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京山接到了一个清亮女声的电话。
“你好,我是乔靖瑶。”
“你好,我是顾京山。”
两人互道了姓名,在电话里一同沉默下来。
乔靖瑶心里那些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汇聚成了一句话:“你有空吗?今天你救了我,我想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
“以你的身手,就算我不出手应该也伤不到你吧。”
顾京山嘴角含笑,脑海里浮现的是对方今天那干净利落、英姿飒爽的身影。
“你今天帮我找到头疼的原因,应该我请你才是。”
“那就我请你一顿,你请我一顿。”乔靖瑶爽快地回答。
顾景山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这么嘎嘣脆,说话间两顿饭已经安排好了。
又突然感觉没那么意外,似乎她的脾气天经地义就该如此。
嘴角不由露出一抹促狭的笑:“你今天不值班?”
“啊!对,我今天值班!”
乔靖瑶扫了一眼自己桌子前的文件,眼睛里不由流露出哀怨的表情,差点就想瘫在桌子上。
对啊,自己今天值班,要怎么请客?!
她突然坐直了身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值班?”
顾京山轻声解释:“今天无意中听了一耳朵。会武术的乔医生,应该只有你一个吧。”
“嗯。”乔靖瑶掏了掏耳朵,身上不由打了个寒颤。
每次听到顾京山用这种犹如蜂蜜的语气说话的时候,她总是背部发麻,鸡皮疙瘩也总是不自觉冒出来。
她抖了一下,清清嗓子,尽量用专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你头部残留的那一块弹片·······CT上显示已经挪开了高危区域,就怕随着时间的推移,弹片还会往不可知的位置移动。现在这个位置安全性比原来的地方好,建议你尽快做手术,把弹片取出来。”
“好的,我考虑一下。”顾京山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你得快点儿决定,不能拖太久!”乔靖瑶一下子心急起来,顾不上听到对方声音的时候身体的异常反应了。
顾京山在电话的那一头沉默了十几秒钟:“如果还在原来的区域会怎么样?”
“用脑过度会头疼,疲劳过度身体素质下降会有一定的几率引起脑血肿,甚至危及生命。”
“好的,我知道了。”
顾京山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眼瞳。
这些全中,都是女儿说过的,他上辈子扛大包死于辛劳过度的表现。
这辈子虽然不知道原因,弹片自己挪出了高危区域,总是好事。
乔靖瑶深呼吸了几口气,语气冲起来:“光说知道了,就不能说点儿有用的?”
顾京山认真地问:“能帮忙隐瞒一下吗?”
他不想家人跟着担心,虽然感觉应该瞒不住,毕竟是顾青山亲自安排的大体检。
“不能,顾先生,你的检验报告已经第一时间送到顾老手里,隐瞒不下来。”乔靖瑶轻叹,她没好意思说她已经被迫把他的病情透露出去了。
话筒里传来重重的呼气声:“哦,没事。”
乔靖瑶啜喏着:“你家里······我知道你家里不会给你出钱动手术······如果你不想用顾老的钱······如果你是担心医疗费用,我可以先借给你,先把弹片取出来再说其他的。”
医院里有人说,这位小顾先生因为跟顾老的长子顾砚舟长得很像,爱屋及乌便被带在顾老身边,实则是鸠占鹊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扫掉出门。
乔靖瑶知道顾京山从前的家庭条件很一般,甚至是被拖累得很严重。
估计他手里没有多少钱。
他这人的本性,绝对不会用顾老的钱给自己治病的。
幸好她手里还有一点儿积蓄,退伍士兵这种开颅手术,也有一定的医疗保险可以报销。
合起来应该能够把这一关度过去。
顾京山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我们以前认识。”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乔靖瑶沉默下来,算是默认了。
“你是我媳妇吗?”
顾京山脑中一个想法倏忽闪过,不自觉打了个直球。
这个想法简直让他战栗。
“不是。”
乔靖瑶羞恼异常,回答得非常快。
听到这个回答,顾京山的失望一下子从心底深处泛上来,有些沮丧。
“那为什么肯借钱给我?”
