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卷过,黑雾稀薄,人语消散,四周沉静。
姜寓九低头看着方才思娘与姚娘紧紧相拥的地方,黑雾之后,那处有莹白光点悠悠浮起,似萤火又似星子,莹白光点绕着她的衣袍徘徊了三两圈,最终向着天空飘去。
李师渊收剑入鞘,轻轻睨了一眼姜寓九:“很聪明。”
受到夸赞,姜寓九扯了扯嘴角,垂眸思索片刻,还是问道:“她们俩可有资格入轮回?”
堕鬼者,按理来说已无三魂七魄,更何况思娘与姚娘食人无数,只怕是难入轮回……
“怨气已散。”李师渊额间一粒红痣在如墨夜色下格外显眼,她冷淡的面上透出一丝怜悯,“这般苦命,堕鬼后依旧保持一线善心,最后可看出她们还残存一魂,勉强可入轮回。”
姜寓九抬头看向光点消失的天际,放下心来,轻轻吐出一句:“下辈子,该岁岁无虞,长乐未央。”
怀光在姜寓九身侧听见她的呢喃,他眼波似水,眼神落在姜寓九唇上,静了一瞬低声道:“肯定会的。”
他这四个字,像是在说那两姐妹,又似是在隐喻别的什么,总之透着缱绻柔情。
姜寓九闻言心一颤,随后盈盈一笑,原本浮在眉眼间的雾气散去,又重新可见几分飞扬肆意,她眯着笑眼斜乜了一下怀光:“妖帝大人惯会应和我。”
她方才脱口而出说的话,是最纯粹的祝愿罢了。可因果已生,天道无情,最简单纯粹的祝愿,哪儿这么容易实现呢?
这些姜寓九自然是知晓的。
“不只是应和,”怀光神情坦然,嘴角噙着笑意,他微微倾身看向姜寓九,“姐姐向来赤诚善良,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
姜寓九挑眉,红唇轻启说了一遍“我的心愿,就是你的心愿”,随后在心中暗道这话真真是动听,不愧是小狐狸精。
不对,是大狐狸精。
她哼笑一声,尾音拖得又轻又长:“我们怀光怎么这么好哝。”
话音刚落,曲不故走到姜寓九身侧,蓦然出声道:“思娘与姚娘死得突然,幕后之人应当是难抓了。”
怀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曲不故,敛了面上的笑意,双目幽深看不出其中情绪。
姜寓九被转移了注意力,看向曲不故,思忖片刻后笑道:“别担心,有人动了这些个心思,哪儿会轻易收手。他们藏不住的,我们静静等着即可。”
李师渊点了点头,淡淡道:“颇有道理。”
道隐派弟子见摄青鬼已死,几个飞身来到姜寓九等人面前,唾沫星子横飞:“你们太过猖狂!”
李令望双手抱胸,阴阳怪气道:“哦,我们太过猖狂啦。”
“猖狂?道友是在说谁?”姜寓九上前两步,不紧不慢道。
道隐派弟子见几人神情淡然,嗤笑一声:“哼,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你们太微宗杀我道隐派弟子,欺人太甚!”
姜寓九扑哧一笑,真诚又恶劣道:“欺‘人’太甚的是谁,想必诸位道友心知肚明……我们太微宗不是欺人太甚,只是在棒打恶狗,除暴安良。”
“她说我们是恶狗!”一人恼羞成怒。
“还说我们是‘暴’!”另一人立刻帮腔。
“不要脸!你们太微宗就是‘良’?”第三人立刻反驳。
姜寓九极为自然地点点头,唇角轻勾:“比起几位阁下的做派,应当可算作是‘良’。”
缓缓踱步而来的沈子初听到姜寓九的这句话,黏腻的目光落在她戏谑昳丽的眉目上,闪了闪,只一瞬又恢复了原本的温和模样。
“姜道友似乎对我道隐派存有些许误会。”
“真装……”李令望凑到姜寓九耳边,小声说悄悄话,“师姐,这家伙每次都最后出场,他真装。”
姜寓九在心中赞同,她是发现了,每次道隐派要先派几名弟子嚎上两句,就算不占理,且嚎不过,也要喷上些唾沫星子恶心他人一番,随后这沈子初就宛如仙人降临,轻描淡写说上两句毫无营养的话,企图四两拨千斤。
这是道貌岸然的人群一贯的风格与做派吗?
