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酱梅肉 二嫂倒戈
刘宣在出嫁前,父亲交给她一块玉佩,交代她若遇上难处,拿着它去找岑家的当铺,自会有人帮忙。
这个地方还真是隐蔽,她让贴身丫鬟悦榕暗中寻了好久,当铺没有匾额,门口戳着块木匾,板板正正地写着“岑家闲铺”屋里也冷清,没有小二,只有一个掌柜的拄着手在打瞌睡。
刘宣领着元毅进去的动静,惊醒了掌柜的。他晃晃脑袋:“顾客要当什么?”
“敢问掌柜姓名?”刘宣没说别的。
“铺名即我名。”掌柜的纳闷,来人捉着他名字问什么:“这位夫人有何物需要当?”
“无物可当,有块玉佩想让岑掌柜帮着鉴别一二。”
“好说好说。”岑闲笑着点头,他接过玉佩,双手捧着细细打量,看完递给刘宣:“夫人稍等。”
岑闲将木门关严,转头对刘宣道:“宣二小姐,老爷交代我在此地等您,终于等到了。”
这句话让刘宣差点掉下泪来,原来父亲早就给她留好了后路,如今只怪自己识人不清:“敢问我该如何称呼?”
“嗐,叫我老岑就行。”早年他跟着刘老爷走南闯北贩盐,后来他作为秘密联络点留在了京城,一晃十余年过去了。
“不可,您也是刘家的老人了,我唤您岑叔吧!”
“好,就依宣小姐的。”岑闲看着曾经梳着双髻的小姑娘,如今也嫁人生子了,心里甚是感慨。
“此次来,小姐可是有事吩咐?”岑闲问道。
这事刘宣难以启齿,她犹豫了一下,“我想秘密查探陆林在采花巷的证据,好与他义绝。”
“好,我即刻派人去查。”
“不,岑叔,只需派身手利索的人就好,剩下的我自己安排。”这是她自己造成的,理应由她来完结。
其实刘氏一直好奇,采花巷里的那个到底是何等美人,令陆林神神秘秘,珍贵成那样,她怕打草惊蛇,让两人轮班,悄悄盯着那个小院,找到机会,能进去翻翻最好。
福珠心里也惦记着刘宣,怕她再遭陆林打骂,幸好,第二日刘宣领着陆元毅早早来了。
“刘姐姐可让我好生惦记呀!”这时候食客还没来,福珠上前拉着她的手道。
“莫担心,昨日陆林说要出远门,能好久看不见他。”刘宣对他的感情已经消磨殆尽,多看一眼都觉得堵心。
福珠拍了拍心口:“那可好,昨日你回去我就提心吊胆的,知道你出现我才好些。”
“往后就带着小元毅常来有福来吧,我给你们做好吃的菜!”福珠捏捏元毅软软的脸蛋:“元毅总是瘦瘦弱弱的,我要把你养壮实。”
陆元毅开始还怯懦,这几次下来,他胆子大了些,不用母亲教他,主动和福珠答到:“谢谢福珠姨母。”
福珠前些日子乍一听到“姨母”两个字,她脑子里是炸裂的,听多了就习惯了:“那你多食些饭,长的又高又壮,以后保护你爱的人。”
“对,我要保护娘亲,不让爹再打娘。”幼童天真无邪,说的实话却是最戳心的。
福珠见刘宣笑容苦涩,赶紧转移话题:“那今天留在这儿,咱们食酱梅肉与荷叶饼。”
这道菜是刘宣老家晋都的名菜,位列晋氏三蒸的第三蒸,乃是年夜必备的一道大菜,不过看刘宣的反应,想来也是这个朝代没有的,今日就来一场腐乳与梅肉的约会。
吴氏将做荷叶饼的面也发好了,按照福珠的要求,分成小剂子擀平,刷油对折,再用洗净的银梳戳好一排排的小孔,小饼就是荷叶状了。
“小姐,我还以为多难做呢,没想到如此简单。”阿鲤正在用小银梳戳孔。
“这道主食名字文艺好听,食起来也方便许多。”
“那倒是,多食几个也显不出来,就当零嘴了。”阿余擦着地说道。
“我的天爷,实打实的面点,阿余姐当零嘴食?”阿鲤胃口小,多吃一口都觉得撑。
福珠说道:“吃货的世界你不懂!”
“没错,知我者小姐也。”
有阿余的地方总是欢快许多。
福珠这次选的的是七层的梅花肉,肥中包瘦,瘦中含油,食材给力,菜肴更香!
昨日酱油铺子新推出了红腐乳,听掌柜的说,只在入秋的头三个月售卖,卖完即止。
福珠买了一坛子,盖子用茅草包裹的严实,掀开后,里面的腐乳颜色砖红,乳汁味道浓郁,取一块四四方方的腐乳块,外皮薄而软韧,细腻丝滑,乃佳品!
她赶紧让阿茂再多买些,这不,今天就是驾着驴车去的。
阿茂回来时,买来整整一车:“阿婆阿伯看见我都红眼了,幸好跟掌柜的相熟,让我去后门装车。”
“做的好!往后咱们沾阿茂小哥的光,有酱梅肉食啦!”福珠夸赞道。
腐乳块用铲子搅碎,红润的腐乳露出纯白的肚皮,接着又被汤汁染回红色,阿余太喜欢这种软糯的手感了:“小姐,下次这活还叫我,压这小豆腐块让我心里舒坦呢!”
福珠心道,原来古人也喜欢捏软的东西解压。
蒸碗扣到盘子里的时候,梅肉敦敦实实地叠成小圆山,嫣红色的肉片宽厚,福珠将汤汁篦出来,熬成暗红色,如酪浆般柔润,淋上面,酱梅肉像抹了一层棕油,看着就对味儿。
赵凝儿顺了一筷子,不由地感概:“果然在有福来食肉才能过瘾!”
肉片甘旨肥浓,经过一个时辰的闷蒸,腐乳的酵香已经渗透到每个孔隙,轻松化解了油脂的肥腻。
刘氏给元毅用荷叶饼夹了一片,稚童接过没有立即入口:“娘亲,你先咬。”
“好孩子,娘这里也有!”刘氏正好夹了一个拿给他看,说出去让人笑话,刚才见到亮泽的菜色,她就不自觉地咽口水,此时心里也迫不及待地将荷叶饼塞入口中。
阿余和阿鲤是真的这么做了,一口就咬掉半个,阿鲤满足地眯起眼。
此物与红烧肉还有不同,除了满口肉酱香,还有酒曲的窖藏味儿,像是打开了回忆的闸口,刘宣在如此欢闹的氛围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儿时的祖父,怀念千里之外的故乡。
天公未能读懂她的酸楚,暗示她仍需隐忍。
晚间探子来报,采花巷里的确藏着女人,但更紧迫的是他在那里发现的账册。
刘宣没有亲眼看到账目,只听探子凭记忆的描述,只觉得天旋地转,头脑发黑,一直以来,她嫁的不是个人,是想将刘家一点点蚕食完的豺狼。
“赶紧通知岑叔吧!”刘宣第一反应就是尽快让刘家知晓,这不是她的私事了。
“遵命!”探子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刘宣想起她兄长临走时说的话,起初她只以为陆林借着刘家的路子谋财,倒没想到竟与皇子勾结,倒卖盐引,亏空盐税,偷盗官盐。
这是要把刘家往火坑里推,作为晋都第一盐商,刘家一脉谨遵皇令,克己律行,得以延续近百年,如今竟要被他毁了去,刘氏恨浑身发抖,恨不得将陆林剁了喂野狗。
刘宣第二日坐着马车到了有福来,将陆元毅放在饭馆,跟福珠交代好,便从后门悄悄离开了。
岑家闲铺里,岑闲给刘老爷写完信,刘宣就赶到了,探子还在盯守,事关重大,若操作不慎,刘家百年基业将万劫不复。
“小姐莫慌,我已经写信请示老爷。”岑闲见刘宣憔悴的模样,知她的煎熬。
“都是我的错,当初不听父亲母亲的劝,如今引狼入室。”刘宣在岑闲面前才敢让情绪外泄,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一股脑地随着泪涌了出来。
哭完她擦干了泪,将她能想到的与岑掌柜细细说:“我认识一食铺的掌柜,尚书之女经常光顾,听她说,其父亲与宁王相识。”
“亦敌亦友难以辨明,皇家牵扯的事咱们轻易琢磨不透,且听老爷如何说吧。”岑闲经历的多,比刘宣镇静:“此时不能轻举妄动,宣小姐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陆家千万不能外露,如今不晚,咱们只需盯住证据,陆林就奈何不了刘家。”
刘宣知道自己心急了,他们不明宁王偏向哪一方:“还是岑叔想的周到,我能忍住,这次再也不能连累刘家。”
说完,刘宣收拾好情绪,推门而出,还是那个文静的陆夫人,只心里团着火。
不知为何,回去的路上她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人:陆离,这个三弟也不是吃素的,他与陆林有仇,定不会站在陆林一边,至于接下来的事,她还要多跟福珠打听打听。
提到的陆离这会儿在苏杭的码头搬货,他们一行人到达此地就换上了短打,经一个叫“麻大”的工头介绍,陆离几人终于找到上船的理由。
这里来往的船只络绎不绝,大到能达上千石头,最小的也有百余石,每搜船最少在码头停留三天,才能将货物转移动。
如今是两艘货船在装,他们兵分两路,陆离和陆禾一组,迟武带着两个手下一组,每搬一样就趁机试探,陆离的目标是找到那批官盐,此物分量重,不好藏匿而且手感特殊。
看过账目,陆离知道那日丢失的军饷里,有朝廷调给闽南的几百石湖盐,便是从刘家而出。
海盐颗粒粗糙,除了腌菜,还要二次研磨,湖盐细小如砂,隔着麻包就能摸出来差别,陆离来之前已经向皇帝请求:严格限制湖盐与井盐的调配,所以任何细盐都不能在此时出现在码头。
他们从早上一直搬到了晌午,每类货物他们都上过手。用午食的空隙,几人坐在一起,都没寻到踪迹,陆离咽下锅盔卷菜,嘱咐道:“都别灰心,下午再仔细些,千万不能马虎”
第62章 肉骨茶 截获赃物
陆离带着人以连在码头干了半个月,这日下了工,麻大特意把陆离叫过来,悄悄说:“明天有个大活,管事的多付一倍的工钱,只有一个要求:快!我见你们几个干活麻利,才叫上你们。”
陆离装作千恩万谢的模样,连声保证明天迟不了,要走的时候,麻大又将他叫住,这下倒是换了他不好意思:“兄弟,昨日那个酥脆的锅盔饼子可还有?”
“还有几张,明日给大哥带来。”陆离心里不愿,表现的很热切。
“嗐,从昨日我就念着那口,干香赋油,看着不大,食了却拿时候。”麻大听见还有,乐呵的不得了:“我就提前谢谢兄弟了!”
话说,昨天陆离正拿着鲜肉锅盔嚼,麻大在一边听着“咔嚓”声,还有空气里的油分子诱惑,他厚着脸皮跟陆离掏了一张,这也是为什么有好活计要惦记陆离。
五个人拖着沉重的身体回了客栈,用完飧食,陆离告诉众人:“明日码头来大活,今天好好休息,不要误了时辰,这几日大家伙辛苦,不过我觉得咱们的机会快到了!”
