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重生八零,白眼狼弟弟们悔哭了》 第8章 去学校找李国强 他懊恼地一拍大腿:“早知道她会来这么一出,当初就不该说什么‘借’!” “就该一口咬死,那是她自愿给咱们的!看她还有什么脸来要!” 李国勇也一脸肉痛,忿忿不平地嘟囔:“就是!我那二百块钱,可是我辛辛苦苦攒着准备娶媳妇儿的!” “这下好了,全被她搜刮走了!我还娶个屁的媳妇儿!” 秦晓涵听着他们的抱怨,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她想起李玉琴刚才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忍不住小声说道:“大……大姐她……她该不会是去找国强了吧?国强可是在林城高中教书呢!”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抱怨的李国军、郭秀娟和李国勇,齐齐变了脸色,面面相觑。 秦晓涵越想越觉得可能,急道:“咱们……咱们也赶紧去学校看看吧?说不定还能帮着拦一下大姐,劝劝她!” 李国军眼珠子一转,立刻摆手:“哎我不去了!我这还得赶紧想办法凑剩下的钱呢!万一她等会儿又杀回来,我拿不出钱,那不是更惨?” “你们去吧,你们去吧!”说完,他脚底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 李国勇见大哥都跑了,他哪还敢留下? “我……我娘还等我回家吃饭呢!我……我也先走了!”他也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一溜烟跑了。 “哎!你们……”秦晓涵看着两个眨眼就没影了的大伯、二伯,气得直跺脚。 这两个没义气的孬种!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让她一个人去学校面对李玉琴?她可没那个胆子。 万一李玉琴没找着,自己去了,回头李国强知道了,还不得把火气全撒到她身上? 秦晓涵思来想去,最后咬了咬牙,干脆也回了自己屋,眼不见心不烦! 而另一边,李玉琴出了李家老宅,直接就往林城高中去了。 她对林城高中熟门熟路,毕竟上辈子,她为了李国强这个“有出息”的弟弟,没少往这儿跑,送钱送东西。 轻车熟路地找到教师办公室,李玉琴一眼就看到了李国强。 只见他正挨着一个二十出头,模样清秀的女老师坐着,手里拿着本书,嘴上却没个正经,嬉皮笑脸地说着什么荤段子,逗得那女老师咯咯直笑,脸颊绯红,还时不时娇嗔地推他一下。 李玉琴心头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三丈高! 好你个李国强!家里欠着债,你倒是在这儿风流快活! 她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揪住李国强的后衣领! “哎哟!谁啊!他妈的敢揪老子!”李国强正说得起劲,冷不防被人这么一拽,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他刚想破口大骂,就被一股大力扯得转过身来。 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 一个火辣辣的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那年轻女老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个气势汹汹,眼神能杀人的中年女人,还以为是李国强在外面惹的风流债找上门了,或者是他家里的母老虎。 她吓得“啊”了一声,连忙缩回自己的座位上,埋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殃及池鱼。 李国强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扇得脑袋嗡嗡作响,刚要发火,眼一瞪,看清是李玉琴,嘴里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讪讪地挤出个笑:“大姐,你怎么来了?有事儿找我?” 李玉琴冷着脸,一指旁边还没缓过神的女老师,“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在学校里一天到晚跟女同志打情骂俏呢。就你这样子,还有脸说自己为人师表?” 李国强听她数落,倒不恼反而两眼放光:“大姐,你今天是给我送钱来了吧?我就知道你最疼我!” “呵,”李玉琴冷笑了一声,“你想得倒挺美。我今天就是来——要!钱!的!” 她掏出写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把账单啪地拍在桌上,一条一条念出来:“八三年四百块、八五年六百五、还有去年那笔学费补贴……加起来,一共是一千零五十块。” 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 连那个女老师都忍不住抬起头,好奇又震惊地看着李国强。 “这么多?”李国强下意识摸了摸裤兜,脸色变幻不定,但很快厚着脸皮道,“大姐,当初那些钱,不都是你自愿给吗?也没说让我还啊。” “啧,我就知道,”李玉琴凉飕飕盯着他,“三个弟弟里,就属你最会装孙子。当初借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孝顺,现在全当没发生过是不是?” 她语气冰冷极了:“行啊,你要是真赖账,那可别怪我翻天覆地闹出去。到时候别说什么留学深造,就是这老师的位置,你信不信能不能保住还是两回事!” 她话锋一转,又慢悠悠道:“还有那房子,要不要现在叫你姐夫几个战友来帮忙扒了?让你下半辈子好好体验一下桥洞的风景?” 李国强的脸色顿时变幻起来了,一会青一会白的。 不过他想来脑子灵活,立刻就想到了主意。 “大姐!”他声音拔高几分,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句,“我是你亲弟弟,是家里最小的呀!以前你对我最好,现在怎么……” “小弟就不用还钱了吗?”李玉琴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小弟连自己承诺都赖掉,以后谁还能信你的屁话?” 见感情牌不好使,李国强急红了眼,还想继续哀求,却被她一句顶死:“不用废话,我现在就去找主任、校长,把这些年的‘孝敬’细细算算,看他们怎么处理这种品德问题教师。” 说完,她转身作势往外走。 “哎哎,大姐,大姐!”李国强慌忙伸手拦住她衣袖,那语气,简直比唱戏还真诚,“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我……我还行吗?!总不能逼死亲兄弟吧……” 旁边那女老师见两人注意力全跑偏,小心翼翼收拾东西,从墙角悄悄溜出了办公室,只怕沾上一点腥味儿。 而李国强还在缠着李玉琴,想要她改变主意。 但是李玉琴的态度实在是坚决,李国强只能服软:“大姐,这么多钱,我是真的拿不出来啊!您也知道现在物价涨成啥样,一千多块搁谁身上都不是小数目……” 他说到这里,又赶紧摆出苦瓜脸,可怜巴巴道:“您宽限几天呗,让我慢慢凑,总不能让我立马变魔术变出来吧?” 李玉琴听着他这番话,只觉得一阵恶心。 “呵,变魔术?”她冷笑一声,眼神像淬了冰,“李国强,你那点花花肠子,当我不知道?” “你打小什么德行,我这个当大姐的能不清楚?” “你一个月工资五六十块,现在跟我哭穷说没钱?” 李国强被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赶紧又换上一副可怜相。 “大姐,此一时彼一时啊!” 他开始大倒苦水:“当初娶秦晓涵,彩礼、三转一响,哪一样不要钱?掏空了我的家底啊!” “晓涵生了孩子,身子弱,没奶水,那进口奶粉贵得吓死人,我不也得咬牙买吗?” “孩子三天两头感冒发烧,往医院跑,那钱花得跟流水似的……” 李玉琴听得直皱眉,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去唱戏都屈才了。 她根本不想跟他废话这么多,直接打断:“行了,少跟我在这儿哭穷卖惨!”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你要是不给钱,我现在就去找你们学校领导,好好说道说道你这个人民教师是怎么‘孝敬’长姐的!” 李国强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与此同时,刚才那个悄悄溜走的女老师,心有余悸地一路小跑,直接冲进了年级主任的办公室。 “张主任,张主任!”她气喘吁吁地喊道。 张主任正戴着老花镜批改作业,闻声抬头:“小王老师,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李国强老师……他,他办公室里,有人跟他闹起来了!好像是他家里人,为了钱的事,凶得很!” 张主任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可不能出这种乱子。 他放下笔,站起身:“走,去看看!” 其他老师面面相觑了一下,都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思,也都跟着一起去了。 张主任快步赶到李国强的办公室门口,刚到就听见里面传来李玉琴清晰而冰冷的声音:“……你要是不给钱,我现在就去找你们学校领导!” 张主任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事儿怕是小不了。 他推开虚掩的门,沉声问道:“李国强老师,这办公室里吵吵嚷嚷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随着张主任的出现,走廊上一些没课的老师也好奇地探头探脑,朝着办公室这边张望过来。 李国强一见年级主任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同事,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 他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张主任,您怎么来了?” 他又打着马虎眼:“没事,没事,这是我大姐,家里一点小事,过来看我。” 李玉琴可不给他含糊过去的机会。 第9章 咱们回老屋,去找妈! 她看也不看李国强,直接转向张主任,“张主任是吧?我是他大姐李玉琴。” “我这个弟弟,欠了我的钱,数目不小,现在不想还了,”李玉琴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格外的清晰,“您是领导,您说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话音一落,办公室内外一片寂静。 看热闹的老师们都瞪大了眼睛,这可真是大新闻啊! 这位李老师平时在学校里可气派了,出手也阔绰,结果是背地里还欠着大姐的钱?还不想还? 李国强魂都快吓飞了,这要是捅到学校层面,他还怎么做人?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慌忙抢着开口,声音都变了调:“还!我还!大姐,我什么时候说不还了!” 李玉琴冷笑一声,斜睨着他:“哦?你刚才不是还说一千多块拿不出来,让我宽限几天,让你慢慢凑吗?” “怎么这张主任一来,你就有钱了?” 李国强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额头上的汗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他哼哧哼哧地憋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是说,一下子还清……确实困难。” “但,但我可以用以后每个月的工资来还,我肯定还!” 张主任看看李玉琴,又看看窘迫不堪的李国强,心里大致明白了七八分。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李国强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欠了你大姐多少钱?为什么欠的?” 李玉琴不等李国强编瞎话,便主动开口,条理清晰地说道:“张主任,我丈夫乔明远是退役军人,他当兵那些年的津贴和补助,大部分都让我这三个不争气的弟弟以各种名目借走了。” “现在他退役回来了,我们手头紧,孩子也小,我就想着把这些年他们借的钱要回来,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别人也就算了,这个李国强,从小几乎是我拉扯长大的,他上学也是我供出来的,现在他是人民教师了,拿着国家工资,借我的钱也不少了,现在却推三阻四不想还。” 张主任听完,点了点头,看向李国强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和不满。 这种家务事闹到学校,影响太不好了。 他对李国强说:“李老师,既然是你大姐的钱,而且是你亲口承认借了的,那就没有不还的道理。” “这样吧,你现在就给你大姐写个保证书。” 在年级主任的亲自“见证”下,李国强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找来纸笔。 李玉琴在一旁口述,他哆哆嗦嗦地写。 “保证书:本人李国强,于今日,自愿归还大姐李玉琴借款共计一千零五十元。今日先筹措五百元,明日下班前送到大姐家中。剩余七百七十元,从下月起,每月工资发放后三日内,将其工资的一半,计人民币二十八元,交予大姐李玉琴,直至欠款全部还清为止。若有拖延,大姐可凭此保证书向学校领导反映,或采取其他必要措施。立此为据。” 一式两份的保证书,李国强写完,李玉琴拿过来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让他签上名,按了红指印。 “行了。”李玉琴收好保证书,脸上的冰霜总算化开一些。 她对张主任微微点头致意:“张主任,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张主任摆摆手:“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他轻咳了一声:“李大姐慢走。” 虽然这只是李国强的家庭矛盾,但是这事儿还是赶紧把人送走吧!不然影响实在不好。 李玉琴拿着那张沉甸甸的保证书,转身,昂首挺胸地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脸色灰败的李国强和表情严肃的张主任。 张主任看着李国强,语重心长地说道:“国强啊,不是我说你。” “你大姐供你读书不容易,现在她家里有困难,你理应尽力帮衬,怎么能欠着钱不还,还让你大姐找到学校来呢?” “这事儿传出去,对你个人影响多不好?对学校声誉也不好。” “你自己有工作,一个月五六十块的工资,在咱们林城不算低了,怎么还找大姐借那么多钱?以后用钱可得有个计划,不能再这样了。” 办公室外,那些原本假装路过的老师们,这会儿也不装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却又掩不住兴奋地交头接耳。 “听见没?欠了一千多呢!” “啧啧,这李国强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啊……” “他大姐可真厉害,直接闹到学校来了!” “可不是嘛,那气场,吓死人!” 这些议论声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得李国强浑身不自在,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一般。 面子、里子,今天算是丢了个一干二净! 一想到明天就要从牙缝里挤出那五百块钱,还有以后每个月雷打不动要被刮走一半的工资,他这心里就像被钝刀子割肉,疼得钻心。 他强忍着满腔的屈辱和愤怒,对着张主任点头哈腰,声音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谄媚:“张主任,您放心,我……我一定处理好家里的事情,绝不再给学校添麻烦!” “以后我保证,保证好好孝敬我大姐,绝不会再让她找到学校来!” 张主任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板着脸,重重地“嗯”了一声,转身背着手走了。 围观的老师们见没热闹可看,也识趣地渐渐散去了。 直到张主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李国强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靠在门框上。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铃声响起,李国强简直是逃一般地冲出了办公室,连自行车都蹬得飞快,一路朝着家里狂奔。 一进家门,他连口气都顾不上喘,劈头就问正在哄着孩子,一脸惊魂未定的秦晓涵:“晓涵,今天……今天我大姐是不是来过了?” 秦晓涵一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狼狈不堪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妙,立马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上午李玉琴如何上门,如何咄咄逼人,尤其是李国军、李国勇他们怎么顶撞,李玉琴怎么放狠话说要扒了他们家房子的事,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遍。 她拍着大腿,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你是没瞧见她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跟个讨债鬼似的!说咱们要是不给钱,就,就要带人来扒了咱们的房顶!” 李国强听得脸色铁青,胸口一阵阵发闷,太阳穴突突直跳,指着秦晓涵就骂:“你个蠢婆娘!她都闹上门了,你怎么不早点去学校给我报个信?害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在同事和领导面前丢尽了脸!” 秦晓涵顿时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怎么报信啊?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想去,可她骑着自行车,我两条腿哪追得上她?” “再说,她明摆着是冲着你学校去的,肯定比我先到啊!我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到她前头去!” 李国强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下来,烦躁地在屋里踱来踱去。 秦晓涵看着桌上那张被李国强揉得皱巴巴的保证书,小心翼翼地问:“国强,那……那钱,咱们真要还啊?五百块呢,还有以后每个月一半的工资,这日子还怎么过啊?孩子还要吃奶粉呢!” 李国强没好气地吼道:“你以为我想还?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能买多少奶粉,买多少肉了!” “可不还怎么办?你没听见她说吗?她要去学校闹!今天张主任都在场,保证书都签了,按了红指印!我要是敢赖账,她明天就能让我在学校里待不下去!” “我这人民教师的铁饭碗还要不要了?名声还要不要了?” 秦晓涵也是一脸愁容,小声嘀咕:“你说这大姑姐是怎么了?以前不是挺好说话的吗?咱们跟她借钱,她什么时候这么不给面子过?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么厉害,这么不讲情面?” 李国强烦躁地摆摆手,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姐夫退伍受了伤,国家给的待遇不如以前了,她心里不痛快,受刺激了呗!” “以前姐夫在部队吃香喝辣,她腰杆子硬,现在不行了,就想把以前撒出去的钱都捞回来,给自己傍身!真是个势利眼的女人!”他愤愤地骂道。 “那……那现在怎么办啊?”秦晓涵六神无主地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李国强在屋里又转了两圈,紧锁的眉头忽然一松,猛地一拍大腿,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有了!”他压低声音,凑到秦晓涵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咱们回老屋,去找妈!” “我就不信了,妈出马,她李玉琴还敢不听话?她再横,再厉害,还能不孝顺妈?这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她也受不住!” “只要妈开口让她别要这钱,或者少要点,让她宽限个一年半载的,她还能不答应?到时候拖着拖着,说不定这事儿就过去了!” 第10章 你个死丫头,赶紧给我开门! 说干就干,李国强拉着秦晓涵,也顾不得吃饭了,立刻就回了老屋。 太阳已经下山了,屋里有些昏暗,他爹李大壮正蹲在门槛上,一口一口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 他妈刘翠花则坐在明亮一些的地方的小马扎上,手里纳着鞋底,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爸,妈!” 李国强一进门,就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秦晓涵紧随其后,眼圈立马就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爸,妈,你们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刘翠花纳鞋底的针“啪”一声戳穿了布面,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哭哭啼啼的,又怎么了?” 她看向了李国强的时候,表情倒是温和了许多:“老四,你媳妇这是唱的哪一出?” 李国强抽噎了一声,差点给刘翠花跪下,被秦晓涵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 “妈!大姐她……她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李国强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秦晓涵立刻接口,声音尖利起来,添油加醋地把李玉琴今天在学校如何逼迫李国强,之前又如何在家门口对他们兄弟几个耀武扬威,甚至扬言要扒房子的事情,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妈,你是没看见大姑姐那样子,就跟索命的恶鬼似的!” “她说我们不还钱,就要叫人来掀了我们的屋顶!” “国军哥和国勇哥也被她逼着写了欠条,按了手印,说是要是不给钱,就让他们在村里待不下去!” 秦晓涵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哭诉道:“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刘翠花听得脸色越来越黑,手里的鞋底被她捏得变了形。 她猛地一拍大腿,霍然站起,胸口剧烈起伏着:“那个死丫头!反了天了她!” 一直沉默抽烟的李大壮,此刻也重重地将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散落一地。 他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闷声闷气地问:“国强,你大姐真这么说了?” 李国强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悲愤: “爸,妈,千真万确啊!” “你们以前总说,大姐是家里的老大,就该照顾我们这些弟弟妹妹。” “可现在呢?乔明远一退伍,她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今天在学校,当着我们主任的面,逼着我写了保证书,按了手印,明天就要我还五百块,以后每个月还要从我工资里扣一半!” “妈,我一个月才多少工资?