藏在黑暗深渊中的眼睛,在确认猎物收到信息后,依旧保持着冰冷的、持续的注视。 旧训练室里,重新被昏暗和灰尘笼罩。只有那台老旧主机箱风扇发出的、苟延残喘般的嗡鸣,以及屏幕上那个无声闪烁的黑色光标,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江燃缓缓地靠向椅背,椅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微弱的光芒,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 第19章 第 19 章 转账截图如同病毒席卷全网。 热搜榜首血淋淋挂着#赵钱孙贿赂实锤#,紧随其后#守护星星#如同燎原之火! 基地楼下,Star队旗汇成红色海洋。 唐飞的脸涂满银星星徽,手机镜头怼着自己嘶吼:“信星神!得永生——!” 凌星缩在训练室窗帘后,小号【还他星空】悄悄给一条“星星别怕”的评论点了赞。 身后传来江燃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手滑?” 凌星猛地锁屏,耳根通红。 游行队伍边缘,鸭舌帽下刀疤脸阴冷的目光,死死钉在七楼那扇窗前。 黑夜尚未完全褪去,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薄雾之中。然而,网络世界却早已被一颗引爆的核弹彻底点燃!其冲击波之猛烈,瞬间便撕碎了凌晨的寂静,将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 那份由神秘黑客释放的、清晰无比的银行转账截图,如同最致命的电子病毒,以几何级数的恐怖速度,在各大社交平台疯狂传播、复制、转发!微博、论坛、短视频平台、电竞社区…每一个角落都被这份铁证刷屏! 截图里,“赵钱孙”的名字,“500,000.00 RMB”的刺眼数字,“劳务费”的附言,以及那精准到毫秒的比赛前48小时时间戳,组合成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将赵经理和KG战队虚伪的面具彻底撕碎,也将联盟那份盖着猩红电子公章的禁赛令,衬得如同一个荒诞绝伦的笑话! 热搜榜彻底爆炸! 榜首位置,一个血淋淋的话题如同耻辱柱般高高悬挂: #赵钱孙贿赂实锤爆! 紧随其后,如同燎原之火般熊熊燃烧、带着无数普通玩家愤怒和守护意志的话题,以惊人的速度攀升,瞬间冲上第二! #守护星星爆! 再往下: #电竞需要纯粹! #还凌星清白! #联盟给个说法! 每一个话题后面,都跟着一个触目惊心的“爆”字!红色的火焰标记疯狂跳动!点进去,是海啸般的讨论、转发、声讨!愤怒的玩家、被欺骗的粉丝、以及无数被资本操控比赛所激怒的路人,用最激烈的言辞,将赵经理、KG战队和联盟官方钉在了耻辱柱上! “畜生!为了赢脸都不要了!” “五Ban AD不够?还要买通裁判?!赵钱孙你妈炸了!” “守护星星!星神用实力打脸!燃烬之刃YYDS!” “联盟眼瞎?禁赛凌星?该禁的是你们这群蛀虫!” “#守护星星!我们等你回来拿冠军!” 舆论的风暴,在短短数小时内,完成了惊天逆转!凌星,从被质疑“违规使用战术”的嫌疑人,瞬间成为了被资本打压、被不公对待、需要所有人守护的孤胆英雄!而“燃烬之刃”那惊天五杀,也彻底被赋予了反抗强权、守护纯粹的象征意义! Star基地内,气氛却有些微妙。 训练室里,顶灯惨白。队员们或坐在电脑前,却无心训练,刷着手机屏幕上爆炸的信息流;或聚在一起,激动地讨论着舆论的反转,脸上洋溢着扬眉吐气的兴奋。只有凌星的位置空着。 凌星没有参与楼下的喧嚣。他像一只受惊后躲回巢穴的幼兽,将自己深深埋进训练室最角落那张电竞椅里,高大的椅背几乎将他整个人都遮挡住。他蜷缩着,两条长腿有些别扭地屈起,踩在椅子的横杠上。厚厚的、遮光性极好的深灰色窗帘被他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条极其狭窄的缝隙。 他低着头,手机屏幕幽白的光映亮了他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唇线。屏幕上,正是那个引爆全网的#守护星星#话题页面。无数条带着温暖、鼓励、甚至有些笨拙的关心的留言和转发,如同潮水般在他指尖下滑动。 【@星星的小尾巴:星星别怕!我们都在!赵狗必死!】 【@电竞老炮儿:孩子,好样的!用实力说话!电竞圈需要你这样的硬骨头!】 【@守护者007:已向联盟监察邮箱发送投诉信!求扩散!还星星公道!】 【@燃星是真的:呜呜呜星崽妈妈抱抱!燃神会保护好你的!(附图:江燃后台撕衣露伤疤的模糊抓拍)】 一条条滚烫的文字,带着陌生人的善意和毫无保留的支持,如同细小的暖流,无声地渗透进凌星那颗被冰冷规则和巨大压力反复捶打的心脏壁垒。一种极其陌生的、酸涩又滚烫的情绪,在胸腔里悄然滋生、蔓延,让他喉咙有些发紧,鼻尖微微发酸。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狐狸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巨大支持冲击的茫然无措,有劫后余生的微暖,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埋的、不敢轻易触碰的惶恐——他习惯了孤军奋战,习惯了用张狂和尖刺保护自己,习惯了被质疑甚至被辱骂,却唯独不习惯…被如此多的人,如此纯粹地守护着。 鬼使神差地,他的拇指悬停在一条极其简单的留言上: 【@平安喜乐:星星加油,好好吃饭,别怕。】 留言来自一个ID叫【还他星空】的小号,头像是一片模糊的星空图,没有任何粉丝,没有任何动态,像个刚注册的僵尸号。 凌星盯着那个ID看了几秒,又看了看那句朴素的“好好吃饭,别怕”。他抿了抿唇,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快速、又极其轻微地,在那个小小的点赞图标上点了一下。 一个红色的心形标志,瞬间出现在了那条留言的下方。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做贼一样,飞快地熄灭了手机屏幕,将滚烫的手机屏幕朝下,死死扣在自己腿上!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刚才那个微不足道却又泄露了太多软弱的举动。他猛地将脸埋进屈起的膝盖里,试图用黑暗和布料的触感来平复胸腔里那阵陌生的、汹涌的悸动。 就在这时—— 一个低沉、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那片被窗帘隔绝的阴影里响起: “手滑?”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凌星耳边轰然炸响! 凌星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得电竞椅猛地向后滑去,轮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他仓惶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屏幕朝下的手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脸颊和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烧红,滚烫得能煎鸡蛋! 江燃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阴影里。