连着几日猛干,都累的不得了,陆离收拾干净躺在床上,想着福珠在京城忙什么,只盼着早点找到线索不知不觉,他便睡着了。
京城下了第一层霜,白菜叶被打的耷拉着,菜谱也要向“暖”倾斜了。
要说冬日里食什么最驱寒,当然是来杯热茶,亦或是饮上一碗热汤,福珠想到了前世的一道华人美食:肉骨茶。
这碗汤凝结着华人下南洋谋生的不易,这个朝代的码头也有那么一群人,通过卖苦力扛起一家的重担,似乎向前延伸的历史再回溯,在这道菜里凝结成一个缩影。
福珠去了猪场,选了带骨的长肋排,让董父斩成长条状,福珠特意绕了个圈,去药铺找了几位药材:党参、黄芪、当归和甘草,既能驱寒强身,还能祛除杂味,做肉骨茶必不可少。
降完霜,预示着寒冬要来了,古代的冬日要想食到新鲜的菜并不容易,福珠特意受了不少白菜,腌了芥菜,还有尚书府囤好的梅菜和酸菜,还有不少菌菇可以用,菜式倒也短不着。
码头的扛工的汉子最晚着棉服,最早穿春衣,在他们身上永远能看到满背的汗水还有蒸腾的热气,仿若他们旺盛的生命力。
暖烘烘的肉骨茶早从早食开始供应,现在太阳落山早,铺子关门也早了,为了配合京郊的“打工人”,福珠再次卖起了早点。
寒冬的五更天,工人揣着手,是铺子最早的一批客人。点上一碗肉骨茶,汤汁清靓,撩拨着食客的味蕾,挑起一根带肉的排骨,肉已炖到脱骨,毫不费力就能吮到嘴里,然后就是大嚼特嚼,嚼到大块脆骨,那汉子的咬肌都一鼓一鼓的,痛快淋漓。
光喝汤不足以开启忙碌的一天,食客可以佐着干脆硬实的“炸干鬼”,还能点上一张夹着蛋的煎饼。
虽说拎出哪样来作为朝食油水都不小,可初冬正是贴膘的时候,也算是顺应四时的。
肉骨茶用到的调料繁多,颜色调的也精彩,将骨汤晕成撒了金的湖面,金灿灿的油花像坠入石子泛起的水波,想要清爽的可以撇掉油脂,更多人选择保留这点油水,多沾点荤腥,干活才有劲。
福珠将它们放在纱布包里,烹至味道足了就拎出来,避免食客喝汤时遇到药草,破坏了用饭的心情,就着实不美妙了。
调料虽多,没有恼人的药性气,福珠搭配的异常和谐,再将煮过香菇的水作为汤底,菌香平而淡,甚是疗愈。
五个人早早到了码头,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二十余人,货船靠岸,那管事率先下船,只一眼,陆离就看出了问题:来人个子矮小,行走时双足步间小,且小腿粗短,举手间动作夹缩,明显是穿不惯这个袍子。
陆离暗中给迟武使眼色,迟武也看出问题来了,微微点头,此为倭寇无疑。
几人没有声张,继续做着活计,先搬的是皮草、药草,后有封的严实的木箱,陆离没办法打开它,于是装作被绊倒,两人将木箱摔在了地上。
“哗啦!”陆离听的真,这是铁器碰撞的声音,从分量上来说,里边就是“硬货”。
看见陆离摔了东西,那管事跑过来,用蹩脚的汉话责怪他们,迟武听见这口音:他娘的,妥妥的老倭!
工头过来说和好一通,才留下陆离他们继续干活,后来到了几十辆马车,揭开篷布,那老倭管事催的更急。
几人一上手,便都心知肚明了,那批丢失的军饷就在这了。迟武趁人不注意,用探子捅进去个小口,流出来的细砂颗粒是咸的。
搬完最后一车,月已经高悬,工人都下了船,三三两两的讨论晚上用什么犒劳自己,陆离几人也在其中,倭寇觉得做的隐秘,殊不知,船上早就留了探子随船离开。
只是他们暂不能返京,陆离得等着祁靖那边的回复,货船一路要经过几个停留点,大礼朝的国土到底混入了多少倭寇?又有多少卖国贼与其为伍?这次能揪出多少来?
疑雾慢慢地拨开,离真相的脚步更近了,他现在只想回去食一碗福珠做的云吞,这里的虾子也很好,只是做不出他怀念的味道。
福珠的确在烹汤,只不过是片儿汤。
肉骨茶还可以配米饭和面片,食客朝食可点上一碗,扯得宽短的面片着以骨汤做底,面软而韧,粗犷却饱含细软。
里边除了香菇,还有带皮的蒜瓣,去掉焦黑的外壳,早已没有了辛辣,面甜的口感极具反差,红枣与桂圆干早已煮飞了甜味儿,不愿食的随意捡出,若碰上节俭的,都是要吃掉的。
点米饭的频率高在晌午,在食客眼里,米饭作为扛饿的主食,当然要放在“青黄不接”的中午。
酱油漫过碗底,只剁一只朝天椒,拍上几瓣大蒜,排骨就从碗中肉变成了下饭菜。
酸辣不仅解腻,还可以生热,喝汤时倒上好些白胡椒粉,辛味儿十足,在冬日里食上这么一顿,也能逼出一身涔涔的汗。
其实就着汤底还能汆上些豆腐块、白菜、白玉菇等蔬菜,带着浓浓的肉香,煲出来的菜的确不同。
会享受的还会点上一份火锅,安御医就在其中,今日他的饭搭子换成了肃王,听祁靖与陆离传回来了好消息,他心里高兴,主动拉着安老头来食铺搓上一顿儿。
到了飧食就不供应肉骨茶了,两人没赶上豪华吃法,约定了下次午食来,点了羊蝎子锅底与川渝锅底,肃王食的酣畅淋漓,他特意等到食铺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悄悄告诉福珠:“陆离那小子托我带话给你,说他一切顺利,不日而归。”
“好,平安就好!”一转眼,福珠惊觉,原来陆离都走了月余了。
“那小子有狠劲儿,竟然被他寻到了。”肃王变相替他说些好话,毕竟陆离也值得。
刘宣从安御医进来,一直就注意着他们与福珠的谈话,话里话外,她知道那位气宇轩昂的人是肃王。
要说宁王她不知道,但肃王的“战神”名号都是听过的,尤其是她爹,从小就告诉她:若没有这位大将军,也就没有如今的太平盛世,刘家每年也是将一部分财产拿出来捐为军饷。
那福珠既与肃王相识,刘宣何不跳过陆离,直接将证据交予肃王呢?
她打算询问福珠,想让她引荐一二。
福珠对什么战神是不了解的,只知肃王、宁王还有胡尚书的关系交好,与皇帝的关系当然紧密了,安御医说他前两天还去皇宫里请脉来着。
刘宣想拖拖,可是刘老爷那边传回话,刘家现在越卷越深,只能等她们寻到门路再将证据呈出来。
她身在京城,这些人近在咫尺,若能将证据及时交给他们,便能将刘家从泥潭里扯出来些,起码像皇帝证明此事并非刘家主导。
她与岑掌柜商量了一翻,若陆林回来转移了证据,再拿到便难了:“就让探子今晚把证据拿过来,明日我便去找福珠。”
岑闲拦不住,只盼着希望老天能帮他们刘家一把。
刘宣第二日找到福珠的时候,她正琢磨腌火腿,平日里柔弱哀戚的人,眼里带着坚毅,拉她到后院的屋子里,郑重道:“董娘子,今日有一事相求于你,若能成功,我刘宣这辈子任你驱使!”
“刘姐姐,言重了。你且告诉我,是何忙?我能否帮的上?”福珠拉过她坐在榻上。
刘宣省去了三皇子,只道陆林勾结外人私盗官盐,谎报盐税,现在有证据却无门可投。
“所以,刘姐姐是想将证据交给肃王?”
“对,眼下只有这条路能走了。”刘宣解释道:“我本是去找他寻花问柳的证据,老天垂怜,让我们遇上了他的罪证。”
福珠迟疑道:“饭馆里还有其他位高权重的食客,为何要将证据交予肃王。”
“实不相瞒,权贵人的规矩我也不懂,其实我最先考虑的是宁王殿下,可我怕选错人,后来看到肃王,他是礼朝的守护神,交予他才放心些。”刘宣坦荡地承认,福珠与他们的每句话,她有目的地偷听了。
“人应该是没选错,肃王与宁王都是正直之人,交给谁都出不了问题。”福珠不计较她之前的作为,毕竟被逼到这个份上,什么办法都得试试。
“但我也觉得递给肃王更合适,宁王殿下这几年淡出朝堂了,倒是肃王殿下的儿子祁将军,仍在镇守边关。”
“福珠,多谢你大恩大量。”刘宣作势要跪下。
“你快起来,不然我可不帮你了啊!”福珠吓唬她:“用不着如此,我也是帮大礼朝的百姓,京城周边总是有难民流入,有人却偷敌卖国,岂能坐视不理?”
“我先带你找安御医,有他找肃王就容易了。”福珠在厨间交代了几句,岑掌柜的马车就在后门候着。
福珠看了眼马车,又看着刘宣:“还是刘姐姐想的周到!”
“我我的直觉告诉我,即便你不愿帮我,可看在百姓的面上,也会随我走着一趟。”刘宣脸上火辣辣的,福珠一直帮她,她却在背地里“算计”人家。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先去善草堂要紧。”福珠率先窜到马车上:“愣着做什么,走啊!”
第63章 腊味 偷账册
刘宣心里惴惴的,害怕肃王不相信她,更担心肃王的站位,若真如此,刘家便是自投罗网了。
福珠知晓她的不安,小声跟她道:“据我所知,肃王与陆离甚是熟稔,陆离经常与世子共事,想必王爷不会偏着陆林这头。”
听完这话,刘宣心里踏实许多。
和普通官宦人家不同,肃王府里的格局多了几分庄重肃穆,不过两人心里揣着事,无心研究将军府的布局如何。
刘宣见到肃王,扼要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明,肃王听罢倒是没有惊讶,仿若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他令仆人给两人沏上茶水:“先饮些茶水压压惊吧,你们带来的消息至关重要,我自会派人处理。”
刘宣接过茶水急急道:“此时那边尚有人盯稍,若有需要,我们必定全力配合。”
“实不相瞒,早已有人调查这个案子,只是循着蛛丝马迹,暂且怀疑陆林,托了你的福,这下能来个证据确凿了!”
“如此,倒是万幸!”刘宣将杯子轻轻磕在桌子上。
福珠见刘宣不说话了,忍不住道:“刘姐姐是下了决心与陆林义绝,才派人搜集证据。谁想到发现了惊天秘密,若因着此事被牵涉进来,还请肃王殿下能保全她。”
肃王爽朗大笑:“还是董丫头想的周到啊!”
