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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作者:白桃予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凌晨三点的黑网吧烟雾缭绕。


    陌生短信只有一行地址,像淬了毒的钩。


    凌星踹开包厢门,只看到银发男人指间夹着烟,烟雾缭绕中银边眼镜泛着冷光。


    “Solo,赌注是右手。”男人声音像冰珠砸在铁板上,“输了,自废右手,永远滚出电竞圈。”


    屏幕上劫影交错,凌星引以为傲的操作被彻底洞穿。


    男人甩出一份协议:“住我家,服我管。否则,执行赌约。”


    凌星盯着“乙方”后的空白,指关节捏得发白。窗外霓虹在他不甘的眼底炸开一片猩红。


    凌晨三点十七分。


    “极速风暴”网吧的招牌在潮湿的夜雾里明明灭灭,劣质的LED灯管接触不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把“风暴”两个字映得如同垂死挣扎的鬼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粘稠的、难以散去的味道——劣质烟草燃烧后的焦臭、隔夜泡面汤的酸馊、无数双手盘磨出的油腻键盘气息,还有汗液在闷热中发酵的微腥。各种廉价香精勾兑的饮料瓶横七竖八地堆在角落,像一片色彩俗艳的垃圾坟场。


    凌星踹开那扇沾满不明污渍的玻璃门时,门轴发出一声濒死的呻吟。浑浊的热浪混合着更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眉头紧锁。通宵鏖战的人们蜷缩在磨光了皮面的沙发椅里,屏幕的冷光映着一张张年轻却疲惫麻木的脸,只有手指在油腻的键鼠上机械地敲打,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着幽蓝的光,那条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地址的短信,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收件箱最顶端。发送时间显示是比赛结束后的半小时。是谁?赵钱孙那条老狗派来恶心他的打手?还是别的什么人?掌心的伤口被汗水浸透,纱布边缘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传来一阵阵闷痛,混杂着左手旧伤处熟悉的、阴魂不散的钝感,像有无数根细小的针在骨头缝里扎。


    烦躁像沸腾的岩浆在他血管里奔涌。他需要发泄,需要一场碾压,需要把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他撑爆的戾气狠狠砸出去!不管是谁,正好撞在枪口上!


    他像一头巡视领地的孤狼,目光锐利地扫过烟雾缭绕的混乱大厅。油腻的头发,空洞的眼神,廉价的耳机里漏出的嘈杂音乐……没有一张脸符合他想象中的“对手”。短信里说的包厢呢?


    他粗暴地拨开一个挡路的瘦高个,对方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却在触及凌星那双布满血丝、戾气翻涌的狐狸眼时,瞬间噤声,缩着脖子让开了路。凌星的目光最终钉在走廊尽头最角落的那扇门上。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卷边的“VIP”字样,显得格外讽刺。


    没有半分犹豫,凌星抬脚,狠狠踹了上去!


    “砰——!”


    老旧的木门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闷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包厢里没有开大灯,只有屏幕幽冷的光源和角落一盏昏暗壁灯投下的橘黄光晕。


    烟雾是这里的王。


    浓重的、带着冷冽雪松气息的烟味,像有实质的灰白色纱幔,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流动、盘旋,模糊了边界。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凌星的视线穿透缭绕的烟雾,瞬间锁定了烟雾的中心。


    一张宽大的、同样沾着不明污渍的电竞椅上,坐着一个人。椅背很高,几乎将那人整个笼罩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只骨节分明、异常修长的手,随意地搭在同样油光发亮的鼠标上。指尖夹着一支燃烧的香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袅袅青烟正是从那一点猩红中逸散出来,如同吐信的毒蛇。


    随着凌星破门而入的巨响,那只夹着烟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烟灰簌簌落下,在油腻的桌面散开一小撮灰白。


    然后,那人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椅子。


    屏幕幽蓝的光,壁灯昏黄的光,在这一刻诡异地交织,落在那张从阴影中转出的脸上。


    银白色的短发,如同被月光浸透的冷霜,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饱满而线条冷硬的前额。眉骨很高,投下深邃的阴影。阴影之下,是一双眼睛。


    凌星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


    瞳孔的颜色很浅,近乎一种无机质的灰,像是西伯利亚冻土上万年不化的冰层,又像是打磨到极致的寒铁,反射着屏幕和壁灯的光,却没有一丝温度。冰冷,沉静,深不见底,仿佛能瞬间洞穿一切虚张声势的伪装,直抵灵魂最深处。那目光落在凌星身上,像两道无形的冰锥,带着审视,带着评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绝对的掌控感。


    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下巴的线条如同刀削斧劈般清晰利落。


    一副纤巧的银边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冰冷的金属边框在屏幕光线下泛着锐利的、拒人千里的寒芒。镜片后的那双冰灰色眼眸,穿透缭绕的烟雾,精准地、毫无情绪地锁定了门口杀气腾腾的闯入者。