晓涵没工作,孩子还要喝奶粉,这不就是要把我们一家往绝路上逼吗?”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拔高了。 “我本来还想着,姐夫退役了,国家肯定给了不少补贴。” “我还琢磨着,能不能让大姐帮衬一把,我想去争取一个出国留学的名额,等我学成归来,就能直接当领导,到时候也能更好地孝敬你们,也能拉拔家里。” “可谁知道,她不仅一分钱不肯帮,还反过来跟我要钱!说我以前上学花的钱,都是她借给我的,现在要连本带利地讨回去!” 李国强捶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妈,您说,这天底下有这样的姐姐吗?” “她这不是对我们三个弟弟不好,她这是根本没把您二老的话放在心上!” “她现在就敢这么对我们,等以后你们老了,动不了了,她能孝顺你们才怪!”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刘翠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的方向破口大骂:“这个白眼狼!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养出这么个六亲不认的畜生!” “老娘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她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真是翅膀硬了,连爹妈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喘了几口粗气,胸脯依旧剧烈起伏着,但眼神却变得狠厉起来。 “我倒是不在意她对我们孝不孝顺!” “反正我还有你们三个好大儿!你们才是我的依靠!” “但是,她敢这么欺负我的儿子,欺负我的孙子,那我刘翠花可饶不了她!” 李国强和秦晓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喜色。 成了! 刘翠花一拍桌子,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老四,晓涵,你们俩先安心回家去!” “这事儿,妈给你们做主!” “明天一早,我就和你爸去找那个死丫头算账!我倒要看看,她李玉琴是不是真能反了天!” 李国强赶紧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妈,还是您疼我们!” 秦晓涵也跟着说:“谢谢妈!” 两人目的达成,心里美滋滋地离开了老屋。 走在路上,李国强得意地对秦晓涵说:“看见没?还是爸妈有办法!” “我就不信了,妈一出面,她李玉琴还敢不给面子?” “她再厉害,还能不听爸妈的话?孝道这顶大帽子压下来,我看她怎么收场!” 秦晓涵也笑着附和:“就是!到时候让她把欠条都撕了,看她还怎么横!” 两人美滋滋的,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刘翠花就拉着李大壮,气势汹汹地杀到了李玉琴和乔明远之前住的老屋。 她憋了一肚子的火,准备好好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 李大壮依旧是那副阴沉着脸的样子,手里捏着旱烟杆,像是随时准备当武器。 然而,两人到了门口,却发现院门上挂着一把冰冷的铁锁。 “铁将军把门?”刘翠花愣了一下,随后又反应了过来。 他们肯定是知道他们要来,才故意装成家里没人的样子的! “李玉琴!乔明远!开门!给我滚出来!” 刘翠花上前一步,使劲拍打着木门,发出“砰砰砰”的巨响。 “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吗?有本事逼债,没本事见爹娘是不是!” “李玉琴你个死丫头,赶紧给我开门!” 李大壮也沉着脸,对着门缝里喊:“玉琴,开门!” 两人在外面又敲又骂,嗓子都快喊哑了,里面却始终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应。 刘翠花气得一脚踹在门上:“好啊!还跟我装死!” 就在这时,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邻居大婶探出头来。 “大清早的,谁啊?吵吵嚷嚷的。” 看到是刘翠花和李大壮,邻居大婶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你们找玉琴啊?她和明远早就搬走了,搬到城里部队分的楼房去了,有好几天了。” “什么?!” 刘翠花和李大壮同时瞪大了眼睛,像被雷劈了一样。 搬家了? 搬到城里去了? 他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刘翠花只觉得一股火“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脑门,气得眼前都有些发黑。 “这个死丫头!搬家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她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两个老的!” 李大壮的脸色也更加难看,手里的旱烟杆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那部队分的楼房,他们是知道的,虽然不大,但在城里啊! 他们早就打定主意,那房子,合该是老二李国勇的! 李国勇都快四十的人了,连个媳妇的影儿都还没看着呢! 这可是刘翠花和李大壮心头最大的一块病。 倒不是没人给他说过媒,实在是李国勇那长相,太拿不出手。 个子矮墩墩的,像个没长开的冬瓜。 背还有点驼,走起路来一摇一晃。 偏偏还长了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小眼睛滴溜溜转,看着就透着一股子精明算计,却又带着点贼眉鼠眼。 村里稍微齐整点的姑娘,谁能看得上他? 就连那些带着孩子的寡妇,都嫌弃他,宁愿自己拉扯孩子,也不乐意跟他搭伙过日子。 刘翠花每每想起这个儿子,就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好不容易啊,前段时间,托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总算有个死了男人又没孩子的女人松了口,说愿意跟李国勇处处看。 那女人他们也偷偷打听过,长得还算周正,就是命苦了点。 可人家也有条件,明说了,要想结婚,李国勇必须在城里有套正经房子! 这不,乔明远分的这套楼房,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 他们早就跟李国强他们通了气,这房子,必须给李国勇留着娶媳妇用! 谁知道,李玉琴那个死丫头,居然一声不吭,自己带着乔明远就搬进去了! 这是要绝他们老李家的后路啊! 刘翠花越想越气,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搅在了一起,疼得厉害。 “她、她怎么敢!” 刘翠花指着紧锁的院门,手指头都在哆嗦。 李大壮的脸色更是黑得像锅底,手里的旱烟杆捏得“咯吱”作响。 他猛地转向隔壁探出头来的邻居大婶,声音沙哑地问:“她……她们搬去城里哪里了?” 邻居大婶见这阵仗,缩了缩脖子,有些犹豫。 李玉琴搬家前特意拜托过她,帮忙看着点院子,真有村里有什么大事就去城里给她捎个信,还真留了新家的地址。 可看这老两口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要去吃人。 “这个……玉琴交代过,不让随便告诉别人……”邻居大婶支支吾吾。 “不让告诉?”刘翠花眼睛一瞪,嗓门立刻拔高了八度,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们是她爹妈!她搬家不跟我们说,现在连住哪儿都想瞒着我们?” “你跟她是一伙的,是不是?想看着我们老两口急死是不是?” “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说,我就天天上你家门口骂去!我看你这日子还过不过得下去!” 刘翠花说着,作势就要往邻居大婶家门口冲。 第11章 竟然背着他们买了这么金贵的东西! 李大壮也沉着脸,往前逼近一步:“大妹子,我们就是去找她说说话,没别的意思。她是我们闺女,我们还能害她不成?” “你把地址给我们,我们自己去找,不给你添麻烦。” 邻居大婶被这老两口一软一硬给唬住了,心里直叫苦。 她一个外人,掺和进这家的破事里,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哎,我说你们这是何苦呢?玉琴那孩子,也不容易……” “少废话!”刘翠花厉声打断她,“她不容易?我儿子快四十了还打光棍,就不容易了?她当姐姐的,就该帮衬弟弟!” “赶紧说!不然我今天就跟你没完!” 邻居大婶叹了口气,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不情不愿地报了个地址:“城东,前进路,新华大院三号楼,二单元,301室。” 刘翠花一听,立刻记在心里,狠狠瞪了邻居大婶一眼:“算你识相!” 说完,拉着李大壮就往村口走,准备搭车去城里。 “这个死丫头,真是翅膀硬了!看我今天不扒了她的皮!” 一路上,刘翠花骂骂咧咧,唾沫星子横飞。 好不容易挤上了去城里的中巴车,车上人多,空气混浊。 刘翠花一路上也没闲着,拉着嗓子跟李大壮数落李玉琴的不是。 “你说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闺女?自己过上好日子了,就不管娘家死活了!” “她那些弟弟,哪个不是她看着长大的?现在倒好,一个个跟仇人似的!” “尤其是国勇,那可是她亲二弟!她就忍心看着国勇打一辈子光棍?” “那房子,明明就该给国勇娶媳妇!她倒好,自己住进去了!安的什么心!” “白眼狼!真是个白眼狼!我当初把她生下来就应该溺死她!” 李大壮闷着头抽旱烟,烟雾缭绕,呛得旁边的人直咳嗽,但他一声不吭,任由刘翠花发泄。 车上的其他乘客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有几个年轻姑娘更是皱起了眉头,小声议论。 “这谁家老太太啊,说话这么难听。” “听这意思,是骂她闺女呢,为了套房子。” “啧啧,当这种人家的闺女,也真是够倒霉的。” 刘翠花耳朵尖,听到些许议论,非但不收敛,反而声音更大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受了多大委屈。 好不容易熬到了城里,两人按照邻居给的地址,找到了前进路的新华大院。 看着这五层高的水泥楼房,刘翠花心里的火气更旺了。 “好啊,住这么好的地方,就把我们这些穷亲戚给忘了!” 两人气喘吁吁地爬到三楼,找到了301室的门牌。 “砰!砰!砰!” 刘翠花抬手就使劲捶门,把门敲得山响。 “李玉琴!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李玉琴!你个没良心的!有了新房子就赶紧搬进来住,也不看看这是你配住的吗?赶紧给我滚出来!” 她一边敲一边骂,嗓门尖利刺耳,在楼道里回荡。 李大壮也沉着脸,在旁边帮腔:“玉琴,开门!有话好好说!” 然而,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应。 “好啊!还跟我们装死!”刘翠花气得脸都紫了。 “李玉琴你个小娼妇,你给我开门!不然我今天就把你这门给砸了!” “你以为躲在里面就没事了?我告诉你,今天你不给个说法,我们老两口就住你家门口不走了!” 她越骂越难听,什么污言秽语都往外喷。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隔壁302的房门打开了。 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 “吵什么吵!大上午的,吵得人头疼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刘翠花和李大壮,没好气地问:“你们找谁啊?在这里鬼哭狼嚎的!” 刘翠花一看来人了,立刻换上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指着301的门哭诉:“大妹子,我们是这家李玉琴的爹妈啊!” “这个不孝女,自己搬到城里住好房子,都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找上门来,她还躲在里面不出来!你说说,有这样的闺女吗?” 那中年妇女愣了一下,随即恍然道:“哦,你们是李大姐的父母啊。” 她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那你们别敲了,也别骂了。这家没人。” “没人?”刘翠花不信,“她肯定在里面躲着!我们刚从村里过来,她邻居说她搬这儿了!” 中年妇女摆摆手:“真没人。李大姐和她爱人一大早就去医院了。” “去医院了?”刘翠花和李大壮对视一眼,都有些错愕。 刘翠花还想再说什么,李大壮拉了她一把。 “行了,既然人不在,我们就在楼下等。”李大壮沉声说道。 他可不信李玉琴能躲一辈子。 两人骂骂咧咧地走下楼,在楼底下花坛边上找了个水泥台阶坐了下来。 而此刻的李玉琴,却完全不知道楼下有两个不速之客正在等着她。 她今天一早就带着乔明远去了医院,给他受伤的腿换药。 乔明远本来说他一个人来就行,腿上的伤不碍事。 李玉琴却坚持:“你腿脚不利索,万一路上有个磕碰怎么办?” “我陪着你,我才放心。” 于是,她骑着那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乔明远坐在后座。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两只手紧紧抓着后座的车架子,身子绷得像块木头。 李玉琴从后视镜里瞅见他那紧张样,忍不住打趣:“乔明远同志,你这是紧张什么呢?怕我把你摔了?” 乔明远耳根子有些发烫,支吾道:“我……我就是……” “就是什么?”李玉琴笑着追问,“搂着我的腰,不然一会儿拐弯把你甩出去,我可不负责捞人。” 乔明远的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 “玉琴,这……这大庭广众的,不太好吧?”他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李玉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清脆悦耳:“咱俩孩子都生了两个了,锦锦都结婚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再说了,我是你媳妇儿,你抱自己媳妇儿,天经地义,谁敢说不好?” 乔明远被她说得脸更红,心口却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暖洋洋的。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慢伸出手,轻轻环住了李玉琴柔软的腰肢。 李玉琴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温热和力量,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甜蜜的弧度。 两人就这样,一个在前座奋力蹬车,一个在后座安心依靠,恩恩爱爱地去了医院。 换药的过程很顺利,医生还夸乔明远恢复得不错。 从医院出来,李玉琴又拉着乔明远去了附近的国营饭店。 “忙活一上午了,咱们在外面吃顿好的。” 她点了两碗肉丝面,还特意要了大份的,把面条里的肉丝都细心地挑到了乔明远的碗里。 乔明远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吃完午饭,两人也没急着回家,反而在附近的百货大楼逛了起来。 李玉琴说:“家里还缺些盆盆罐罐,再给你买两身换洗的秋衣秋裤,天快凉了。” 乔明远嘴上连连说:“不用不用,家里都有,别乱花钱。” 眼睛却一直温柔地看着李玉琴,片刻也舍不得移开。 他的玉琴,操持着这个家,真是太好了。 逛了一下午,两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锅碗瓢盆,还有几件新衣服,心满意足地往家属楼走去。 而楼下,刘翠花和李大壮已经从日上三竿,一直等到了日头偏西。 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前胸贴后背了。 刘翠花本来还盘算着,李玉琴怎么着也该回来做午饭了吧? 谁知道,左等右等,整栋楼都飘出了各家各户诱人的饭菜香味。 唯独三楼李玉琴家,静悄悄的,连个灯影儿都没有。 那饭菜的香味,一阵阵钻进鼻孔,简直就是在刘翠花的肚子上浇油点火。 她越等越饿,越饿越气,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噼里啪啦响。 “这个死丫头!白眼狼!肯定是故意躲着我们!” “看我们老两口饿死在她家门口,她就称心如意了!” 李大壮的脸色也黑得像锅底,闷着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呛得他自己都咳嗽。 两人饿得头晕眼花,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 又等了不知道多久,等到夕阳的余晖都快消失了,刘翠花饿得眼睛都开始冒绿光。 “还不回来!还不回来!这是要活活饿死我们老两口啊!”她捶着冰凉的水泥台阶,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老两口饿得快要失去所有耐心,准备再次上楼砸门的时候。 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叮铃铃——叮铃铃——” 刘翠花和李大壮几乎是同时猛地抬起了头,像两只饿狼闻到了肉味,循声望去。 只见李玉琴骑着一辆崭新的,在夕阳下闪着金光的凤凰牌自行车,慢悠悠地过来了。 后座上,还稳稳当当坐着她那个死人脸的丈夫乔明远。 乔明远手里还提溜着好几个网兜,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是刚从百货大楼出来,没少花钱。 那辆锃光瓦亮的自行车,在昏黄的光线下,简直刺瞎了刘翠花的眼睛! 自行车! 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 她那个不孝女,竟然背着他们买了这么金贵的东西! 第12章 让你那三个宝贝儿子给你买去 这车,这车明明就该给国勇! 有了这辆自行车,国勇去相亲的时候,腰杆子都能挺直不少! 说媒的也能多几分底气! 那城里死了男人的寡妇,说不定一看有这自行车,就点头同意了呢! 刘翠花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山响,越想眼睛越红,看向那辆自行车的目光,充满了贪婪和算计。 李玉琴刚把自行车推进楼道旁边的简易车棚里,刘翠花就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狮子,猛地扑了过去! “好你个小娼妇!丧良心的死丫头!你这一天到晚都死哪儿去了?!” 她因为饿得腿软,加上冲得太猛,一把没抓住李玉琴的胳膊,差点自己栽个跟头,气得声音都变了调,尖利刺耳。 “我们老两口在你家门口从早上饿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你倒好,自己在我i阿棉逍遥快活,大包小包地买东西!” “还不快滚回家去给我们做饭!你想饿死我们这两个老的,免得以后你伺候是不是!”刘翠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玉琴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乔明远一脸。 李玉琴缓缓站直了身子,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对从小就偏心到骨子里,恨不得将她敲骨吸髓、喝干她最后一滴血的所谓“父母”。 她的表情平静无波,眼神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在看两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你们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下,或者托人捎个信?”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我既不是神仙,也没有未卜先知的功能,怎么会知道你们二老会大驾光临?” 她的确是故意这个时候才回来的,但是想的是晾一晾李国强,毕竟约定好了让李国强来还钱。 而李国强为了自己的工作,也只能在这里干等。 不过没想到的是,李国强没来,倒是她父母来了。 想想也知道,肯定是李国强回去告状了。 刘翠花被她这不咸不淡、油盐不进的态度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我们是你亲爹亲妈!来看自己的闺女,到自己闺女家,难道还要提前写申请打报告不成?!”她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你这个不孝女!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两个长辈!还有没有王法了!” 李玉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嘲讽弧度。 爹妈? 呵。 她上辈子就是太把这两个字当回事,太看重这份所谓的血脉亲情了。 结果呢? 从小到大,家里但凡有一点点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永远都轮不到她李玉琴,更轮不到她的两个女儿。 弟弟们才是心头肉,是宝贝疙瘩,她和女儿们,不过是地里没人要的烂草根。 每一分钱,自己和孩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几乎全都填了娘家那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给三个弟弟盖房子娶媳妇,给好吃懒做的侄子李明交学费,帮他们擦了多少屁股,受了多少委屈。 可到头来,她换来了什么? 肝癌晚期,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们连便宜的止痛药都舍不得给她买! 想到这些剜心刻骨的往事,李玉琴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钢针狠狠扎着,又像是被泡在最苦的黄连水里,苦涩得几乎让她窒息。 但与此同时,一股从未有过的清明和坚定,也从她的心底油然而生。 这辈子,她李玉琴,只为自己活!只为真心待她的丈夫乔明远活!只为她那两个可怜的女儿活! 至于李家这些吸血的蚂蟥,这些披着亲情外衣的豺狼,有一个算一个,都休想再从她身上占到半分便宜!休想再左右她的人生!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刚刚出鞘的宝剑,直直地刺向刘翠花那张因愤怒和贪婪而扭曲的脸。 “我的确知道你们是我爹妈。” “所以,你们也应该比谁都清楚,按照老话讲,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我现在是乔明远的妻子。” “你们今天来,如果有什么正经事,那就好好说事。” “如果还是想跟以前一样,倚老卖老,撒泼打滚,想从我这里占便宜,那不好意思,我这里庙小,供不起你们这两尊大佛。” “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乔明远这会儿也从自行车后座上下来了,脸色有些难看。 他把手里的网兜往地上一放,抬头看着刘翠花,声音低沉:“妈,玉琴是你亲生女儿,你怎么能用这么恶毒的话骂她?” 刘翠花一听,更来气了。 “我就骂她怎么了?她要是孝顺,还轮得到我在这里饿一天肚子?她是我女儿,我想骂就骂!” 说着,她又把火撒到乔明远身上,“还有你!是不是你教坏了她?以前多乖巧一个闺女,现在倒好,连三个弟弟都不认了,还敢跑去找他们要钱!” 李大壮也跟着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就是啊,这家里最重要的是啥?还不是兄弟姐妹和睦!