说罢叫来管家耳语几句,转头对刘宣道:“刘家娘子只需将地点告知与我,剩下的就不用管了。事成之后,你可是大功臣,想必还会有一笔厚厚的封赏。”
“刘宣不求奖赏,只想与那陆林和离,带着我儿离开陆家。”她双眼通红,福珠在此时挺身替她索要条件,实属不易。
“好,到时候老儿帮你!”肃王应了:“此事牵连甚广,一定要守口如瓶,不可让更多的人知晓。”
两人猛点头,毕竟稍不留神就要掉脑袋的。
福珠携着刘宣从后门出府,心里大石落定,步伐都轻快许多,坐上马车,刘宣拉着福珠的手认真道:“董娘子如此慷慨大意,帮刘宣解困,我竟在背后算计你,是我狭隘,多次欠姑娘的人情,还是那句话,以后若有需要刘宣的地方,任凭差遣。”
除去治国安天下的大义,福珠仅是站在她的初衷而已,日后东窗事发,刘宣定会被裹挟进去,还不如最初便要下承诺。
“便是以后能用得到刘姐姐的地方,我再向你开口,眼下先攒着吧。”
一路上,福珠从刘宣口中得知:原是在古代贩卖私盐是犯法的,但是把鱼腌成咸鱼便可以,但其味腥苦,与其他食材相混,恐污了食材,只贫苦百姓来买,价格很是低贱,故而要想发大财,还是直接贩盐。
作为厨子的福珠甚是明了两者的差别,盐可调百味,咸鱼可不成:“那咱们所用的盐巴,都是晋都所产?”
“湖盐多是晋都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井盐,两者价昂。海盐价廉,多留给百姓所用,所以没有特殊原因,不会出现在京城。”刘宣自小耳濡目染,说起“食盐之道”并不陌生。
福珠第一次了解用盐的地域差异,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了:“没想到日日用的盐如此来之不易,不如咱们就用它做一道独特风味。”
本来忧心忡忡的刘宣噗嗤笑了:“在福珠这里永远不缺美味!”
“哎呀,美食乃烦恼的调味,再说现在有王爷帮忙,莫要烦恼啦!”
到了有福来的后门,俩人悄悄地下了马车,刘宣停留了会儿就回府了,她属实没有心思分给其他。
福珠送走了她,吩咐宋茂购置大量的井盐,此盐细软、味淡,可随着时光酿出特殊的腊味。
秋风渐起,北方的深秋干而凉,挂起的腊味不会变腐,霉菌自会发酵成特殊的风味。
董父为此杀了好几头猪,除了火腿之外,其他地方也不能浪费,剩下的福珠打算制些腊肉,灌些腊肠。
新鲜的猪腿不免有淤血,挤不干净,时间一久会发展成邪味,福珠与林大厨挤猪血,剩下的人拔猪毛,钻猪蹄子,赵凝儿也加入了给猪肘拔毛的阵营。
半天下来,她的感想是:这活不宜多干,容易变成斗鸡眼。
“我们赵娘子辛苦,等腊肉腌好,多分一条火腿给你。”
说着话,福珠指了肥瘦相间的部位,让阿茂切下来,斩成丁做成腊肠,只月余便可以拿来食。
上好的火腿要三年以上,抹好了盐,便将它挂在山洞里风干,猪腿上的脂肪逐渐氧化分解成漂亮的油花,盐霜渗透进猪肉的肌理,发酵成奇特的美味。
福珠要腌的腊肠是麻辣口的,辣可以压黄酒的辛味儿,她前世吃过原味腊肠,甜中带着酒的辛辣,属实怪异。
制作腊肠的肉一定要肥,偏瘦会被风飕的“干柴”,鼓囊囊的腊肠到时只剩扁扁一条,若没点油脂,怎抵得住寒风侵袭。
肥点却不怕,切了腊肠炒饭,荤油酝酿的回香,让白饭都变得“雍容”了。
饭馆一直忙到天黑,日头下的越来越早,天气越来越凉,不少人已经裹上了袄子,福珠在飨食与朝食添了生姜羊肉汤,给起早贪黑的人们驱寒。
最后一位食客饮完热辣的羊肉汤,食肆便落了锁,京城一片寂静。
此时,肃王派去的探子开始行动,那座小院里的东厢房藏着账本,刘宣的两个密探带路,精准地将账册偷走了。
两个密探潜进来看过,哪本重要已经了熟于心,只一个时辰,陆林勾结三皇子走私官盐的证据便呈在了肃王的桌案上。
肃王草草翻了一遍,发现丢失的那批军饷也与他们有关,三皇子的野心昭然若揭。
他写信令陆离立即回京,接下来的几日,肃王越翻背脊越发凉,莫说其他,光是盐税就分得了数万两白银,三皇子所获只多不少。
只是陆离还未赶到,陆林先他一步发现账本丢了。
为了掩饰,肃王让密探一并偷走了书房里值钱的字画与孤本,所以陆林只以为遭了贼,急哄哄派人暗中查访小偷的踪迹。
第64章 豆豉熬油渣 找茬
近三百斤的肥猪,肉膘足有三寸厚,这是不多得的好东西。福珠将板油切的四四方方的,开始炼猪油了。
猪油罐子空了几个,阿鲤用碱水洗净,又可以囤上好几罐子,放上一年半载的都没问题,只一点:不能沾水,沾水就会发霉发臭,所以陶罐一定要倒扣着晾干。
白花花的猪板油先用葱姜水焯净祛味,等水汽吹干再小火煸炒,不然噼里啪啦的热油块崩炸,厨子会顶着锅盖,握着铲子到处躲藏,很是狼狈。
熬油渣考验的是耐心,阿鲤看着迟迟未动静的锅,心急道:“莫不是这猪油锁在里边出不来?”
福珠翻翻铲子,让她看了看渐渐卷边的油脂:“得到一定程度,猪油才会渐渐析出来。”
果然,福珠翻到锅底,阿鲤看到了点点猪油,片刻,便增多了,像皂角水一般冒着泡泡打着滚往外淌。
仔细看猪油块,热油将它炸的焦黄,越缩越小,因着油渣要留作他用,所以未等炸干它最后一滴油,福珠便早早捞出来了。
阿茂起了大早,去那老酱油铺子买豆豉。
昨日回来福珠便想买,见刘宣心情着实不畅,便作罢了。
铺子的豆豉按时节卖,老翁对作豆法研究的极透,因时而令,听他的老主顾说:这里的豆子是按照古法酿的,福珠捏了两枚豆豉,颜色泛黄,豆衣干皱,味道香美,软度贴合指肚,颗颗分明,品质尚佳。
豆豉的酿造之法,福珠略有耳闻:豆子首先要用陈的,新豆子水分不一,蒸出来的生熟不均匀。
酿豆还要在五月至八月,铺满茅草的小屋里,既不可过冷,也不可过热,温度一高,豆粒会急速发黏发臭,就是倒在猪槽里,牲畜都嫌弃。
温度控好了,豆子还得淘净,不然豆豉是苦的。除此之外,豆豉的保存法则还另有一套,这也就是那老铺只卖几个月的原因之一了,收敛不好,豆豉依旧烂臭。
综合来看,酱油老铺的豆豉从制作道存储都是一绝,只等熬完剩下的油渣,就能熬豆豉了。
陆林坐在私宅里看了这几个月酒楼的账本,仿若冬日里的干柴,遇火即燃,如今那些秘密账册更是找不回来,还让陆离压他,一气之下迁怒到福珠,吩咐下人找几个异族大汉去有福来闹事。
只那管事找的人也是发蠢,进了有福来,两人就被里边的香气迷晕乎了。也罢,他们一路逃荒至此,饱饭都没食过,进到饭馆好似狼见着羊,薅着硬菜大点特点。
饭菜端上来,他们夹着东坡肉,吃着溜肉段,炖肘子也被嗦的一干二净,恨不得端起盘子将菜汁舔净,进来的食客都嘲笑这一桌子人:食的毫无章法,如饿死鬼一般!
食到最后,其中一大汉拍桌子说这菜里有指甲,福珠在里间听到动静之后,急忙出来。
见这场景就知是闹事的无疑,悄悄告诉阿茂去县衙找胡县令,而后她才不急不忙地上前,只笑着问:“敢问客官,这指甲在何处发现的?”
其中一个汉子指着猪肉炖粉条的菜汤,吹胡子瞪眼:“老大一片指甲你看不到?”
矮一点的汉子帮腔:“我们兄弟两人用到最后竟出了这么个恶心人的玩意儿,今日必须给我们个交代!”
旁边的食客一阵唏嘘。
“我从一进来就见你们食个不停,点了六七个菜,用的碟干碗净才发现指甲?”
“我看也是,怕不是想食霸王餐吧?”
“就剩那么点菜汤,我就不信,用的时候发现不了?”
福珠上前,用筷子把指甲夹出来,再用抹布将它上边的菜汁擦净,看的就清楚了:指甲宽一寸有余,长约半寸,便知这人的手指肯定不是细的。
为了证明清白,福珠让饭馆上下干活的众人将手伸出来,夹着那指甲一一比对,无论是从长度还是宽度都不符合。
每个人的指甲都修的无比圆润,若是切掉的,怎么也会留下糙茬儿。
“不瞒大家,我们饭馆上下,包括洗碗擦地的,都统一将指甲修短了,何况我们每个人的指甲盖都没这片指甲的弧度宽,故而饭菜里的那片,不可能从我们手上掉下去的。”
人群有一食客眼尖:“看他另一只手!”
正好阿茂带着衙役来了,这俩人眼看被揭穿,转头就想跑,被逮了个正着。
捕头按住他攥拳的手,将五指掰开后,另一差役把指甲怼到有残茬的中指,严丝合缝,这下两人息了声。
“原来是自导自演的!”
“食了近一年的铺子,从未发现过异物,掌柜的必定是极讲究的。”
“我看是哪家看着眼红,故意捣乱来了?”
食客你一句我一句地猜测,福珠对着捕头行一礼:“劳烦差役大哥带回去好好审问,起码知道如此小店,得罪了哪位掌柜?”
“董娘子放心,我们必会给个交待!”说罢,押着两人离开了。
解决了闹事之人,福珠又来安慰食客:“今日之事扰了大家用饭之兴,小店会上份小菜以作弥补。”
“诶呀,董娘子客气了,又不是你的错,不用如此。”
那人说完,引来无数眼刀,迅速找不:“倒是上份小食也是好的,主要是好奇味道。”
“小食要上,我们出银钱,不能让你白白亏了!”胖高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福珠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知道是替自己着想:“好了,只一小碟,今日要多了也没有,给大家伙尝尝鲜,要是味道好,记得明日早来就行!”
众人这才放心落座用饭,福珠把食客安抚好,赶紧回厨间熬豆豉油渣。
眼下林大厨已经在熬最后一锅油渣了,食客只顾看热闹,暂停点菜,他顺手接了熬油的锅。
前头锅里炸好的油渣已经晾凉了,福珠将它们切小丁,洒上井盐干拌,油渣干酥,和盐粒摩擦发出沙沙声。
熬好的猪油澄澈透亮,趁它微凉不凝的状态,一勺勺盛到瓦罐里,留着慢慢用。
福珠就着锅底剩下的猪油,将干辣椒碎爆炒。
辣椒遇油,烦恼不愁,霸道的油辣香从铁锅里升腾,就是不食辣的,也要直呼一声过瘾。
待辣椒炒至微焦,再放干豆豉煸炒,豆子的醇香克制了辣椒的呛,味道更绵长了。
油渣是最后才放的,只需炒热它,食客入嘴没有油脂浆嘴的腻感即可。
食材明了,做法也简单,给每张桌子的食客上了一碟,胖高夹了豆子,直呼过瘾。
黄豆豉已经炒脱了皮,豆子外脆内软,咸辣到香醇在舌尖层层递进,这么小小一颗豆,味道真是小而精悍。
再尝油渣,焦黄的外表挂着几粒辣椒籽,油脂爆辣的感觉还没尝到,就刺激的人直咽口水。
那位蜀地的客商极爱干脆辣口的油渣,就着这碟子小菜,食下了一碗米饭,离开时,特意向福珠讨要:“掌柜娘子,某不日将离开,不知可否在店里买两罐小食一并带走?”