乔靖瑶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曾经是战友,你是我曾经的病人······以前啊,战友说你家里没人管你,当兵这么多年不说探亲,连家书都很少。我们没有那种关系,你是我的病人仅此而已。”她说话的速度飞快,就像要掩饰什么一样。
虽然声线几乎没什么变化,顾京山蓦地在脑海中浮现出她故作镇静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丝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愉悦笑意。
“但是你的表现不像我们没关系。”顾京山的眼睛不瞎,对方什么表现他心知肚明。
今天对方脸上的担忧,超出了正常的医患关系。
自己虽然不认识对方,但是从看到那张侧颜开始,头疼、丢失已久的画面、莫名的好感,都说明对方曾经与他的关系不一般。
还有让他不自觉想要追寻对方的背影的目光也是真的。
乔靖瑶在电话的那头没说话,只在心里暗暗叹息。
有些话,估计她一辈子都无法说出口了。
【我们差一点儿就有关系了。
我们曾经错过了三次。
第一次是你要表白的那一天,突然接到了紧急任务离开。
第二次是你回来之前的那个星期,我去进修了——我不知道你是受了伤被抬着回来的。
第三次等我进修回来,你已经退伍离开。】
乔靖瑶曾经想探亲假的时候去云海看他,但是家里也出现了变故,不得不改成退伍回去,后面颠沛流离,直到最近才安定下来。
她眨眨眼睛,消掉眼睛里的雾气,同时尽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我有患者,这会儿要忙了,我们改天再聊。”她转移了话题,想要挂断电话。
顾京山听出对方的语气有些变化,连忙试探:“那两顿饭······还作数吧?”
对方不会让自己的直球给吓跑了吧?
乔靖瑶气鼓鼓的说:“当然作数,我欠你一顿,你也欠我一顿,不能相互抵消!”
她怎么能放弃?好不容易又联络上的人······
顾京山顿时放下心来:“好,你先工作,哪天没事打给我,年前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京城,过完年之后,不确定什么时候离开。”
只要她还愿意跟自己见面就好,其他的,等见面再说。
乔靖瑶张了张嘴,想要问,却最终没有问出口。
毕竟现在,她没有资格。
最后只化作了一声:“好。”
两人挂断了电话,兀自陷入了沉思。
楼下。
苏萝兴冲冲地从外面跑回来:“我打听出来了,老郑媳妇娘家的女孩子,在我们查体的医院当医生,以前是部队的军医,后来家里老人需要照顾,才转业回来的。家里老人去世之后,因为技术过硬,被京城的医院聘请,一来就是副主任医师呢。”
“老郑媳妇说了,孩子懂事得可人疼着呢!”
“嗯,我见到了。”
顾青山轻描淡写地点点头,继续给花架子上的花浇水。
“你见到了?”
苏萝一下子提高了声音,“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跟疗养院老家伙们聊天聊过了头,回来晚了,在查体中心遇到一个江城退伍的军医,她正在跟查体中心要京山的联系方式。”
顾青山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前因后果。
“这么主动?”苏萝的眸子闪过一丝意外。
还没安排双方见面,女方这么······
虽然她跟郑家媳妇儿有安排俩人见面的意思,这不是得先跟儿子商量一下嘛!
顾青山连忙轻咳一声,帮忙解释:“也不算是······对方是医生!京山的身体有些小毛病,需要帮忙调理一下,她比较尽职尽责。”
他知道有时候婆媳关系交恶,也就是一个念头的事儿,连忙找补。
也不想老婆子担心儿子的身体,用粉饰太平的说法解释了一句。
“京山有什么毛病?要不要紧?要住院吗?”
苏萝马上顾不上寻思女方主动不主动的问题了,连声问道。
今天她们去查体,还以为结果不会这么快出来。
小毛病?多小的毛病?
还是大毛病,这人故意往小了说?
顾青山拍了拍苏萝的胳膊:“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孩子一个人生活了那么久,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还带着琳琳,苛待自己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也算正常,以后在家的时候,你就好好帮他补一补。”
苏萝被糊弄过去,长长舒了一口气:“哦,那行,那过完年我带他去看中医,看看要怎么调理,让大夫帮忙开药。”
“药汤子他能喝下去吗?”
顾青山皱了皱眉头,就像是回忆起苦药汤子的味道一样,一脸生无可恋。
苏萝摆摆手:“不是有膏方嘛!你还吃着膏方补身子呢,到时候听听医生怎么说!”
“哦。”
反正喝苦药汤子的不是自己,儿子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