结果让你们小两口搅得乌烟瘴气。” 乔明远愣住了,他压根不知道李玉琴昨天干了什么,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 他还以为媳妇只是对娘家冷淡几天,也没指望真能彻底断开关系,可谁想到李玉琴居然直接去找那仨弟弟要钱? 他下意识看向李玉琴,有点不可置信:“玉琴,你……真的去找他们要钱啦?” 李玉琴面无表情,把钥匙收进口袋里,看了一眼满脸怒容的母亲,又瞥了一眼呆愣愣的丈夫。 “有什么不能要?”她声音很平静,却带着股子倔强劲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自己一家人都快揭不开锅,他们欠我的钱,我凭什么不能管他们讨回来?” 刘翠花跳起来,差点踩翻台阶上的旱烟杆子。 “养什么养?!你的命就是给三个弟弟当牛做马的!我从小咋教你的?‘长姐如母’,你忘啦?!” “现在好了,一个个翅膀硬了,都学会跟老娘顶嘴,还敢伸手问自家兄弟要账!” 说完,她狠狠剜了一眼乔明远,“都是因为娶了个死心眼军官,被带歪路数咯!” 乔明远被这一通乱扣帽子,说得脸红脖子粗,但到底还是憋出一句话:“妈,这事儿可不能全赖我。再说,那几个弟弟该还的钱,不还也是不对。” 刘翠花哪里肯听,一边拍大腿一边嚎丧:“不对啥不对!我们乡下穷人家,就是靠姊妹帮衬兄弟过日子的——哪有像你们这样分得清清楚楚、斤斤计较的道理!” 李大壮也插嘴:“再说国勇国军三军那几个孩子多懂事啊,人缘比谁都好,就算借点钱,将来也不会亏待姐姐……” 乔明远在一边听着,心里像堵了团棉花,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 他算是看明白了,玉琴以前对自己小家都顾不上,拼了命也要帮扶那三个小舅子,根子,就在这对偏心眼的丈人丈母娘身上! 刘翠花还在那儿数落,唾沫横飞,李大壮却不吭声了。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珠子,此刻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像只盯上了肥肉的饿狼。 目标,正是墙角那辆崭新的,油光锃亮的凤凰牌自行车。 他搓了搓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对着乔明远开了口。 “明远啊,”他刻意放缓了语调,带着几分长辈的“慈祥”,“这自行车,是你买的吧?” 乔明远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 李大壮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语气熟稔得仿佛这车已经是他的了。 “你看你这脚,不是受伤了嘛,走路都还不方便。” “这自行车,你一时半会儿也骑不了,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朝自行车挪近了一步。 “这样,我呢,就先拿回去骑骑,过过新鲜劲儿。” “等我这新鲜劲儿过了,就顺手拿去给老二骑。” “老二在乡下,没个代步的多不方便,这不正好?” “你看,这安排,没问题吧?” 他说着,那只布满老茧的黑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朝着自行车的龙头伸了过去,眼看就要摸上那锃亮的烤漆。 李玉琴眼神一凛。 她一言不发,快步上前,从自行车前面的车篮子里摸出那把刚买的链条锁。 “哐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响亮。 车轮,被锁得死死的。 李玉琴这才缓缓站直了身子,冷冷地看着李大壮那只僵在半空的手,还有他脸上那瞬间凝固的笑容。 “爸,这车,不是明远买的,是我买的。” 李玉琴微微抬高了下巴,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直视着李大壮。 “你想要骑自行车,想要过这个‘新鲜劲儿’,”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讥诮,“行啊,让你那三个宝贝儿子给你买去。特别是国强,他现在可是拿工资的文化人,工作那么好,有的是钱。买辆自行车孝敬你这个当爹的,不是应该的吗?” 第13章 你刚才那股惊天动地的劲儿呢? 李玉琴话音刚落,一直憋着火的刘翠花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炸了。 “你还好意思说国强!” 她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指着李玉琴的鼻子就骂开了。 “你个丧良心的白眼狼!你弟弟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凭什么找他们要钱?” “那点钱,他们哪个不是勒紧了裤腰带省下来孝敬我们的?全被你这个讨债鬼给搅和了!” 刘翠花越说越气,唾沫星子横飞,眼神像要喷出火来。 “我告诉你李玉琴,你是我生的,就要听我的话!”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蛮横無理。 “你,现在就给我从这房子里搬出去!” “这房子,给你国勇结婚用!” “还有这自行车,”她贪婪的目光扫过那辆崭新的凤凰牌,“也给国勇当结婚的彩礼,正好!” 李玉琴简直要被这无耻的言论气笑了。 她微微挑眉,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讥讽:“妈,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李国勇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 “他结婚,凭什么要我腾房子,送彩礼?” 刘翠花被她这轻飘飘却又字字扎心的话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反了!反了天了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玉琴的手指都在哆嗦。 “你个小娼妇!你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李玉琴眼神骤然变冷,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沙哑的嘲弄:“比不上妈你啊。” “张口闭口就管自己的亲生女儿叫‘小娼妇’。”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娘俩之间不是母女,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呢!” “你!你这个孽障!”刘翠花被彻底激怒了,两眼发黑,气得在原地团团转,目光四下搜寻着,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 “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不可!”她嚷嚷着,就想往墙角堆着的杂物那边冲,似乎想找个趁手的家伙。 乔明远一直沉着脸站在李玉琴身旁,此刻见状,立刻一步跨上前,将李玉琴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 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山,稳稳地挡住了刘翠花的去路。 “妈!”乔明远的声音低沉却充满了力量,“您这是要干什么?” “玉琴这些年,不管是补贴家用,还是帮衬三个弟弟,哪一点对不住李家,对不住你们二老了?” “她一个出嫁的女儿,已经做得够多了!” “你们为什么就一点不知道怜惜她,为什么就不能为她稍微考虑一下呢?” 刘翠花被乔明远挡住,又听他句句向着李玉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我让开!这是我们李家的家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插嘴!” 李玉琴从乔明远身后探出头,眼神坚定而冰冷,没有丝毫退让。 “你今天就算是打死我,这房子,这自行车,我也绝对不可能给李国勇。” “他想要娶媳妇儿,想要过好日子,让他自己凭本事去挣,去努力!” “别总想着趴在别人身上吸血!” “好啊!好啊你!”刘翠花怒极反笑,指着李玉琴,又转向乔明远,“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真是长本事了!翅膀硬了!” 她转而对着乔明远破口大骂:“你说我没有怜惜她?乔明远我告诉你!” “我把她从那么丁点儿大拉扯到能嫁人,我就是怜惜她了!” 刘翠花的声音越发尖锐刻薄,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理所当然。 “别人家生的闺女,一生下来,不是直接按尿盆里溺死,就是扔山里喂狼了!” “她李玉琴能囫囵活到今天,能嫁给你,那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恩赐!是老娘我心善!” 李玉琴听到这话,浑身猛地一颤。 “恩赐?”她喃喃自语,这两个字像两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上辈子被榨干最后一滴血的绝望,这辈子重生后依然逃不脱的纠缠,还有那些从小到大挨过的打,听过的骂,受过的无数委屈,一瞬间全都涌上了心头。 她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眼圈也控制不住地红了。 “呵……恩赐……”李玉琴的笑声凄厉而悲凉,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怨恨。 “早知道是这样的‘恩赐’!” 她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刘翠花,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当年还不如直接把我溺死在尿盆里!” “我也省得活受这几十年的罪!省得被你们当牛做马磋磨一辈子!” 刘翠花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厥过去,缓过劲儿来便指着李玉琴“哇哇”地尖叫起来,声音比之前更加凄厉刺耳。 “你这个天杀的!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我图什么啊我!” 她气得浑身乱颤,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 一直沉默着,脸色铁青的李大壮,此刻也终于开了口。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李玉琴,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 “玉琴,爹以前只当你是个温吞没主意的。”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黑了心肝的白眼狼!” 他痛心疾首地顿了顿,语气越发沉重:“你这样不把爹娘放在眼里,不把兄弟放在心上,你就不怕老天爷降下雷来,活活劈死你这个不孝女吗?!” 李玉琴听着这话,非但没有半分畏惧,反而扯出一抹冷到骨子里的笑。 “怕?”她轻飘飘地反问,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要劈,那也得先劈死你们这两个老的!” “劈死你们这两个颠倒黑白,磋磨亲闺女,偏心眼偏到胳肢窝里的东西!” 她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 “就算老天爷瞎了眼不劈你们,真要来劈我的时候,我也一定死死抱着你们不撒手!” “还有你们那三个宝贝疙瘩儿子,李国军,李国勇,李国强!”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要死,咱们就一起死得整整齐齐!” 这话一出,不仅李大壮和刘翠花愣住了,连一直坚定护着妻子的乔明远都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他万万没想到,玉琴竟然能说出这样决绝狠厉的话来。 这……这还是他那个以前凡事以三个弟弟为先,甚至有些懦弱的媳妇儿吗? 乔明远百思不得其解。 曾几何时,他媳妇儿还是一副“三个弟弟最大”的模样,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们。 可突然之间,她就变了。 不仅对那三个吸血鬼似的弟弟不再像从前那般掏心掏肺地疼爱,甚至敢当面跟自己的亲生父母顶撞叫板。 反而对他,对乔鲤鲤,却温柔耐心了许多,更是无微不至地体贴照顾他们。 这种转变,快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却又让他心底深处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心疼。 玉琴以前,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变得如此? 李大壮和刘翠花被李玉琴这番同归于尽的疯话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刘翠花指着李玉琴,你了半天,一口气堵在胸口。 突然,她两眼一翻,一屁股就势坐在了冰凉的泥土地上。 “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刘翠花开始捶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 “大家快来看啊!快来评评理啊!” “我养的闺女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啊!” “她要霸占家产,还要咒我们老两口死啊!” “我没法活了!我不活了啊!” 她一边哭嚎,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着周围,显然是想把事情闹大,让街坊邻居都来看李玉琴和乔明远的笑话,让他们在这里颜面扫地,不得安生。 李玉琴看着她这撒泼打滚的熟悉戏码,眼底的嘲讽更浓了。 “妈,你要闹,你就尽管闹。”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我自然也会一五一十地跟所有来看热闹的叔伯婶子们好好说道说道。” “说道说道,你们是怎么打着为你宝贝儿子李国勇结婚的旗号,想要霸占国家补贴给我丈夫乔明远的安置房和工作名额的!” “说道说道,你们又是怎么想抢走我辛辛苦苦攒钱买的凤凰牌自行车的!”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锐利如刀。 “到时候,你看看大伙儿是唾弃你这个贪得无厌、压榨出嫁女儿的亲娘,还是唾弃我这个‘狼心狗肺’的闺女?” 李玉琴顿了顿,嘴角的冷笑如同冰棱。 “哦,对了。” “你们今天在我这里是怎么闹的,哭天抢地的,指着鼻子骂的……” 她目光转向李国强的方向,虽然人不在,但意思明确。 “我改明儿就去李国强的林城高中,在他校长和所有老师同学面前,也这么原样来上一遍!” “我倒是要看看,到时候他工作丢了,名声臭了,你们哪个更心疼!” 刘翠花那震天响的哭嚎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戛然而止。 李玉琴看着她那副瞬间变脸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闹啊,”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刘翠花,“怎么不闹了?妈,你刚才那股惊天动地的劲儿呢?不是闹得挺欢畅的嘛?” 第14章 她配吗! 刘翠花被她这话一噎,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又渐渐发青,像是调色盘一般精彩。 她死死咬着后槽牙,眼神淬毒似的瞪着李玉琴,恨不得从她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李大壮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此刻更是拧成了一团,满满的都是痛心疾首。 “玉琴!”他沉声开口,带着几分刻意的失望,“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妈说话?” “你怎么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家好了吗?非要闹得鸡犬不宁才甘心吗?” 他捶了捶胸口,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模样。 “我们才是一家人啊!玉琴!” “我跟你妈是生你养你的父母,国军、国勇、国强,他们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啊!” “你们身上流着的,可都是一样的血啊!” 李玉琴听着这番话,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哦,血?” 她轻轻重复了一句,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漠至极的冷笑。 “那这血,也真够肮脏的。” 话音落下,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再给这对极品父母。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乔明远的胳膊,柔声说道:“明远,我们上楼歇着去,别理他们。” 说完,便搀着乔明远,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刘翠花和李大壮一看这架势,顿时急了。 “站住!”刘翠花尖叫一声,也顾不上再装可怜了,拔腿就要追上去,“李玉琴你个畜生!你给我站住!” 李大壮也连忙跟在后面,语气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玉琴!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爹妈说话的吗?” 刘翠花跟在后面,嘴里骂骂咧咧的话就没停过,什么“白眼狼”、“丧良心”、“不得好死”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李大壮则在一旁不停地唉声叹气,反反复复就是那么几句“爹妈不容易”、“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懂事”的道德绑架。 李玉琴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一样,脚步稳稳地扶着乔明远上楼,只当身后那两道声音是苍蝇在嗡嗡叫,是路边野狗在放屁。 倒是乔明远,听着身后那些越来越难听的咒骂和指责,眉头拧得死紧。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有些僵硬,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以前只是觉得岳父岳母偏心,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玉琴会对那三个弟弟好到那种几乎没有底线的地步。 如今再一看眼前这场闹剧,再听听这些刻薄恶毒的话,他心里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若是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日日夜夜听着这样的“教诲”,被这样的人耳濡目染…… 她会愿意把自己的一切,甚至是性命,都奉献给那三个所谓的“亲弟弟”,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可越是这样想,乔明远的心就越是揪着疼。 他无法想象,他的玉琴,在过去的这四十多年里,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怕不是从小到大,就没真正为自己活过一天。 家里但凡有点什么好东西,那肯定是先紧着三个弟弟的,哪里轮得到她这个闺女。 甚至,她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东西,也要被逼着、哄着、理所当然地让给那三个吸血鬼。 她还必须得是心甘情愿的,否则就是不孝,就是白眼狼。 想到这些,乔明远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和浓浓的心疼交织在胸口,堵得他难受。 他下意识地,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李玉琴扶着他的那只手。 李玉琴正专心应付着脚下的楼梯,突然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力道,微微一顿。 她立刻侧过头,看向乔明远,方才对着父母的那一脸冰霜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关切。 “明远,怎么了?”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是不是刚才站太久,腿又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乔明远看着她眼底清晰的担忧,心中那股暖流越发汹涌,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温柔。 “没事儿,玉琴,我没事,别担心。” 乔明远话音刚落,楼下刘翠花恶狠狠的咒骂声便如同一盆淬了毒的冰水,兜头浇了下来。 “呸!痛死他活该!” “他乔明远会受伤变成个瘸子,那都是报应!是他自己倒霉,更是你李玉琴不孝顺老天爷给的报应!” 刘翠花的声音尖酸刻薄,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恶意。 “现在他只是腿瘸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指不定哪天就两腿一蹬,彻底归西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扎进了李玉琴的逆鳞! 上辈子乔明远早逝的悲痛和绝望,瞬间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他这辈子好不容易能好好活着,她怎么能容许任何人如此歹毒地诅咒他! 李玉琴猛地转过身,扶着楼梯扶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撒泼的刘翠花,眼底是翻腾的怒火和蚀骨的寒意。 “报应?”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如果这世上真有报应,那也该是你们先遭报应!” “报应你们重男轻女,磋磨亲女,猪狗不如!” “报应你们贪得无厌,趴在女儿身上吸血敲髓!” “老天爷真要降下雷来,第一个就该劈死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 刘翠花被李玉琴这副恨不得生吞了她的凶狠模样吓了一跳,但随即怒火更炽。 她看到乔明远站在李玉琴的另一侧,被她护着,而李玉琴此刻正怒视着自己,中间并无遮挡。 刘翠花眼珠一转,积攒了一辈子的泼妇劲儿瞬间爆发。 “好啊你个小贱人!还敢咒你亲爹娘!” 她猛地一个箭步蹿到楼梯口,扬起那只粗糙肥厚的手掌,卯足了劲儿,狠狠就朝着李玉琴的脸扇了过去! “老娘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李玉琴的脸上。 楼梯口瞬间安静了下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李大壮都看得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出声。 