深灰色的队服外套依旧一丝不苟,只是领口那道撕裂的痕迹依旧显眼。银边眼镜的镜片反射着窗帘缝隙透入的微光,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他似乎只是路过,又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 “我…我…” 凌星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紧,大脑一片空白。那句“手滑”的询问,像是一根精准的针,刺破了他所有笨拙的伪装。 江燃的目光,似乎在他爆红的耳根和被攥得死紧的手机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没有。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极其自然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里,也握着一部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的正是微博界面,停留在那个#守护星星#的话题下。 凌星看见,江燃的拇指在屏幕上极其轻微地滑动了一下。然后,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指,落在了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那个代表“转发”的箭头图标上。 没有配文。 没有任何表情符号。 只是极其干脆、利落地,点了一下。 屏幕上,代表转发的图标瞬间点亮,旁边出现一个小小的数字“1”。 江燃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般随意。他收起手机,目光平静地扫过依旧僵在原地、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的凌星,薄唇微启,依旧是那听不出情绪的音调: “训练。” “别发呆。” 说完,他转身,迈着平稳的步子,走向训练室门口,深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的光线里。 凌星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里还攥着那个发烫的手机,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江燃刚才那极其自然、却又带着无声力量的转发动作,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混合着刚才被看穿的羞窘,在心底翻搅。 就在这时,楼下骤然爆发出更加震耳欲聋的声浪!那声浪穿透了紧闭的窗户和厚重的窗帘,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温度,席卷而来! 凌星猛地回神,几步冲到窗边,一把拉开了那道厚重的深灰色窗帘! 刺目的阳光瞬间涌入! 楼下,Star基地大门外的整条街道,已然变成了一片沸腾的红色海洋! 成百上千的粉丝聚集在这里!他们穿着Star的红色队服,挥舞着巨大的、印着银色星星队徽的旗帜!脸上用油彩涂着醒目的星星图案!他们举着连夜赶制的、各式各样的标语牌: 【守护星星!电竞纯粹!】 【赵钱孙滚出电竞圈!】 【星神!我们等你五杀封王!】 【燃星相斥?放屁!燃星相依!】 人群如同涌动的潮水,秩序井然却又充满了澎湃的力量!他们齐声高喊着口号,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汇聚成震撼人心的洪流: “守护星星——!” “还我公平——!” “Star——必胜——!” 在这片红色海洋的最前方,一个身影格外醒目! 是唐飞! 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个便携的手机直播架,正把手机高高举起,镜头对准了自己和身后沸腾的人群!他的圆脸上涂满了银色的星星油彩,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剩下那双激动得发亮的眼睛!他举着一面最大的Star队旗,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手机镜头嘶吼,声音透过直播,也穿透了楼下的声浪,隐隐约约传了上来: “…家人们!看到没有!这就是我们Star!这就是我们星神的力量!赵狗算个屁!联盟算个屁!信星神!得永生——!!!”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狂热和感染力!直播屏幕上瞬间被疯狂滚动的弹幕和礼物特效淹没! “飞哥牛逼!” “守护星星!” “燃星CP锁死!钥匙我吞了!” “哭了!这才是电竞!” 凌星站在七楼的窗边,手指紧紧攥着冰冷的窗框,指节泛白。阳光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楼下那片红色的海洋,震耳欲聋的声浪,唐飞那张涂满油彩、激动到变形的脸…这一切,如同最汹涌的暖流,带着巨大的、几乎令人晕眩的冲击力,狠狠撞进他的眼底,撞进他冰封的心防! 胸腔里那股酸涩滚烫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冲上眼眶!他猛地仰起头,用力地眨着眼睛,试图将那股湿意逼回去。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然而,就在他心潮澎湃、几乎要被这铺天盖地的支持淹没的瞬间—— 一种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异样感,如同毒蛇的信子,毫无征兆地舔舐过他的后颈! 凌星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将目光从楼下那片沸腾的红色海洋中抽离,锐利如鹰隼般扫向街道对面,那片被高大梧桐树阴影笼罩的人行道边缘! 在那里,在欢呼人群的边缘地带,一个穿着不起眼的灰色连帽衫、戴着压低帽檐的黑色鸭舌帽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静静地伫立着。 那人没有举旗,没有呐喊,没有任何融入周围狂热气氛的动作。他只是微微抬着头,帽檐下,一道冰冷、阴鸷、如同淬了毒液的目光,穿透了喧嚣的人潮和几十米的距离,精准地、死死地钉在七楼这扇明亮的窗户上! 钉在站在窗边的凌星身上! 阳光穿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那人抬头的瞬间,极其短暂地照亮了他帽檐下的小半张脸——一道深色的、扭曲的疤痕,如同丑陋的蜈蚣,从左侧眉骨一直斜斜地延伸到耳根!疤痕在阳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如同金属般的冰冷光泽! 刀疤脸! 凌星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刚刚被暖流融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感动和温暖! 