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临离京那日,是秋日里难得的大晴日。
京城百姓自发涌上街头,箪食壶浆相送。
宋长乐站在侯府女眷队列中,看着百姓们将一篮篮鸡蛋、一袋袋干粮塞到随行将士手中。
“侯爷,这是自家腌的咸鸭蛋,路上垫垫肚子!”
“将军,这是我娘新烙的饼,还热乎着呢!”
沈昭临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上,不时向百姓拱手致谢。
宋长乐望着这一幕,心头微动。
她从未想过,这个在朝堂上玩弄权术的男人,在百姓心中竟有如此威望。
“娘,为什么皇上不自己去赈灾呀?”
一个稚嫩的童声突然从人群中传来。
宋长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正仰着头问母亲。
那妇人吓得脸色微变,连忙捂住孩子的嘴。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侯爷这是在给皇上分忧呢!”
宋长乐心头猛地一跳,仿佛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
功高震主,自古便是大忌。
沈昭临这般得民心,皇帝当真不会忌惮吗?
她下意识看向马背上的男人,却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听见那童言稚语。
送行队伍一直到了城门外。
薛明珠红着眼眶上前,将亲手求来的护身符系在沈昭临腰间。
“侯爷一路保重,妾身...妾身等您回来。”
她声音哽咽,好似情深义重。
宋长乐只默默站在人群中,没有上前。
沈昭临淡淡颔首,目光扫过众人,在宋长乐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扬鞭策马。
“出发!”
马蹄声渐远,送行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薛明珠在众丫鬟婆子簇拥下登上最前头那辆四驾朱漆马车。
宋长乐则带着香兰、采苓上了后面那辆双驾青帷马车。
车轮辘辘转动,宋长乐靠在窗边,漫不经心地撩起半幅车帘。
大多数百姓已经退散,只剩下三三两两几个挑担的犹在街角张望。
车队刚启程不久,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
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追上来,直接跪在了薛明珠马车前。
车夫急忙勒马,薛明珠掀开车帘,不悦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
家丁满头大汗,结结巴巴道。
“青、青柳姑娘她...上吊了!”
“什么?!”薛明珠脸色哗变,厉声喝道,“回府!”
马车还未停稳,她就跳了下去,险些崴了脚。
宋长乐也吃了一惊,连忙跟上。
她脑海中闪过青柳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傲慢的脸,怎么也无法将那个趾高气扬的丫鬟与自尽二字联系起来。
一行人匆匆赶回侯府,刚进二门,就听见兰芳院方向传来阵阵哭声。
青柳的尸身已被放下,平躺在厢房的床榻上。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面上甚至还施了薄粉,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
薛明珠跌跌撞撞扑到床前,颤抖着手抚上青柳冰冷的面颊。
“怎么会?怎么会...”
赵嬷嬷红着眼眶递上一封信。
“夫人,这是在青柳枕下发现的。”
薛明珠颤抖着拆开信,越看脸色越白。
“不...不可能...”
她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向刚进门的宋长乐。
“是你!是你逼死了她!”
宋长乐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弄得一头雾水。
“夫人此话何意?”
薛明珠将信狠狠摔在她面前。
“你自己看!”
宋长乐弯腰拾起信纸,只见上面字迹工整,显然是青柳深思熟虑后所写。
「奴婢罪该万死。这些年假借夫人之名,暗中贪墨府中银钱,更做了阴阳账册欺瞒侯爷。如今事情败露,无颜面对夫人养育之恩,唯有一死以谢罪......」
信末还详细罗列了几处贪墨的银两数目和去向,与宋长乐之前查到的阴阳账册完全吻合。
宋长乐心头一震。
青柳这是...替薛明珠顶罪?
她抬眸看向床榻上安详的容颜,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忠心的丫鬟,到死都在维护自己的主子。
果然最难谋算的,便是人心。
“夫人明鉴。”
宋长乐将信轻轻放回桌上,声音平静。
“妾身与青柳并无深交,何来逼迫一说?”
薛明珠冷笑一声。
“若非你咄咄逼人查账,青柳何至于...”
她话音戛然而止,突然想起昨夜与侯爷的谈话。
青柳不知道她已经将账目之事搪塞过去了,还以为东窗事发?
薛明珠身子一晃,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蠢丫头...你何必...”
一滴泪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宋长乐敏锐地捕捉到薛明珠那一瞬间的慌乱和心虚,心中了然。
看来青柳是误会了,以为账目之事会牵连薛明珠,才选择以死谢罪。
这般愚忠,当真令人唏嘘。
“夫人节哀。”
她轻声道,转身欲走。
薛明珠却突然叫住她。
“宋长乐!”
宋长乐回头,只见薛明珠眼中满是怨毒。
“青柳的死,你脱不了干系!”
宋长乐静静看了她片刻,终究没有反驳。
死者为大,今日便让薛明珠发泄一番吧。
她福了福身,默默退出房间。
屋外,秋风卷起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
宋长乐弯腰拾起,轻轻一捻,枯叶便碎成了齑粉。
青柳,你这般忠心,可值得?
另一边,栖凰阁内,温芷柔半倚在铺了软垫的贵妃榻上,手腕搭在绣枕上,任由张院判把脉。
张院判的指尖在她腕间轻轻按压,眉头越皱越紧。他偷眼瞥了瞥温芷柔平静的面容,喉头滚动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娘娘,老臣斗胆一问……您小产那日,可曾有过剧烈跑跳?”
温芷柔眸中寒光一闪,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绣枕边缘。
“张院判这是何意?”她声音轻柔。
张院判却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跪地叩首。
“娘娘恕罪!老臣只是见您脉象紊乱,气血两亏,像是……像是人为催产所致。若真是如此,老臣也好对症下药……”
温芷柔眯起眼,目光如刀般刮过张院判花白的头顶。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半晌,她忽然轻笑一声。
“张院判不愧是太医院之首,果然医术高明。”
她缓缓坐直身子,俯视着跪伏在地的老太医。
“只是……本宫很好奇,院判打算如何向陛下禀报此事?”
张院判身子一颤。
“老臣……老臣什么都不知道。娘娘只是小产后气血不足,需要好生调养。”
温芷柔满意地点点头,从榻边小几上取过一个锦囊抛给他。
“院判是聪明人。这里有些银子,就当是本宫赏你尽心诊治的。”
张院判双手接过,连连叩首。
“谢娘娘赏赐!老臣这就去开方子,保证娘娘月余就能恢复如初。”
待张院判退下,温芷柔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指尖轻轻抚过平坦的小腹。
“娘娘……”玉棠从屏风后转出,眼中满是担忧。
温芷柔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前朝有什么消息?”
玉棠连忙上前,压低声音。
“永宁侯奉旨南下治水,今日刚离京。候府也有消息,说是……”
她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
“说是永宁侯府出了命案,薛氏的贴身丫鬟上吊自尽了。”
温芷柔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哦?为何?”
玉棠摇头。
“具体缘由还不清楚,只听说那丫鬟留了遗书,承认自己做假账贪墨府中银两。”
温芷柔轻笑一声,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
“有意思。薛明珠那般精明的人,会纵容贴身丫鬟贪墨?”
她忽然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梧桐树。
“永宁侯在外,薛明珠自己也折了臂膀,真是算账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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