乔明远整个人的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迸射出骇人的寒光,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他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将那个疯婆子狠狠推开! 但他努力克制着,胸膛剧烈起伏,才没有直接出手把刘翠花给摁在地上。 到底是他的丈母娘,他要是出手了,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李玉琴被打得脑袋猛地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起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火辣辣地疼。 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脸转了回来。 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眼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她就那么冷静地看着气喘吁吁、兀自得意的刘翠花,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刚才挨打的不是自己。 “教训完了吗?” 刘翠花本来还为自己这一巴掌终于镇住了这个“不孝女”而沾沾自喜,冷不丁听到李玉琴这句轻飘飘的话,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预想中的哭闹、求饶、或者更激烈的反抗都没有出现。 李玉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却又极冷的讥诮。 “你们大老远跑来,不就是为了打我一顿,骂我一顿,教训我这个‘不孝女’吗?” “现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她微微歪了歪头,眼神落寞又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嘲弄。 “那,你们可以走了吗?” 刘翠花被她这副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模样气得心口又是一阵发堵。 李玉琴却不等她再开口,继续冷漠地说道:“不过,希望你们回去之后,记得通知李国强一声。” “今天他没把剩下的钱送来。” 她的目光扫过刘翠花和李大壮,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明天,我会再去他学校‘拜访’他一次。” “到时候,是在他校长办公室,还是在他带的毕业班学生面前,我可就说不准了。” 她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却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我现在啊,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了。” “大不了,就是个同归于尽。” “你们不让我好过,那咱们就谁都别想好过!” “脚下的路,咱们一起走到黑,黄泉路上,咱们一家人,也整整齐齐,一个都别落下!” 刘翠花听着这赤裸裸的威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玉琴的手指都在哆嗦。 “你!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天打雷劈的孽障!” 她气得直跳脚,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骂人的话。 李大壮看着女儿这副豁出去一切的疯魔样子,再听着她那句“同归于尽”,心里猛地“咯噔”一声。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个女儿,是真的变了,变得他完全不认识,也完全掌控不了了。 他后背窜起一股寒意,连忙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玉琴!玉琴你别这样说!” “你妈她……她就是一时冲动,气糊涂了才动手的!” 他转头看向还在跳脚骂人的刘翠花,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和焦急。 “老婆子!你快……快跟玉琴道个歉!说你不是故意的!” 刘翠花一听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道歉?我跟她道歉?!” 她尖叫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李大壮。 “李大壮你昏了头了!我是她娘!我打她骂她那是天经地义!她还敢要我道歉?她配吗!” 第15章 让他们扑个空 李玉琴看着他们这又一轮的闹剧,眼底连最后一丝波澜都消失了。 她懒得再多看他们一眼,也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她轻轻地、珍重地重新扶住乔明远的胳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与方才的冰冷决绝判若两人。 “明远,我们上楼,别搭理他们。” 说完,她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乔明远,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朝楼上走去。 几步路,便到了自家门口。 李玉琴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房门。 她侧过身,先让乔明远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 楼下的刘翠花不死心,也跟着蹭蹭蹭地爬了上来。 她伸长了脖子往门里一探,眼睛顿时就直了! “哟!这房子可真敞亮!” 崭新的家具,干净的地板,比她那老屋强了不止百倍! 一股强烈的嫉妒和占有欲瞬间冲昏了刘翠花的头脑。 她想也不想,就想往里面挤:“我也进去歇歇脚!” 李玉琴早就防着她这一手,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冷的表情。 就在刘翠花半个身子要挤进门框的瞬间,李玉琴猛地伸出手,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嘭——!” 房门在刘翠花眼前重重关上,差点撞歪她的鼻子。 刘翠花和跟上来的李大壮都傻眼了,愣在门口。 “反了!反了天了!” 刘翠花最先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紧闭的房门破口大骂。 “李玉琴你个小娼妇!你个白眼狼!你敢把你亲娘关在门外!” 她一边骂,一边开始疯狂地拍打着房门。 “开门!给老娘开门!不然我今天就撞死在这儿!” “咚咚咚!咚咚咚!” 拍门声震得楼道都嗡嗡作响。 屋内的李玉琴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充耳不闻。 她只是平静地帮乔明远把拐杖放到一边,扶着他慢慢走到屋里的沙发旁。 乔明远眉头紧锁,听着外面刘翠花不堪入耳的叫骂声,脸上满是担忧。 他拉住李玉琴的手,声音低沉:“玉琴,你……你脸上还疼吗?真的没事?” 李玉琴回过头,对着他展颜一笑,那笑容明媚,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我没事,明远,一点小事。” 她轻轻拍了拍乔明远的手背,安抚道:“别管他们,让他们在外面闹,我一点都不怕他们。闹累了,他们自己就会走的。” 乔明远心疼地伸出手,指腹轻轻碰了碰她脸颊上那个清晰的巴掌印。 “都红肿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家里好像祛瘀消肿的药膏,我去给你找找。” 说着,他便想站起身。 李玉琴连忙按住他:“你腿还伤着呢,乱跑什么!你好好坐着,我自己去找。” 她转身去了卧室,很快就拿着一支药膏走了出来。 乔明远接过药膏,挤了一点在自己的手指上。 他小心翼翼地,动作轻柔地,帮李玉琴擦拭着脸上的红肿。 药膏带着一丝清凉,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乔明远一边擦药,一边看着李玉琴。 他发现,她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扬着,带着一丝……畅快的笑意? “玉琴,你在笑什么?”他有些纳闷地问。 李玉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受到乔明远指尖的温柔,心头一暖。 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明远,我刚才……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却又一直不敢做的事情。” “以前,我总是顾忌太多,怕这怕那,怕他们生气,怕别人说闲话。” “可是现在,我把憋在心里几十年的话都说出来了,还把他们想占的便宜都堵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感觉……特别畅快!就像心里搬开了一座大山!” 门外刘翠花的叫骂声和拍门声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 “咚!咚!咚!李玉琴你个挨千刀的!快开门!” 这动静实在太大了,终于惊动了隔壁的邻居。 “谁啊!我正睡觉呢,在这儿嚎丧呢!” “吱呀”一声,隔壁的房门猛地被拉开。 一个穿着汗衫、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满脸不耐烦:“我晚上要去上夜班的!在这里吵什么!” 刘翠花一看来人了,立刻像是找到了救星和倾诉对象。 她指着李玉琴的房门,就要开始控诉:“哎呀,大兄弟你可得给我们评评理啊!这家里的闺女……”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大壮一把给拽住了胳膊。 李大壮此刻的脸色难看极了,他可不想把家丑外扬到这种地步。 他连忙对着邻居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同志,不好意思,家里一点小矛盾,吵到您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他使劲拉着刘翠花就往楼下拖。 “我不走!李大壮你放开我!”刘翠花还在挣扎,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那房子是我们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李大壮把她拖到楼梯拐角,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说:“你还想闹?!” “你是不是忘了玉琴刚才说什么了?!” “你想让她真跑到国强单位去闹吗?!” “到时候国强的工作要是黄了,我看你怎么办!” 提到李国强的工作,刘翠花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憋得通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是啊,李玉琴那个死丫头现在就是个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要是真去国强学校闹,那国强的前途可就毁了! 刘翠花心里顿时又气又憋屈,还有一丝后怕。 李大壮见她终于安静下来,松了口气,随即又开始数落她:“都怪你!好好的说事情,你动什么手!” “现在好了,彻底把玉琴给得罪死了!” 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满脸愁容:“现在怎么办?天都快黑了,回村里的班车早就没了。” “咱们俩还饿着肚子呢!” 刘翠花也蔫了,有气无力地说:“我哪知道她变得这么六亲不认!” “我们本来不都打算好了,今天就在她这儿吃,在她这儿住吗?” 李大壮叹了口气:“是啊,谁知道会闹成这样。” 他眼珠子转了转,说:“现在堵在她家门口也不是个事儿,只能白白饿肚子。” “我看,咱们先下去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人是铁饭是钢,饿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刘翠花问:“吃了饭呢?我们住哪儿?” 李大壮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吃了饭,咱们就回来。就睡在她家门口这楼道上!” 他压低声音,眼里闪着精光:“她李玉琴今天就算有天大的理,把亲爹亲娘关在门外,还让我们睡楼道,你看街坊邻居会怎么说她!” “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到时候,我看她还怎么硬气!” 刘翠花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她一拍大腿:“还是你老李有办法!就这么办!饿死他们也别想安生!走,先吃饭去!” 两人一合计,暂时把怒气压下,互相搀扶着,灰溜溜地下楼去了。 楼道里终于安静下来。 李玉琴却没有丝毫放松,她听着楼下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眼神里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反而是一片深思熟虑的冷静。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这样的闹剧后去厨房忙碌,准备晚饭。 “明远,”她转过身,看着乔明远,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们收拾一下,现在就回乡下老屋去。” 乔明远闻言,脸上露出了明显的错愕。 他拄着拐杖,有些不解地问:“回乡下?现在?玉琴,这是……为什么?” 他们才刚从老屋搬出来,家里也没剩多少家具了,现在在新房子里住得好好的,回去干什么? 李玉琴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楼下瞥了一眼,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心里清楚得很。 “我爸妈,他们待会儿肯定还会回来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你忘了?这个钟点,回村里的末班车早就没了。” 乔明远眉头微蹙,顺着她的话思索下去。 李玉琴继续说道:“你觉得,他们会舍得花钱去住招待所吗?” 答案不言而喻。 那两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怎么可能! “所以,”李玉琴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嘲讽的弧度,“他们最大的可能,就是吃饱喝足了,再回来。” “到时候,他们俩往咱们家门外这楼道上一躺,一哭二闹三上吊,你猜会怎么样?” 乔明远脸色微微一变,他想到了那种不堪的场面。 “他们要是真豁出去脸皮,搞道德绑架,街坊邻居看着,我们是开门,还是不开门?要是真的把他们关在外面,别人怎么看我,怎么看你?我是无所谓,你是退役军人啊!你还要在这里上班……” “可若是开了门,让他们进来,这个家就别想安生了,他们会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缠上来,没完没了。” “我不想让他们再踏进这个家一步,弄脏了这里。”李玉琴的眼神坚定,“所以,我们现在就走,是最好的选择……明天再回来呗!” 让他们扑个空,所有的算计都落不到实处。 第16章 吵成一团 乔明远立刻明白了妻子的用意,他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信任和支持:“好,玉琴,都听你的。” 李玉琴不再多言,立刻行动起来。 她手脚麻利地从收拾了一些今天晚上要用的必需品,尤其是那几张刚刚签下的欠条,她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乔明远也想帮忙,但他腿脚不便,只能坐在一旁,看着李玉琴忙碌的身影。 很快,一个简单的背包就收拾好了。 李玉琴把背包递给乔明远:“明远,你背着这个。” 然后,她又从厨房拿了两个早上买菜时顺手买的大肉饼,塞到乔明远手里:“路上饿了吃。” 一切准备妥当,李玉琴搀扶着乔明远,悄悄打开房门,确认楼道里没人后,两人迅速下了楼。 夜色已经有些深了。 李玉琴扶着乔明远,吃力地将他安置在自行车的后座上。 “抓稳了!”她叮嘱一句,然后跨上自行车,用力一蹬。 自行车“吱呀”一声,晃晃悠悠地驶出了职工大院,汇入了街道的人流中。 乔明远坐在后座,一手紧紧搂住李玉琴的腰,一手提着背包,怀里还揣着那两个温热的肉饼。 晚风吹拂着两人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 他看着妻子不算宽厚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过了一会儿,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肉饼,小心地撕下一小块,举到前面,凑到李玉琴的嘴边。 “玉琴,吃点东西,骑车费力气。” 李玉琴微微侧过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饼香肉酥,她心里暖烘烘的。 “你也吃。”她含糊地说。 乔明远笑着应了,自己也撕了一块吃起来。 两人就这样,在寂静的夜路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着肉饼,仿佛之前那场激烈的争吵和算计,都已随风而去。 他们刚离开家属院没过多久,估摸着也就半个多小时的光景。 李大壮和刘翠花便吃饱喝足,互相搀扶着,慢悠悠地晃回了楼下。 两人脸上都带着一丝酒足饭饱后的满足,以及即将看好戏的得意。 “老婆子,你说那死丫头现在是不是在屋里急得团团转?”李大壮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刘翠花冷哼一声:“她敢不急!我就不信她真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睡楼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算计的光芒。 他们轻手轻脚地爬上楼,生怕惊动了“屋里”的人。 到了门口,刘翠花清了清嗓子,抬手就要去拍门。 李大壮拦住了她,使了个眼色。 然后,他故意提高了嗓门,对着紧闭的房门喊道:“玉琴啊!我们回来了!开门啊!”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隔壁邻居也听见。 里面,毫无动静。 李大壮又喊了几声,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皱了皱眉,和刘翠花交换了一个眼神。 “行,你不开门是吧?”李大壮的语气里带上了威胁,“那我们老两口今晚可就睡在你家门口这楼道上了!” “让街坊四邻都看看,你是怎么对待你亲爹亲娘的!” 说完,他拉着刘翠花,真就在李玉琴家门口的地上坐了下来。 刘翠花也立刻进入了角色,唉声叹气起来。 “哎哟喂,我这把老骨头哦,要被冻死在这儿了!” “养闺女有什么用啊,到头来连个屋檐都不给遮!” “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两人一唱一和,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透着委屈和控诉,故意说给周围的人听。 他们笃定,李玉琴脸皮再厚,也受不了这指指点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没有大动静,早就灭了,一片漆黑。 老两口就这么在黑暗中坐着,互相嘀咕着,抱怨着。 一开始还信心满满,觉得李玉琴很快就会撑不住开门。 可一个小时过去了…… 里面,还是没动静。 连一丝灯光都没有透出来。 这下,李大壮和刘翠花都有些纳闷了。 “老婆子,这……这死丫头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李大壮有些沉不住气了。 刘翠花也觉得不对劲:“是啊,按理说早该出来了!难道是睡死了?” “不可能!”李大壮摇头,“就算睡着了,我们刚才那么喊,也该醒了!” “而且,她家怎么一点灯都不开?黑灯瞎火的,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刘翠花越想越气,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她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什么策略了,冲到门前,“咚咚咚”地用力砸起门来! “李玉琴!你个小贱人!你给老娘滚出来!” “你是不是在里面装死呢!啊?!” “有本事做,没本事开门吗!” “你以为不开灯我们就不知道你在家吗?!”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砸门声和尖利的叫骂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又怎么了这是?” “吱呀——” “哐当——” 旁边的几户人家,房门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拉开。 几个睡眼惺忪、满脸不耐的邻居探出头来,皱着眉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时间,楼道里站了好几个人,都好奇地盯着李玉琴家紧闭的房门,以及门口气急败坏的刘翠花和一脸尴尬的李大壮。 这下,热闹可瞧大了。 眼看几户邻居的门都打开了,探出来好几个脑袋,刘翠花一屁股坐在地上,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如今发达了,就不要我们这两个老的了!” 她一边哭,一边拿袖子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凄厉,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连门都不让我们进,要让我们冻死在这楼道里啊!” 李大壮站在一旁,配合地垂着头,长吁短叹,一副受尽委屈的老实父亲模样。 “哎……” 他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满脸的愁苦。 “这是怎么了?” “老人家,你们是……李玉琴同志的父母?” “大半夜的,怎么坐地上了?” 邻居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他们大多是乔明远单位的同事家属,李玉琴夫妇搬来时间不长,平时也就点头之交,谈不上多了解。 如今听这老两口哭诉,看他们这可怜的模样,不少人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这李玉琴平时看着挺和气的,怎么会……”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再怎么说,也不能把爹妈赶出来睡楼道吧?” 一时间,看向李玉琴家紧闭房门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不赞同和鄙夷。 一个住在对门的老大妈心肠软,忍不住开口道:“老哥哥,老大姐,地上凉,要不……要不先去我家坐坐?等天亮了再说?” 另一个邻居也附和:“是啊,总不能真在楼道里过夜,对身体不好。” 刘翠花哭声一顿,眼看就要顺杆爬,心里盘算着进了别人家,更能把事情闹大。 “咳,咳,”几声清脆的嗑瓜子皮落地的声音响起。 一个穿着花布睡衣,手里还捏着一把瓜子的中年妇女,从二楼楼梯口慢悠悠地晃了上来。 