他死死盯着对面阴影里那双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眼睛,身体因为巨大的警觉而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脖子上的星芒吊坠! 楼下,唐飞声嘶力竭的呐喊和人群狂热的欢呼依旧震耳欲聋。 楼上,窗内窗外,两道目光隔着喧嚣的人海和冰冷的玻璃,在正午刺目的阳光下,无声地对峙着。一边是沸腾的守护之火,一边是蛰伏的致命杀机。 第20章 第 20 章 香槟塔折射着水晶灯破碎的光。 凌星指尖勾着空杯,踉跄撞进江燃怀里。 “教练…”滚烫的呼吸混着酒气喷在颈侧,“你心跳…好吵。” 湿软的唇贴上凸起的喉结,犬齿无意识啃咬。 江燃浑身僵直,扶在他腰侧的手背青筋暴起。 闪光灯在暗处毒蛇般连闪! 香槟塔扭曲的倒影里,刀疤脸按下发送键。 赵经理摩挲着金链,屏幕亮起偷拍照:“好戏…开场。” 城市最高的旋转餐厅,“云端之上”。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倒悬的城市夜景,万家灯火在脚下流淌。餐厅内,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破碎的光晕,轻柔的爵士乐流淌在衣香鬓影之间。空气中弥漫着顶级牛排的焦香、松露的馥郁,以及香槟气泡升腾特有的、微醺的甜腻气息。 Star战队季后赛首轮告捷,加上舆论惊天逆转带来的狂喜,让这场庆功宴的规格远超以往。俱乐部老板亲自作陪,赞助商代表满面红光,队员们也暂时卸下了紧绷的神经。巨大的长条餐桌中央,一座由近百只高脚杯垒成的、晶莹剔透的香槟塔,在灯光下流淌着诱人的金色光泽,侍者正将昂贵的年份香槟从顶端缓缓注入,金色的液体如同瀑布般层层流淌而下,发出悦耳的潺潺声。 “来来来!敬我们的功臣!敬星神!” 老板红光满面,高举酒杯。 “敬星神!!” 众人齐声应和,杯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凌星坐在主位旁边,面前的高脚杯已经空了又满,满了又空。脸颊上早已飞起两团不正常的酡红,平日里那双锐利张扬的狐狸眼,此刻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雾,眼尾微微泛红。酒精如同最霸道的攻城锤,蛮横地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精致的礼服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水晶扣不知何时已被扯开,露出一小截线条漂亮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星芒吊坠链子。 “星神!再讲讲那个五杀!燃烬之刃!太他妈帅了!” 一个喝高了的小赞助商代表挤过来,大着舌头拍凌星的肩膀。 凌星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躲开那带着酒气的碰触,身体却有些不听使唤地晃了一下。他含混地应了一声,端起面前又被侍者斟满的香槟杯,看也不看,仰头又是一大口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热的喉咙,带来短暂的刺激,却让眩晕感更甚。 他放下空杯,杯底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出“叮”的一声轻响。目光有些失焦地扫过喧闹的餐桌,掠过一张张兴奋或谄媚的脸,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落在了餐桌另一端。 江燃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拒绝了所有敬酒,深灰色的高定西装外套依旧一丝不苟地扣着,身形挺拔如松,与周围微醺狂欢的气氛格格不入。他手里端着一杯纯净水,银边眼镜的镜片映照着窗外璀璨的霓虹,看不清眼神,只有侧脸的线条在变幻的光影下显得格外冷硬、疏离。仿佛这满室的喧嚣、胜利的喜悦,都与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厚壁。 看着那道遗世独立的孤寂背影,凌星胸腔里被酒精灼烧的某种东西,猛地翻涌起来!一种混杂着委屈、不满、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想要靠近的冲动,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他猛地站起身! 动作太急,带得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脚下虚浮得如同踩在棉花上。他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 “星神?没事吧?” 旁边的唐飞吓了一跳,伸手想扶他。 凌星却像是没听见,也像是根本不在意自己此刻的狼狈。他甩开唐飞的手,有些粗鲁地拨开挡在身前的人,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却目标极其明确地朝着落地窗边那个深灰色的身影冲了过去! 香槟的气泡在血液里炸开,世界在他眼中旋转、模糊,只剩下那个背影是唯一的锚点。 他像一颗失控的、燃烧的小行星,带着一身浓郁的酒气和不管不顾的蛮劲,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撞进了江燃的后背! “唔!” 江燃猝不及防,被撞得身体微微前倾,手中的水杯一晃,几滴清水溅在了锃亮的落地窗上。他几乎是本能地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稳住了身形。 下一秒,一只滚烫的、带着薄汗和酒气的手,如同藤蔓般,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猛地从后面攀上了他的肩膀!紧接着,是另一只手!两只手死死地扒住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凌星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挂在了江燃身上,滚烫的脸颊隔着薄薄的西装面料,紧紧贴着他宽阔而紧实的背脊。灼热的、带着浓烈香槟酒气的呼吸,如同小型鼓风机,一下、又一下,毫无阻隔地、滚烫地喷在江燃颈后最敏感的那一小片皮肤上!喷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教…练…” 凌星的声音响起,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酒精浸泡后的沙哑,像只撒娇又委屈的幼兽在喉咙里咕哝。他的嘴唇几乎贴在了江燃颈侧的皮肤上,吐字时温软的唇瓣若有若无地蹭过那绷紧的线条。 江燃的身体,在凌星攀上来的瞬间,就如同被最强大的电流贯穿!瞬间僵硬得如同千年寒冰雕琢而成!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银边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映着窗外流动的灯火,翻涌起惊涛骇浪!他握着水杯的手指猛然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白,几乎要将玻璃杯捏碎!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紧贴的、少年滚烫的体温,感觉到那双死死扒住他肩膀的手在微微颤抖,感觉到颈后皮肤被灼热呼吸烫得快要燃烧起来!