“你且不知,长路漫漫,冷水就馒头食的太过心酸,若有了这小菜,便是咬不动的干馒头,那滋味也是很足的!”
怕福珠不同意,薅起袖子抹眼角就要掉下几颗金豆子。
福珠赶紧制止他:“客官放心,只需提前告知我时间,届时为您提前准备即可。”
那客商得了准话,乐呵呵地离开了:“银钱不必担心,姑娘说多少便是多少?”
福珠无奈地摇摇头,想起刚才闹事的人,又记起陆离说的话,还是赶紧去一趟府衙再说。
第65章 臊子面 归来
就在福珠出门的时候,陆离骑着快马赶回来了,见她如此匆忙,忙喊住她:“福珠,去做什么?”
福珠见了他,来不及叙说别的,把接连的这些事说与他,陆离听完,关心道:“可有人受伤?”
“那倒没有,食客也偏着我们说话,他们来不及施展就被抓了。”
“你便回去吧,我让陆禾去府衙查问情况,有什么进展他就来通知了。”
福珠见他似乎有急事,不便留他,想想还是问了一句:“飨食若忙完就来饭馆用饭,我我们为你接风。”
陆离作势调马离开,听见身后福珠的话,特意转过身来答一句:“好,飨食我回来。”
福珠又回了饭馆,陆离快马加鞭地去了肃王府,到了隐蔽的小门,迟武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二人见到肃王,将事情一一禀报,那艘货船经过苏杭后,直接停在了港口,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动了,据他们观察,这艘船好像在等指令。
为了不打草惊蛇,陆离并未让朝廷埋伏的人轻举妄动,祁靖也在沿路设了伏点,这艘船一直在眼皮底下,他与迟武收到肃王收到的信之后,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是等着对面的倭寇接应呢。”肃王把得来的账本拿出来,示意陆离。
翻开第一页,陆离一眼认出是陆林的字迹,账册上一条条记着他和三皇子与虎谋皮的种种,包括他从中偷得了多少石海盐给酒楼用,涉及倭寇的细节,陆林知道的就少了,只草草写了两笔,所以要想查清楚三皇子是如何偷敌的,还要紧紧跟住这艘货船。
“三皇子还不知道陆林账本丢了,以他的性子,肯定死死捂着这个消息,在背地里偷偷找,他心情不佳找渠道发泄,随意找人麻烦。”陆离放下账本,肯定道。
迟武说话直:“那倒是,若那萧铎知道手下将他点点罪证记得清楚,时刻准备揪他老底,估计得马上剁了陆林。”
肃王想起福珠那事,对陆离道:“福珠丫头那边如何?听说有人闹事?”
“两个捣乱的人已经被带走了,幕后之人还需调查。”陆离语气淡定,看不出情绪。
“怕是那两个捣乱的也不知道真正的指使之人。”肃王一语道破。
陆离道:“想必胡县令一会儿就将两人放了,我已经派人守着了。”
果然,那俩异族大汉刚出来,就偷偷摸摸跑了,守在衙门口的人,悄悄跟上去了。
陆离和肃王商量,这本账不宜暴露的太早,容易打草惊蛇,肃王交代暗探带走了些值钱的东西,制造进了贼人的假象。
只等摸清萧铎勾连倭寇的来龙去脉,这本账册就成了锦上添花的物证。
有福来没有受那两人的影响,食客都知那两人是来找茬的,毕竟这大半年,饭馆还是有些口碑在的。
福珠丝毫不在意刚才的插曲,只出门的时候不能落单,剩下的该忙就忙。
俗话说:上车饺子下车面,给陆离接风,福珠打算做臊子面,它的精髓在于:面、肉臊子、素臊子还有酸汤,看起来简单的一碗面,做起来也繁杂。
面条要弹,揉面却不能加碱,碱水有涩味儿,会影响面条的口感,这便考验水面的调和技术,温水将面活的硬朗,反复在案板上摔打,用竹盖帘扣好置一边醒发。
臊子面里有荤有素,肉臊子要选带皮的五花肉,肥、瘦分别斩成大片,再细切成肉丁,待锅里的素油蒸起薄烟,肥肉煸出油后再炒制瘦肉,此时锅里多半都是油,福珠也不往外舀,猪油多了食着更香,还能锁住瘦肉的水分,不容易发干。
炒到半熟后,福珠撒了几滴酱油上色,光有色还不行,“味”也是不可或缺的,除了平时要加的葱段、生姜、八角、醋之外,还要放糖、草果、桂皮、香叶、良姜加水炖煮。
阿余见锅里有“生姜”还有“干姜”,不由地疑惑:“小姐,为何都是姜,还要放两次?”
“生姜味鲜,用来提味,良姜用来留味,两者不繁复。”福珠往锅里撒了秦椒面,肉汤变得红亮,还需一会熬煮儿,等辣味入进去。
出锅前,福珠让阿余用筷子把姜片、大料等捡了,就连葱都切的是滚刀大段,好挑的很。
肉臊子着实是一半肉,一半油,黄灿灿的油下沉着肉,阿鲤感叹:“要是想食一口肉,得准备双长筷。”
在锅底刷上薄薄一层油,散上打匀的鸡蛋液,小火煎至淡黄,鸡蛋饼就能揭出来了,福珠一连煎了十来张才作罢。
素臊子只需收集时令蔬菜,加盐炒熟即可,福珠选了豆芽、豆腐、小葱、胡萝卜,再将切成菱形片的鸡蛋片一齐下锅,最后放进切碎的黄花菜和云耳翻炒,云耳也唤作“雨”,就是后世的木耳,有“素中之肉”的美称,价格不低,福珠也是想念这口甘醇的菌香,才咬牙买了些。
做完这些,剩下的等人齐了再动手也不晚,面条食的就是刚出锅的新鲜度,时间一久,面条坨了或糟了,口感会大打折扣,以福珠多年的经验认为,食面条最好就是端着碗在锅边守着,捞出来便尽快嗦入口中,若用的慢了,中途的面条都会坨成一团。
陆离从肃王府出来,还不能进宫,皇帝命人告诉他,天黑后易掩人耳目,方可入宫。
既如此,他带着陆禾、迟武两人直奔有福来,迟武一听去饭馆,眼睛一下就亮了,抑制不住的高兴:“早就想念董娘子的手艺了,跟着公子有口福!”
陆禾跟在陆离身边这么多年,早已养成了宠辱不惊的性子,悄悄看了一眼陆离,果然不愉,轻咳一声:“迟副将军慎言!”
迟武疑惑,陆公子走之前,好像瞪他一眼?
陆离一行人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食肆里的火锅已经点起来了,掀开厚厚的草帘,热气扑面而来,暖和不少。
不过深秋夜凉,许多食客更愿意打包回家食,毕竟这古代没有那么多灯,太阳落山就是一片漆黑,所以夜间的饭馆没有夏日那么火热,食客是三三两两的。
福珠见他们到了,让阿鲤给三人端来热茶暖身子,小声对陆离说:“今晚食面,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到,还需等一会儿,做好去后边用。”
陆离听着福珠絮絮叨叨的小话,脸上不由地挂上笑,其实福珠不知,她的语气里还有点小埋怨,陆离道:“下次我让陆禾提前告诉你,再不让你空等,可好?”
福珠看着他发笑的眼,也意识到刚才的举动,忙解释:“我不是怪你,就是让你等一会儿”
到最后没声儿了,陆离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我知道姑娘不是怪我,但我觉得下次提前告诉你更好,还有,以后我离开也提前和你说。”
“嗯,我还是很想知道的,老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福珠说完,回捏了一下他的手,便去厨间熬酸汤了。
酸汤是臊子面的关键,福珠将刚才捞出来的香料一股脑放进清水里,水开后转小火焖煮出香味,隔着锅盖能闻到香气的时候,福珠用笊篱把它们捞出来,把素臊子倒进去煮上片刻,只蛋片过水烫一下就行,煮过了就坍了。
林大厨把面条抻好,“啪啪”在面板上摔打几下再顺着锅沿滑入煮开清水中,他心里不禁感叹:董娘子年纪虽小,手上的功夫可不软,这面揉的软硬适中,若再硬一分,面条会发倔,软一分,口感发糟。
素臊子出锅前还缺点盐,福珠用小勺往里洒,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在行家心里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阿茂把装着面条的海碗端到后院的正屋里,福珠道:“因着外边冷了,所以暂时舍弃了小石桌,就暂时用屋里的小木桌吧。”
前几日就把正厅里的杂物收拾好,来几个人用饭,屋里也不显拥挤。
桌上只几个海碗,除了装面条的,还有装素臊子与肉臊子的,为了防止面坨,福珠赶紧舀上素臊子汤。
陆离见里边有盈透的豆芽、白嫩的豆腐、鹅黄的蛋片、红褐的木耳,剩下的他一时分不出来,正当他还想细看的时候,福珠把调好料的碗送到他面前:“赶紧用,久了就失了味道。”
只见面汤上还顶着两大勺肉臊子,陆禾不敢劳烦福珠下手,学着福珠分别浇上素臊子汤,再舀上肉,拌匀的面条油润,汤底红亮,迟武等不了,直接挑一大筷子嗦入口中。
面弹、肉香、菜嫩、菌厚,各种味道只一口便得到满足,恰到好处的辛味儿正好驱散了秋日的寒,陆离食了一口,感叹道:“还是福珠做的饭食最抚慰人。”
看着三人急切的模样,福珠说道:“多用些,厨间还有,因着这臊子面讲究面少汤多,所以我盛的面不多,若是不够,可以回碗,臊子是足够了的。”
“怪不得,热汤面滑不黏,原是如此。”陆离说道:“碗是肯定要回的,我们自己去就好。”
陆禾顺着自家公子的意,连连点头:“我代劳就好。”
迟武也没有使唤人家的道理,他食的张不开口,嘴角挂着汤汁,便连连点头。
天气渐冷,福珠让田氏和吴氏赶亮回去了,林大厨带着几个小的在厨间用饭,阿茂上来捞了好几勺肉臊子,肥肉焦脆,瘦肉咸嫩,还有辣椒面霸道的辣,用起来实在过瘾,再喝一口清靓的面汤,一路暖到胃里。
阿余和阿鲤也用的不少,就连林大厨都不禁抚着肚子,第二次回碗回多了,不过这丢人的事,还是自己消化,不能声张了让小辈们笑话。
第66章 鱼香肉丝 有客从远方来
几人用完面条,盛肉臊子的海碗底没剩下什么,只余澄澈的猪油,这东西浪费不了,炒菜顺便就能消耗完,但没有这厚厚的浮油,肉臊子做出来腐坏的快。
“下次出门前,你要提早说,这样就来的及给你准备干粮,就像这肉臊子,用罐子封紧,月余都坏不了,若是冬日,能保存的时间就更久了。”
陆离微微点头:“那我以后的干粮就靠董娘子了,但别为了我累着自己。”
迟武与陆禾用完饭,帮着大家伙收拾铺子了,毕竟不好吃白食。
屋里只剩两人,周围静悄悄地,福珠听到后半句话,心想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她当然不会把自己累垮,力所能及地准备,能做多少做多少。
“这次有人闹事,出门一定要多加小心,结伴而行,两三个人最好。”陆离不忘白天发生的事,但探子回禀,那俩大汉挨了十大板出来,并未返回,只在破庙里挖了银子,往西走了。
线索算是断了,但能将事做的如此细致的,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他的目的没达成,不知会不会再来。”
“想我平日没得罪什么人,为何非要搅乱呢?”福珠想想就头大。
“我们想安稳过日子并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在有些人眼里,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合理。”陆离语气轻快:“当遇上给你使绊子的人,不逃避,然后再想办法解决掉。”
陆离见福珠皱巴着小脸儿,忍不住轻笑道:“用不着苦恼,我来帮你想办法。”
“真的?”有这么个隐患时不时来闹,换了谁都觉得麻烦,福珠也不例外:“但咱们现在还不知道人家是谁呢?”
