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缓步踏着月色回小院，他暂时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扶倾，于是刻意放缓脚步，仿佛这样就能推迟与她的见面。
他摇了摇头，好像这样就能甩掉那段记忆。可越是想忘，画面却越是清晰，床铺上是扶倾散开的墨发，桂枝发簪不知何时滑落了，露出那段他偷偷幻想过无数次的雪白后颈。他记得自己是如何颤抖着去解她衣带的，记得她突然收紧的手指，更记得扶倾今晨推开他时，眼中的决绝。
同窗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他说那种事是夫妻之礼，只有夫妻才能做。说这话时，那家伙挤眉弄眼的样子真让人想一拳揍上去。
哪吒越想越烦躁，一脚把石头上乱叫的鸣虫踢了十丈远。
“夫妻……”
这个今天念叨了好多遍的词再次在唇齿间滚过，烫得他耳根发麻。
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夫妻，只是从没想过这个词会和扶倾扯在一起。这只又坏又不听话的小猫妖，怎么可能是他的……
想到这哪吒又一口气哽在胸腔，上不来又下不去。他抬起手掌，一拳砸断了一棵环抱粗细的大树，才肯懊恼地将那口浊气吐出来。
“又不是…不愿意……”
他轻声嘟囔着，脸越来越烫。他想，若是扶倾顾忌的是这个，他也不是不能……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他的心绪，连心跳都快要从喉咙里冲出来了。古来又不是没有人与妖结合的故事，多他一个又不会怎么样。反正是要跟她过一辈子的，说来说去只是是换个名头而已。
想到这些，他胡乱挠了挠后脑勺，连脖颈都红了。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都在笑他的心思。哪吒更恼了，甩出长枪斩断几根碍事的竹枝，又大跨步往前走。
夫妻什么的……麻烦死了，他才不要。
但若是扶倾……
他又想起了她，脚步便不自觉加快。
再转过这个山丘就能看到小院了。哪吒突然停下，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虽未打开，却能闻到浓浓的枣香味。是扶倾常去那家店出的新品，她一定爱吃这个。
他想象着待会儿把枣泥糕喂进她嘴里的场景，她会鼓着腮帮子笑眯眯地看他，凑过来叫他乖乖。要是吃急了，她的嘴角又会沾上白色的糕点屑，随着她不停嚼嚼嚼而一动一动的。但若是喂慢了，她定要扑过来抢。
不给她，让她着急去吧，谁让她总惹自己生气。
……算了。
吃不到的话她一定会跟自己闹，吵得很。
那就全给她，要多少都买给她。
把她哄开心了，到那时再道歉解释，她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说不定还会答应……
想到此处，连月光都温柔了起来。哪吒心口泛上一阵甜意，比这枣泥糕甜上千倍万倍。
心中郁结一扫而空，他把布包收起来，整了整衣襟，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扶倾的声音穿透竹墙，不同于平时懒散的腔调，带着少见的怒意。她懒散惯了，很少这样失态，即使被他气得跳脚，也总带着三分玩笑，可现在，她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哪吒僵在原地，这是怎么了？
“阿奴，你还要我怎么样？”竹墙那头，扶倾的声音在发抖，“这么多年了，为何你总揪着这件事不放？我何曾伤害过你，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成了十恶不赦？”
阿奴？
哪吒眯起眼睛。
这是哪个野男人的名字？
他从没听扶倾提起过这个人，可她的语气分明熟稔至极，哪怕恼成这样，依然带着某种……亲昵？
一想到这，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哪吒抬手就召出玄铁长枪，控制住自己一枪挑翻竹墙的冲动，躲在墙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本该堂堂正正推门而入，像往常一样扬起下巴，作为这院子的主人前去质问，可双脚却像是生了根，他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
随着院内扶倾的声音越发激烈，哪吒五指收紧，实在忍不住要冲进去，却听见一个陌生的男声，
“那天晚上你明明舍不得我，为什么……”男人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后面几个字听不真切，化作暧昧的耳语。
“你！”扶倾倒抽一口冷气，“我只是……”
声音戛然而止。
那晚？！
哪吒太阳穴突突直跳，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到门外，借着半开大门的遮掩向内望去。月光如水，将院中景象照得清清楚楚。
一个穿着红白色袈裟的僧人背对着他，手握一根降魔杵，而扶倾……扶倾被他紧紧搂在怀里，脸颊贴在他胸口，没有丝毫挣扎。
她居然没有推开他！
“你……”
长枪掉在地上，砸碎了门口一块青石板，哪吒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觉得自己心脏也被这样敲碎了。