更感觉到那紧贴着他脊背的胸膛里,那颗年轻的心脏,正隔着薄薄的衣料,以同样狂乱的速度,沉重而急促地撞击着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喧闹的庆功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水晶吊灯迷离的光,香槟塔流淌的金色瀑布,窗外璀璨的夜景…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世界只剩下这落地窗前的方寸之地,只剩下身后这具滚烫的、带着酒气的身体,和颈后那片被呼吸灼烧的皮肤。 凌星似乎对江燃的僵硬毫无所觉,或者根本不在意。他的意识被酒精泡得一片混沌,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他像是觉得趴得不够舒服,又像是被那近在咫尺的、随着呼吸微微上下滑动的凸起所吸引,毛茸茸的脑袋在江燃的颈窝处无意识地蹭了蹭。 然后,他微微抬起头。 迷离的、带着水汽的狐狸眼,半睁半闭,目光失焦地落在江燃近在咫尺的、那线条冷硬的下颌,最终定格在那微微凸起的喉结上。 那喉结,在江燃紧绷的状态下,显得格外清晰、锐利,随着主人压抑的呼吸,正极其轻微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凌星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玩具,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他凑得更近了,灼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更加密集地喷洒在那片敏感的皮肤上。 “你心跳…” 他含混地嘟囔着,声音黏糊糊的,带着一种醉后的娇憨和不满,“…好吵…” 尾音消失在空气里。 下一秒,在江燃身体彻底僵直、如同雕塑般无法动弹的瞬间—— 两片滚烫的、带着香槟甜腻气息的、无比柔软的唇瓣,毫无预兆地、结结实实地贴上了江燃凸起的喉结! 温软的触感,如同最细微的电流,瞬间从接触点炸开,沿着脊椎疯狂窜遍全身! 这还不算完! 凌星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像是无意识的本能驱使,那紧贴着喉结的唇瓣,竟微微张开,用那排洁白整齐、平日里总带着挑衅弧度的犬齿,带着一种懵懂的、不知轻重的力道,轻轻地、试探性地啃咬了一下! 嘶——!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尖锐刺痛和极致酥麻的电流,猛地从喉结处窜起,直冲天灵盖!江燃的呼吸瞬间彻底停滞!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涌向被啃咬的那一点,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扶在凌星腰侧、原本只是下意识防止他摔倒的那只大手,手背上瞬间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树根,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掌下那截柔韧的腰肢捏碎! 他僵立在那里,如同被施了最强大的定身咒。银边眼镜的镜片在窗外霓虹的映照下,反射出变幻莫测的、破碎的光。镜片后的双眼,瞳孔深处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震惊、错愕、被侵犯的暴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猝不及防的亲密彻底点燃的沉沦! 他任由那滚烫的唇瓣和带着酒气的犬齿,在自己最脆弱的要害处肆虐,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只有那被啃咬的喉结,在对方无意识的啃啮下,极其艰难地、剧烈地上下滚动着。 餐厅角落,巨大观赏绿植浓密的阴影深处。 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毒蛇瞳孔般的红光,在黑暗中无声地、频繁地亮起,熄灭,再亮起! 一部手机的摄像头,正透过枝叶的缝隙,如同最阴险的狙击枪,牢牢锁定着落地窗前那两道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将凌星攀附啃咬、江燃僵直承受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地捕捉进冰冷的电子元件中! 咔嚓…咔嚓…咔嚓… 快门声被调到了静音,只有那闪烁的红点,如同嗜血的信号。 而就在这片阴影的斜后方,靠近那座流淌着金色瀑布的巨大香槟塔。 光滑如镜的香槟塔杯壁上,无数个扭曲的、光怪陆离的倒影在其中晃动、折射。觥筹交错的人影,水晶吊灯的碎光,窗外流淌的霓虹…而在其中一面杯壁的倒影深处,一个被拉长扭曲、戴着鸭舌帽的身影轮廓,正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着。 刀疤脸! 他隐藏在香槟塔折射的视觉死角,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紧抿的、带着一道疤痕的嘴角。他按下发送键,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加密传输的进度条飞快走完。 几乎在同一时间! 餐厅另一端的贵宾休息区,真皮沙发上。 赵钱孙舒服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肥胖的手指间夹着一支昂贵的雪茄,袅袅青烟升腾。他另一只手的手指,正百无聊赖地摩挲着自己脖子上那根粗大的、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闪亮的金链子。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而惬意的笑容。 “叮咚。” 他放在旁边小几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一条加密信息提示弹出。 赵钱孙嘴角那抹惬意的笑容瞬间扩大,变成了一个毫不掩饰的、充满恶意和掌控欲的狞笑。他慢悠悠地拿起手机,拇指在指纹识别区按了一下。 屏幕解锁。 一张高清的、角度刁钻的照片,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 照片上,凌星醉眼迷离,脸颊酡红,整个人如同无尾熊般攀附在江燃背上!他的嘴唇,正紧紧贴在江燃凸起的喉结上,微微张开的唇瓣间,甚至能看到一点洁白的犬齿!而江燃身体僵直,侧脸线条绷紧到极致,一只手死死扣在凌星的腰侧,手背上青筋暴起!整个画面充满了令人窒息的亲密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赵经理摩挲着金链的手指顿住,他眯起眼睛,仔细地、贪婪地欣赏着照片上每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细节,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低沉笑声。