“对方想搅你生意,什么样的人才会嫉妒饭馆?”陆离分析道。
“同行是冤家,应该是开饭馆的无疑。”福珠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偌大的京城,做吃食行当的人太多了,这如何去找?
“能雇人来闹事的,手里一定有银子,而且出手阔绰,小摊子排除,只往大酒楼里找就行了。”
福珠更苦恼了:“我这小馆子也比不了人家,他们一个酒楼至少顶我五个馆子,竟还眼红我吗?”
陆离劝道:“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只是需要点时间,有消息通知你!”
“如此,那就辛苦陆公子啦!”两人关系在这儿,福珠也不假客气了。
“我安排陆岸随同你,以后若出门也让他跟着。”陆离说完,不等她反应,便跟她说有事,带着迟武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福珠到饭馆的时候,陆岸就在门口等着,他性子耿直,只他家公子交代的,一定得做好。
福珠知是为她好,且陆岸在寒风里等了许久,便赶紧让人进来。
一说是陆禾的亲兄长,大家伙很快就熟络起来,正好曹临河送来半扇猪肉,陆岸帮着阿茂卸车,片刻便“陆兄,陆兄的唤着了。”
忙忙碌碌的一上午过去,中午迎来了漂洋过海回来的朋友。洪金两日前赶回来的,正好赶上妻子刘玉生产,今日过来报喜,顺便把沿路收集到的食材送过来。
福珠正惦记着刘玉呢,没想到昨日就生了,福珠替她开心:“我早就给刘姐姐准备了贺礼,洪大哥一会儿给姐姐拿着!”
洪金这几日休息不好,脸色沧桑,声音却抑制不住地激动:“我听玉娘说,董娘子对她照顾有佳,今日来是报喜讯的,怎好再收东西?”
福珠假装生气道:“这是我给刘姐姐和侄儿准备的,收不收也得刘姐姐同意,洪大哥说的话对我可不管用。”
福珠这番话弄得洪金晕头转向的,实在惹不起这位小掌柜,连连表示一定给玉娘带到。
福珠满意了,才留意到洪金身后的红大坛子:“洪大哥,里边装的什么?”
“此乃蜀地的酱菜,名叫泡鱼海椒,有鱼有辣椒,可以作调料用,烹菜用泡椒不见鱼,我觉得这食材很新奇,便买了些回来。”洪金介绍道。
福珠隐隐激动,莫不是失传已久的鲫鱼泡海椒?
陆岸和洪金两人抬着坛子到后院,撬开坛口,众人就闻到一股辛辣的酸鱼味儿,清爽的酸味丝毫没有恼人的腐臭。
福珠用干净的筷子夹出几只红椒,掩着的鲫鱼便露出来了,确认这是最古老的泡鱼海椒了。
辣椒必须用二荆条,色艳红、皮厚、短粗,再与鲫鱼同腌于咸水菜坛子里,待泡椒染上鱼味儿,便可拿来烹菜了,而鲫鱼却不出现在菜桌上,要的就是只见鱼香,不见鱼肉。
“这可是好东西,不知洪大哥带回来几坛?”
“家里还有五十坛,这次走镖买的最多的就是它了!”洪金道:“若董娘子看上了,明日我让人送过来。”
“太好了,不知多少银子一坛?”福珠问道,感情再好也不能用在生意上,有些话得提前问清。
“这泡椒是我们在闽地二两银子一坛收的,你若要,便给三两一坛,只贵在船费上。”这个价格洪金不算不赚,只是赚的少了。
福珠知道这东西倒手有可能卖到十两,但也得看运气能否遇上识货的,所以她给了个适中的价格:“便是三两半一坛吧,洪大哥多日颠簸,不能让你吃了亏。”
两人说好,洪金还要给妻子孩子置办东西,没有多留,拎着东西离开了。
福珠上辈子只听说过这道泡菜,没想到重活一世,竟让她遇上了。
阿余是个精打细算的,现在又多了个比她还会过日子的阿鲤,两人小声说:“盐水泡辣椒价昂,比咱们的鸭蛋还值钱呢。”
福珠笑着说:“因为这东西是坐船来的,在蜀地也值不了这么多银子。”
“还真是,若把咱们的皮蛋拿去卖,也能卖个高价呢!”阿鲤的脑袋灵光,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其实人家卖的也是手艺,就像别人腌不出咱们的皮蛋一样。”福珠顿道:“若咱们模仿,只能做出假鱼海椒。”
“这还有假的?假的有何区别?”阿鲤好奇地问。
“假鱼海椒里边没有鱼,只需将腌的青菜、姜块、辣椒剁细,和红油豆瓣酱下锅煸炒,放蒜粒和白糖调味,掺上水煮开,就做成了。”福珠尝了口泡椒汤,试图琢磨出人家的偏方,不过嘴里除了咸的发苦没别的,只能作罢。
“原是差这么多,怪不得值这么多银子呢!”阿鲤深知偏方的“威力”了。
“要是实在没有真的泡鱼海椒,假鱼泡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价廉。”阿余可是心疼那即将出去的几百两银子。
“小管家婆,小阿余可别心疼了,到时候咱们都能赚回来!”福珠让她去把厨间的小葱洗净控水。
既然有了真泡椒,做道正宗的鱼香肉丝才是对食材最大的尊重,福珠拍板:“今天晌午咱们烧鱼香肉丝!”
自是引得一片欢呼声。
鱼香肉丝里的肉要选用嫩软的猪里脊,切成二粗丝,用清水漂洗。
福珠让阿余把肉菜江送来的冬笋去皮洗净,泡上一把木耳。冬日里的笋没有春日的笋那么大,好在鲜味仍在,切丝的时候,有一种绵沙的水感,是一早上山挖的没错了。
从坛子里捞出几只泡椒,表皮滑亮,腌制许久也不见稀皮,福珠往辣椒尖划开小口,将辣椒籽挤压出来,再把泡椒肉剁细,这是“鱼香”的来源。
福珠指着那把嫩绿的葱,吩咐阿余:“葱叶和葱白一定要分开,算了,还是先别切,等我洗个手。”
这泡椒的威力可不小,她感觉两手火辣辣的。
去后院用冲完清水,恰好看见推门而入的陆离。
“手怎么红了?”
“切泡椒来辣的”,福珠往围裙上蹭掉水渍:“怎从后门过来了?”
“如今顾及颇多,我还是少露面,以免牵连上你们。”陆离难掩愧疚:“好像还是把你给牵连了。”
没等福珠接话,陆离继续说着:“昨日闹事之人有眉目了,应该是陆林派来的。”
福珠首先想到的是账本之事,想要细问,赶紧让陆离进屋。
“那他知道丢账本与谁有关了?刘宣姐姐怎么样?”
“他派人找茬是因为酒楼之事,与其他无关。”陆离推测:“账本之事他想不到你身上,二嫂刘氏性子沉稳,能压住秘密,所以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出头绪。”
“既如此,陆林就是找人来我这食肆撒气了,那也应该去你的酒楼啊?”福珠疑惑道。
“因为我那酒楼是靠你的方子才‘起死回生’,他自是受不了小饭馆打压他的落差,所以来捣乱。”
陆离再次嘱咐:“这事过去,估计他得消停一阵子,你出门还是要小心。”
至于为什么会消停,陆离自是给他找点“麻烦”,让他别把主意打到福珠头上。
“我知道,若你不急,就留在饭馆用饭,一会阿余给你上茶,你就留在后院待着吧,我先去做菜了。”福珠还惦记着她的鱼香肉丝呢。
将葱切成鱼眼状,再剁些姜末,蒜末,不过三者的顺序是有先后的,鱼香肉丝讲究生葱熟蒜,蒜米时间短炒不出香味,鱼眼葱久了就没了味道,只能出锅前放。
腌好的里脊肉下锅,花生油夹杂着猪油的荤香,激发了瘦肉的潜力,用水淀粉抓拌后的肉丝黏着,要及时用铲子划散,变色后立即放泡椒酱与豆瓣酱,这道菜讲究急火短炒,姜蒜末、配菜几乎在一起下锅,最后倒碗汁给菜肉上浆,待汤汁变稠就可以装盘了。
“为何有了泡椒酱还要放豆瓣酱?”林大厨问,他闻着这泡椒酱的味道极好,辛辣中还有鱼香,属实稀奇。
“因为太辣了,我怕大家受不了,不过有豆瓣酱添彩,菜肴会更醇厚。”福珠偷偷尝了一点手上的泡椒,嗓子就像着了火。
盘子里的鱼香肉丝油红,尝一口酸甜咸辣,没有先后,也不存在压制,正是这势均力敌的四味,鱼香肉丝才能变成众人青睐的下饭菜。
一碗米饭,就着鱼香肉丝,保证把你的味蕾安排地妥帖。
陆离口味偏重,如今相处惯了,在众人面前更放得开,正当他大快朵颐地往嘴里扒菜时,乍一听‘鱼香肉丝’,下意识看向碗里的菜:“食着的确有鱼香,口感却不像是鱼肉?”
“这就对了,见香不见鱼,才是泡鱼海椒最大的亮点。”福珠神秘地说道。
真泡鱼海椒做出来的鱼香肉丝,鱼味的确更香浓福珠狠扒口饭:“这银子花的值!”
第67章 酥炸藕盒 年味儿
没想到一道菜的用料竟然如此讲究,陆离决定再食上一碗,才对得住这来之不易的美味。
“不过还有假鱼海椒,没有鱼,只有菜。”福珠抹干净嘴角:“泡青菜、泡姜、泡海椒剁细,用红油豆瓣、蒜米、花椒粒炒到酥香,掺水煮开就是假鱼泡椒酱。”
“竟还能如此?这成本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啊!”林大厨伸长脖子道。
“假鱼泡椒价廉,对腌菜人的手艺要求低,所以很多人找不到海鱼泡椒,便用此来代替。”
“酱料差了,饭食的味道差的也不是一点半点了。”林大厨毫无疑问道:“菜品最要紧的就是原料和厨子的手艺!”