她是二楼的王嫂,平时就爱东家长西家短。 “我说几位,可别被这两位老人家给骗了。”王嫂“咔嚓”一声磕开一颗瓜子,眼神里带着几分看透一切的精明。 众人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王嫂不慌不忙地继续说:“今天下午,我可是在我家阳台上看得真真切切的!” “他们俩,堵在人家玉琴家门口,骂得那个难听哦,什么‘小娼妇’、‘白眼狼’,什么脏话都往外喷!” “啊?” “真的假的?” 邻居们一阵骚动,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王嫂把瓜子壳往楼梯角落一吐,声音更大了些:“这还不算完呢!他们是想让玉琴把国家补贴给她因伤退役的丈夫的这套房子,还有那辆自行车,都给他们儿子结婚用呢!” “人家玉琴同志不愿意,这才闹起来的!” “轰——”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抢闺女的房子给儿子?” “还是单位分的安置房?” “这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怪不得人家不给开门呢!” 风向瞬间大转。 刘翠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见状急了,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哭了,指着王嫂尖叫道:“你胡说八道!你个长舌妇,你知道什么!” 她叉着腰,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她是我生的!她是我养的!她做姐姐的,帮衬一下弟弟怎么了?天经地义!给她弟弟娶媳妇,那是她应该做的!不然养她这么大干什么吃的?!” 这话一出,人群里一个年轻些的媳妇儿当场就炸了。 “应该做的?凭什么就应该?就因为她是姐姐,是女儿?” 那媳妇儿显然也是深受重男轻女之苦,此刻感同身受,气得脸都红了:“我爹妈当年也是这么说的!把我的工作换给了我哥,把我的彩礼钱全给了我弟买房子!” “你们这种爹妈,就是吸女儿血的蚂蟥!” “你……”刘翠花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那媳妇儿的手都哆嗦了,“你、你这是什么话!没大没小!” “我说的是实话!”那媳妇儿不甘示弱,“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才是女儿的灾难!” 楼道里顿时吵成一团。 第17章 这些年,委屈你了 李大壮在一旁听着,脸色越来越黑。 他狠狠瞪了刘翠花一眼,心里暗骂:这个蠢婆娘!越说越错!把家底都抖落出来了! 不过,他心里也纳闷得很。 外面吵成这样,那死丫头怎么还沉得住气? 连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真铁了心不管他们了? 他不信这个邪,贼头贼脑地凑到李玉琴家门边,想扒着门缝或者窗户往里瞧瞧。 “哎,我说老头子,”王嫂又嗑了一颗瓜子,慢悠悠地开口了,“别白费力气瞅了。” 李大壮动作一僵,回头看她。 王嫂好笑地看着他:“看啥呀?人家压根儿就不在家。” 她顿了顿,像是回忆了一下,笃定地说道:“我晚上吃过饭,大概七点多那会儿吧,亲眼瞅见他们两口子骑着自行车走了,还背着个包呢!” 这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了李大壮和刘翠花的头顶。 “什……什么?”刘翠花尖叫声都变了调,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 “走……走了?”李大壮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走了? 他们闹了半天,又哭又骂,结果……人家早就不在了? 那他们刚才这番折腾,岂不是全都演给空气看了?! 刘翠花和李大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茫然。 两个人,彻底傻眼了。 刘翠花听王嫂说李玉琴夫妇早就走了,先是一愣,随即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横肉都跟着哆嗦起来。 “好哇!这个死丫头!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让我们在这里丢人现眼!她就是存心看我们笑话!” 她一想到自己刚才又哭又闹,结果全是演给空气看,那股邪火就直冲脑门。 “我呸!我看她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黑了心肝的畜生!” 刘翠花指着李玉琴家紧闭的房门,又开始破口大骂,什么“小娼妇”、“赔钱货”、“不得好死”的污言秽语,跟倒豆子似的往外蹦。 “早知道她是这么个搅家精,生下来的时候就该直接溺死在尿盆里!” “养她这么大,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专门来克我们老两口的!” 她骂得越来越起劲,唾沫星子横飞,声音尖利得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 周围的邻居们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咒骂,纷纷皱起了眉头,脸上的同情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这骂得也太难听了吧?”一个年轻媳妇小声嘀咕。 “是啊,好歹是自己亲闺女,怎么能这么往死里咒呢?”另一个大妈也摇头。 “刚才还觉得他们可怜,现在看来,这李玉琴不让他们进门,指不定也是被逼急了。” 就在这时,李玉琴家隔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的确良睡衣,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气和不耐烦。 “我说你们两个老东西有完没完了?!” 她叉着腰,毫不客气地指着刘翠花和李大壮:“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是不是?” “我男人下午就被你们在楼道里吵得头疼,晚饭都没吃好,他还要上夜班呢!你们要是再在这里鬼哭狼嚎的,我就直接去厂里保全部,叫人过来把你们都给叉出去!” 这话一出,刘翠花和李大壮的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刘翠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骂声也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她眼珠子骨碌一转,突然想起了什么,立马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向之前那个说要让他们进屋坐坐的老大妈。 “大妹子,你看……你看这天寒地冻的……” 她挤出两滴眼泪,声音也放软了:“你刚才不是说,让我们去你家歇歇脚吗?” “我们这老婆子老头子的,真是没地方去了啊……你就行行好,收留我们一晚吧?” 那老大妈一听这话,脸都快绿了。 她刚才也就是看他们可怜,客气客气,谁知道这老虔婆还当真了,真想赖上她啊! “哎哟,大姐,真是不好意思啊!” 老大妈猛地一拍大腿,急中生智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那口子今晚带了乡下好几个亲戚回来,小床都搭满了,实在是……实在是一点空地方都没有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生怕被刘翠花抓住胳膊。 “我……我先进屋了!你们……你们还是赶紧想想别的办法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嗖”地一下钻回了屋里,还“砰”的一声把门给关紧了,像是后面有狼在追。 其他邻居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 这老两口就是烫手山芋,谁沾上谁倒霉! “咳咳,那个……天确实不早了,我们也该歇着了。”一个邻居干笑着说。 “是啊是啊,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呢。”另一个赶紧附和。 众人纷纷找着借口,一个比一个溜得快,生怕被这对极品爹妈缠上。 眨眼功夫,原本还围着些人的楼道,就只剩下刘翠花和李大壮两个人孤零零地站着,还有那几声清脆的嗑瓜子皮落地的声音也消失了,想必王嫂也看够了热闹回屋了。 刘翠花看着空荡荡、冷清清的楼道,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些挨千刀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她咬牙切齿地低吼。 李大壮也是一脸铁青,狠狠地跺了跺脚,压着嗓子吼道:“走!回家!” “就这么走了?我不甘心!”刘翠花尖叫,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调。 “不走你想怎么样?真等保全部的人来把我们像犯人一样抓起来?!”李大壮也火了,对着她低吼。 “那……那我们去住招待所!”刘翠花不甘心地说,“我咽不下这口气!不能白来一趟!” “住招待所?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李大壮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而且玉琴他们要是明天还不回来呢?我们就继续住招待所?家里哪有那么多钱!赶紧给我走,连夜回去!” 刘翠花还想再撒泼,但看着李大壮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和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最终还是没敢再犟嘴。 两人骂骂咧咧,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只能灰溜溜地、互相埋怨着离开了灯火通明的职工大院。 夜路崎岖,又是大半夜的,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有呼呼的秋风刮过,带着刺骨的凉意,吹得两人直哆嗦。 刘翠花走得脚底板都快磨出水泡了,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李玉琴,从她出生骂到她嫁人,再骂到她如今的“狼心狗肺”。 “那个天杀的死丫头,等我逮到她,看我不扒了她的皮!喝她的血!” 李大壮也是又累又饿又气,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憋屈和困惑。 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向任他们搓圆捏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的闺女,怎么就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硬气,这么六亲不认了?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互相搀扶着,在漆黑的乡间小路上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 等到家门口那破旧的茅草屋出现在眼前时,两人已经累得只剩一口气了。 刘翠花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门槛上,只剩下呼哧呼哧喘粗气的份儿了,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大壮也好不到哪里去,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沉重,靠在土墙上,累了个半死。 而此时的李玉琴和乔明远,早已经回到了乡下那间简陋的老屋。 他们在镇上唯一还亮着灯的小面馆,一人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阳春面,面条筋道,汤头鲜美。 简单的面条,却让乔明远吃得格外香甜,仿佛那是人间至味。 他看着身边替他仔细擦拭嘴角油渍的李玉琴,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侧脸温柔而宁静,他心里暖洋洋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回到老屋,里面其实也没剩下什么东西,毕竟大部分的家具都已经搬到了城里的新房里。 不过之前两人住的主屋里的大床因为太大没有搬走,所以今晚倒是有地方睡。 李玉琴从随身带来的包袱里拿出带来的薄被和床单,仔细地铺在了床上,动作轻柔而熟练。 天气不算太冷,山里的夜晚反而带着一丝泥土和草木的清爽气息,透过破旧的窗棂吹进来。 乔明远看着妻子忙碌的背影,想要起身帮忙,却被李玉琴按住了肩膀。 “你身上有伤,别乱动,躺着就好。”她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乔明远听话地躺下,眼睛却一直追随着李玉琴的身影,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等李玉琴也收拾妥当,在他身边躺下后,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生怕碰到她,又想紧紧拥抱她。 “玉琴,这些年,委屈你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愧疚和心疼。 李玉琴在他温暖的胸膛里摇了摇头,嘴角带着浅浅的、满足的笑意。 “不委屈,明远,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去哪里,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不觉得委屈。” 她微微仰头,蹭了蹭他的下巴,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偎依着他。 上一世颠沛流离,担惊受怕,被娘家吸血,从未有过片刻安宁。 这一世,能这样安安稳稳地躺在他坚实的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对她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幸福和恩赐。 两人没有再多说话,只是静静相拥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呼吸。 很快,便带着对未来的期盼,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第18章 昨天确实有点事耽搁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玉琴是被窗外几声清脆的鸟叫声唤醒的。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就对上了乔明远盛满温柔的深邃目光。 “醒了?”乔明远的声音带着晨起的些许沙哑,却像是羽毛般拂过她的心尖,格外好听。 李玉琴“嗯”了一声,在他温暖的怀里伸了个舒服的懒腰,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两人简单洗漱过后,李玉琴便扶着乔明远一起去了镇上吃早饭。 早点摊上,一人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两个暄软的白面馒头,再配上一小碟爽口的咸菜丝。 吃过早饭,李玉琴对乔明远说:“明远,你先回屋歇着,仔细伤口别沾水,我去一趟林城高中。” 乔明远闻言,眉头微蹙,有些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多少能给你壮壮胆。” “不用,你安心在家养伤才是正经。”李玉琴态度坚决,不容他拒绝,“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的。” 安顿好乔明远,叮嘱他不要乱动,李玉琴便独自一人,步履坚定地前往了林城高中。 她没有丝毫耽搁,直接找到了高二年级的年级主任办公室。 “咚咚咚!”她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略显疲惫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李玉琴推门而入,只见办公室里,戴着眼镜、头发有些稀疏的张主任正埋头在一堆作业本里。 张主任抬头一看是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脸上挤出职业性的笑容:“哎呀,是李玉琴同志啊,快请坐,请坐。” 李玉琴却没有坐下的意思,只是站在办公桌前,目光平静而锐利地看着他。 “张主任,看来您前天说的话,不怎么管用啊。”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冷意。 张主任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有些尴尬地问道:“李玉琴同志,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玉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您前天可是当着我的面,亲口答应,让李国强昨天之内把拖欠我的钱还给我,还让他当场签了保证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结果呢?昨天我等了一天,连他的人影儿都没见到一个,更别提那笔钱了!”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压抑的怒火:“看来那签了名的保证书,在你们这里,跟擦屁股的纸也没什么区别!” 这话可就说得相当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撕破脸了。 张主任的脸当场就黑了下来,像是锅底一样。 他也没想到李国强还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心里有些窝火,但是显然现在安抚李玉琴更重要:“李同志,你先消消气,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他走到了门口,左右看了看,叫住了一个老师:“王老师,你现在有空吗?李国强老师在办公室吗?你能去帮我叫一下他,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 王老师愣了一下:“张主任,李老师他这会儿正在给学生们上课呢!” 张主任不由得啧了一声:“那你帮帮忙,等他下课了叫他过来一趟!” 王老师连连点头:“行行行!” 张主任回过身,对着李玉琴挤出一个笑容:“李玉琴同志,你看,他正在上课。要不你在这里等等?” 李玉琴的语气倒是很平静:“好,那我就在这儿等,麻烦张主任。” 她说完,直接拉过旁边的一张空椅子,在张主任对面施施然坐了下来,一副今天拿不到钱就绝不离开的架势。 张主任倒是在心里把李国强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狗东西是一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里啊! 与此同时,高二(三)班的教室里。 李国强刚唾沫横飞地讲完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下课的铃声就“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大家把这道题再好好消化一下,下课。” 他合上厚厚的教案,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准备回办公室歇口气,喝口水。 就在这时,王老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探头探脑地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哎,老李,老李,不好了!” 李国强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了上来:“怎么了?王老师,出什么大事了?” 王老师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看热闹的神秘表情,凑近了说:“你那个大姐!就是前天来过的那个……你那个厉害大姐,又来学校找你了!” “现在啊,人就在年级主任办公室里坐着呢!好像还是为了还钱的事儿……张主任叫你下课了过去一趟呢!乖乖,你可要小心着点吧!张主任那脸都黑成锅底了!” “什么?!”李国强一听这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魂都快吓飞了。 昨天他爸妈不是去找李玉琴了吗?怎么李玉琴还是找来了?难道他爸妈都没有搞定李玉琴? 想到这里,李国强身上冷汗直冒,他连桌上的教案都顾不上拿,白着一张脸,拔腿就往年级主任办公室的方向狂奔而去,心里不住地祈祷着千万别出什么大事才好。 李国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年级主任办公室,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脸色白得像纸。 他一眼就看到了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的李玉琴,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炸开。 还没等他喘匀气,张主任已经“啪”的一声把手里的钢笔拍在了桌上,怒火冲冲地站了起来。 “李国强!你这是怎么回事?!” 张主任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了好几度:“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答应了,昨天!昨天就要把那五百块钱还给你大姐吗?!” “欠条是你亲手签的!我还给你做了保!” “现在好了!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他越说越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国强脸上了。 “你你你……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张主任气得手指都在发抖,把李国强从头到脚骂了个狗血淋头。 李国强在他狂风暴雨般的呵斥下,缩着脖子,脑袋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张……张主任,我……我昨天……昨天确实有点事耽搁了……”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眼神飘忽,根本不敢和张主任对视。 “有事?”张主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昨天是星期天!你一个当老师的,能有什么天大的事,连还钱的功夫都没有?!” 李玉琴一直静静地看着,此刻嘴角却微微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慢悠悠地开了口。 “张主任,”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办公室的每个角落,“他能有什么事呢?” “无非就是觉得,您张主任说的话,跟放屁一样,不管用嘛。” 这话一出,李国强的脸“唰”地一下,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精彩纷呈。 