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投向落地窗前那两道依旧维持着暧昧姿势的身影,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蛇般阴冷而兴奋的光芒。他微微张开嘴,无声地对着空气,吐出了几个字,仿佛在宣告一场精心策划的戏剧终于拉开帷幕: “好戏…” “开场。” 第21章 第 21 章 云端之上安保室,监控画面冰冷切割。 凌星指尖划过屏幕:“停!放大!” 刀疤脸鸭舌帽下的蜈蚣疤痕,在香槟塔倒影中清晰定格。 江燃的笔记本接入主机,十秒!防火墙告破!海量数据流瀑布般冲刷屏幕。 “找到了!”转账记录弹出:赵钱孙 →匿名账户 →刀疤脸! 备注栏刺目:【安馨疗养院VIP护理费】! 凌星一把抢过证据U盘:“我自己去!” 江燃铁钳般扣住他手腕,镜片寒光凛冽: “战队第一条——” “服从命令。” “云端之上”旋转餐厅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的空酒杯、残羹冷炙,以及空气里久久不散的、微醺的香槟甜腻气息。狂欢后的空虚和一种隐隐的不安,如同薄雾般笼罩着Star战队的成员们。 凌星坐在回基地的商务车最后一排的阴影里,头抵着冰冷的车窗玻璃。窗外的霓虹流光如同拖曳的色带,在他失焦的瞳孔中划过。喉结处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滚烫的、柔软的触感,以及那排不知轻重的犬齿啃咬带来的、混合着刺痛和酥麻的奇异电流。酒精带来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散,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的危机感——刀疤脸那双阴鸷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 江燃坐在他斜前方,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在昏暗的车厢内显得更加冷峻。他沉默地望着窗外急速倒退的街景,侧脸线条绷紧,银边眼镜的镜片反射着窗外流动的光影,遮住了所有情绪。只有那只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着一丝不平静。 车子驶入Star基地地下车库,冰冷的混凝土气息扑面而来。队员们带着疲惫和兴奋后的余韵,陆续下车,低声交谈着走向电梯。 “凌星,江教练,”经理老周快步走到两人身边,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凝重,“云端之上的监控…我打过招呼了,安保经理在等我们。” 江燃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凌星则猛地抬起头,眼中残留的迷醉瞬间被锐利取代,他沉默地跟在江燃身后。 云端之上的安保监控室,位于大厦地下二层。厚重的金属门打开,一股冰冷的、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焦糊味的气息涌出。巨大的弧形监控墙上,分割成数十个小屏幕,无声地播放着餐厅各个角落的实时画面。安保经理是个身材敦实、表情严肃的中年人,见到他们,只是点了点头,指向一台空闲的操作台。 “时间范围,庆功宴后半段。重点区域,香槟塔附近,以及…”凌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直接走到操作台前,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调取时间轴,“靠近落地窗的区域。” 巨大的主屏幕上,庆功宴后半段的影像开始回放。画面有些嘈杂,人影晃动,推杯换盏。凌星的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死死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快进,暂停,放大…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压抑的焦灼。 时间轴滑到香槟塔附近人群最密集的时刻。 “停!”凌星的声音陡然拔高,指尖猛地戳向屏幕一角! 画面定格。 主屏幕被放大到香槟塔区域。流光溢彩的金色液体在剔透的杯壁上流淌,折射出无数扭曲变形的人影。而在其中一面杯壁的倒影深处,一个被拉长、变形得如同鬼魅的身影轮廓被清晰地捕捉到! 鸭舌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就在那人微微侧身、调整手机角度的瞬间,杯壁倒影极其短暂地捕捉到了帽檐下,左侧眉骨至耳根处那道深色的、扭曲如蜈蚣的疤痕! 刀疤脸!就是他! “就是他!”凌星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确认,手指死死按在屏幕上那道扭曲的疤痕倒影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安保经理的脸色也变了变:“这人…很警惕,一直在视觉死角活动。” “能追踪他离场路线吗?”江燃的声音在凌星身后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试试。”安保经理在另一台操作台上快速操作,调取不同摄像头的录像拼接。 然而,刀疤脸显然是个老手。他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巧妙地避开了大部分有清晰面部捕捉的摄像头,利用人群和装饰物的遮挡,最终消失在通往消防楼梯的监控死角。 线索似乎断了。 监控室里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机器散热风扇发出的低沉嗡鸣。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站在凌星身后的江燃,突然上前一步。他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台看似普通、却厚重异常的黑色笔记本电脑,“啪”地一声放在了操作台的空位上。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亮了他冷硬的下颌线。 他没有看安保经理,也没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速度快得几乎带起残影!一连串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命令被输入,黑色的命令行窗口如同瀑布般刷新着令人心悸的代码流! “江教练,这…我们的内部系统…”安保经理脸色一变,想要阻止。 “十秒。”江燃头也不抬,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定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 安保经理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屏幕上那些飞速闪过的、代表着系统核心防火墙被一层层暴力拆解的警报提示,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九…八…七… 倒计时如同丧钟! 