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回舟的问句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搜肠刮肚硬拼起来的措辞,被疑惑打得烟消云散,到了嘴边就成了:“殿下您不知道吗?”
沈回舟沉默了。
“本宫该知道吗?”
这回轮到江昀沉默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和沈回舟解释,只好打着马虎眼:“我也不知道,您该不该知道。”
“少卖关子。”沈回舟蹙眉不满。
他想问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这小太监来历不明,手段吊诡,一个铁疙瘩就能抹了人的记忆,这东西相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这话他到底没问出来,眼神不着痕迹掠过眼前人,小太监也在看他,面上的疑惑真真切切,藏着探究的意味。
四目相对,那视线若灶台下的明火,恍若要透过他这张华贵的皮囊下,将他的灵魂翻来覆去,窥探出什么东西来。
沈回舟垂眸。
视线又落回到手中物上,沾了许多不知道是什么灰,他的手上和裙摆也无一幸免,黑乎乎的。
但他绞尽脑汁在记忆里搜刮,不论是来天启前,还是来天启后,他都确实没见过任何东西,能和眼前的东西扯上关系的。
是他的记忆又出问题了吗?还是说,这小太监又对他动了手脚?
生平第一次,沈回舟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沈回舟又看了眼江昀,她也在看他,两人面面相觑,不言不语,各怀心思。
沈回舟想的是,这小太监是天启人,又惯会装神弄鬼,见过什么东西是他不曾知晓的,也正常得很。他若真的继续问下去,怕是会叫其看出来马脚。
江昀想的是,沈回舟出身尊贵,贵女用的月事带和寻常百姓用的自然不一样,又加上她的手工粗劣,莫说沈回舟了,她自己若不知早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怕是也认不出来。沈回舟认不出来,她也没必要揪着不放。
“寻常百姓用的鞋垫而已。”逻辑自洽后,江昀打着哈哈,伸出双手掌心朝上。
她还以为自己得多说些好话,和沈回舟周旋许久,才能打消他的怀疑,却没想到沈回舟今日好说话得很,将东西扔还给她。
江昀道了声谢,连忙揣回怀中,没错过他瞥见被草木灰沾了的手指,试探地问:
“殿下,菜快烧好了,我先给您净手?”
“不用了。”
沈回舟收回手,同她拉开些距离,长眸却始终警惕地盯着她,满脸防备。
像受过一次欺负后,趴在车底下偷偷观察人的猫,江昀想。
江昀便也没坚持,倒了一盆热水混了凉水,待水温差不多了,才端给沈回舟洗手。
像是默契一般,谁也没提方才那一茬。灶台下火烧得柴火和枯草噼里啪啦,滋啦作响,暖着空中的冷气,却对僵持的气氛束手无策。
赶紧走吧赶紧走吧赶紧走吧。
江昀坐回到灶台前,不敢再看落在脚边的月事带,心中暗暗祈祷,巴不得沈回舟赶紧离开眼前。但天不遂人愿,沈回舟洗了手,便站在一旁。
江昀余光瞥了眼,沈回舟立在风口,华丽的裙摆沾了枯草,和这一派烟火气格格不入。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灶台看,又时不时地看向她。
仿佛要将她从外到内扒干净。
江昀出声道:
“殿下,您不用这样提防着我,我不是您,不会趁您不注意给您下毒。”
沈回舟掀起眼皮子,睨了她一眼:“你是在说本宫恶毒?”
“不敢。”
“我看你挺敢的。”沈回舟轻嗤。
自从今日两人在宫道上将话说开了,这小太监在他面前就没了那副谄媚讨好的模样,连“奴婢”也不自称了。
江昀装聋作哑,没接话。
猪油炒得菜叶子滋啦滋啦,汁水在火势下洇出,混着油翻滚,冒出白色的雾气,不是很重的油气和青菜的清香,弥漫在夜色中,勾得人频频看去。
沈回舟眸色暗暗,问:“哪儿来的这些?”
江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方才去尚膳监拿的。”
“拿的?”
