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樊楼回来后,林清浅在庭院里来回踱步了整整一个时辰。
初秋的夜风带着微凉,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晃,在她素白的衣裙上投下斑驳光影。
"小姐,您再不歇息,天都要亮了。"
青杏抱着披风追在后面,满脸担忧。
林清浅停下脚步,望着西厢房还亮着的灯火,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那方绣着兰花的丝帕已经被她揉得不成样子,就像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青杏,你说......我该不该......"
丫鬟了然地叹了口气:
"小姐若实在放心不下沈公子,就去看看吧。他今日换药时奴婢瞧着,伤口似乎又渗血了。"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知为何,明明刚认识不久,可是沈墨的一举一动总能牵动她的心。
林清浅拢了拢鬓发,深吸一口气走向西厢。
每走一步,她都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叩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门内传来瓷器轻碰的声响,接着是沈墨带着几分慵懒的嗓音:
"请进。"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药香混合着柑橘的清甜。
沈墨正倚在雕花床头的软枕上,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
烛光为他俊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显得格外温柔。
"林姑娘?"
他惊讶地抬眉,随即绽开一个欣喜的笑容,
"这么晚了......"
"沈公子,我有事想同你商量......"
林清浅盯着地上摇曳的烛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与摄政王确有婚约,留你在府中实在不妥......"
‘啪嗒’
橘子滚落在地,在青砖上留下一道湿痕。
沈墨的手指僵在半空,指节泛白。
他缓缓抬头,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蓄满泪水,在烛光下闪烁着破碎的光芒。
"林姑娘是要赶我走?"
他的声音轻颤,像被风吹散的柳絮。
"不是赶你......"
林清浅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一颤,急忙解释,
"只是礼法......"
"我懂。"
沈墨惨然一笑,掀开锦被就要下床,
"我这就离开,绝不连累姑娘清誉。"
他动作太急,"不小心"被被角绊住,整个人向前扑去,又"恰好"撞到尚未愈合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林清浅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他:
"小心!"
"无妨......"
沈墨虚弱地摆摆手,苍白的唇上咬出一排牙印,
"大不了露宿街头,反正也不会有人在乎我......"
这句话像刀子般扎进林清浅心里。
她仿佛看到沈墨蹲坐在街头讨饭,被人欺辱的可怜模样,心痛得受不了。
可她与君墨晗已有婚约,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出惹他误会之事。
"明日我送你回沈府,可好?"
她放软了语气。
沈墨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发抖,似在极力忍耐,声音哽咽得令人心碎:
"全凭林姑娘安排......"
次日清晨,一辆挂着林家徽记的马车缓缓停在沈府门前。
林清浅掀开车帘,不由怔住——记忆中气派的朱漆大门歪斜着挂在门框上,鎏金门环不翼而飞,门楣上"沈府"二字的匾额也歪了一半。
"这......"
她惊疑不定地看向身旁的沈墨。
沈墨"虚弱"地靠在她肩上,脸色煞白:
"定是遭了贼......"
话音未落,院内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巨响。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提着裤腰带冲出来,看到沈墨的瞬间眼睛瞪得溜圆: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沈墨"惊恐"地后退半步,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
"爹......您怎么......"
"老子赌钱输了!宅子抵押了!"
老头(其实是沈府管家)一把揪住沈墨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正好把你卖去南风馆抵债!"
林清浅目瞪口呆:
"这......这怎么行!"
沈墨"悲愤"地挣扎起来:
"爹!我身受重伤,去那里会死的!"
"呸!"
老头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就你这小白脸样,南风馆的老鸨出价最高!"
说着竟抬脚狠狠踹向沈墨屁股!
他心跟着猛地一颤,戏会不会太过了些?
少主会不会觉得他公报私仇?以后给他穿小鞋?
正当他徘徊不定时。
"哎哟!"
沈墨一个踉跄,"恰好"摔进林清浅怀里,还不忘"痛苦"呻吟,
"姑娘别管我了......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林清浅被撞得后退两步,却下意识抱紧了怀中人。
她环顾四周——庭院里花盆碎了一地,回廊的栏杆断了好几处,连假山上的亭子都塌了半边。
几个面黄肌瘦的"家丁"蹲在墙角,正用贪婪的目光打量着沈墨。
"欠多少银子?我替他还!"
林清浅护住沈墨,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
老头和沈墨同时僵住。
躲在暗处的几个侍卫差点笑出声——这戏怎么不按剧本走?
眼看计策要败露,老头(管家)急中生智,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两!现银!"
"我这就让青杏回府取。"
林清浅转身要走。
"等等!"
老头点点头语出惊人,
"哦,这样也行。反正这五百两很快就能花完,等花完了再卖也不迟!"
沈墨听罢,泪流满面,"惊慌失措"地往林清浅身后躲,如玉的面庞涨得通红:
"林姑娘救救我!"
林清浅一把拦住老头,气得指尖发颤:
"住手!我......我带他回府!银子照给!"
沈墨在她身后冲老头疯狂使眼色——很好!赏钱双倍!
"这怎么好意思......"
沈墨"虚弱"地咳嗽几声,眼角泛红,
"这样会给姑娘添麻烦的......"
"不麻烦!"
"我睡柴房就行......"
"怎能让你睡柴房,我会让下人给你收拾好屋子。"
“那选个离你远点的屋子吧,这样你也看不到我,让我自生自灭吧”
说着,他虚弱的咳嗽了几声,感觉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林清浅一阵揪心,当即表态:
“就住我隔壁的偏房!这样也方便我照顾你!”
"那......"
沈墨"怯生生"抬眼,长睫上还挂着泪珠,
"万一摄政王知道......"
林清浅想起那个总是冷着脸的未婚夫,心头掠过一丝烦躁。
她咬了咬唇,突然下定决心:
"我的院子我说了算!"
可心里却在盘算,该怎么将这事儿告知君墨晗。
沈墨"感动"得热泪盈眶,趁她不注意,偷偷给管家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老头翻了个白眼,无声骂了句:"戏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