就在安保经理几乎要忍不住呼叫支援的瞬间—— 屏幕上疯狂滚动的代码流骤然停止! 一个全新的、更加复杂的后台界面瞬间弹出!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云端之上内部网络的所有数据节点、访问日志、甚至…某些加密的财务流水接口! 十秒!精准卡点! 防火墙告破! 安保经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如同见了鬼! 江燃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如同最精准的外科手术刀,在刚刚获取的最高权限后台里快速检索、筛选!海量的数据流在屏幕上瀑布般冲刷而过,数字、代码、日志条目疯狂滚动! 凌星站在一旁,看着江燃那双在键盘上翻飞、如同演奏死亡乐章的手,看着他镜片后那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着。愤怒、震惊、以及一种被强大力量庇护下的奇异安心感,交织在一起。 “找到了。” 江燃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最平常不过的事实。 他敲下回车键。 屏幕上,一个被特殊标记的加密数据包瞬间展开!清晰的银行转账记录如同利剑般刺入所有人的眼帘! 付款方:赵钱孙(关联账户:赵氏集团-市场公关部) 收款方:****XXXX(匿名离岸账户) 转账金额:200,000.00 RMB 转账时间:刀疤脸出现于云端之上前 3 小时 转账附言:劳务费(追加) 记录下方,还有一条关联信息,指向这个匿名离岸账户的另一笔近期收款: 付款方:****XXXX(同上) 收款方:李强(联盟裁判) 转账金额:500,000.00 RMB 转账时间:KG vs Star 比赛前 48 小时 转账附言:劳务费 铁证如山!赵钱孙!不仅贿赂裁判!还雇佣刀疤脸进行跟踪、偷拍!甚至就在庆功宴开始前三小时,追加了付款! 然而,最刺目的,还不是这两笔肮脏的交易。 江燃的鼠标指针,精准地悬停在赵钱孙向那个匿名离岸账户转账记录的备注栏上。 那里,清晰地写着: 【安馨疗养院VIP护理费】 安馨疗养院! 又是安馨疗养院! 凌星的瞳孔骤然收缩!昨夜医疗室江燃心口那道致命弹痕的画面,与笔记本上“星芒可破永夜”的字迹,还有江燃母亲所在疗养院的名字,如同三道闪电,瞬间在他混乱的脑海中串联、炸响!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赵钱孙这个畜生!他不仅用资本操纵比赛,雇佣打手威胁,竟然连江燃母亲的疗养院都成了他洗钱和罪恶交易的幌子?! 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如同沉寂的火山,在凌星胸腔里轰然爆发!烧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操他妈的赵钱孙——!!!” 一声暴怒的嘶吼猛地从凌星喉咙里炸开!他双眼瞬间布满血丝!什么狗屁规则!什么狗屁调查!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找到那个杂碎!把他撕碎!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兽,猛地扑向操作台!目标直指江燃电脑旁边那个刚刚插入、正在拷贝数据的银色U盘!那是所有证据的载体!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顾一切的狂暴!手指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抓向那个小小的U盘! “我自己去!!” 凌星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我要亲手宰了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U盘冰冷外壳的刹那——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却如同精钢铸造般的手,后发先至!带着不容抗拒的、铁钳般的力道,猛地从斜侧里伸出!精准无比地、死死地扣住了凌星的手腕! 巨大的力量传来!如同冰冷的枷锁瞬间锁死! 凌星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扼制!整个人因为惯性猛地一晃!他惊怒交加地抬起头,对上了江燃近在咫尺的脸! 江燃不知何时已经站起,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笼罩下来。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有镜片后的那双冰灰色眼眸,此刻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潮!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一种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的审视和绝对的掌控! 他扣着凌星手腕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铁箍,力道之大,让凌星感觉自己的腕骨几乎要被捏碎!剧烈的疼痛混合着被强行阻止的暴怒,让凌星剧烈地挣扎起来! “放开我!!” 凌星目眦欲裂,另一只手也抓向江燃的手臂! 江燃的身体纹丝不动。他只用单手,就轻易地压制住了凌星狂暴的挣扎。他的目光越过凌星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落在他因为挣扎而再次隐隐渗出血迹的右手指关节上(之前在旧训练室砸主机箱的伤),又扫过他脖子上因为激动而剧烈滑动的喉结。 冰冷的、如同金属碰撞般的声音,从江燃紧抿的薄唇中吐出,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砸在凌星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战队第一条——” “服从命令。”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寒冰,砸在凌星燃烧的怒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被绝对力量碾压的窒息感。 凌星挣扎的动作猛地一僵!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狐狸眼,死死地、不甘地、带着一种被彻底看穿脆弱和莽撞的屈辱,撞进江燃深不见底的冰灰色眼眸里。 监控室内,冰冷的电子屏幕光无声闪烁。安保经理僵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和绝对力量的碾压。 第22章 第 22 章 训练室顶灯惨白如手术台无影灯。 江燃的指令冰冷砸下:“本周,全员坦克位。” “我是ADC!”凌星鼠标摔在防滑垫上,闷响如丧钟。 陈泽沉默起身,肌肉绷紧的背影像堵移动铁壁。 自定义地图,凌星的卡莎第N次激进越塔。 奥恩熔铸之神的召唤物轰然落下!陈泽的巨盾精准卡死退路! “活着,”频道里响起硬汉嘶哑的电流音,“才能输出。” 深夜复盘室,凌星将印着【军用特供】的能量棒推过桌面。 “…谢了。”声音闷在臂弯里。 