昨夜还在他怀里轻颤的扶倾，此刻正任由另一个男人拥抱。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他听见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这句话脱口而出，他吓了一跳，声音里带着的冷怨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
院中两人仓皇分开，扶倾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吒儿？”她慌忙抹了把脸，眼角还发红，“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僧人转过身，露出一张俊美妖异而又阴郁的脸。眉间一点朱砂，眼尾上挑如狐，最刺眼的是他唇边那抹挑衅的笑，“这位施主是？”
哪吒根本不看他，眼睛死死盯着扶倾，“我问你，”他的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妖怪是谁？”
扶倾张了张嘴，还未开口说话，却先被阿奴截住话头，“我是她……”
“你闭嘴！”哪吒暴喝一声，“我没问你！”玄铁长枪一声铮鸣，直指阿奴咽喉，“我与扶倾说话，轮不到你这妖孽插嘴！”
可他看见，扶倾竟下意识往那人身前挡了挡，“哪吒，你冷静点。”
“冷静？”哪吒冷笑，枪尖因握得太紧而微微颤抖，语气也更显讥讽，“我是不是来得不巧？打扰了二位叙旧？”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刻骨的讥讽，几乎要嚼出血来。
阿奴突然笑了，“哦，原来又是扶倾捡的孩子。”
他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和扶倾熟稔的态度仿佛在跟哪吒叫阵，他又低头在扶倾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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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皱眉推他，那动作看在哪吒眼里，分明是打情骂俏。
“找死！”
哪吒一枪横扫，阿奴被瞬间挑飞撞到竹墙上，跌倒在地。
可他却看也不看，眼睛只死死盯着扶倾，沉着怒意，
“过来！”
扶倾没动。
她甚至跑向了另一边，扶起了阿奴，查看他的伤势。见哪吒不依不饶的模样，她有些生气，“你别闹了，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许久未见……”
“许久未见？”哪吒逼近一步，枪尖在地上划出火星，“真是可笑至极！”
阿奴捂着胸口咳嗽两声，笑道，“扶倾向来心软，见不得阿猫阿狗受伤。”
“你什么意思？”哪吒声音陡然拔高，这话仿佛在讽刺他也不过是扶倾捡来的一条野狗。他转向扶倾，眼中怒火与痛楚交织，“他到底是谁？！”
扶倾深吸一口气，无奈蹙眉，“阿奴是我……”
“是她养的小狐狸。”
阿奴撑着墙壁站起来，抬手拭去嘴角血迹，轻笑着打断扶倾的话，意有所指，“九年前，她救了我，我们曾一起生活。”
哪吒如遭雷击，我们？一起生活？九年前？这几个词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
比他遇见扶倾还要早一年。
阿奴和扶倾也曾在一起，就像他和扶倾一样。
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陌生人面前，自己才是后来者。
“所以…”哪吒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们早就……”
酸涩的火焰从胸腔蔓延到咽喉，完全烧穿了他的理智。
“哪吒！”扶倾急步上前拉住他，害怕他因为阿奴是个妖怪而起杀心，于是拼命为阿奴辩解，
“阿奴只是来看看我，没有做坏事。他身体不好，你不要再伤他了。”
哪吒看到她焦急的神情，把他护在身后的样子，心口疼得几乎站不稳，“难怪你拒绝我，原来早有人……”
原来扶倾推开他，不是因为什么人妖殊途，夫妻之名，更不是什么为他好，而是因为这只狐狸精！
“不是！你在胡说什么！”扶倾终于急了，伸手要抓他手腕，“你就不能信我一次？”
信她？哪吒想大笑。信她什么？信她与这狐妖清清白白？信那个拥抱只是误会？
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真可笑，他本打算今晚告诉扶倾，他愿意…愿意……
“何必动怒？”阿奴突然放缓语气，双手合十，体态慈悲，倒真像个救苦救难的僧人，“不过是个寻常拥抱罢了。扶倾向来待人亲厚，不是吗？”
这话像刀子般捅进哪吒心窝。是啊，扶倾对谁都亲厚，对山下的村民，对集市上的小贩，甚至对路边的野猫。他李哪吒算什么？不过是一条她捡来的狗，不过是个自作多情的笑话！
“够了，阿奴，不要再讲了。”扶倾皱眉，“你非要火上浇油是不是？”
阿奴却不以为意，笑容反而更加肆意，他掸了掸破损的袈裟，慢条斯理道，“她素爱捡些小玩意儿养着，快活两天，玩腻了就随手扔了。”
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哪吒，
“你说是不是，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