江昀嘿嘿一笑:“尚膳监给贵人们做菜,剩了些菜叶子,我瞧着成色挺好,捡捡选选还能吃,喂猪就可惜了,便问他们拿了回来。”
沈回舟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瞪圆了。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监,竟然给他吃猪食!
“今时不同往日,殿下,咱能有得吃就不错了。尚膳监给的猪食是吃,我做的猪食也是吃,吃什么不是吃?”
“胡言乱语!”
沈回舟扬着下巴冷哼一声,甩袖就要离去。
江昀在他身后追问:
“殿下,您两日没进食了,真的不吃吗?”
沈回舟刚想硬气地扔一句“不吃”,但转身走了没两步,腹中咕咕叫了出来。
他羞恼地回头,果不其然,便看见这小太监狡黠地笑着,像只狐狸。
江昀适时给台阶下:“至少我是在您眼皮子底下做的,卖相差了些,没往里面动手脚。您多担待些,日后我能在宫里混的好了,咱也还能吃些更好的。”
沈回舟抿着唇,没说话,但到底是留了下来。
江昀偷偷瞥了眼他阴沉的脸色,心道果然是娇滴滴的小公主,估计从小到大都是养尊处优的。
这辈子唯一吃过的苦,就是来这里做质子。
她其实蛮想问她,既然在宫里过得不好,怎么不问她的玉妃姐姐寻帮助。
但她的职业习惯,就不喜欢打探他人隐私,想了想,还是没问。
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江昀便往锅里的菜叶子加了点盐,然后起锅,分成两碟。接着清洗了,便去打了两桶井水,换上一锅冷水,重新坐上锅。
沈回舟立在一侧,看着她瘦小的身板儿提着水桶,从灶台的火分出的暖光,走进浓重湿寒的夜里,又走回来。单薄的身躯,无端生出股子韧劲儿,叫人移不开视线。
冷水进锅后,江昀又坐了回去,双手对着火光翻来覆去地烤,最后两手搓搓,找了一根木棍。他从灶台下拨拉出来两个被烤得焦乎乎的馒头来,然后添了两根木棍,火势更大了些。
刚烤好的馒头还烫手,江昀戳了两下,便隔着油纸抓起来放进洗好的碟子里,剥去烤焦的外壳,内里软宣,冒着白色的热气儿,也分成两份。
江昀回头看向沈回舟:
“殿下,外头冷,我给您送进去吧。”
四目相接,沈回舟瞳孔跳了下,仓皇移开视线。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眼前不过是个小太监,他只是提防着这人在饭菜里动手脚,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沈回舟“嗯”了声,刚要转身往外走,便听江昀道:
“殿下,我原本是去院里拔些草给您做饭的,但念着您身份金贵,怕吃坏了您的身子,才斗胆用了些银钱,去尚膳监换来这些菜米油盐。”
“奴婢也不是想跟您要钱诉苦的意思,毕竟为您分忧,是奴婢应该做的,实在是奴婢囊中羞涩,宫里上下打点都离不开银子……”
她欲言又止,语气为难。
沈回舟脚下一个趔趄,回头剜了江昀一眼,才刚平息下来的怒气,又蹭蹭蹭冒了上来。
他就知道,这小太监看着乖顺,但从头到尾透着一股逆反的劲儿,一旦得势,便装也不装了。
若是不敲打一二,怕是日后要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了。
他回头,瞥了眼她手里端着的碟子问:“你要多少钱?”
江昀嘿嘿一笑,唯恐他收回前话,忙道,“不多,您给我十两银子就行。”
沈回舟险些被气笑了,他倒是敢狮子大开口。
十两银子,换一碟烂菜叶子,馒头还是从他这儿拿的。
“三两。”
“八两。”
“五两。”
“妥的,殿下,妥的。”
江昀弯着腰,语气带几分讨好,笑里却一点儿谄媚也无,看他像看冤大头。
沈回舟嫌弃得冷哼一声,领着江昀重回了正殿,她将那两碟菜放到先前的小几上,才发现尚膳监今日送来的吃食,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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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舟都没怎么动。
沈回舟从袖中摸出几两碎银,在手里掂了下,准备给江昀的时候,便见她盯着那个食盒。
“凉了。”
江昀闻声抬头,心道这位小祖宗挺矫情的,不过转念一想,沈回舟是公主,哪怕再落魄,那也是公主,矫情一点儿也在情理之中。
江昀试探地问:“我去给您热热?”
