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
那位妆容精致的主播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语气自信得仿佛在陈述宇宙真理。
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公关稿，将卫织的心血巧思与她们公司那套O洲流行时尚理论强行捆绑。
视频外。
被炸出来的微信群里，消息滚动的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
意见也迅速分成了几派，吵得不可开交。
有些是当时去旁听过劳动仲裁庭审的，亲眼见过前公司的咄咄逼人，此刻态度异常坚定：
「纯粹是看卫织老师现在有点名气了，就来硬蹭！当初还用那点破化妆品抵赔偿金！」
「就是！先说的分手，现在看人家过得好了又来死缠烂打，渣公司实锤！」
另一些则持观望甚至怀疑态度，言论相对刺眼：
「无风不起浪吧？人家这么大个品牌，至于坑你一个小化妆师？」
「她确实是从那公司出来的啊，说灵感来源受公司影响，也…不算完全没道理吧？」
但更多的人，似乎并不太关心这背后的是非曲直，他们的焦点异常直接：
「别吵了！我就问一句，明天的主题活动还办不办？！我票都买好了！」
「同问！还能不能办？给个准话啊！」
「要是办不了，能不能退票？我好不容易抢到的……」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群主，询问退票流程了。
看着微信群里这闹哄哄、几乎要失控的场面。
凌零零举着手机，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一时不知该先反驳哪一条。
她最初气得脸颊涨红，呼吸都急促起来，恨不得冲进屏幕里跟那个主播当面对质。
但渐渐地，那阵血气上涌的愤怒过去了。
凌零零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甚至盯着那飞速滚动的、关注点各异的留言，陷入了沉思。
她意识到，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群体的情绪像一条河，只能疏导，不能硬堵。
“零零，怎么办？”
卫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无助。
她似乎已经有些习惯于在遇到风浪时，第一时间向身边这个总是能想出办法的朋友求助了。
凌零零没有立刻回答。
她放下手机，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卫织，问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卫织，你看着我。我们先不管别人。我问你，假如，我是说假如，明天因为这件事，一个人也不来了，”
“活动现场只有我在这，举着手机给你拍个记录视频，你还愿意、还愿意心无旁骛地完成这次化妆吗？”
卫织彻底楞住了，微微张着嘴，似乎完全没想到凌零零会在这个当口问她这样一个问题。
她下意识地避开了凌零零的视线，有些无措的目光茫然地移动。
先是落在手边那本画满了灵感和备注的素描本上，接着是那几支用得短短的彩铅。
最终，视线缓缓下垂，定格在了桌脚边那个她走到哪儿都带着的、贴着一张可爱卡通贴纸的银色化妆箱上。
那张卡通贴纸凑近了看，原来也是一个笑眯眯、眼神亮晶晶的可爱娃娃。
仿佛从那笑容里汲取了某种力量。
卫织再次抬起头时，眼中的慌乱褪去了不少。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却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愿意的。零零，即使明天一个人也不来，我也会来，我也会像之前每一次一样，把它做完。”
“那好！”凌零零猛地一拍大腿，像是得到了最关键的承诺。
“你明天准时来！薪水我……”
她下意识地就要重演上一次的操作，准备承诺支付薪水。
话还没说完，就被卫织轻轻地、却异常果断地打断了。
“零零，我知道的。”
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了然，也有些释然。
“第一次活动，你是为了不让我白忙一场，自己掏钱付了我薪水。”
“那这次…这次就当我用自己的劳力，给自己投资吧。我不需要薪水。”
凌零零眼眶猝不及防地就有些发热。
她赶紧低下头，胡乱地摸着鼻子掩饰情绪，又猛地转了个身，把目光投向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她们对话的朱策。
“朱店长！”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利落劲儿。
“那个…我们还是想做好明天主题活动正常举行的准备！万一还有人来的，对吧？”
“所以，原计划里答应大家的，每人一份的咖啡和蛋糕的费用，我还是先预付给你……”
她一边说一边就去掏手机要转账。
朱策原本只是靠在操作台边。
听到这里，整个人突然双手环胸，散发出一种懒洋洋的、仿佛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感觉。
这种莫名熟悉的调调让凌零零动作一顿。
只见他摆了摆手，连站姿都没变一下。
“既然卫老师都能用自己的劳力投资自己了......”