窗外树影摇曳,狙击镜般的红点一闪而逝。 Star基地的训练室,在深夜的沉寂中苏醒。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尚未完全亮起,只有天际线泛着冰冷的鱼肚白。室内,顶灯惨白的光线毫无温度地倾泻而下,将每一张电竞椅、每一个键盘都照得如同手术台上的器械,泛着金属的冷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昨夜残留的咖啡因气息,沉重得令人窒息。 刀疤脸的阴影、安馨疗养院的疑云、赵钱孙的恶意如同无形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昨夜的监控室对峙后,那股暴戾的怒火被强行压制,转化成了训练室里一种近乎凝滞的紧绷。 江燃站在战术白板前,深灰色的队服外套拉链拉到顶,遮住了领口那道撕裂的痕迹。银边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沉默的队员,没有任何开场白,声音如同冰锥凿进凝固的空气: “本周特训目标。” “全员,主练坦克英雄。” 指令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什么?!” “坦克?燃神,我们下路…” “这版本坦克…” 队员们瞬间炸开了锅,困惑和不解写在脸上。版本并非坦克强势期,尤其对于习惯了秀操作的年轻选手来说,这简直是自缚手脚。 凌星的反应最为激烈。 他猛地从椅子上抬起头,那双狐狸眼里残留的疲惫瞬间被点燃的怒火取代!昨晚被强行压下的憋屈、对江燃“服从命令”的逆反、以及对自身定位的绝对坚持,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我是ADC!”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变调,在寂静的训练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右手带着狂暴的力道,抓起桌面上那只昂贵的定制鼠标,狠狠地、却又带着一种无处发泄的憋屈,砸在了厚厚的防滑鼠标垫上!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丧钟般的闷响!鼠标在柔软的垫子上弹跳了一下,滚轮发出无助的空转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训练室死寂。 江燃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落在凌星那张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的年轻脸庞上。镜片后的冰灰色眼眸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沉寂的、足以冻结一切反抗的寒潭。 他没有斥责,没有解释。只是目光平静地移开,落在了上单位置上那个如山般沉默的身影上。 “陈泽。” 江燃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示范。” 被点到名的陈泽,如同沉睡的巨岩被唤醒。他沉默着,从那张特制的、能承受他庞大身躯的电竞椅上缓缓站起。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寸头下刀疤眉冷硬,厚实的肩背肌肉在紧身队服下绷出充满力量的轮廓。他没有看凌星,也没有看江燃,只是沉默地走到训练室中央一台空置的电脑前,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沉稳,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雨的厚重感。 巨大的投影幕布亮起,进入自定义地图。凌星被强制分配在蓝色方ADC位,锁定了虚空之女·卡莎。而陈泽则在红色方,毫不犹豫地锁定了山隐之焰·奥恩! 对线开始。 凌星憋着一股邪火,操作着卡莎打得极其激进!他要用引以为傲的操作,用ADC的极致输出,狠狠打碎江燃这荒谬的训练指令!他要证明,他凌星,天生就是撕裂阵型的尖刀,不是缩在后面的龟壳! 三级,兵线靠近对方塔下。凌星看准对方AD一个走位靠前的破绽,眼中寒光一闪! E技能:极限超载! 卡莎获得爆发性移速和攻速加成! 闪现! 瞬间拉近距离! Q技能:艾卡西亚暴雨! 一连串飞弹激射而出! W技能:虚空索敌! 能量弹精准命中!打残对方AD! 完美起手!只要再跟两下普攻! 凌星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属于猎手的弧度!就在他准备收割的瞬间—— 轰隆——!!! 一道巨大的、燃烧着熔岩的熔铸之柱(奥恩W技能:炽烈冲锋的召唤物),如同陨石天降,带着毁灭的气息,精准无比地砸在了卡莎闪现落点的后方!瞬间形成一道燃烧的、不可逾越的障碍!完美封死了卡莎的所有退路! 紧接着! 奥恩那庞大如移动堡垒的身影,如同预判了未来般,一个精准的E技能:炽烈冲锋! 庞大的身躯裹挟着熔岩,狠狠地撞在了刚刚落地的熔铸之柱上! 砰!!!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在峡谷回荡!一道巨大的、熔岩构成的冲击波以奥恩为中心猛烈扩散开来! 凌星的卡莎,前冲的势头被熔铸之柱阻挡,退路被彻底封死!避无可避!结结实实地吃满了奥恩E技能二段的击飞和熔岩灼烧! 防御塔的仇恨瞬间锁定! 敌方打野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阴影中扑出! “First Blood!” 冰冷的系统女音响起。 凌星的屏幕瞬间变成黑白! “操!” 凌星狠狠一拳砸在桌面上!鼠标垫上的鼠标再次无助地跳动。他的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这不是失误!这是被彻头彻尾地算计了!被陈泽用最笨重、最“愚蠢”的坦克英雄,像玩弄猎物一样玩弄了! 复活,上线。 凌星憋着一口气,更加激进!他要找回场子! 然而,无论他如何操作,如何试图利用卡莎的灵活性秀翻全场,陈泽的奥恩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叹息之墙!每一次他试图越塔强杀,奥恩的巨盾(W技能风箱炎息)总能恰到好处地格挡关键伤害;每一次他试图追击残血,奥恩笨重的身躯总能卡在关键隘口,用身体硬吃技能;每一次敌方打野Gank,奥恩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最危险的位置,用庞大的身躯和熔岩技能分割战场,为队友创造逃生空间! “Double Kill!” (凌星激进越塔,被奥恩反手控在塔下,配合防御塔击杀) “Triple Kill!” (小龙团,凌星试图收割残局,被奥恩闪现大招【熔铸之神的召唤】击飞三人,集火秒杀) 一局。 两局。 三局… 凌星的战绩惨不忍睹。他的卡莎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蛾,引以为傲的操作在陈泽精准的预判和团队协作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每一次死亡,都像是一记记沉重的耳光,狠狠扇在他信奉的“个人英雄主义”信条上! 他操作的卡莎又一次因为激进的走位,被奥恩逼到了己方一塔下,血量岌岌可危。敌方兵线如同潮水般涌来,夹杂着炮车兵的巨大威胁。