    没有惊讶,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打扰的不悦。


    只有一片深沉的、冻结般的平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网吧大厅隐约传来的喧闹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只剩下包厢内香烟燃烧时细微的“嘶嘶”声,以及凌星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掌心伤口的刺痛和旧伤的钝感,在这双冰灰色眼眸的注视下,仿佛被无限放大,尖锐地提醒着他的狼狈和失控。


    “凌星。” 银发男人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冷的金属片刮过玻璃,清晰、平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死寂。每一个音节都像被精确计算过,没有丝毫冗余。


    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模糊了他冰冷的唇线,却让那双冰灰色的眼睛在烟雾后显得更加锐利逼人。


    “等你很久了。” 他的目光掠过凌星裹着纱布的右手,没有停留,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用你最顺手的英雄。Solo。一局定胜负。”


    他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铁板上,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赌注是右手。”


    他微微前倾身体,手肘支在油腻的桌面上,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线条冷硬的下颌,冰灰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冷酷的、如同手术刀般的锐利。


    “输的人,自废右手,永远滚出电竞圈。”


    “嗡——!”


    凌星的脑子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空白,随即又被更加狂暴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轻视的羞辱感填满!废右手?滚出电竞圈?好大的口气!这他妈是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


    他死死盯着那张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冰冷得如同大理石雕像的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颌线绷紧如刀。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喷发出来。旧伤的钝痛和掌心的刺痛在这一刻奇异地融合,化作一股灼烧神经的滚烫洪流,冲垮了他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堤坝。


    “操!” 一声低哑的咒骂从牙缝里挤出。凌星猛地拉开那张布满划痕的廉价塑料椅,椅子腿刮擦油腻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重重地坐了下去,动作大得几乎要把那脆弱的椅子坐塌。


    “废我的手?” 他抬起头,额前那缕桀骜的红发因为动作而滑落,半遮住他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狐狸眼。他扯出一个极致冰冷、极致嘲讽的笑容,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行!老子陪你玩!输了,别他妈哭爹喊娘!”


    他不再看那张冰冷的脸,猛地伸手,一把扯过油腻腻的键盘和鼠标,动作粗暴。冰凉的触感透过纱布刺激着伤口,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屏幕亮着,登录界面早已准备好。他手指翻飞,带着一股要将键盘戳穿的狠厉,输入账号密码。


    游戏载入。


    地图:召唤师峡谷中路。


    模式:单挑模式。


    英雄选择:影流之主·劫 vs 影流之主·劫!


    镜像对决!纯粹的、**裸的、没有任何借口的操作与意识的终极碰撞!


    凌星的眼神瞬间变了。所有的愤怒、戾气、不甘,在看到那个锁定英雄的头像时,被强行压了下去,沉淀为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专注。狐狸眼里只剩下屏幕,只剩下那个即将与他生死相搏的镜像之影。他的手指悬停在QWER键位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左手旧伤处传来熟悉的、令人烦躁的钝感,但他强行将其忽略,所有的神经都绷紧到极致,如同拉满的弓弦。


    游戏开始!


    没有试探,没有虚招!


    凌星操控着自己的劫,甫一出泉水,便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决绝,直冲中路!他要碾压!他要撕裂!他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银发疯子,为他的狂妄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然而,就在他的劫踏入中线范围,进入对方视野的瞬间——


    “咻!”


    一道漆黑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手里剑(Q技能·影奥义!诸刃)如同预知未来般,精准地从敌方劫的手中射出,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破空音效,以一个刁钻到极致、几乎封死他所有走位可能的角度,狠狠扎向他操控的劫!


    太快了!太准了!仿佛对方早已算准了他的落点,算准了他的意图!


    凌星瞳孔骤然收缩!手指本能地疯狂敲击键盘!S键!走位!


    “嗤!” 手里剑擦着劫的衣角掠过,带起一片血红的伤害数字。险之又险!


    冷汗,瞬间从凌星的后颈渗出。他操控的劫脚步未稳,那个冰冷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W技能·影奥义!分身)已然在极限距离处落下!位置,恰好卡在他补刀的必经之路上!同时,一道冰冷的弧光(E技能·影奥义!鬼斩)在影子和本体之间瞬间扫过!


    凌星的手指僵了一下。他刚刚抬起手,鼠标已经点向那个残血的近战兵。这个位置,这个时机……对方是算准了他要补这个刀!他要么硬吃这个鬼斩的伤害和减速,补掉那个兵;要么放弃补刀,后撤躲开!


    一种被完全看透、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凌星的心脏!


    他选择了补刀!手指狠狠敲下攻击键!


    “唰!” 小兵倒下。


    “嗤啦!” 冰冷的鬼斩弧光也同时扫过了他的身体!血量掉下一截,移动速度骤然减缓!