沈回舟这次长记性了,警惕地盯着她:“这次要多少?”
江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多不好意思啊,为殿下分忧,是我的分内职责。”
鬼话连篇。
沈回舟横了她一眼,江昀忙对他竖起一根手指:“您给我一两银子就行。”
沈回舟把碎银扔给她,江昀飞快提着食盒出去。
趁着热粥的空当儿,江昀飞快将草木灰塞进半成品月事带里,才提着热好的粥过去。
沈回舟不想看见她,江昀将饭放下便要走,沈回舟让她把对面小几上的红玉拿过来。
江昀依言照做,本着拿人手软的念头,把装有红玉的木托盘放到沈回舟手边时,她还客套地夸了句:“蛇如其人,殿下养的蛇,和殿下您一样国色天香。”
“好看吗?”沈回舟抿了一口粥,闻言抬眸,见江昀连连点头,忽而勾唇,笑得妖冶,“你可以摸摸它。”
江昀询问地看向他,心里蠢蠢欲动,她其实挺怕蛇这种生物的。
但前世大学室友喜欢爬宠,在宿舍养过不少,她也曾壮着胆子摸过两次,凉凉滑滑的,手感很好。
沈回舟一手支着下巴,轻轻颔首,眸中兴味盎然。
江昀迟疑地伸出手去,红玉立刻缠上她的手腕,蛇尾绕着她长了冻疮的手指,冰冰凉凉,滑而不腻,越收越紧。
拇指大小的蛇头歪头盯着她,忽而张开嘴,露出尖尖的獠牙。尖尖的小小的,似乎也挺可爱,江昀小心翼翼地去戳。
沈回舟幽幽提醒:
“它有毒。”
“剧毒。”
“三步必死的剧毒。”
江昀脸色一白,慌忙收回手,将红玉从手腕上撸下放回到木托盘上,抬头便见沈回舟幸灾乐祸地笑着。
狗东西。
难怪她刚才这么好心,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的。
江昀皮笑肉不笑:“殿下您慢用,我先退下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仿佛有洪水猛兽在身后追,还没出门,就听见身后店内传来沈回舟的笑声。
江昀在心里将沈回舟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攥着着手里的几两碎银,心里总算有了几分安全感。
出宫的日子遥遥无期,她只能先看着眼前,宫里的衣食住行,那那儿都离不开钱。
翌日一早,江昀是被疼醒的,捂着肚子下床喝了口水,回来才发现褥子上添了几道血。
她连忙换上做好的月事带,趁着天还没亮,将脏了衣物和褥子一起洗了晾晒。
但一阵阵腹痛袭来,让她有些后悔,没有找陈今微拿药止痛了。
白日还好,挨着灶火便没那么冷,身体暖了,腹痛便也减弱了些。她给沈回舟做了一日三餐,领了银子,就能来这儿取暖。
夜里她倒是想睡,但不知是不是四周太过安静,全部感官注意力都集中在腹部,她躺在床上疼得满头大汗,身体蜷缩成了虾状,翻来覆去合不上眼。
最后睡过去,还是疼晕了。
不过好在,原主营养不良,月事只有三天,江昀萎靡不振了两日,第三日一早,神清气爽出了门。
上次去尚膳监拿的菜叶子不耐放,已经坏得差不多了;这三日又从沈回舟那儿薅了些银子,手头也没那么紧了,她得再去一趟尚膳监,看看能不能讨些食材。
但白日人多,不好动作,江昀便想着先去寻陈今微问问解药的事。
“小江公公,督主请您过去一趟。”
江昀刚出宫门,迎面走来两个白靴校尉,对她恭敬地作了个揖,其中一人靠近江昀,压低了声音道,“魏公公还说,让您把吃饭的家伙事儿给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