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这车明明就该给国勇!
有了这辆自行车,国勇去相亲的时候,腰杆子都能挺直不少!
说媒的也能多几分底气!
那城里死了男人的寡妇,说不定一看有这自行车,就点头同意了呢!
刘翠花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山响,越想眼睛越红,看向那辆自行车的目光,充满了贪婪和算计。
李玉琴刚把自行车推进楼道旁边的简易车棚里,刘翠花就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狮子,猛地扑了过去!
“好你个小娼妇!丧良心的死丫头!你这一天到晚都死哪儿去了?!”
她因为饿得腿软,加上冲得太猛,一把没抓住李玉琴的胳膊,差点自己栽个跟头,气得声音都变了调,尖利刺耳。
“我们老两口在你家门口从早上饿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你倒好,自己在我i阿棉逍遥快活,大包小包地买东西!”
“还不快滚回家去给我们做饭!你想饿死我们这两个老的,免得以后你伺候是不是!”刘翠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玉琴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乔明远一脸。
李玉琴缓缓站直了身子,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对从小就偏心到骨子里,恨不得将她敲骨吸髓、喝干她最后一滴血的所谓“父母”。
她的表情平静无波,眼神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在看两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你们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下,或者托人捎个信?”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我既不是神仙,也没有未卜先知的功能,怎么会知道你们二老会大驾光临?”
她的确是故意这个时候才回来的,但是想的是晾一晾李国强,毕竟约定好了让李国强来还钱。
而李国强为了自己的工作,也只能在这里干等。
不过没想到的是,李国强没来,倒是她父母来了。
想想也知道,肯定是李国强回去告状了。
刘翠花被她这不咸不淡、油盐不进的态度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我们是你亲爹亲妈!来看自己的闺女,到自己闺女家,难道还要提前写申请打报告不成?!”她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你这个不孝女!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两个长辈!还有没有王法了!”
李玉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嘲讽弧度。
爹妈?
呵。
她上辈子就是太把这两个字当回事,太看重这份所谓的血脉亲情了。
结果呢?
从小到大,家里但凡有一点点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永远都轮不到她李玉琴,更轮不到她的两个女儿。
弟弟们才是心头肉,是宝贝疙瘩,她和女儿们,不过是地里没人要的烂草根。
每一分钱,自己和孩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几乎全都填了娘家那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给三个弟弟盖房子娶媳妇,给好吃懒做的侄子李明交学费,帮他们擦了多少屁股,受了多少委屈。
可到头来,她换来了什么?
肝癌晚期,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们连便宜的止痛药都舍不得给她买!
想到这些剜心刻骨的往事,李玉琴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钢针狠狠扎着,又像是被泡在最苦的黄连水里,苦涩得几乎让她窒息。
但与此同时,一股从未有过的清明和坚定,也从她的心底油然而生。
这辈子,她李玉琴,只为自己活!只为真心待她的丈夫乔明远活!只为她那两个可怜的女儿活!
至于李家这些吸血的蚂蟥,这些披着亲情外衣的豺狼,有一个算一个,都休想再从她身上占到半分便宜!休想再左右她的人生!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刚刚出鞘的宝剑,直直地刺向刘翠花那张因愤怒和贪婪而扭曲的脸。
“我的确知道你们是我爹妈。”
“所以,你们也应该比谁都清楚,按照老话讲,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我现在是乔明远的妻子。”
“你们今天来,如果有什么正经事,那就好好说事。”
“如果还是想跟以前一样,倚老卖老,撒泼打滚,想从我这里占便宜,那不好意思,我这里庙小,供不起你们这两尊大佛。”
“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乔明远这会儿也从自行车后座上下来了,脸色有些难看。
他把手里的网兜往地上一放,抬头看着刘翠花,声音低沉:“妈,玉琴是你亲生女儿,你怎么能用这么恶毒的话骂她?”
刘翠花一听,更来气了。
“我就骂她怎么了?她要是孝顺,还轮得到我在这里饿一天肚子?她是我女儿,我想骂就骂!”