    就在这减速生效、他动作迟滞的毫秒之间,对方的本体如同附骨之疽,瞬间与影子交换位置(W二段)!冰冷的、闪烁着寒芒的忍者刀(被动·影忍法!灭魂劫)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斩落!


    “噗嗤!”


    血花飞溅!巨大的红色暴击数字在凌星屏幕中央炸开!他的劫血量瞬间暴跌至危险线!


    太快了!太流畅了!每一个技能的衔接都精准到毫秒,每一个走位都如同经过最精密的计算,完美地封死了他所有的应对空间!对方的劫就像一个冰冷无情的杀戮机器,精准地执行着预设的毁灭程序,而自己……就像一只在蛛网上徒劳挣扎的飞虫!


    凌星的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鼠标被拖动得几乎要冒烟。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他试图反击,试图用同样的Q技能还以颜色,试图用影子拉开距离……


    可每一次!每一次他的意图仿佛都被对方那双冰灰色的眼睛隔着屏幕、隔着烟雾看得清清楚楚!每一次他的技能出手,都像是主动撞进了对方早已布好的陷阱!每一次走位,都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踏入致命的杀局!


    补刀被压制!血量被压制!走位被洞穿!意识被碾压!


    屏幕上的击杀提示冰冷地弹了出来,猩红的字母像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First Blood!】


    凌星操控的劫,颓然倒在了冰冷的中路石板上。屏幕瞬间变成一片压抑的灰白。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毫无悬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凌星僵坐在那张廉价塑料椅里,身体绷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红发,黏在皮肤上。他死死地盯着灰白的屏幕,盯着那个站在自己尸体旁、缓缓收起忍者刀的敌方劫,那双冰灰色眼睛的主人操控的劫。


    不甘、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切的恐惧和茫然,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引以为傲的操作,他赖以生存的天赋,在对方绝对的实力和冰冷的计算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堡垒,被轻易地、彻底地碾碎。


    他输了。输掉的,是他的右手,是他视为生命、视为唯一出路的电竞生涯!


    网吧包厢里死寂一片,只有劣质主机风扇还在不知疲倦地嗡嗡作响,搅动着浑浊的空气和浓重的烟雾。


    银发男人——江燃,缓缓靠回椅背。他夹着烟的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一下。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银边眼镜的镜片上,反射出冰冷、无机质的寒芒,如同两片冻结的湖面。镜片后那双冰灰色的眼眸,穿透缭绕的烟雾,毫无波澜地落在对面那个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年轻身影上。


    凌星能感觉到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入他此刻所有的狼狈、不甘和绝望。


    江燃抬起那只握着鼠标的右手。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昏暗的光线下,在鼠标那冰冷的磨砂外壳上,显得格外苍白。他随意地、甚至带着一丝慵懒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


    就在他无名指屈起的瞬间——


    一道狰狞的、扭曲的疤痕,如同丑陋的蜈蚣,清晰地烙印在他无名指靠近指根的位置!疤痕很深,颜色暗红,与周围苍白的皮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仿佛曾经被某种极其锋利的东西狠狠切割、撕裂过,留下了永恒的印记。这疤痕,与他整个人的冰冷、精密、一丝不苟的气质,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强烈的冲突。


    凌星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道疤痕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混沌的脑海!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裹着纱布的右手掌心。


    江燃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凌星的目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他那只带着疤痕的手,伸向了旁边椅子上放着的、一个与他此刻身处的油腻网吧环境格格不入的、纯黑色的真皮公文包。


    动作从容,精准。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薄薄的、打印整齐的文件。A4纸的边缘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锋利。


    然后,他手臂一扬。


    “啪!”


    那份文件被随意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甩在了凌星面前的油腻桌面上。文件精准地滑过几道凝固的泡面油渍和烟灰,停在了凌星僵硬的、还放在键盘上的手边。


    纸张最上方,一行加粗的黑体字如同冰冷的判决:


    《特殊训练及生活管理协议》


    凌星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份协议上。他的手指还残留着键盘的冰冷触感和方才激烈对抗时的微颤。


    江燃的声音再次响起,比网吧劣质空调的冷风更刺骨,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凿进凌星的耳膜,也凿进他摇摇欲坠的未来:


    “住我家,服我管。” 他顿了一下,冰灰色的眼眸透过镜片,锁死凌星骤然抬起的、布满血丝和不甘的眼睛,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如同最终的审判:


    “否则,执行赌约。”


    窗外的城市霓虹,不知疲倦地闪烁着。一束妖异的、变幻不定的红光,恰好穿过网吧肮脏的玻璃窗,斜斜地打在凌星苍白而紧绷的侧脸上,将他额前那缕桀骜的红发染得如同燃烧的、绝望的血,也将他眼底翻涌的屈辱、不甘和一种被逼到悬崖绝路的困兽般的挣扎,映照得一片猩红。


    他死死盯着那份摊开的协议,“乙方”后面那一片刺眼的空白,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巨口。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咯咯作响,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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