“知我者,林师傅也。”福珠感叹道:“可惜咱们也不会腌海鱼泡椒,就先省着用吧。”
所以,鱼香肉丝作为限定出场,在食铺上新,便受到了食客的热情回应,无鱼而有鱼香,肉菜鲜嫩多汁,一碗饭、一盘菜,就是令人满足的餐食。
洪金将饭菜带给坐月子的玉娘,足不出户也尝到了美味,只刘宣错过了,她怕牵连福珠,自陆林回来,她就闭门不出了,一直持续到腊八,陆林不知为何,说要出趟远门,他前脚走,刘宣后脚就通知了肃王。
陆离收到祁靖的消息,那艘货船继续往北上,他也早早离开了,与福珠交代好,他要着手收集证据,准备与三皇子摊牌。
晨间,福珠去铺子熬上一大锅腊八粥,芡实、糯米、红豆、绿豆、红腰豆、莲子前一晚就泡上了,再与大米、小米、大黄米、花生、桂圆、红枣、核桃仁、栗子等入锅,待豆子煮的烂软,锅里也熬出米油来。
因着过节,福珠一碗只收一个铜板,食客都愿盛上一碗,对新年的期待更深了,嗜甜的再舀上一勺红糖,寓意来年甜甜蜜蜜。
“董娘子,眼看就要过年了,不知食肆在如此重要的时刻,有什么特别的安排?”胖高抱着暖呼呼的碗沿,期待道。
“当然有,到时不仅有年夜菜,还有新菜式上新,食客们可以提前预订。”福珠端着新鲜的莲藕进屋,正好回答他的话。
“这可好,到时我要定上一桌。”
其他食客也对年夜饭好奇的很,忙碌了一大年,怎么也要犒劳一下家人。
肉菜江送来了新鲜的莲藕,听说是郊外囤起来的,到腊八才开始售卖,一直卖到年根儿,价虽然高了些,过年的时候,大家伙儿都能食上点鲜蔬菜。
莲藕有七孔与九孔之分,福珠特意挑了九孔藕,藕质脆爽,过热油之后还有脆劲儿,七孔藕质地粉面,适合熬汤用,若用来炸藕盒,便不和事宜了。
福珠的猪场猪百来头要出栏了,董父忙的不可开交,屠大早早定下了几十头猪,猪肉已经不腥臭了,价格还低廉,自是不愁售卖。
陆离猪场那边有千头猪,半数也要出栏了,管事田青也忙着找屠户,尽量将这些猪在年前卖出去,附近的肉贩子闻声都来挑选,京郊掀起的“猪肉风”,连城里都影响到了。
普通百姓买不起羊肉,牛肉更是没有的,许多人都是过年的时候杀只鸡鸭来招待亲友,一大群人只靠这么只“弱鸡”、“瘦鸭”打牙祭,自是不够的。
猪肉价格普通百姓都能买上一些,听说这里的猪肉不腥臊,附近的肉贩子都找猪场合作,董父养的猪不够用了,陆离猪场的猪直接下去了大半,最后直接脱销了,手里有余钱的直接买上一筐头,同样的银钱,比羊肉买来的还多。
福珠提早让管事留下酒楼要消耗的,毕竟还有年夜饭要准备,没了猪肉可不行。
年夜饭必备的菜式之一就是炸藕盒,性温和,润燥去火,用多了也不容易上火。
鲜藕洗净刮皮,去掉发哏的两头,剩下的切成夹刀藕片,两片藕之间不断刀,再把肉馅均匀地铺在藕夹上,捏紧,裹上脆皮粉浆之后,划油下锅炸至淡淡的金黄色。
捞到竹盘里,上下颠簸,焦脆的皮摩擦,发出“嚓嚓”声,阿余听着声就过来了。
藕盒外皮干酥,里边的藕又脆又糯,刚出锅的还有些烫嘴,阿余和阿茂被烫的“斯哈斯哈”叫,阿鲤两手捧着,一点点啃,笑眯眯看着俩人搞怪。
莲藕清甜,恰好衬托出了肉馅的鲜美。
“这么一食,像回到了春天。”阿余感叹,她已经无数次念叨想念春和夏了,实在是这恼人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剌的肉生疼。
“这就快了,过了新年,就是春天。”田氏道。
百姓也盼着万物复苏的春季,那是有盼头的日子,地里种什么长什么,嫩韭、香葱、新蒜都有了,哪跟现在,日日啃咸菜疙瘩。
陆离连日赶到了鲁地,他们预测这个货船会在此地有所动作,因为再往北去,冰天雪地,港口都冻住了,船没办法靠岸。
此时只待货船的下一步动作,抓他们个现行。
将军帐里,祁靖说完正事,便自顾打探起陆离的行囊来,得知他带了不少腊肉腊肠,眼珠一转,一定是董娘子腌的,说什么也要分他一些。
陆离一开始很不愿,但被祁靖吵得实在不耐烦了,答应让他尝尝味道,没想到他直接上手抢了:“你这厮,带了这么多,只分给我巴掌大的一块肉,我不管,见一面分一半!”
“你再如此,一块都没你的!”陆离作势要把包裹收走。
祁靖这下急了,赶紧说好的,最后软磨硬泡,终于多得了两块腊肉,一串腊肠:“替我多谢董娘子,等我回京,给她带海鲜!”
“等你往回带,什么都得臭了!”陆离才不说,那些本就是福珠交代他转交给祁靖的。
京郊陆离的酒楼也张灯结彩起来了,付掌柜是个极能张罗的人,不仅是一线天酒楼,连福珠的饭馆也给布置的喜庆热闹,过了腊月二十,福珠推出了年夜饭菜单,只售卖九日,到了除夕,酒楼和食肆也是要闭门休息的。
许多老食客,都来食铺登记,有的直接订上全套,普通百姓只捡个一两道,一线天酒楼接的多数是达官贵人的订单,菜肴做好专有小厮来取。
福珠看着红彤彤地街道,还有热火朝天的饭馆,心里不由感慨:来这里不知不觉对头一年了,从饥寒交迫到生意红火,也不知明年是什么际遇,只过好当下,把菜炒香!
第68章 猪肉大葱馅饺子 除夕夜 上
年夜饭必备的一定要有饺子,福珠准备了:猪肉大葱饺子、羊肉大葱饺子、白菜豆腐馅儿饺子,馅料有荤有素,食客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自由选择种类还有分量。
除了饺子之外,硬菜是必不可少的,福珠特意选了红红火火的红枣煨肘子,老菜式一直都有的,像剁椒鱼头、糖醋鲤鱼、猪肉皮冻、炸素丸子,除此之外,福珠一口气推出了好些新菜:红焖羊排、豆椒排骨、蒸鱼糕、姜母鸭、腊肉腊肠拼盘,主食为全福馍,食客拿到菜单,保证让你挑到眼花缭乱。
阿余见着这么多新菜,自豪地挺着胸脯在柜台前给食客介绍,说的天花乱坠:“蒸鱼糕乃纯鱼肉捶打而成,肉质细粉,稚童老人最宜食用,且这蒸蒸日上的寓意,除夕夜您摆上一盘,来年的日子肯定顺当!”
“还有糖醋鲤鱼,龙腾虎跃一般,红焖羊排和红枣煨肘子看着就喜庆,一看您就是家里有大买卖的,不若都订一份,喜上加喜不更好?”
“这全福馍是我食肆专门为过年定制的,碗口大的白馍,顶着红彤彤的福字儿,稚童儿可喜欢了!”
“光食肉会上火,咱们小店还有酥炸藕盒、凉拌豆腐,青豆山药汤,解腻的很!”
“光有热菜多单调,您看看这猪肉皮冻,冰冰凉凉入口即化!”
阿余根据食客点的,添上些建议,撺掇他们多要上几道。
一外地归家的食客不由地竖起大拇指:“你这丫头,掌柜的有你,实属大幸!”
“多谢客官夸奖,实属我家小姐教的好,还有嘛”阿余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食的多了,自然就会从色、形、味描述它了。”
好多食客投来羡慕的眼光,我们花银子还得提前订,人家赚着银钱早已经食过一遍了,或许还不止一遍。
胖高在柜台前一遍遍嘱咐阿余:“我可是最早订的,可别忘了我!”他一定要比别人先食到新菜。
阿茂和他祖母在后院里烧猪毛,刷猪肘,阿鲤接替了跑堂的活儿,要是忙不过来,阿余再搭把手,田氏去猪场送饭了,猪是订好了,可货还没给人送完,董父带着人在山里处理猪肉。
红枣煨猪肘和红烧肘子是点名最多的,毕竟作为除夕饭桌上的标志性大菜,几乎每位食客都会点上。
福珠特意选的猪前肘,冷水并葱段、姜片、黄酒下锅,把猪肘子焯透了,腥味就能去个七七八八。
与红烧肘子做法略有差别,待炖煮到脱骨后,捞出锅,迅速拆骨,红亮的猪皮朝下码到盘子上,周围摆满红枣,这才是点睛之笔,淋上汤底汁子,再次上汽蒸。
福珠用的是六沿锅,一次能蒸上十来碗,揭开锅盖,枣香四溢,将猪腿肉扣到碗里,篦出来的汤汁再次加盐勾芡,最后将稠如蜂浆的芡水淋在猪肘肉上,趁热递到食客手上。
前肘筋多、肉多、骨细,一路颠簸,猪肘肉在食盒里颤悠不停,暗红色的肉皮嫩耙软烂,胶质黏到糊嘴唇,瘦肉也炖得细腻弹软,夹一筷子还能扯出丝来,绵而不瘫,讲究的都知道,这猪养得好,肉质才这么紧实。
福珠对食材的要求很高,肉菜江是知道的,即便价昂小掌柜也愿意要最上乘的。
养对头一年的羔羊,肉质鲜嫩,做什么菜都带着奶香,若是老公羊,不仅肉炖不软,那羊骚味儿能飘出二里地,把食客都得熏跑了。
将羊排斩成三寸的长条,提前一个时辰泡上水,洗净血水后沥干,不用其他佐料压制羊骚味,直接冷水下锅,煮到锅里漂起浮沫,即刻撇去浮沫,再把羊排捞出来,阿茂的祖母这次当上了“火师傅”,火候掌握的很准。
奶白的汤底不能扔,一会儿还有大用,福珠将提前调好的酱料和调料在另一口锅里煸香,酱料红褐色,看着口味就重,但绝不是辣椒放多了,而是腐乳和黄豆酱的颜色,考虑到过年饮食油大且杂,所以这些大众菜,福珠尽量减少辣椒的量,只放些许达到调味的效果。
福珠特意买了皮牙子切碎,与葱姜蒜爆香,羊排甫一下锅,与热油接触,羊肉特有的香气就激出来了。
等表面煎到金黄,炒香的酱料与羊排融合,为了能增色调味,福珠还加了红糖,倒入之前汤底,剩下的只需交给时间。
各式的丸子也收到大家的喜爱,手头富裕的点上四喜丸子,红烧狮子头,日子紧巴的点一道便宜些的干炸素丸子,毕竟丸子圆滚滚的,有“团圆”的象征。
干炸素丸子的馅料,福珠选的是胡萝卜丝、藕丁加土豆泥,这个季节的胡萝卜可不贱,但是炸出来的丸子灿黄,煞是讨人喜欢,即便这道菜少赚些银子,福珠也愿意图个好彩头。
刚炸好的素丸子外壳酥脆,福珠盛出一竹盘来,忙的团团转的大伙,过来过去的捏上一个,当小食填补肚子。
胡萝卜带着丝丝的甜味,藕丁脆糯,一咬咯吱咯吱的,土豆泥成了陪衬,尝不到它的味道,但是能感受到它软糯的存在,因着丸子里还加了淀粉,所以外皮十分酥脆,即便凉了,只要不闷着水,一天里都是干脆的。
京城里一片祥和,陆离在鲁地的日子可没那么好过了,贴着海岸线的一圈海水也冻住了,寒风打在脸上,仿佛是受“鞭刑”一般。
好在那艘货船终于靠了岸,果不其然,一群客商模样的人身着汉服,总觉得有点不伦不类,带头的声称是这船货的买家,与那倭人交谈后,随之让人卸货。
陆离没有露面,与祁靖在暗中观察,但是那几人一进茶肆,陆离认出了跟在后边的陆林。
祁靖也认出了,两人眼神一对,果然与三皇子有关。
搬货的不是别人,全是军营里的兵,待装好车后,那个“买家”全换成自己的人,将装货的马车押送走,好在祁靖有两手准备,半路已经有探子跟上去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们的老巢。
货物一连搬了两日,祁靖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跟到了鲁地的山脚下,箱子被搬进山了,装着海盐的麻包从里边转了一圈又运走了。
“海盐卖给倭国了!”陆离判断:“倭国没有平坦的海岸,夏天温度又低,即便有海水,也晒不出多少盐来。”
“所以三皇子谎报丢了海盐,再将盐卖给倭国换钱?”祁靖气愤道:“这无本的买卖可是让他摆弄好了!”