辅助唐飞残血撤退,打野远在天边。 孤立无援。 凌星咬着牙,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试图用极限走位在塔下补刀保命。但敌方显然不想放过这个绝佳机会,辅助的钩子带着死亡的气息破空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道庞大、沉默的奥恩身影,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猛地一步跨前!巨大的身躯,结结实实地挡在了卡莎和那致命的钩子之间! 噗! 钩子命中奥恩!发出沉闷的声响! 防御塔的仇恨瞬间被吸引!塔的激光开始灼烧奥恩厚重的身躯! 但这还没完! 敌方ADC的持续输出,辅助的点燃,炮车兵的巨大炮弹…所有的伤害,如同暴雨般倾泻在奥恩身上!他那厚重的血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下降! 陈泽没有任何操作奥恩后退的意思!他就那么沉默地站在塔下,站在卡莎身前,用庞大的身躯和不断释放的熔岩护盾(W技能),硬生生扛下了所有伤害!为身后的卡莎争取宝贵的输出空间和时间! 频道里一片死寂。只有奥恩承受攻击时沉重的音效和防御塔激光的嗡鸣。 凌星的手指僵在键盘上。他看着屏幕上那个挡在自己身前、血条飞速下降却纹丝不动的奥恩背影,看着那笨重的身躯硬吃炮车兵轰击时溅起的碎石特效,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冲击感席卷全身! 就在奥恩的血量即将见底、即将被防御塔和集火带走的前一秒! 陈泽那低沉、嘶哑、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极其突兀地、清晰地通过队伍频道,砸进了凌星的耳朵里,也砸进了他固守多年的认知壁垒: “活着,” “才能输出。” 话音落下的瞬间,奥恩庞大的身躯终于不堪重负,在防御塔的激光和敌方集火下轰然倒地! “An ally has been slain!” (一名友军被击杀!)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凌星的卡莎站在奥恩倒下的身躯后面,毫发无伤。他呆呆地看着变成灰白的奥恩头像,又看了看自己几乎满血的状态,再看看屏幕上敌方因为越塔而状态不佳、被迫撤退的对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明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愤怒和坚持!那些关于“孤狼”、“个人操作”、“极限秀”的标签,在这一刻,被奥恩沉默的牺牲和那句嘶哑的“活着才能输出”,撕得粉碎! 深夜。 复盘室的灯光调得很暗,巨大的战术屏幕已经熄灭,只剩下桌面上几台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队员们早已疲惫地离开,只剩下凌星还蜷缩在角落的椅子里,对着屏幕上奥恩一次次牺牲自己的回放片段发呆。 门被轻轻推开。陈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他似乎刚做完力量训练,额角还带着未干的汗珠,厚实的肌肉在紧身背心下微微起伏。 他沉默地走到凌星旁边的位置坐下,拧开保温杯,浓郁的蛋白质粉气味弥漫开来。他没有看凌星,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补充着能量。 凌星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战术服袖口的线头。巨大的屏幕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过了许久,久到陈泽都快喝完那杯蛋白粉。 凌星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动作有些僵硬地拉开自己战术外套的口袋拉链。他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根包装完好的能量棒。 能量棒的包装是深沉的军绿色,没有任何花哨的商业图案,只有一行简洁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钢印字体:【军用特供·高能压缩】。边缘已经被捏得有些皱巴巴,显然在口袋里揣了很久。 凌星没有看陈泽,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黑掉的战术屏幕,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秘籍。他伸出右手,手指因为用力而指关节微微发白,将那根印着“军用特供”的能量棒,极其笨拙地、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力道,猛地推过两人之间的桌面! 能量棒滑过光滑的桌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精准地停在了陈泽的手肘旁边。 做完这一切,凌星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将脸埋进屈起的臂弯里。战术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他的脸颊。一个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在寂静的复盘室里响起: “…谢了。” 声音很轻,含糊不清,像是怕被听见,又像是带着无比的别扭和羞耻。 陈泽的动作顿住了。他低下头,看着手边那根深绿色包装、印着“军用特供”的能量棒。刀疤眉下那双总是沉寂如古井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布满厚茧的大手,沉默地、稳稳地将那根能量棒拿起,握在了掌心。包装纸在他粗糙的指腹下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他依旧没有看凌星,只是拧好保温杯盖子,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一片厚重的阴影。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 复盘室巨大的落地窗外,对面那栋尚未完工的商业大厦高层,某个被防水布半遮掩的窗口深处,一个极其微弱的、如同毒蛇瞳孔般的红点,在浓重的夜色中,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那红点,冰冷,专注,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陈泽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住了零点一秒。他那双原本沉寂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最警觉的鹰隼般,骤然眯起!锐利的目光穿透玻璃,精准地锁定了对面大厦那个闪烁红点的方位!一股无形的、如同战场硝烟般的凛冽气息,瞬间从他如山般沉稳的身躯中弥漫开来! 夜风拂过,窗外树影摇曳,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