他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向李玉琴,那眼神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李玉琴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怎么,你赞成我的说法?”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李国强急得满头大汗,连连摆手,慌忙为自己辩解。 “我这就还!我现在就还钱!”他几乎是喊出来的,生怕张主任再发作。 张主任余怒未消,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转向李玉琴,语气稍缓:“李玉琴同志,你看……” 李玉琴这才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张主任。 “哦?张主任,”她轻轻巧巧地反问,尾音微微上扬,“您这是……又要给他作保了?” “保证他今天放学后,一定会把钱还给我吗?” 她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地在张主任和李国强之间逡巡,“那……万一,他又还不了的话,这笔钱,张主任您是不是……” “李老师!”张主任不等李玉琴把那句能把他气死的话说完,就猛地一锤定音,厉声转向李国强。 “你!现在!立刻!马上回家去拿钱!” “你的课,我会安排其他老师先给你顶一下!” 他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李国强,语气不容置喙:“我前天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自己的私事,必须给我处理干净利落!” “不要因为你个人的问题,给学校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听明白没有?!” 李国强在心里把李玉琴翻来覆去骂了几百遍,连带着对总是向着外人的张主任也生出了一丝隐秘的怨怼。 但他脸上不敢表露分毫,只能点头哈腰,唯唯诺诺地应着:“是是是,张主任,我明白,我这就回家去拿钱!” 他逃也似的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 临出去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用淬了毒一般的眼神,狠狠地剜了李玉琴一眼。 李玉琴稳如泰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那能杀死人的目光只是清风拂面。 等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被甩上,隔绝了李国强狼狈的身影,她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看向余怒未消的张主任。 “唉,张主任,真是不好意思啊,又来给您添麻烦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却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调侃:“我来这一趟,倒是让我这个不成器的三弟,连带着把您也给恨上了。” 张主任的脸,在李玉琴这句轻飘飘却又分量十足的话语下,又黑沉了几分。 他心里直骂娘,这叫什么事儿!纯纯的得罪人! 可他能怎么办? 让李玉琴继续在这儿闹下去,整个林城高中的脸面都要被她按在地上摩擦了。 更何况,他一个年级主任,还没把李国强这个普通老师太放在眼里。 为了学校的名声,也为了自己的清净,这事儿,他捏着鼻子也得管! 第19章 她还真敢去国强学校闹?! 李国强几乎是一路小跑,嘴里骂骂咧咧,唾沫星子横飞,回到了自己家。 隔壁李国军和李国勇家的房门都紧闭着,想来都没人在。 不过李国强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嘴里是一连串的骂声:“妈的!妈的李玉琴!这个扫把星!瘟神!” 此刻的李国强,哪里还记得以前李玉琴是如何含辛茹苦跟他妈一样把他带大的。 他心里只有对李玉琴的无边怨恨。 李国强一进门,就“哐当”一声把门甩上,屋里的灰尘都震落了几分。 秦晓涵正坐在小马扎上摘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手里的青菜叶子都掉在了地上。 “国强?你这是怎么了?跟谁置气呢?”她抬起头,看着丈夫那张扭曲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国强眼睛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在狭小的客厅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还能有谁?!李玉琴!那个贱人!她又找到学校去了!” 他猛地停住脚步,一拳捶在破旧的木桌上,桌上的搪瓷缸子都跳了起来。 秦晓涵闻言,手里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 “啊?她又去学校了?” 她柳眉倒竖,声音也拔高了几分:“爸妈昨天不是都去她那儿闹过了吗?她怎么还敢来?!” “这是压根儿没把爸妈放在眼里啊!反了天了她!” 李国强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和纳闷。 按理说,他爸妈出马,李玉琴那贱蹄子怎么也该收敛几天。 怎么今天就敢直接杀到学校,还把他逼到这个份上? 他越想越不对劲,烦躁地抓了抓本就凌乱的头发。 “你,”他指着秦晓涵,“你现在就去咱爸咱妈那边问问!问问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玉琴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说完,他也不等秦晓涵回应,就转身冲进里屋,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一阵翻箱倒柜。 很快,他抓着一叠皱巴巴的票子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准备去还钱。 秦晓涵见状,连忙从马扎上站起来,几步上前拦住了他。 “国强!”她蹙着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甘和疑惑,“你……你还真要给她钱呀?” 那可是五百块!不是五块!就这么便宜了那个李玉琴? 李国强被她拦住,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不然呢?张扒皮……张主任都发话了!我要今天不给,他想办法给我搞开除了怎么办?” 他咬着后槽牙,恨声道:“先给她!稳住她!这钱,等爸妈知道了,自然会想办法从她手里再要回来!” 在他看来,李玉琴再横,还能横得过他爸妈? 秦晓涵听他这么说,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国强,”她拉了拉李国强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要不……要不我把爸妈直接叫到学校去?” “让爸妈当着那个张主任的面,好好说道说道李玉琴这个不孝女!看她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李国强闻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了起来。 他瞪圆了眼睛,指着秦晓涵的鼻子就骂:“你疯了?!” 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利刺耳:“还嫌我在学校丢的人不够多吗?!让爸妈去学校闹?你是想让全校的人都来看我的笑话,看我们家怎么被李玉琴那个贱人踩在脚底下吗?!”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秦晓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一哆嗦,脖子一缩,顿时不敢再吭声了。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里也委屈得很。 她不也是想替他出头吗?怎么就成了火上浇油了? 李国强见她蔫了,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把推开她,抓着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李国强那扇门甩得震天响,余音还在屋里打转呢,秦晓涵已经憋着一肚子气,一扭身就出了门。 她得赶紧去公婆那边问个究竟! 这李玉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收拾不了她了! 拐过几个弯,秦晓涵就到了公婆家那低矮破旧的小院门口。 老两口昨天晚上折腾到大半夜才回来,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这会儿还在床上挺尸呢,鼾声此起彼伏,跟拉锯似的。 秦晓涵站在那扇斑驳的破木门外,心里憋着火,抬手就“砰砰砰”地砸起了门。 “开门!爸!妈!开门啊!” 她边砸边喊,声音尖细,划破了上午的宁静。 砸了半天,里面才传来刘翠花睡意朦胧、满是起床气的含糊骂声,像是喉咙里卡了口浓痰。 “哪个杀千刀的?!大清早的!嚎丧呢?!还让不让人活了!” 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猛地拉开一道缝,刘翠花顶着一头鸡窝似的蓬乱头发,三角眼眯缝着,带着浓浓的眼屎,满脸的戾气和不耐烦。 “谁啊?!”她不耐烦地吼道。 秦晓涵赶紧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声音甜得发腻,活像戏台上的小旦。 “妈!是我!晓涵啊!” 她一边说,一边哈着腰,侧着身子就想往门缝里挤。 刘翠花斜了她一眼,见是秦晓涵,脸上的不耐烦丝毫未减,没好气地问:“你来干啥?国强呢?” 秦晓涵连忙陪着笑脸,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焦急和委屈。 “妈,国强他……他去学校了。” “我就是想来问问,昨天……昨天你们跟大姐,到底是怎么说的啊?” 她顿了顿,观察着刘翠花的脸色,又添了一把火。 “怎么今天大姐她又跑到国强学校去要钱了?还闹得国强被学校的领导骂了!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是不是……是不是你们昨天没跟大姐说清楚,没把她给镇住啊?” 秦晓涵这话,就像是一颗火星子掉进了火药桶,“轰”的一下就炸了! 刘翠花一听“李玉琴又去学校闹事”,那双刚还眯缝着的三角眼瞬间瞪得溜圆,眼白布满了红血丝,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凸出来了! “你说什么?!”她嗓门陡然拔高,尖利得像是能戳破人的耳膜。 “那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烂了心肝的货!挨千刀的骚蹄子!” 刘翠花猛地一把将门彻底拉开,叉着腰就站在门口,像个炸了毛的母夜叉,唾沫星子喷得老远,破口大骂起来。 “她还真敢去国强学校闹?!反了天了她!这个天打雷劈的死丫头!” “老娘昨天就该一巴掌扇烂她的嘴!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迟早不得好死!” 秦晓涵看着刘翠花这副气急败坏、声嘶力竭,却又明显透着几分外强中干的泼妇模样,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坏了!这下彻底坏了! 婆婆这副样子,哪像是得胜回朝啊?分明是在李玉琴那儿也吃了大瘪,碰了一鼻子灰! 不然,以她那撒泼打滚、不占便宜誓不罢休的性子,早该拍着胸脯跟自己保证,已经把李玉琴收拾得服服帖帖,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秦晓涵心里的小鼓“咚咚咚”地敲个不停,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异样,依旧装出一副焦急又无辜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妈,那……那你们昨天,到底跟大姐说什么了呀?” “她……她怎么就一点都没听进去呢?还变本加厉了?” 刘翠花一听秦晓涵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仿佛被人戳中了痛脚,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大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她自己都一哆嗦。 “说什么?!”她嗓门尖得能划破玻璃,“老娘的好话歹话说尽了!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那个贱蹄子现在是翅膀硬了!翅膀硬了懂不懂?!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连她亲爹亲妈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两个老的?!简直是目无尊长,大逆不道!” 刘翠花越说越激动,干脆也不堵在门口了,一把拉着秦晓涵的胳膊就往屋里拽,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起李玉琴的种种“滔天罪状”。 她把昨天怎么气势汹汹地去找李玉琴,怎么被李玉琴三言两语顶撞得哑口无言,怎么被乔明远那个窝囊废护着他媳妇,最后怎么连自行车都没要到,灰溜溜步行三个小时摸黑回来的事,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地说了一遍。 秦晓涵听得是目瞪口呆,一颗心像是被人用钝刀子一刀刀割着,直往下沉,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没指望了! 她和李国强之前还满心指望着公公婆婆能出马,凭着他们二老的“威严”,把李玉琴那个贱人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乖乖把钱和东西都吐出来呢! 结果呢? 老两口亲自出马,非但没占到半点便宜,反而被李玉琴那个以前闷声不吭的受气包给怼得哑口无言,碰了一鼻子灰,狼狈不堪地回来了! 这……这李玉琴,还是以前那个任打任骂,连个大气都不敢喘,见了他们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的李玉琴吗?! 秦晓涵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像是被无数只蜜蜂蛰了一样,脸上勉强维持的笑容也快要挂不住了,嘴角抽搐着。 她讷讷地开口,声音干涩,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困惑和绝望:“妈……大姐她……她以前不这样的啊……” “她怎么突然之间,就跟……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这简直跟中邪了一样!邪门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连亲爹亲妈的话都不听了呢?还敢这么对你们!” 秦晓涵这话,与其说是问刘翠花,不如说是她在极度失望和不解之下,脱口而出的自言自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和猜测。 刘翠花正骂得口干舌燥,嗓子眼儿直冒烟,听见秦晓涵这句无心之言“中邪”,突然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天灵盖,骂声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浑浊的三角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中邪……”她咂摸着这两个字,眉头越皱越紧,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第20章 谅你小子也没那个胆子! 对啊! 可不是中邪了嘛!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好端端的一个人,一个从小被她拿捏得死死的窝囊废,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变得六亲不认,还敢跟她这个当亲妈的拍桌子瞪眼、要死要活了? 肯定是撞客了!被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给迷了心窍了!附了身了! 刘翠花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之前李玉琴那些所有反常的、让她无法理解的举动,在她这里瞬间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合理解释”。 她一拍大腿,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神里闪过一丝病态的兴奋和狠厉的光。 “哎呀!晓涵!你还别说!你这话可真是提醒我了!” 刘翠花猛地提高了声调,脸上露出了几分恍然大悟又带着几分狰狞的表情。 “我看玉琴那个死丫头,那个小贱人!她八成是真的中邪了!被脏东西缠上了!”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刘翠花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得赶紧去找个厉害的大神给她跳跳,好好驱驱邪!把那作祟的脏东西给驱出去!看她还敢不敢再跟我横!” 秦晓涵赶紧在一旁添柴加火,声音里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妈!您可算是想到点子上了!大姐她肯定是中邪了!不然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抽了抽鼻子,挤出几滴鳄鱼泪,继续唉声叹气。 “就说今天吧,国强辛辛苦苦挣的那点工资,她一句话就卷走了五百块啊!” “这还不算完呢!以后每个月,还要国强一半的工资!妈,您说说,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秦晓涵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声音哽咽。 “我们家国强就指望那点死工资养家糊口,孩子还那么小,正是花钱的时候!” “本来……本来我还指望着国强能有点出息,以后有机会去外面镀镀金,回来也能当个不大不小的领导,您二老脸上不也跟着有光彩嘛!” 她偷偷从指缝里观察着刘翠花的脸色,见婆婆的怒火越来越盛,心里暗喜,嘴上却更苦了。 “可现在呢?别说出去长见识了,我们一家老小的嘴都快糊不上了!这……这可怎么活啊!” 秦晓涵这一番夹枪带棒、哭天抹泪的拱火,果然让刘翠花的火气“蹭蹭蹭”地往头顶上冒。 “这个挨千刀的李玉琴!” 刘翠花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拍在门框上,“她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啊!” “她想让国强没活路,也得问问我刘翠花答不答应!” “我明天就去城里!我就不信这个邪!我非得把她从老鼠洞里揪出来不可!让她知道知道老娘的厉害!” 她双眼赤红,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跟李玉琴拼命的架势。 里屋门帘一挑,李大壮披着件破旧的棉袄,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 他打了个哈欠,声音沙哑地劝道:“老婆子,你消停点儿吧。” “她要是诚心想要躲着我们,你上哪儿找她去?” 刘翠花一听这话,更来气了,叉着腰,脖子一梗。 “我就不信她们能躲在耗子洞里一辈子不出来!” “只要她们还在林城地面上喘气,我就有法子把她们给挖出来!” 秦晓涵见状,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凑到刘翠花身边。 “妈说的是!妈您是什么人啊!您一出马,那指定一个顶俩!大姐她再怎么能耐,也翻不出您的手掌心!” 刘翠花斜了她一眼,昨晚没睡好,一肚子的邪火正没处撒呢。 “行了行了!你少在这儿给我灌迷魂汤!” “你要是真有那本事,就好好管教管教你男人,别让他被他那个好姐姐拿捏得死死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她越说越气,指着秦晓涵的鼻子就骂开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家里待着,吃国强的,喝国强的,屁用没有!一分钱不往家里拿,还总是去补贴娘家!” “你要是没事儿,就赶紧给我滚回去!看着你就来气!” 刘翠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秦晓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满。 她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唯唯诺诺地应道:“哎,是,妈,我……我这就回去看孩子。” 说完,她低着头,灰溜溜地挪出了院子,心里却把刘翠花和李玉琴骂了个狗血淋头。 李国强捏着那叠钱,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疼,磨磨蹭蹭地又回了学校。 他走到李玉琴跟前,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艰涩地开口:“大……大姐……” 他把那五百块钱递过去,手还有些发抖,“这是……这是五百块,您……您点点。” 李玉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接过钱,在手里不轻不重地掂了掂。 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哟,五百块钱,李老师说给就给了?” “看来你家里也不是揭不开锅嘛,还是有几个活钱儿的。” “既然这么痛快,那之前让你还钱的时候,怎么就跟剜你的心头肉似的,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呢?”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根细针,扎得李国强脸上火辣辣的。 李国强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连忙解释道:“大姐,您……您误会了。” “这钱……这钱是我昨天特地托人借的,东拼西凑才凑了这么点儿。” “这不是……借到钱回家天都黑透了嘛,想着今天一早就给您送过来。” “我哪儿知道……哪儿知道您就直接来学校了呢。” 这可是他在路上想好的说辞呢! 李国强极力想让自己显得真诚,可那闪烁的眼神和不自然的笑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心虚。 李玉琴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始点钱,一张,两张……动作从容不迫。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她冷笑一声,“李国强,你就算把天说出个窟窿来,也改变不了你昨天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却还得我亲自上门来‘请’的事实。” “做人呐,最要紧的就是言而有信,你懂不懂?” 李国强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玉琴点清了钱,随手揣进兜里,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这五百块,我收下了。” “还有,咱们可说好了,从这个月开始,你每个月的工资,一半,必须准时送到我手上。” 