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等了一个时辰。
准确点来说,是和景清一起等了一个时辰。
等待这种事对于他们而言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偶尔守株待兔还能守上两三天的时日,不过等寂然这件事到底是自己的私事,与景清师兄没有任何关系,别枝出言说了两三次,都被景清给拒绝了。
景清似乎也是真的如他所言回京后闲着无事,就这样坐在铺内,时而和别枝聊聊天,时而打量着五味铺四下。
“小二们和你似乎也比较熟稔。”景清余光掠过时不时往这儿看来的目光,若有所思地道。
“嗯。”别枝颔首,回眸看了眼正大门的方向,还是没有看到寂然的身影,她道:“我来这里次数不少,时日久后也就都认识了,偶尔我过来寂然不在时,也会找他们闲聊一二。”
景清微挑眉:“怎么不见你去和师兄师姐们闲聊。”
别枝沉默了下。
说实在话,终于落得清闲的时候,她是一步也不想踏入闲云楼的,踏进去总觉得浑身不舒畅。
她撇撇嘴,嘟囔道:“才不要有事没事回楼里呢。”
才不要上赶着找不爽快。
景清失笑:“你就是——”
耳畔忽而响起一道细微的步伐声时,别枝倏地回眸看向正大门处,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师兄在说什么,眸光中映入男子颀长有致的身影,她嘴角弯了弯,高高地举起手朝着寂然挥手。
寂然似乎愣了下,与她对视的目光微微偏移,落向她身后的男子。
别枝顺着他的视线回眸看了眼自家师兄,又想起了什么,匆匆忙忙道:“师兄,你坐这儿等一下,我过去一趟。”
“你——”景清嘴角微启,却没有叫住风风火火的她。
别枝小跑奔上前,见寂然目光还停留在师兄身上,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想了想该如何比划他才能够看懂,可是想了大半天她也想不出来,她无奈地垂下眼睑,微微叹息。
男子修长指节擒上袖摆,很轻地扯动了下。
刹那间,别枝眼睫颤了颤。
她掀起眼眸看向寂然,就看到他稍稍摇头,手中比划着,问自己等了多久。
“一个时辰。”别枝比了个一的手势,目光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眼眸中闪过微许怔忪,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会等这么久,她摆手道:“没事的,正好也闲着没事,来这里坐坐。”
别枝顿了顿,回头看了眼起身走来的师兄,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寂然自己,疑惑地看着他:“师兄是陪我过来的,你们昨晚还见过呢,忘记了?”
陪?
傅淮卿瞳孔深处的幽暗闪瞬即逝,叫人捕捉不着半分,他内心冷冷地笑了下,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显,目光越过别枝的身影看向不紧不慢走来的男子,也没有错过他眼眸深处的占有。
对别枝的占有。
身为闲云楼的掌事人,傅淮卿自是知道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别枝来到五味铺当日,摆在他桌案上的册子中,就明晃晃地写明了景清对别枝似乎心有爱慕,只是碍于别枝对其无意,方才隐忍不动。
只不过,到底是两年前的事情。
两年间风云涌动,谁知别枝会不会有了别的想法。
就好似别枝就算认为寂然俊俏,亦会有欣赏其他男子的时候。
比如适才……
傅淮卿将将走下车舆,明显察觉到道赤.裸裸且直白的打量,似有似无的目光循着他的身影上下打量,微挑眉梢更是透露了她的满意。
思及此,他眸色冷了几分。
四下忽而掠过一阵阴风,别枝警觉地环视过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也没有看到哪个人是不对劲的。
不过她的目光过于直白,就连寂然都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疑惑地看着自己。
顷刻之间,别枝回过神来,摇头。
她看向走到身旁的景清,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弯身丝毫不费力地提起寂然腿边的篓筐,道:“我和他先把东西搬进去,还要麻烦师兄等一会儿。”
寂然也弯下身,提起另一道篓筐。
景清眼眸微微皱了下,朝着别枝伸手:“我替你来。”
“不用的。”别枝躲开,笑道:“师兄又不是不知道我力气大。”
说完她提着篓筐就往后院走。
傅淮卿侧眸看了眼神色微凝的景清,嘴角弯了弯,跟上了别枝的步伐。
满城阴霾悄然散开,露出少许辉光。
景清侧身,看向一前一后往里走的两道身影,眸中的凛冽往下沉了几分,隐隐透过些许杀意。
招呼着小二的王川余光掠过伫立不语的男子,扬起的嘴角一点一点地下压,目光瞥向铺内的众人,大家都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气息,看似忙着自己的事情,实则注意力全然落在男子的身上。
景清呼了口气,跟上两人的步伐。
王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睇了个眼神给到端着茶水的小二,示意他跟到后院探探。
别枝熟门熟路地放好篓筐,直起身拍了拍沾在手上的灰尘,回眸看向提着篓筐进来的寂然。
后厨的杂物阁并不算狭小,然而他走进来后,杂物阁忽而变得狭窄了些许,似乎有点儿施展不开身的意思。
傅淮卿堵在门口,也挡住了其余人等的视线。
别枝仰起头,“嗯?”