“比起这地方每个月雷打不动的租金来，我好像也不差再亏这么点儿咖啡和蛋糕了。就当…我也投资了。”
凌零零：“......”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行吧，吴大志，他们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我也就当给你省钱了。
得到卫织和朱策的支持后。
凌零零心里顿时有了底，心里的憋闷也散了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得飞快，立刻在那个已经炸过一轮的微信群里发布了公告。
言简意赅地表明：理解大家的疑虑，如需退票，现在即可操作，款项将第一时间原路返回。
消息刚发出去那会儿。
群里安静了几分钟，仿佛所有人都在屏幕那头掂量着。
然后，叮叮几声，退票申请的提示音还是响了起来。
不多，但格外刺耳。
凌零零屏着呼吸，眼睛紧盯着屏幕，看到一条就立刻处理一条。
手指麻利地操作着退款流程，确保钱款瞬间到账，绝不拖泥带水。
她心里默念：强扭的瓜不甜，相信的自然会留下。
约莫三个小时后。
朱策整理完新到的咖啡豆，拍了拍手上的粉尘。
拿起桌上一张写满了预约信息的表格，用笔帽点了点，抬头问：“现在统共几个人退票了？”
他准备把最终参加主题活动的人数更新一下。
凌零零飞快地瞄了一眼手机上的统计记录，又看了眼不远处正心无旁骛、对着灯光仔细重新绘制妆容细节底稿的卫织，下意识地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打扰到她。
“还是只有最开始那几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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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新的了。不过......”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少带着点未落定的忐忑。
“我设定退票的最终截止时间，是主题活动正式开始前一个小时。
“所以，最终结果，还是要等明天见分晓。”
......
第二天，阳光透过创意园区光秃秃的树枝，懒洋洋地洒在红砖路上。
周末的园区比工作日更显空旷寂静。
唯有“XX咖啡工作室”里，透出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隐隐躁动的期待感。
不出所料，在主题活动开始前的一个小时里。
微信退票的提示音又“叮叮”响了几声，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申请了退款。
凌零零一边麻利地操作着退款，一边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但当她抬起头，看到咖啡馆里已经三三两两坐下的身影时，那点小失落瞬间就被冲散了
——最终真正来参加的人数，竟然还是稳稳地超出了她们的预期。
这些人轻声交谈着，目光不时好奇地投向已布置好的展示区。
他们给这座原本在周末冷冷清清的咖啡馆，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人气。
操作台后，朱策一个人守着那台庞大的咖啡机，手法流畅却肉眼可见地忙碌。
因为没想到来的人这么多，所以他就没请临时工，最终只能自己扛下了所有。
磨豆、压粉、萃取、打奶泡……
朱策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在有限的空间里精准地移动，空气中弥漫着愈发浓郁的咖啡醇香。
“看你的了，”
凌零零趁着间隙，走到已准备好工具、正静静坐在一旁的卫织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鼓励和信任。
“别紧张，就按照我们昨天商量好的步骤来。”
卫织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站起身，从容地走到展厅中央那个作为今天“模特”的娃娃旁。
这个娃娃脸上，还是卫织在这家咖啡馆时第一次化的妆容。
“好的妆容，始于彻底的清洁。所以，我们今天的第一步，是卸妆。”
卫织的声音起初略带一丝紧绷，但很快便稳定下来。
她拿起稀释液和棉签。
“我们需要先用稀释液…”
她一边讲解，一边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极其轻柔而专业的手法。
将娃娃脸上那副曾经惊艳了众人的妆容，一点一点，耐心地卸除干净。
凌零零靠在温热的咖啡机旁边，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卫织的动作。
看着那精致妆容逐渐消失。
她忽然想起了那次见面时，唐梦怀里抱着的那个娃娃。
说起来，那似乎还是凌零零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仔细观察一个BJD娃娃
——穿着好看的汉服，梳着无比精致的发髻。
她记得唐梦当时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说。
“这个娃娃原来配的是一套西式连衣裙，我给她换了这身汉服。”
这边，卫织已经完成了卸妆步骤，用柔软的布轻轻擦拭干净。
娃娃露出了最原始、毫无修饰的素颜面孔。
“接下来，”
卫织的声音将凌零零的思绪拉回现场，只见她拿起一支勾线笔，目光专注而明亮。
“我们来化今天的妆。这是我特意为新的一年设计的一款国风妆容，它的灵感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