她往前逼近一步,盯着李国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警告道:“我这个人耐心有限,可不希望为了这点钱,第三次再跑到你们学校来,让你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再‘风光’一次。” 李国强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连连点头哈腰,像小鸡啄米似的。 “是,是!大姐!我知道了!我一定!一定准时!您放心!” 他现在对这个大姐是彻底怕了,哪还敢有半句废话。 李玉琴这才收回目光,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年级主任办公室的方向。 张主任正好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李玉琴,便停住了脚步。 李玉琴脸上露出一抹真诚的微笑,客气地说道:“张主任,今天又给您添麻烦了,多谢您替我主持公道。” 张主任摆了摆手,神色温和:“李同志客气了,我也是按章程办事,李老师能认识到错误,及时弥补就好。” 李玉琴微微颔首,道了声谢,然后挺直了腰杆,在一众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学校大门。 只留下李国强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双拳紧握,眼中充满了屈辱和怨毒。 李玉琴前脚刚走,张主任的脸就“唰”地一下拉了下来,比锅底还黑。 他猛地一回头,像头被惹怒的狮子,冲着还愣在原地的李国强厉声喝道:“李国强!” 李国强一个激灵,刚刚因为李玉琴离开而略微放松下去的神经,瞬间又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他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向张主任,声音都有些发颤:“主……主任……” “你小子可以啊!出息了啊!”张主任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指着他的鼻子就骂,“真当我的话是耳旁风,是放屁是不是?” “前天当着我的面,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就想给我来个阳奉阴违,啊?” “要不是你大姐今天又找上门来,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糊弄过去了?” 张主任越说火气越大,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国强脸上了。 “要是这事儿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张红军说话没人听了呢!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学校的纪律还要不要了?” 李国强一张脸憋得通红,像是煮熟的虾子,额角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爆了出来,突突地跳个不停。 他嗫嚅着,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充满了委屈和不甘:“主任,没……没有的事儿……我哪敢啊……我这不是……这不是昨天才借到钱嘛……” “哼!”张主任重重地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辩解,“谅你小子也没那个胆子!” 他厌恶地摆了摆手:“赶紧滚回去上你的课去!别在这儿杵着碍我的眼!” 李国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似的,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那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第21章 往后啊,不会了 而李玉琴这边,出了学校大门,却没有立刻回家。 她脚步一转,径直朝着镇上的邮局方向走去。 重生一回,她有太多事情要做,太多遗憾要弥补。 大女儿乔锦锦,是她心头最深的痛之一。 她从口袋里摸出纸笔,趴在邮局的柜台上,一笔一划,认真地给远在部队随军的乔锦锦写了一封信,让她近期有空就回来一趟。 寄完信,李玉琴只觉得心头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悄然落了地,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她迈着轻快的脚步,哼着不成调儿的小曲儿,心情愉悦地往家里走去。 此刻,老屋子里。 乔明远见院子里有些零散的柴火和落叶,闲着也是闲着,便拿起角落里的那把旧扫帚,慢悠悠地打扫起来。 他干活向来仔细,不一会儿,院子就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 隔壁的王大婶端着个空碗,正准备去井边打水,一眼就瞧见了他高大的身影。 “哎哟!明远?”王大婶有些诧异地扬高了声音,“你们这是……回来了?” 她快走几步,凑到两家共用的那道半人高的篱笆墙边,探头探脑地往院里瞅了瞅,然后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这是不打算回城里了?要搬回来长住啊?” 王大婶想起昨天刘翠花那副气势汹汹、仿佛要吃人的模样,再一联想到是自己多嘴,告诉了刘翠花他们一家在城里的新地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股浓浓的自责和不安涌了上来。 她脸上露出几分愧疚,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明远啊,你跟婶子说实话,是不是……是不是你那个丈母娘,又上城里去找你们了?” “她……她是不是又逼着玉琴,把城里那套好好的房子,让给你那个不成器的小舅子李国勇结婚用了?” “所以你们才……才实在没办法,不得不搬回这老屋来住了?” 王大婶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懊恼地一拍大腿,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哎呀!这可怎么好!都怪我!都怪我这张破嘴!要不是我多那一句嘴,你们哪至于受这份罪啊!” 乔明远见她急得快掉眼泪了,连忙放下扫帚,摆了摆手,憨厚地笑了笑:“王大婶,您快别这么说,您误会了,没有的事儿。” “我们就是趁着这几天有空,回来看看老屋子,顺便收拾收拾,过两天……可能还要回城里去的。” “啊?”王大婶一听这话,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大半,长长地舒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可吓死我了!” 她缓过神来,又忍不住好奇地追问:“那……那你那个厉害的丈母娘,还有你那些个小舅子,昨天没来找你们闹腾啊?” 乔明远挠了挠头,依旧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实话实说道:“来是来了。” 顿了顿,他看着王大婶,咧嘴一笑,补充道:“不过嘛,房子他们可没要到。” “啥玩意儿?!”王大婶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满脸的不可思议,“没……没要到?” 她往前凑了凑,声音都拔高了八度:“这怎么可能呢!就玉琴那软柿子一样的性子,她爸妈说个东,她敢往西挪一步?以前不都是她爸妈说啥就是啥,让她把心肝掏出来给她那三个宝贝弟弟,她都得咬着牙乐呵呵地照办吗?这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乔明远想起自家媳妇儿这两天那雷厉风行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就往上翘,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 他语气肯定地说道:“王大婶,玉琴她……跟以前不一样了,她是真的变了。” “她亲口说了,以后这个家里的东西,一针一线,都是我们两口子的,谁也别想再从她手里抠走一分一毫,去填补娘家那几个无底洞了。” 王大婶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那表情,活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她指着乔明远,又指了指自家屋子的方向,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明远,你说的……是真的假的?玉琴她……她真能狠下这个心?” 王大婶被乔明远的话震得一愣一愣的,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儿来,心里头却翻江倒海,琢磨着这李玉琴莫不是真转了性子? 乔明远看着王大婶那副惊疑不定的模样,只是憨厚地笑了笑,也没再多解释。 有些事情,说再多,不如亲眼见了来得实在。 他相信,往后大家伙儿有的是机会,亲眼看看他家玉琴的改变。 而李玉琴这边,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一路“嘎吱嘎吱”地从林城高中往回赶。 想到家里空荡荡的,连口热水都未必有,更别提吃的了。 她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于是,到了镇上,她特地拐了个弯,去了供销社旁边的国营卤菜店。 这年头的卤菜店,可不像后世那样琳琅满目,花样繁多。 柜台里摆着的,大多是些卤猪头肉、猪耳朵、猪下水之类的,油汪汪的,看着倒也实诚。 李玉琴要了半斤卤猪头肉,又称了二两猪耳朵,还顺手买了四个白面馒头。 中午就先这么对付一口,下午还得赶紧回城里去,老屋这边,可不是久留之地。 付钱的时候,她眼角余光扫过那些卤肉,心里却微微一动。 这些卤菜,怎么就没点后世那些年轻人爱吃的鸭脖、鸭翅、鸭肠、鸭胗呢? 她记得上辈子,这些东西可是夜市摊上的抢手货,利润也相当可观。 要是能把这些东西做出来,在这镇上试试水…… 李玉琴越想,眼睛越亮。 这年头,养殖场里的鸡鸭下水,多半是没什么人要的,价格肯定便宜。 如果能低价收一些回来,自己琢磨出好吃的卤料配方,做出来卖,说不定真能闯出一条新路子。 要是市场反应好,完全可以跟养殖场达成长期合作,这可比单纯指望乔明远那点死工资和补贴强多了! 她心里盘算着,一个初步的计划已然成型,连带着对未来的日子,也多了几分热切的期盼。 揣着这点心思,李玉琴脚下蹬车也更有劲了。 拐过几个弯,熟悉的破旧小院遥遥在望。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她心里一暖,知道是乔明远。 推着自行车进了院门,果然看见乔明远正和隔壁的王大哥,也就是王大婶的男人王富贵,蹲在墙根下,就着几缕稀疏的阳光唠嗑呢。 “明远!”李玉琴喊了一声。 乔明远一听见她的声音,眼睛“唰”地就亮了,立马从地上站起来,也顾不上跟王富贵说什么了,大步就迎了上来。 “回来了?”他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伸手就要去接自行车。 李玉琴把车把一歪,躲开了他的手,将挂在车把上的网兜递给他,里面是刚买的卤菜和馒头。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起来干啥呀?脚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又想折腾了?” 乔明远接过东西,咧着嘴,也不说话,就那么嘿嘿地看着她笑,眼睛里像盛满了星星。 王富贵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土,笑呵呵地开口了:“玉琴回来了啊。” “哎,我说,以前明远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少,还不觉得。现在你们两口子一起回来,我瞅着啊,你们这感情可真是不赖!” 王富贵是个实在人,说话也直。 他咂了咂嘴,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继续说道:“不怕你笑话,玉琴,早些年明远可跟我念叨过来着。” “他说啊,当初跟你们家相亲的时候,他可是一眼就相中你了!” “噗——”李玉琴刚想说点什么,被这话呛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猛地扭头看向乔明远。 只见这个快四十岁的男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跟煮熟的虾子似的,连耳根都烧得慌。 “咳!咳咳!”乔明远窘迫地干咳两声,粗声粗气地打断王富贵:“王哥!这都……这都几十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提它干啥!再说了,我这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说这些,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王富贵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乔明远道:“你瞧瞧,还不好意思了!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喜欢自个儿媳妇,天经地义!” 笑完了,王富贵又看向李玉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多了几分认真:“玉琴啊,刚才明远跟我说了,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想明白了。” “这就对了!你们两口子好好过日子,劲儿往一处使,比啥都强。” “可千万别再跟你以前似的,啥好东西都紧着你娘家那几个弟弟了。不是我当邻居的说嘴,我早就觉得你那几个弟弟,一个个的,都不是啥省油的灯,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玉琴听着王富贵这番实在话,心里也有些感触。 是啊,上辈子她就是太糊涂,太软弱,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对着王富贵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释然和坚定:“王大哥,你放心吧,以前是我拎不清,犯糊涂。” “往后啊,不会了。我们两口子,会好好过日子的。” 第22章 明远,你尝尝 王富贵欣慰地点点头:“这就好,这就好啊!” 跟王富贵又寒暄了几句,李玉琴便招呼乔明远进屋。 堂屋里,光线有些昏暗,带着老房子特有的陈旧气息。 李玉琴把网兜里的卤菜和馒头拿出来,放在那张瘸了一条腿,用砖头垫着的旧八仙桌上。 她一边解开装着卤菜的油纸包,一边对跟进来的乔明远说道:“今天在学校,我让李国强那小子把钱吐出来了。” 她把在林城高中办公室里,怎么利用张主任逼迫李国强,让他回家拿钱还了,剩下的让他从工资里按月还的事情,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 乔明远默默地听着,高大的身影站在那儿,像一座沉默的山。 等李玉琴说完了,他才沉声开口:“你这么一闹,逼着李国强拿了钱,你爸妈那边……我估摸着,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眉头微微蹙起,带着几分担忧:“他们要是知道我们回了老屋,怕是今天下午,甚至待会儿就得找上门来。” 李玉琴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来?来正好!” 随即,她眼珠一转,又说道:“不过,我们也不必非等着他们来。” “所以啊,咱们赶紧把这点东西吃了,吃完就回城里去。” “让他们扑个空!也让他们知道知道,我李玉琴现在可不是他们想拿捏就能拿捏的软柿子了!” 乔明远听着李玉琴这番话,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你这纯粹就是遛着他们玩儿呢!” 他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点李玉琴,语气里带着几分好笑,又带着几分惊奇。 “玉琴啊,你现在,可真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乔明远放下筷子,看着自家媳妇,眼神里有光。 李玉琴夹了一块油汪汪的猪头肉放进嘴里,细细嚼了,才慢悠悠地开口:“那是因为,我知道了什么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目光落在乔明远身上,温柔而坚定。 “以前是我傻,分不清好赖人。” 乔明远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 李玉琴话锋一转,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明远,我还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啥事儿?你说。”乔明远立马坐直了身子。 “我今天在镇上买卤菜的时候,瞧着那些卤菜什么的种类不多,就动了个心思。” 李玉琴把她想做卤鸭货,在镇上试试水,如果行就跟养殖场合作的想法,仔仔细细地跟乔明远说了一遍。 “我想着,咱们不能光指望你那点抚恤金和死工资过日子,总得想个法子多挣点。” 乔明远听着,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玉琴,都怪我。” “如果不是我在部队受了伤,退了下来,你现在……你现在也不用这么操心劳累地想这些了。”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责和心疼。 李玉琴一听这话,心里又暖又酸。 她放下筷子,伸手覆上乔明远放在桌上的大手,那手掌粗糙,布满老茧。 “明远,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她语气带着一丝嗔怪:“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难道还能指望一个人付出,另一个人就心安理得地受着?” “再说了,谁说我辛苦了?我觉得挺好,能为咱们这个家,为咱们的孩子多盘算盘算,我心里踏实!” 乔明远反手握住她的手,紧了紧,黝黑的脸膛上满是动容。 “玉琴,这些年,你操持这个家,里里外外二十多年,你也付出了很多很多。” “是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李玉琴听着这话,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眼眶,鼻子也跟着发酸。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以前……以前是我不懂事,糊涂!”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家里但凡有点什么好东西,我……我都先紧着我娘家那三个狼崽子了,委屈了你,也委屈了锦锦和鲤鲤……” 想到两个女儿上辈子的遭遇,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乔明远连忙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道:“过去了,玉琴,都过去了。” “以前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都过去了。” “只要咱们以后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往后,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李玉琴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到底还是没忍住,滚落了下来,滴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这顿午饭,虽然简单,两人却吃得格外香甜。 吃过饭,李玉琴麻利地收拾了东西。 两人跟隔壁的王富贵两口子打了声招呼,说是要回城里去了。 王富贵还热情地让他们下次回来再来家里坐坐。 到了城里,两人没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供销社。 李玉琴照着自己心里琢磨的卤料配方,买了好些香料,什么八角、桂皮、香叶、小茴香、花椒、干辣椒,装了满满一大包。 又去卖干货的柜台,称了些豆腐干、豆皮、海带结,还买了几块钱的干腐竹。 “先买这些素的,晚上我卤出来,咱们先尝尝味道怎么样。”李玉琴一边付钱一边对乔明远说。 乔明远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芒,心里也跟着充满了期待。 买齐了东西,两人这才骑着车,往城里的职工大院赶。 回到熟悉的红砖楼下,李玉琴刚把自行车支好,正准备拿钥匙锁车。 “哎,玉琴!李玉琴!” 一道尖细的女声从楼上传了下来。 李玉琴抬头一看,只见二楼楼道尽头的阳台上,一个穿着碎花的确良衬衫的胖大婶正扒着栏杆,探着半个身子朝她招手。 正是住在她家楼上的邻居,王爱华,大家都喊她王大婶。 这王大婶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也是出了名的爱打听、爱传话。 “王大婶,有事儿啊?”李玉琴扬声问道。 “哎哟我的老天爷!”王大婶一拍大腿,声音更大了,“你可算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家门口那叫一个热闹!” 李玉琴心里一动,估摸着是她爸妈昨晚走了之后又上门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锁好车,拎起装着调料和干货的网兜。 乔明远也从车上下来,站在她身边。 王大婶见他们不上去,急了,干脆“蹬蹬蹬”地从楼上跑了下来,几步就凑到了李玉琴跟前。 她压低了声音,脸上却是一副兴奋又夸张的表情:“玉琴啊,你是不知道!昨天傍晚,你爸妈都杀到你家门口来了!” “嗬!那家伙,又哭又闹又骂的,说你不孝顺,说你抢了他们的房子,还要把你那辆自行车给你二弟当彩礼!” 王大婶说得绘声绘色,唾沫星子横飞。 “你妈刘翠花,就坐在你家门口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的,说白养了你这么个闺女,是个白眼狼!” “你爸李大壮,杵在一边,黑着个脸,时不时也骂几句,说要把你抓回去家法伺候!” “也就是我,勇敢地站出来说了你没在家,也跟那些被他们欺骗了街坊邻居说了他们的丑恶嘴脸!” 她唾沫横飞地把昨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李玉琴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些场景,她上辈子可见得多了,早就麻木了。 王大婶见她没什么反应,还以为她吓傻了,继续道:“你妈当时还不信呢,非说你躲在屋里不出来,差点就要撞门了!” “哎哟,那场面,真是……啧啧啧!” 王大婶说完,才喘了口气,看着李玉琴:“我说玉琴啊,你这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摊上这么一家子吸血鬼爹妈和弟弟!” 李玉琴淡淡地笑了笑:“让王大婶看笑话了。” “谢了啊,王大婶,还特地下来告诉我这些。” 王大婶摆摆手:“谢啥呀谢,咱们邻里邻居的,这算啥!” 她凑近了些,又小声说道:“不过玉琴,我可跟你说,对付这种人,你就得硬气点!越软他们越来劲!” “你看你这次不给他们钱,不给他们房子,他们不就没辙了吗?” “就该这样!让他们知道知道,你也不是好欺负的!” 