“他把盐卖了换银钱,兵刃藏起来,你说他想干什么?”陆离问道。
这下惊到祁靖了,他愣了一下,缓缓道:“莫不是要‘造反?’”
“不然他囤兵器的缘由是什么,绝不可能是替大礼朝暂存,等用的时候再拿出来。”陆离说的是不争的事实。
“我看皇帝最器重的就是三皇子,况且新帝登基不过五年,他这时候谋取夺嫡,是想皇位想疯了吧。”
“当今最受宠的妃子是丽贵妃,她母家的哥哥柳学为皇帝平叛内乱时战死沙场,为他嫡妹换来这圣宠不衰的位子,三皇子自小聪慧,深得皇上喜爱,众皇子中,能与其平分秋色的只有五皇子萧成,但是他的母妃出身卑微,只是七品官的嫡女,怎么看都是萧铎即位的可能性大!”祁靖想不出萧铎造反的原因。
“他若只是简单的夺嫡也好,没见到他都与倭寇勾结在一起了吗?”陆离站定,望着广袤的天,只余茫茫的白:“事情复杂了,怕是萧铎要把礼朝搅的天翻地覆!”
第69章 猪肉大葱馅饺子 除夕夜 下
事情远不是为了银子那么简单,陆离吩咐暗探留在附近,必定要时刻盯紧这里的一举一动。
祁靖则直接将海盐扣下,抓了运货的那几个倭人。
废话,偷了我们不知多少东西,现在到了他眼皮子底下,岂能让他们轻易拿走本朝的东西!
陆离知道拦不住他,罢了,索性也找到了三皇子的把柄,祁靖想出气便随他。
两人回到军营,即刻向皇帝传信,兹事体大,又涉及皇子,他们不敢妄自主张。
暂且守住那座山,若是能进去一探究竟更好,祁靖坐不住,跑去和副将商量,陆离只得劝他:“商量归商量,一切行动京城传来消息再议。”
“麻烦,依着我的,早点把里边的东西抢了,把人抓了!”祁靖挠挠头,不耐地说。
“你怎知道他们的东西就藏在这一处?”陆离悠悠道。
祁靖听完垂下脑袋:“好吧,我不妄动就是了。”
京城郊外,有福来饭馆里红火的不得了,福珠忙着给宁王、肃王、赵尚书等朋友都送了节礼,当然各自也回了礼品。
阿茂拎着沉甸甸的食盒,香气一直往鼻子里钻,好在他昨日都尝过一遍了,不然实在克制不住掀开盖子的手。
食盒在午食前送到各府的,阿茂到的时候,赵尚书已经拿着筷子坐在桌边等了,待看到那些菜色,赵夫人也惊呼:“全是硬菜啊!”
红焖羊排油滋滋的,拎着羊骨嗦一口,挂着红油的羊肉直接滑入口中了,弹性软韧的羊排连筋带肉,一大口包下去,只剩一截纤细的骨头。
蒸鱼糕还腾腾冒着热气,厚厚一片可以拿起来直接食,赵夫人尤爱这种滑嫩细密的口感,香而不腻,口中是独属鱼肉的甘醇。
福珠特意选的草鱼,去头去刺去鱼皮,与猪板油一起剁成鱼肉茸,再反复抓拌,恰好滋润了鱼糕的柴涩,亦或搭配油爆料汁,里边的木耳碎和胡萝卜丝咯吱咯吱的,更加酸甜爽滑。
信使快马加鞭地将消息递到皇宫,皇帝震怒,下令查封山洞。唤三皇子即刻入京,但并未说要派人押解。
陆离就知道皇帝还是舍不得对儿子下狠手,看着是回京过年无望了,他将包裹送到驿站,东西和人总得有一样回京城。
里边装的是陆离在鲁地买的海虾,饶是前世见过不少好东西,拆开的时候也“哇”一声,个头有巴掌大,因着冬日里,海虾已经结了冻,一点都没变腐。
福珠打算将其做成椒盐虾,陆离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自己,另一封给陆母的已经派人送去了。
福珠知道他过年不归家,已经到了年根儿,索性让陆母直接来她家用饭。
过年必不可少的就是饺子,要想饺子好吃,最重要的就是馅料,味道好还得灌的足。
福珠准备了荤素几种馅料,毕竟顾客群体庞大,有的食客只如素,也要照顾到的。
猪肉大葱、羊肉白菜、白菜豆腐馅儿,人手有限,只能先凑合着,待她招上几个仆役再说。
因着陆离不归家,福珠急急包了些饺子,让走镖的原路给带回去。
想必和陆离在一起的还有祁靖等一众将领,所以福珠只准备了羊肉和猪肉馅儿,
肥瘦相宜的猪腿肉切成肉丁,与葱碎拌匀,福珠为减少腻感,肉与葱特意配了□□比例,葱姜水并调料多次加入,然后让阿茂用力搅拌,一直到肉馅粘稠成团为止。
鲜翠欲滴的大白菜切成粒,与羊肉丁活匀,不过羊的膻味比猪肉大,福珠多放了些花椒末压味,若是用的时候,有恼人的羊膻味,便是败笔。
吴氏将软硬适中的面掐成剂子,一个个铜钱大小的面团,在福珠手里转一圈,就变成了薄薄的圆皮。
阿鲤阿余的嘴不由地张成“O”型,那饺子皮福珠手里上下翻飞,她们三个人包都能供上。
福珠看她们惊讶的样子,只道:“这是做厨子的功底,不过学起来也简单,今天来不及,改日教给你们。”
在田氏的带领下,阿余阿鲤包的饺子倒是像模像样,只前边十几个略能看出手生,后来也能将满满一大勺馅团进去了。
猪肉与羊肉馅各包了有两百多个,福珠的馅料准备的足,但那人说明日一早便启程,包好的饺子必须冻上一夜,不然黏成一坨,下锅就成了片汤。
好在陆母收到陆离的信,带着人过来帮忙了,一众人忙到亥时末才将这几百个饺子包出来。
阿余和阿茂将饺子帘儿摆到院子里,阿余细心地将水口堵上,防止有小猫小狗偷偷进来糟蹋了。
福珠还炖了一锅猪肘、蹄髈,陆离身边的人想必也归不了家,她尽可能多准备些,到时候怕不够分。
第二日,福珠让那信使在食肆用了早食,顺便把冻的像石子的饺子装到布兜子里,方便绑在马鞍上。
那信使见着这大包小包的,不由地发出疑问:“这能带走吗?”
福珠设计的布兜子很巧思,类似于后世收口的书包,将绳子直接往马鞍上一系就好。
经过一番忙碌,信使背着一篓子猪肘骑马走了,今天已是小年了,福珠让阿余去街上买了糖瓜,给大家甜甜嘴。
福珠还是第一次尝古代的糖瓜,不似后世那么酥脆,就是一颗实心圆白的糖球,啃一口下来,粘牙的不得了,她废了好大劲才将下牙从上牙上扯下来。
“牙口要是不好,这得废几颗牙下来?”阿余发出疑问。
福珠笑着解释:“今日是灶王爷上天禀报的日子,请他食糖瓜,好粘住嘴巴不让他说人间的坏话!”
所以糖瓜才越粘越好。
众人用完糖,继续忙活去了,因着要外送食盒,福珠临时招用了几个小厮,食肆显得更热闹了。
一连忙了几日,便到了除夕,陆母带着人在食肆帮了几日忙,看着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包饺子却是个利索的,两手一挤,大肚形的饺子就包好了。
尤其是在过年,饺子爆火的时候,此人能有多么珍贵。
忙过晌午,饭馆就关门了,福珠将准备好的年礼送给大伙,
那信使带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在三十早上赶到军营,因着是陆离派他去的,自是找陆公子复命。
不巧的是,陆离与祁靖在一起论事,那信使将东西呈上的时候,祁靖的眼都立起来了:
“见一面分一半,算我求求你!”
陆离推开他的手,问道:“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
“还有一封信,董娘子说让我带给你!”信使说着,从怀里掏出信来。
陆离接过信,从祁靖手里抢过包裹,扔给陆禾,带着人就走了。
留祁靖一个人郁闷:“小气的家伙!”
到了晚上,军营里也包了饺子,炖了大锅肉,祁靖交代:“今日除夕夜,吃食管够,大家伙放开肚皮用,只一点,军营禁酒,任何人不能违背军令,不可让敌人有机可乘!”
说完,祁靖便去找陆离,他可看见福珠给送来不少东西,怎么也得让他沾点光。
陆离将肘子蹄髈留下了,捡了几份饺子,其余的都送到厨房给将士加餐了。
祁靖来的时候,陆禾正把热好的蹄髈端回来,见此,他心里喜滋滋:“除夕的年夜饭,得食点丰盛的。”
陆离看着他,笑着道:“董娘子说年夜饭人多点热闹,正好祁将军也一起吧。”
闻言,祁靖来不及客气,一屁股就坐下了。
陆离还叫了迟武一起来,他去厨房端肘子了,福珠在信里告诉他:饺子和猪肘是给他准备的,一定要和同伴分享,不然除夕夜孤单,陆母他不用担心,这几日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家里热闹的很。
最后上的是两盆饺子,热气源源不断地往上涌,将士们也围成一桌桌地,肃杀的军营里外也有了生活的气息。
一年生的羊腿肉,又紧又弹,饺子皮还有韧劲儿,一口下去,饺子皮带着馅儿就滑入口中,鲜香四溢,福珠放的羊肉多,完全将白菜裹住了,完全可以当作是一个肉丸的饺子。
外边将士们的桌子上也上了一盆,肯定不够分,那就看大家的运气了,谁先夹到谁就用。
桌上有人尝出不一样来,来了一句:“这盆饺子滋味足,好吃!”