傅淮卿不语,只当作没有听到,自顾自地放下手中的篓筐。
别枝早已经习惯了他不回话,或者说是看不懂也听不到自己的表达,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眸光掠过四下,找来了根适手的竹竿,跟以前一样又画了个圈,抬头看他能不能看懂,以往自己要出任务时,来他这儿也不管其他的,先画个圈再说。
长久以往也成了他们俩不成文的惯俗,代表她要出门了。
傅淮卿这下肯定是不会装不懂,他微微颔首,表示知道她的意思,比划了个一路平安的手势。
这个手势他比划过不少次,别枝也看懂了,“我这次不会离开京中,但是可能会减少来这里的次数。”
毕竟后面三个月,她就不在是别枝本人,而是楼中赋予的新身份。
傅淮卿佯装不解地看着她。
别枝也没有要多解释的意思,只不过一想到这次任务后她就能够拿到一万两,心情就无比的畅快,忍不住道:“干完这票我就不干了!”
刹那间,傅淮卿玩弄着门框上用来辟邪的大蒜指尖微顿,垂落眼睑看向神情中闪烁着别样光芒的少女,眸色微变。
什么叫做干完这票就不干了?
别枝看清男子幽邃清湛眼眸深处的狐疑,以为他是看不懂自己在说什么才疑惑,也没有放在心上,自言自语道:“一万两白银已经足够保障我往后的日子衣食无忧,也就没有别的追求了。”
“和楼里的契子也就只剩下四个月。”她掰着手指数了数,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徐闻澈的事情需要三个月,而后就只剩一个月,一个月打算此后的日子,绰绰有余。”
闻言,傅淮卿眼眸微眯。
呵,想跑?
如此想着,别枝的心情愈发舒畅,就连最烦人的主子眼下都顺眼了不少,她伸了个懒腰,难得的在寂然面前夸起了他:“主子这人虽想一出是一出,不过给钱是真的利落爽快,难得一遇。”
“但是,”别枝话锋再次一转,啧了声,嘟囔道:“我必然是不会在他手下干一辈子的。”
傅淮卿:“……”
要是可以,他是真的很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在自己的手下干一辈子,是他给的银两不够高,还是他为人残暴不堪。
或者就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不用等他问,别枝很快就给了他答案:“没有成婚且至今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心上人的老男人,我怕他年纪再大点后闲言碎语越来越多导致他性情大变,我得先跑。”
整整三次。
不到一日,他被叫老男人三次。
傅淮卿眸色变了好几变,他微微阖上眼眸,告诉自己,她不是故意的。
可是若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又怎会叫了三次!
傅淮卿掀开眼眸,看向背对着自己喋喋不休的别枝,呼吸沉了几分,他是真的很想开口,吓她个好几跳,再好好地问她,到底哪里看得出来闲云楼的主子是个老男人。
好好地摆出证据来,一个一个地告诉他。
守在院外的江跃和程靳两人对视了眼,程靳眼眸中布满了不可思议,他看着还没有动身的同僚,疑惑地皱眉。
江跃不解地看他,无声地问:“做什么?”
“你再不去找个空的牢房,倒霉的就是你了。”程靳好心提醒。
江跃:“……?”
他要是去找个空的牢房,倒霉的才是他。被关进去那个人,只会是自己不会是其他人。
“主子要是真的不悦,他会自己动手的。”江跃低语。
就好似昨夜,王爷忍不住的时候,就亲自动手了,都不用他们出手。或者换句话说,“对于别枝,王爷动手可以,你我动手,被关禁闭的不会是她,只会是我们俩。”
程靳:“啊?”
江跃无奈地看了眼自幼起满心满眼就只有效忠王爷,再也装不进其他事情的好友,拍了拍他的肩膀,“听我的,准没错。”
程靳想了想,似乎有点儿明白他的意思。
按照王爷的性子,他的心思很难被其他人牵着走,而眼下……似乎是别枝说什么,王爷的心思就落向何处。
简直就是奇观。
“嘿嘿。”别枝忽而笑了笑。
傅淮卿涌到心口的愠怒被她这道稍显傻愣愣的笑声给散去,他看向笑得异常灿烂的少女。
不出一息,就听到她道:“等有钱了,就去找个俊俏郎君。”说着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娇俏面容上的笑意深了几分,甚至带着少见的娇羞,把玩着小葱的指节卷了好几卷,“一个不行,就找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总有一个是行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