唔……真是麻烦。
姜寓九转过头并不理睬沈子初,将他晾在一旁,对李师渊道:“师叔,事情也算告一段落,接下来师叔有何打算。”
“她怎么不理沈师兄?”道隐派弟子再次感觉到被羞辱,“果然猖狂!”
瞧,又开始了,一样的话术。
李师渊也不搭理那些狗叫,嗓音清冷:“我与不故在羽云城稍作停留,待天一亮便离开。”
“好。”姜寓九若有所思点点头,接着补充了一句,“我和小望应当也是如此。”
怀光轻声开口:“姐姐,不若去千叶阁稍作歇息吧。”
“又去你地盘?”李令望眼珠子一转,吭哧一声,但终归是没再说出什么话来。
姜寓九要笑不笑,语调闲散:“嗯,也好。”
见状,李师渊懒得在此过多停留,飘飘然侧头对曲不故说道:“事已毕,我们走罢。”
沈子初稍稍抬高音量问道:“师渊真人!你们杀了我道隐派一名弟子,就这么走了?”
李师渊足尖轻点,柳叶眉似凝有薄霜,声音极轻极淡:“道隐派若有异议,尽管来寻我。”说罢,一股强悍剑气如同千山倾倒,重重压向道隐派几人,令人猝不及防!
沈子初瞳孔忽然收缩,急急后退三两步,面色发白。他竟有些忘了,李师渊做事向来是毫无顾忌的。
风止,李师渊那道素白的身影早已消失,唯留泥地里一道深深的剑痕。
姜寓九收回视线,看向曲不故,正巧对上曲不故的目光,她顿了顿,洒然道:“曲师妹,我们太微宗再见了。”
曲不故敛眸点点头,未开口说什么,旋即纵身朝着李师渊消失的方向追去。
姜寓九见一个两个的都离开了,面前还站着几只讨厌的人,于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歪头对怀光和李令望眨了眨眼,道:“二位公子,我们也走罢。”说罢身形一闪,率先离开。
她看都不看一眼道隐派的人。
怀光和李令望也同她一般,看也不看道隐派的几人,紧随姜寓九离开了这里。
“……”
小瓦房的后院起了一座新坟,姜寓九抽出恣意剑,以剑代笔,在木牌上刻下“秀姑之墓”,随后又砍下后院已然半枯的老梅树的一截树枝,将其立于小小的土包旁。
已至梅花盛开的季节,可这梅花枝只抽了花芽,尚未绽放,在冷风中簌簌轻摇。
秀姑,乃至思娘与姚娘的一生,也似这梅花枝,拼尽了力气也只能在无情无心的天地间抽出花芽,无法绽放。
但仅仅抽出花芽的梅枝依旧可怜可爱,饱经弥天风雪的皮肉上有突出的铮铮骨节,骨节之上,又吐出独具风华的小小花芽。
姜寓九定定看了一会儿,吐出一口气,翩然转身,走回怀光和李令望身边。
“回羽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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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你此前说来羽云城不止为了解决摄青鬼,”李令望走在羽云城阙卫大街上,手上拿着一串不知何时买的糖葫芦,吃得“咔嚓咔嚓”直作响,好不快活,“还需办什么事呀?”
“无事了。”
“师姐你是不是故意诓我。”李令望口齿不甚清,但脑子转得很快。
怀光靠在姜寓九身边,低垂着目光,轻声问:“姐姐来此处,原是有其他事?”
“不是大事。”姜寓九轻描淡写,没有多说。
这句话落在怀光耳里,就像是姜寓九不愿让他知晓自己的事情,故而稍作敷衍。
怀光幽漆的双眸闪了闪,睫羽遮住了眼底翻涌着的情绪,暂不言语。
“师姐,”李令望咽下嘴里的山楂,颇为郑重其事,“有何事尽快办了罢,不要再想着瞒住我了。”
这人真是自恋。
姜寓九嘴角一抽,挑眉看了李令望一眼:“李公子多虑,没有想着要刻意瞒着您。”
“那在太微宗的时候,师姐你怎么都不愿告知我。”李令望理直气壮。
“李公子想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姜寓九声调慢悠悠的,势要打消他自恋的气焰,“我干嘛什么事都要告知您。”
“此言差矣,师姐弟之间不应有什么隐瞒。”
歪理甚多。
“就隐瞒你。”姜寓九唇角轻勾,看着前方快要抵达的千叶阁,坦坦然地说。
怀光一张面上没有表情,很静地走在姜寓九身侧,身上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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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相撞而发出的细微的泠泠脆响萦绕在姜寓九耳畔。
他忽而轻声道:“可以同我说说吗?我想替姐姐分忧。”
稍顿一瞬,又道:“若姐姐觉得……怀光不值得信任,也可以不说。”
李令望:?