他紧着往嘴里填,旁人也呼啦啦跟着抢,抢不到的也不恼,屋子闹哄哄的,很是热闹。
福珠他们也回家准备年夜饭了,比起军营来,丰盛许多,桌子上有香酥焦嫩的椒盐大虾、干炸素丸子、藕盒、鱼香肉丝,还有必不可少的饺子。
十多口人围坐在桌边,阿茂阿余两人食的嘴角油汪汪的,陆母偏爱豆腐白菜的饺子,白菜的鲜嫩不掩豆腐的醇香,豆腐的丝窝里吸满了汤汁,福珠用冻豆腐做的馅儿,既减了豆子的腥,还更有咬劲儿。
众人用饭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此时月已高悬,许多孩子已经放起了炮仗,董父是个爱凑热闹的,带着一群小的去院子外放烟花。
福珠耳边响起远近交替的炮仗声,眼前是绚烂的光亮,她许愿:明年的日子一定要顺遂。
第70章 沙姜猪手 遇险
祁靖已经摸清了山洞四周的情况,用四个字来说,就是易守难攻:“在短的时间内拿下人家的地盘,咱们只能强攻。”
“棘手的是咱们进不去,摸不准里边的情况。”那是人家的地盘,陆离不无担心。
“后果就是,这么一打,伤亡少不了。”祁靖迟迟未动就是为此,晚一天,也许能找到突破口。
可时间不等人,祁靖已经派人在山道上做好埋伏,随时准备进攻。
好在傍晚迎来了好消息,探子禀报:“因着海盐被截,山洞这几日有异动,他跟踪那下山的头目进了一座宅子,后换车去了码头,应是想往外转移货物。”
“他们可约定了时间?”祁靖坐直了问。
“只说这两日,准确时间要临时再定。”
“好个老奸巨猾的贼人!”祁靖怒道,好在有了突破口:“你们继续盯着,若有消息速速禀报!”
探子走后,祁靖立即改变计划:“通知迟副将,随时准备动手!”
一个时辰后,探子又来报:“那人去牙行买了好多仆役,付了定金,领人时间待定。”
陆离心底一沉:“买仆役?看来这次的东西得十分保密。”
若不是兵器亦或黄金?还有那仆役用完,怕不是就要灭口?
二人对视,好歹毒的心肠!
第二日戌时末,那人来牙行领人了,其中替换的全是军营的佼佼者,准备里应外合。
山洞口黑漆漆的,里边却燃着数十个火把,亮如白昼,仆役们被围在中间,真是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其中的兵士暗中观察,发现山洞之内还凿了不少洞口,存放着不少东西。
许是他抬头的时间长了,后边有人用刀柄捅他一下,警告道:“老实点,不该看的别看。”
紧接着,那领头让他们将地上的箱子搬到车上,一定要快!
箱子不大,分量却很重,最后严严实实装满了五辆板车,那领头的让仆役跟着车队走,只是回去的路上多了很多带刀的死侍,看似是押送物品,暗中在寻找灭口的机会。
只是他们打错了算盘,这些兵士都是千锤百炼的,没有走出去多远,便到了第一个埋伏点。
刹那间,所有仆役掏出短刀,先对方一步出手,迟武带着士兵也加入其中,片刻就解决了那些死侍,只留那领头一命,几名士兵将他捆绑起来,让其在前边带路。
同样埋伏的祁靖看到焰火,带着人与迟武汇合,一行人押着领头冲进山洞。
这个山洞是置物的,看守的死侍已经出去了一半,还未来得及补充,便让祁靖带着人打个措手不及。
里边各个洞口藏的是海盐和兵器,还有不少金银珠宝,尽管运出的五辆板车上装的全是金条。
祁靖心想:这三皇子的私库,可顶半个国库了。
看着如此多的东西,他派重兵在此看守,自己则去山下找陆离商量对策。
从山上匆匆赶至山腰,前半夜已经过去了,陆离此时伏在杂草里,脚已经冻麻了,听到祁靖的暗号,缓缓地站起来:“情况如何?”
祁靖将他拉至一边,悄声说:“里边藏的全是金银珠宝、海盐、兵器,哪一个都是杀头的罪过!”
“明日带人上山盘点,先禀明皇上,让他老人家做决策,毕竟是他的亲儿子干的。”陆离打了个呵欠,他只负责查案,至于如何处置,那是皇帝的事。
特使带着加急信件一路穿过京城,抵达皇城时,此时元月初六还未至,城里城外还洋溢着喜气洋洋的年味儿。
只这封信打破了皇宫里的喜气,皇帝看完信件,直接砸了桌案上的砚台,文武大臣纷纷猜测,什么令皇帝如此震怒。
皇帝当即下笔,让特使将信带回鲁地,第二日下旨将三皇子押送回京,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特使再次将信带给祁靖的时候,他与陆离正带着人在山上将东西登记在册。
信件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愤怒,召令两人押解着赃物速速回京,正好今日就登记完了,只将东西装车就可以立即启程。
祁靖考虑到路途遥远,启程自是越早越好,和陆离商量后,打算连夜装车,翌日早上下山。
却不想第二日出了岔子,山上倒是风平浪静,行至半山腰有人拦截,能看出来,对方不想让人带着东西回京,得毁则毁,得杀就杀,幸而祁靖提前调了两队兵马,否则车上的东西都得掉进悬崖。
陆离在混乱中,为了拉住差点坠崖的士兵,被贼人伤了肩膀,顿时血流不止,众人厮杀一片才下的山。
陆离胳膊受了剑伤,祁靖赶忙给上了止血药,在山下找大夫处理完,连药都未抓,骑上马随军队上京了。
回去的路上也不太平,他们前后遇到了三伙贼人,依旧带着销毁赃物的目的来的,陆离免不了动手,再加上风餐露宿,回京时,他已经陷入高热昏迷。
派人将陆离送到安御医的善草堂,祁靖独自回皇宫禀报。
安御医给他敷好药,开了药方让药童熬药,待陆离半苏醒过来惯了一剂药后,高热慢慢退去,御医傍晚又给他诊了一次脉,再醒来时月已高悬。
安御医不爱多管闲事,这次倒是破天荒通知了福珠,福珠得知消息后,怕吓着陆母,带着阿余急匆匆地来了药堂,知他脱了险,长松一口气。
福珠推门进去,躺在床上的陆离不见半点“风度翩翩”的影子,头发一起一躺早就乱糟糟了,消瘦的下巴上挂着胡茬,手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口子,福珠心里一片酸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难来的,这次回来一定给他好好补补。
有陆禾守着他家公子,福珠让阿余通知陆母,她则找了胖郎中问了忌口之物。
见福珠那谨慎的样子,安御医无奈道:“他只是受了皮肉外伤,只不可吃发性食物,影响伤口愈合,其余皆可食。”
“那也是很严重的皮肉外伤,不然怎会昏迷不醒!”福珠切菜时划破手指都疼,更别说那么一道口子,她两辈子都没见过。
“他一成年男子,受些皮外伤在所难免,不用过于担心,等他醒了好好将养,再辅以食疗,痊愈的更快。”
福珠闻言,回食肆给陆离制定养伤食谱,因着过了初十才开门,所以她从后院进的食肆,里边林修带着阿茂阿鲤在大扫除。
锅碗瓢盆俱全,食材也备的齐,福珠在路上买了沙姜,准备给陆离做营养大补的沙姜猪手。
最后剩阿茂和阿鲤收拾,林大厨去一边剁猪手,焯完后,换水放葱姜、大料揭盖煮,待猪蹄的异味释放的差不多了,撇去浮沫,捞出猪蹄,留着白亮的高汤。
数种香料放入锅中,与花生油碰撞出香气,再放些皮牙子碎、胡萝卜片,想想陆离应该很久没有食过新鲜蔬菜了。
待后放的猪蹄也染上调料的香,便可以淋上提前炒的糖色,浓稠的汤汁下锅的一瞬间,水汽迅速蒸发,溅起无数细小的水点儿,此时立即转小火,翻炒猪蹄。
林修在炒猪蹄的时候,福珠迅速将沙姜拍碎扔进锅里,加热水和葱段一齐焖煮。
沙姜时间不能长,长了就失了热味,所以一刻钟后还要转成砂锅煲煮,如此三进锅,三出锅,猪蹄才折腾熟。
不知陆离何时会醒,所以福珠直接拎着沉甸甸的砂锅去了善草堂,安御医揭开盖子,喷香的猪蹄还冒着热气,福珠立即把锅盖扣回去。
胖郎中幽怨道:“我给陆离那小子又是看诊,又是敷药,怎么就不能食上一口了?”
福珠又笑嘻嘻道:“怎会?有您的份儿,只是现在天冷,我怕猪手凉的快。”
另个一食盒里还有米饭和紫菜蛋花汤,福珠将米饭和菜盛给胖郎中:“蛋花汤凉了,厨房热过再食。”
胖郎中点点头,眼睛盯着砂锅,锅底垫着爆香的蒜米和干葱,蒜瓣过油,煸至表面浅褐色,葱的断口处略焦,再加猪蹄煲煮,此时的蒜米和葱段在鼻间泛着丝丝的甜香,尝一口面甜,毫无辛辣味儿,再加上佐料调味,胖郎中连大蒜都食的津津有味。
剁成小块的猪手肉耙软,又富含胶质,就着米饭越嚼越香,屋里只剩胖郎中吃饭的动静。
陆离安静地躺着,那大夫坐在一边吃的正香,福珠觉得这个画面怎么这么违和,这样真的好吗?
罢了,谁让人家医术高强,有手艺就是任性呢?
福珠刚打算将砂锅放到厨间,陆离就醒了,福珠见状,赶紧让他别乱动,可能是饿的时间久了,又闻见了香气,陆离用那只好手指着桌子,虚弱地说:“我也要食那个!”
福珠真是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问他,就嚷着用饭,看来身体真是没有大碍。
福珠让陆禾将他扶起来,陆母闻声也帮忙,福珠直接将茶桌放到床上,将菜与汤直接端与他。
如此,几人一番忙活,陆离终于用上了饭。
胖郎中见状:“我刚才替你尝过了,这饭菜营养的很,想必你很快就痊愈了,用完饭还有一剂药,一会儿千万别忘了。”
陆离握着勺子,将一块猪蹄舀到口中,糯香的猪蹄肉一抿即化,再食一块胡萝卜,咸甜交织,类似于后世沙拉酱的感觉,新奇却不觉的怪异。
若觉得干巴,再舀一口紫菜蛋花汤顺顺,终于又有了人还活着的感觉。
只是苦了宫里述职的祁靖,从早到晚,别说饭,连口水都没喝过,又战战兢兢地面对盛怒的皇帝,出皇城门的时候,嘴角眼看着冒出一个火泡。【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