李玉琴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嘴角却微微勾起。 “王大婶,你放心。以后啊,我会更硬气的。” 王大婶听了李玉琴这话,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对付那些不要脸的,就不能给他们好脸色!” 她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上了楼。 李玉琴和乔明远相视一笑,这才提着东西上了楼,回到了自家那熟悉的小屋。 李玉琴放下手里的网兜,先去把窗户都打开透透气。 “明远,你歇会儿,我去把这些干货泡上。” 乔明远哪里肯歇,挽起袖子:“我来帮你,你说怎么弄。” 李玉琴心里暖烘烘的,也不跟他客气:“行,那你帮我把这些海带结和干腐竹用温水泡上,我去把土豆削了。” 小小的厨房里,夫妻俩一个洗菜,一个削皮,气氛温馨而融洽。 李玉琴将刚买的八角、桂皮、香叶、小茴香、花椒、干辣椒等香料一一摆开在灶台上,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上辈子吃过的那些深入人心的卤味配方。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专注,仿佛眼前不是简陋的厨房,而是决定未来的战场。 “先少放点,试试味道。”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小心翼翼地往锅里搭配着香料。 乔明远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虽然不懂这些门道,但他能感受到妻子的认真和投入。 很快,一股浓郁的香料味便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李玉琴先将泡发好的豆腐干、豆皮和海带结放进锅里,又切了几个土豆块一起炖煮。 小火慢炖,香气越来越霸道。 约莫半个多小时后,李玉琴揭开锅盖,用筷子戳了戳豆腐干,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她夹起一块,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尝了一口。 “嗯……”她咂咂嘴,“咸淡还可以,香料味也出来了,就是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又夹了一块递到乔明远嘴边:“明远,你尝尝,给我点意见。” 第23章 不怎么对外卖的 乔明远也不客气,张嘴接过来,细细地嚼了嚼。 他眉头微微蹙起,思索片刻,才开口道:“味道是不错,市面上那些卤菜摊子,大抵也就是这个味儿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玉琴,你要是想靠这个挣钱,就得做出点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来,得有自己的特色,才能把人招来。” 李玉琴闻言,眼睛一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说的对!大众的味道虽然稳妥,但不容易出头。” 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上辈子那些火遍大江南北的连锁卤味店,其中不乏以甜辣口味见长的。 “明远,我想到了!”她有些兴奋地说,“咱们下次试试加点冰糖进去,做成带点甜辣口儿的,甜味可以中和一下香料的冲劲儿,也能让口感更柔和一些,没准味道会更好!” 乔明远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模样,笑着点头:“好,都听你的,你想怎么试就怎么试。” 李玉琴见锅里卤菜还不少,便盛了一大碗出来。 “走,给楼下王大婶送点去,昨天晚上她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乔明远自然没有异议。 两人端着碗下了楼,敲响了王大婶家的门。 王大婶一开门,看见是李玉琴,又看见她手里那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卤菜,顿时喜笑颜开。 “哎哟,玉琴啊!你们这是……” “王大婶,我刚自己琢磨着卤了点素菜,味道还不知道怎么样,拿来给您尝尝鲜,顺便谢谢您刚才告诉我那些事儿。”李玉琴笑着说。 “哎呀,你这孩子,太客气了!快进来坐!”王大婶一边热情地招呼,一边接过碗,眼睛都笑眯了,“这闻着就香!我可得好好尝尝!” 她说着,转身就去厨房拿了个空碗,麻利地将卤菜倒了进去,又把李玉琴的碗冲洗干净递回来。 “玉琴啊,你这手艺可真不赖!看着就好吃!” 王大婶尝了一口,更是赞不绝口:“好吃!真好吃!比供销社卖的那些强多了!” 她拍着胸脯对李玉琴打包票:“玉琴,你放心!下次你不在家,要是你那爹妈再敢来闹事,我第一个不答应!我肯定帮你把他们给怼回去!” 李玉琴真心实意地道谢:“那可就太谢谢您了,王姐!” “客气啥!远亲不如近邻嘛!”王大婶笑呵呵地摆摆手。 接下来的两天,李玉琴几乎是铆足了劲儿,一头扎进了卤料的钻研中。 她把每一次香料的配比、熬煮的时间、火候的大小,都仔仔细细地记录在一个小本子上。 厨房里,几乎天天都飘着各种香料混合的奇特味道。 乔明远则成了她最忠实的“试吃员”。 有时候太咸,有时候太淡,有时候香料味太冲,有时候又觉得不够入味。 李玉琴也不气馁,一次次地调整,一次次地尝试。 乔明远看着她为了这个家忙里忙外,又是心疼又是骄傲。 终于,在第三天傍晚,李玉琴又卤出了一锅。 这一次,她看着锅里色泽红亮诱人的卤菜,闻着那股经过改良后,层次分明又带着一丝丝甜辣气息的香味,心里有了七八分把握。 她先夹了一块鸭胗递给乔明远:“明远,再尝尝这个!” 乔明远接过,放进嘴里。 只嚼了两下,他眼睛倏地一下就亮了! “唔!”他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对李玉琴竖大拇指。 那表情,活像饿了三天的狼崽子终于吃上了肉。 李玉琴看着他这副模样,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怎么样?这次可以了吧?” 乔明远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激动地抓住她的手:“玉琴!就是这个味儿!太好吃了!比我以前在外面国营饭店吃的都好吃!” “甜、辣、鲜、香,味道刚刚好,一点都不腻!” 这几天,李玉琴为了试味道,自己也没少吃卤菜,早已经吃得有些腻歪了。 此刻听到乔明远的肯定,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成了!” “这几天可把我给吃伤了,闻着这味儿都有点反胃了。”她苦笑着说。 乔明远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辛苦你了,媳妇儿。” 李玉琴摇摇头,眼底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辛苦!只要能成,这点算什么!” 配方一定下来,李玉琴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二天下午,她揣上了一些钱,跟乔明远说了一声,便独自一人去了城郊的养殖场。 这个年代,私人养殖场还不多,大多是集体或者国营的。 城郊这家,规模还算不小,主要是养鸡和养鸭。 李玉琴找到了养殖场的负责人,一个皮肤黝黑,看着挺实诚的中年男人。 “同志,你好,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李玉琴开门见山。 那负责人正忙着记录什么,闻言抬起头:“啥事儿啊?” 李玉琴清了清嗓子,说道:“是这样的,我想从你们这儿买点鸭脖子、鸭翅膀、鸭肠、鸭胗,还有鸭架子这些东西,不知道你们这儿卖不卖?” 负责人一听,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他上下打量了李玉琴一眼,有些不解地问:“你要这些玩意儿干啥?” “鸭肠、鸭胗这些下水,腥气重,一般人家都不太会弄,我们处理起来也麻烦,平时都是直接当垃圾扔了或者贱卖给喂猪的。” “至于鸭脖子、鸭翅膀、鸭架子,”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可都是跟着整只鸭子一起卖的,哪有拆开来单卖的道理?我们这儿可从来没这么卖过!” 李玉琴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犯了难。 她光想着上辈子那些卤味店里,鸭货都是分门别类卖得清清楚楚,却忘了这个年代的局限性。 上辈子,鸭子浑身是宝,鸭肉可以做板鸭、酱鸭、樟茶鸭,鸭油可以炼出来炒菜,鸭毛可以做羽绒服,剩下的骨架和内脏也能做成各种美味的小吃或者饲料。 可眼下是1986年,物资相对匮乏,人们的思想也还没那么活泛,更没有那么精细化的产业链。 养殖场能把整鸭卖出去就不错了,谁还会费那个劲儿去给你拆零碎? 负责人看着李玉琴一脸为难的样子,皱了皱眉,又问:“同志,你到底要这些没人要的下水干啥呀?量还不小。” 李玉琴定了定神,看着负责人诚恳的眼睛,决定实话实说:“大兄弟,不瞒你说,我想用这些东西,做点卤味小买卖,补贴补贴家用。” 负责人闻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李玉琴。 他沉吟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哎,你要是真想做这个买卖,我这儿不成,但有个地方兴许能行。” “我们这儿的鸭子,大部分都是送到城里国营副食店的。” “他们收了整鸭,自己会分割。像鸭胸肉、鸭腿那些好肉,都拆开来当精肉卖,价格高。” “剩下的鸭架子、鸭脖子、鸭头,还有那些下水,他们处理起来也嫌麻烦,有时候就内部消化,或者很便宜地处理掉。” “你要的量要是长期稳定,又不是那种天文数字,兴许可以直接从他们那儿订购。” 李玉琴一听,黯下去的眼神瞬间又燃起了光彩:“真的?那可太好了!” 负责人点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刷刷写下一串号码。 “这是城里和平路那家国营副食店采购科高建军高主任的办公室的地址,就是他负责来我们这儿收鸭子。他人还算好说话,你去试试,就说是我老张介绍的。” “不过人家是大单位,肯不肯单独卖给你这些‘边角料’,还得看你自己怎么说。” 李玉琴接过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像是接过了千斤重的希望,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她对着负责人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哽咽:“老大哥,真是太谢谢您了!您这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负责人摆摆手,憨厚地笑了:“客气啥,都是混口饭吃,能帮就帮一把。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李玉琴揣着那张宝贵的纸条,一颗心怦怦直跳,马不停蹄地赶回城里。 顺着纸上写的地址,她找到了和平路副食店二楼采购科办公室。 在采购科办公室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角,这才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沉稳的男声从里面传来。 李玉琴推开门,看见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正伏案工作。 “您好,请问是高建军高主任吗?”李玉琴礼貌地问。 男人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我是,你有什么事?”张老哥介绍过来的,我叫李玉琴。我想跟您打听一下,能不能从咱们店里采购一批鸭下水和鸭架子之类的东西。” 高建军一听是养殖场老张介绍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但表情依旧平淡。 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往后靠了靠,打量着李玉琴:“哦?老张介绍的?你要那些东西干什么?那可都是些没人要的边角料。” “我们店里这些东西,一般都是职工内部处理,或者直接当损耗了,量也不多,不怎么对外卖的。”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 李玉琴心里一紧,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挤出一个诚恳的笑容:“高主任,不瞒您说,我就是想用这些鸭杂碎做点卤味,摆个小摊,赚点辛苦钱。” “您也知道,现在日子不好过。我爱人,他……他以前是部队的,前阵子因伤退役了,身体也不太好,家里就指望我能多想法子挣点。” 说到乔明远,李玉琴的眼圈微微泛红,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第24章 真是贴心的小棉袄 高建军听到“部队”、“因伤退役”这几个字眼,眼神蓦地一变,原本疏离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不少。 他坐直了身体,语气也多了几分热络:“哦?你爱人是退伍军人?哪个部队的?” 李玉琴说了乔明远以前的部队番号。 高建军一拍大腿:“哎呀!那可是英雄部队啊!没想到大妹子你是军属!” “实不相瞒,我也是部队出来的!转业到地方好几年了。”他指了指自己,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这突如其来的“战友情”让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高建军沉吟片刻,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大妹子,既然你是军属,又确实有困难,这个忙,我能帮尽量帮。” “你要是真打算做卤味小买卖,我们店里积压的这些鸭下水、鸭架子,我可以做主,打包处理给你。” “价格嘛,肯定比外面那些零散卖的便宜不少,算是我们单位支持军属了。” 李玉琴听得眼睛都亮了,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高主任,这……这可真是太感谢您了!” 高建军摆摆手,话锋一转,表情严肃起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些东西,你要就得长期要,不能今天说要个百十斤,明天又说不要了。我们这也是国营单位,得有计划。” “你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可不行。” 李玉琴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心里开始快速盘算起来。 长期供应,这意味着她必须保证自己的卤味能卖得出去,不然这些货砸在手里,可就亏大了。 这是一份不小的压力,也是一个巨大的风险。 但转念一想,自己重活一世,不就是为了改变命运,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吗? 她对自己的卤味配方有信心,对乔明远的判断也有信心! 机遇就在眼前,不搏一把怎么行! 李玉琴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高主任,您放心!我既然下定决心做这个买卖,就一定会认真做下去!” “我愿意跟咱们店里签合同,长期要货!” 高建军赞赏地点点头:“好!有魄力!不愧是军人的家属!” 他当即找来一份简易的供货协议,双方商定了大致的供货量和价格后,李玉琴郑重地签下了一年的采购合同。 签完合同,高建军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 “大妹子,你放心,以后鸭胗、鸭肠、鸭脆肠这些,我们这边会让人提前给你们初步清洗干净,你过来拉货也方便。”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清洗这些下水是最费时费力的活儿,能省去这一步,李玉琴能省下太多功夫了。 李玉琴激动得眼眶又是一热,连声道谢:“高主任,您这……您这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才好!”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不,是雪中送了个大火炉啊! 高建军摆摆手,正色道:“应该的。退役军人为国家做了贡献,值得我们尊重。军人家属在后方默默付出,更是不容易。” “希望你的小买卖能红红火火,日子越过越好!” 李玉琴心里暖流涌动,用力点头:“谢谢高主任!等我这卤味做出来了,第一锅一定给您送过来尝尝鲜!” 高建军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行啊!那我可就等着了!味道要是真好,我帮你介绍顾客!” 李玉琴揣着那份沉甸甸的合同,脚步轻快地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见乔明远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本书,眉头却微微蹙着,显然是在担心她。 “明远,我回来了!”李玉琴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乔明远“霍”地一下站起来,因为起得急,牵动了腿伤,但他浑不在意,几步迎上来:“怎么样了?事情办得顺利吗?” 李玉琴眉飞色舞,把跟高建军谈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高主任真是个好人!不仅答应长期供货,价格优惠,还说会让人提前帮咱们把那些下水初步清洗干净!” 乔明远听着,脸上的担忧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喜和欣慰:“那可真是太好了!省了你多少事儿!” 他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不过,玉琴,听你这么说,那些鸡鸭的边角料,一次就得弄回来不少吧?动辄一百多斤,你一个人怎么搬得动?” “到时候我去搬!”乔明远斩钉截铁地说,语气不容置疑。 李玉琴一听这话,心头一暖,却立刻摇头:“那不行!” 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的腿伤还没好利索呢!医生说了要好好养着,可不能再使力了,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乔明远还想坚持:“我没事的,这点力气活……” “你可别小看我!”李玉琴打断他,扬了扬下巴,带着几分自豪,“从小到大,我什么重活没做过?一百多斤,我一次搬不动,我还能分两次;两次搬不动,我分三次,总能弄回来的!” 她伸手轻轻按住乔明远的肩膀,眼神认真:“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伤养好,健健康康的,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乔明远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感受着她话语里的关切,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涨满了似的,暖烘烘的。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没再争辩,心里却暗暗下定了决心:这辈子,一定要对玉琴好,对她更好,把她捧在手心里疼。 解决了货源的大问题,李玉琴浑身都是劲儿。 她片刻也不耽搁,又风风火火地去了供销社。 她仔细挑选,买了好几个能装几十斤卤菜的大号搪瓷桶,又买了一杆精准的秤,还有一沓用来分装卤味的厚实铁盘和干净的油纸。 放下这些家伙什,李玉琴又马不停蹄地去菜市场,采购了一些土豆、海带、藕片、干豆腐皮之类的素菜,这些都是卤菜摊上常见的,但是胜在价格便宜,而且利润也不低。 乔明远看着她忙前忙后,像只不知疲倦的小蜜蜂,心疼不已,却也知道劝不住她。 他自己也琢磨着能帮上点什么。 他拄着拐杖,在楼下跟几个相熟的邻居打听了一圈,然后去了附近一家木料场。 好说歹说,从人家那里弄回来一些废弃的木板材。 他又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了四个大小合适的万向轮。 工具是现成的,家里修修补补少不了。 于是,就在楼下那片空地上,乔明远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 李玉琴从菜市场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乔明远正满头大汗地钉着一个半成品。 那是一个小巧的木头架子,底下看样子是要做成柜子,上面则是一块平整的板子。 “明远,你这是在做什么?”李玉琴放下菜篮子,好奇地问。 乔明远擦了把汗,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我看你以后出摊东西多,给你做个小推车,底下做成柜子能放些零碎,上面摆东西也方便。” “我量了尺寸,平时不用的时候,就缩在楼下自行车棚里,也不占地方。” 李玉琴看着那初具雏形的小推车,又看看乔明远额上的汗珠和他那条不大利索的腿,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默默地为她付出。 到了下午,乔鲤鲤放学回来了。 小丫头一进家门,小鼻子就使劲嗅了嗅。 “好香啊!妈妈,你是不是给我买卤菜了?”她欢快地问道,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这两天李玉琴试做卤菜,家里总是飘着一股子香味,可把小馋猫给馋坏了。 李玉琴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把她拉到身边:“妈妈没买卤菜,妈妈是打算自己做卤菜,然后去摆个小摊卖。” 乔鲤鲤一听,眼睛瞪得更大了,随即小脸蛋上就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真的吗?那太好了!” 她兴奋地一拍小手:“以后我就可以跟我的同学炫耀了!我妈妈做的卤菜可好吃了!” 李玉琴本来还有些担心,怕女儿觉得她去摆摊做小生意会丢人。 毕竟这个年代,个体户还没那么受人待见,总有些人觉得不是正经营生。 没想到乔鲤鲤非但不觉得丢人,反而觉得是可以炫耀的事情。 她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又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她柔声问道:“鲤鲤,你不会觉得妈妈去摆摊很丢人吗?” 乔鲤鲤奇怪地看着她,小脑袋一歪:“为什么会丢人啊?” “妈妈是靠自己的本事赚钱,又不是偷的抢的,有什么可丢人的?”小丫头理直气壮地说,语气里满是骄傲。 李玉琴看着乔鲤鲤,心里一阵发酸。 她怎么能不疼这个女儿呢? 上辈子,她就是太信了那帮白眼狼弟弟的话,结果让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从此生死未卜。 想到这里,李玉琴只觉得胸口像被刀子剜了一样难受。 她猛地把乔鲤鲤搂进怀里,把下巴抵在小姑娘柔软的头顶上,声音低低地:“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这辈子谁也别想伤害你。” 乔鲤鲤愣了一下,小手回抱住李玉琴,还拍了拍她后背,一本正经地说:“我也会保护妈妈!” “等我长大了,我力气可大了,我要跟爸爸和姐夫一样去当兵,谁敢欺负咱们家,我就跟他拼命!”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小脸蛋都鼓起来了。 李玉琴一下又哭又笑,只觉得这丫头真是贴心的小棉袄。 她用鼻尖蹭了蹭女儿的额头,“傻丫头,有你这句话,妈妈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