说着,她又把火撒到乔明远身上,“还有你!是不是你教坏了她?以前多乖巧一个闺女,现在倒好,连三个弟弟都不认了,还敢跑去找他们要钱!”
李大壮也跟着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就是啊,这家里最重要的是啥?还不是兄弟姐妹和睦!结果让你们小两口搅得乌烟瘴气。”
乔明远愣住了,他压根不知道李玉琴昨天干了什么,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
他还以为媳妇只是对娘家冷淡几天,也没指望真能彻底断开关系,可谁想到李玉琴居然直接去找那仨弟弟要钱?
他下意识看向李玉琴,有点不可置信:“玉琴,你……真的去找他们要钱啦?”
李玉琴面无表情,把钥匙收进口袋里,看了一眼满脸怒容的母亲,又瞥了一眼呆愣愣的丈夫。
“有什么不能要?”她声音很平静,却带着股子倔强劲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自己一家人都快揭不开锅,他们欠我的钱,我凭什么不能管他们讨回来?”
刘翠花跳起来,差点踩翻台阶上的旱烟杆子。
“养什么养?!你的命就是给三个弟弟当牛做马的!我从小咋教你的?‘长姐如母’,你忘啦?!”
“现在好了,一个个翅膀硬了,都学会跟老娘顶嘴,还敢伸手问自家兄弟要账!”
说完,她狠狠剜了一眼乔明远,“都是因为娶了个死心眼军官,被带歪路数咯!”
乔明远被这一通乱扣帽子,说得脸红脖子粗,但到底还是憋出一句话:“妈,这事儿可不能全赖我。再说,那几个弟弟该还的钱,不还也是不对。”
刘翠花哪里肯听,一边拍大腿一边嚎丧:“不对啥不对!我们乡下穷人家,就是靠姊妹帮衬兄弟过日子的——哪有像你们这样分得清清楚楚、斤斤计较的道理!”
李大壮也插嘴:“再说国勇国军三军那几个孩子多懂事啊,人缘比谁都好,就算借点钱,将来也不会亏待姐姐……”
乔明远在一边听着,心里像堵了团棉花,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
他算是看明白了,玉琴以前对自己小家都顾不上,拼了命也要帮扶那三个小舅子,根子,就在这对偏心眼的丈人丈母娘身上!
刘翠花还在那儿数落,唾沫横飞,李大壮却不吭声了。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珠子,此刻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像只盯上了肥肉的饿狼。
目标,正是墙角那辆崭新的,油光锃亮的凤凰牌自行车。
他搓了搓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对着乔明远开了口。
“明远啊,”他刻意放缓了语调,带着几分长辈的“慈祥”,“这自行车,是你买的吧?”
乔明远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
李大壮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语气熟稔得仿佛这车已经是他的了。
“你看你这脚,不是受伤了嘛,走路都还不方便。”
“这自行车,你一时半会儿也骑不了,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朝自行车挪近了一步。
“这样,我呢,就先拿回去骑骑,过过新鲜劲儿。”
“等我这新鲜劲儿过了,就顺手拿去给老二骑。”
“老二在乡下,没个代步的多不方便,这不正好?”
“你看,这安排,没问题吧?”
他说着,那只布满老茧的黑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朝着自行车的龙头伸了过去,眼看就要摸上那锃亮的烤漆。
李玉琴眼神一凛。
她一言不发,快步上前,从自行车前面的车篮子里摸出那把刚买的链条锁。
“哐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响亮。
车轮,被锁得死死的。
李玉琴这才缓缓站直了身子,冷冷地看着李大壮那只僵在半空的手,还有他脸上那瞬间凝固的笑容。
“爸,这车,不是明远买的,是我买的。”
李玉琴微微抬高了下巴,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直视着李大壮。
“你想要骑自行车,想要过这个‘新鲜劲儿’,”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讥诮,“行啊,让你那三个宝贝儿子给你买去。特别是国强,他现在可是拿工资的文化人,工作那么好,有的是钱。买辆自行车孝敬你这个当爹的,不是应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