“……”姜寓九真的想要举手投降,她偏头看向怀光,想强硬直白地说此事他帮不了什么的,可眼神一触及怀光如浸了蜜的眸光,就发觉其中竟有一丝脆弱。
霎时间她的心便无缘无故地软了,原本强硬的话也说不出口,而是对怀光解释道:“我来此处原是想要寻觅一宝物。”
“什么宝物呢?”怀光徐徐接话,一副极为热心温柔的模样。
姜寓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头望着已至眼前的千叶阁,此刻阁外围聚的百姓已少了许多。她跃身而起,转眼间便飞至最高层,虚无如烟的纱幔依旧在飘荡。
姜寓九轻飘飘走进房内,转身想要招呼怀光和李令望先上来,不曾想竟猝不及防地撞进一片仍然带着丝丝寒意的怀里,鼻尖擦过那人襟前的桃花纹,细细密密的暗香瞬间包裹住姜寓九。
她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只距她半步的怀光,失笑道:“阁主,悄无声息贴这么近作何?”
说完,姜寓九刚想后退一步,余光便见怀光抬起手,下一瞬,温热的触觉自鼻尖传来,耳畔响起低沉的嗓音:“痛不痛?”
“狐狸精你在做什么!”落后几步的李令望一上来就看到自家师姐整个人被怀光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两人靠得极近。
姜寓九稍稍错身,自怀光肩膀处探出身,歪头看向其身后的李令望:“咋呼什么呢?”
随后她便抬手抵住怀光的胸膛,不轻不重地推了推他:“不痛的……别贴这么近。”
太近了,气都有些喘不上。
怀光顺势后退了几步,留出恰当的距离。
李令望已经走近,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嘟囔了一声:“哦……”
姜寓九转头蹙眉看着李令望眼下的青黑:“困了?困就早点去歇息。”
李令望确实有些乏了,但依旧强撑着点精神,坐在房内叽叽喳喳地和姜寓九交谈了两句,在得知姜寓九来羽云城的目的是为一友人寻觅一件宝物后,终于支撑不住,意犹未尽地去了隔壁房间,终于愿意歇息下了。
姜寓九抬眸见纱幔之后,一线天光泄出,心道时候不早,准备起身离开,回房歇息。可刚一动身,忽觉手腕一紧。
她垂眸看着腕间虚握着的修长如玉的手,扬了扬眉笑问:“怎么了。”
“姐姐方才说,你要为一友人寻一件宝物。”
“对。”姜寓九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手腕。
“姐姐需要什么宝物?”怀光的手骤然收紧,而后又放松,似在克制。
“我心里也没有定数。”
怀光抿了抿薄唇,面上依旧挂着笑意:“那姐姐可以告诉我那位友人是谁吗?”
“毕竟……姐姐的友人就是我的友人,姐姐为了他可以亲自前来羽云城寻觅宝物,那……”
姜寓九突然出声,打断了怀光轻轻柔柔的话,恶劣地问道:“若我不告诉你呢?”
室内静了好半晌,就在姜寓九想开口的刹那,怀光手一收力,抬眼定定看向姜寓九,一双眼眸亮得惊人:“今夜,我怕是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姜寓九倾身凑近,红唇轻启:“这么严重!”
“严重至极。”
姜寓九视线自怀光的眉慢悠悠地扫至怀光的唇,故意问:“这个人是谁对你来说很重要?”
“一点也不重要。”
“那你说你会辗转反侧。”姜寓九轻笑。
怀光长睫扑簌,低声说:“姐姐对这个人的心意对我来说重要极了。”
房内再次陷入沉默,姜寓九和怀光一动也不动地对视着,手腕相触的肌肤发烫,鼻尖呼出的气流交织。
这里的暖香烘烘地烤着两人,烘得人七情六欲怎么也遏制不住,烘得人心猿意马天地皆忘。
“你。”
“什么……”
姜寓九笑了起来,又俯身凑近了半寸:“那个友人是你。”
下一刻,她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