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琦玉和老甘叔打听才知道，牛家坳在附近是个众所周知的，买卖人口的窝点。
当然，这是她的看法。
如老甘叔这样的本地人认为，他们只是没地方娶媳妇，逼不得已才买媳妇的光棍村。
或许这也是老支书他们，没有积极帮助何有子姐妹的原因。
男人买媳妇，和娶媳妇一样，都要给钱，咋可能是犯罪。
更不会觉得那些被卖的女人可怜。
所以对施琦玉在何家的激烈行为，好些社员，甚至女人们都是不解的，还觉得她多此一举，大惊小怪。
施琦玉不会怪他们愚昧，毕竟思想和认知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更不是她几句话就能改变。
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老甘叔告诉她，牛家坳祖上是一户牛姓人家。
战乱时躲进山里，后来华国解放，他们也没有出来，逐渐发展为一个小村落，约莫十五六户人家，家家姓牛，媳妇儿都是从外面弄进去的。
山里不适合种田，他们主要以打猎和贩卖山货为生。
老甘叔提醒她，“他们手里有猎枪。”
施琦玉点头。
老甘叔犹豫着又道：“他们牛家人很团结，你要小心，要实在不行，你等等公安。”
他也不认为何有子被卖是多大的事，但也会担心施琦玉的安危。
这就是人性，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让人心酸、痛恨，又无可奈何。
她道谢，“我不会莽撞，您放心。”
老甘叔把她送到山下，剩下的都是山路，只能走上去。
她看着眼前的崇山峻岭，如果没有系统指路，她进去了也找不到人。
等她走到山脚，天都黑了，人也饿了。
只能先进空间吃点东西。
*
被大雪覆盖的山路极其难走。
何有子她们才走了半里路，每个人都摔过。
那个年轻女人差点踩空滚下山，吓得哭了出来，腿都软了。
女人没办法，只能搀扶着她往前走。
才出发，绝望的气息就开始蔓延。
女人觉得不行，开始说话打破安静。
“妹子，怎么称呼你？”
何有子手里拿着一根捡来的木棍，戳着前面的雪地。
低声道：“我叫何有子。”
女人很健谈，“何有子？这名字还挺特别，我叫夏玉芹，这位大姐叫程艳红，她叫官玲。”
何有子：“我名字不特别，和招娣来娣是一样的。”
“哦，原来是这样。”夏玉芹讪讪。
一时间又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人越来越粗的喘息声。
积雪带来的阻碍不止看不见的危险，还有寒冷和被打湿后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冷的鞋子、裤子。
随着她们深一脚浅一脚的深入，树木越来越高大，光线也越来越暗。
偶尔会有没冬眠的小动物突然跳出来，吓得她们花容失色。
“啊！”
官玲又摔了。
夏玉芹忙把她扶起来，拍着她身上的雪，“小官，你没事吧？”
“呜呜…玉芹姐，山里太可怕了，我的脚冷的快没有知觉了，我不想走了，呜呜……”
她抹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看向夏玉芹。
她二十出头，长得小家碧玉，哭起来惹人怜。
夏玉芹有些为难，“小官，他们有枪有狗，这里离村里太近，要是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追上来，我们跑不掉的，你听话，再坚持坚持。”
“我不……”
“不想走就滚回去！我早就说过不要带她，她是拖累。”
一直沉默的程艳红忽然出声，先是呵斥官玲，又对夏玉芹说。
官玲被骂的禁声，低头撇嘴。
夏玉芹有些尴尬，“程姐，我们都是女人，都在这儿落难，能逃出来不容易，大家相互理解下。”
程艳红冷着脸，“我不管别人，我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三年，如果谁妨碍我逃出去，我谁的面子都不给。”
说着越过她继续往前走。
何有子看她一眼，跟上程艳红的脚步。
眼看两人越走越远，夏玉芹也有些着急，“小官，我们必须跟上去，万一在林子里迷路，没走出去不说，还可能被冻死。”
官玲怕她们真把自己丢下，只能柱着木棍一步步往前挪，心里隐隐后悔跟着她们出来。
等到天光微亮，四个人都走不动了。
关键是鞋被雪水浸湿，脚已经冷得没了知觉，再走下去只怕脚要废了。
夏玉芹喘着粗气，四处看了看，往左前方指了指，“我记得那边不远处有个废弃山洞，趁着天还没亮，我们赶紧过去生火烤一烤鞋子。”
这回程艳红也没拒绝，四人互相搀扶着，又走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找到山洞。
山洞里还有些枯树枝烂叶子，她们把火升起，勉强将鞋子袜子烤半干，见天色又亮了不少，赶紧把火灭了。
四人吃了点东西，又马上赶路。
官玲没走多久又累了，尤其脚上半干的鞋子穿着极其不舒服，刺骨的冷意让脚底密密麻麻的疼。
她没忍住又抹起眼泪，看着三人的背影也不敢哭出声。
她看着一望无际的雪地和林子，又看看参天大树，心里再次生出后悔。
渐渐的，她落到最后。
夏玉芹自己也走的艰难，已经没精力去搀着她，只能偶尔回头喊一句。
四人的体力都快到极限。
夏玉芹担心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崩溃，想着活跃气氛。
“何妹子，我瞧你比小官还小，你多大了？”
何有子抹了把睫毛上的冰霜，“16。”
“你这么小？”
夏玉芹惊讶，程艳红也看了她一眼。
她没接话，夏玉芹又说起自己，“我今年26，比你大了整整十岁。我原本是药山公社的知青，呼……有次外出的时候，遇到一个孕妇，她脚疼走不了路，请我送她回家，呼……”
夏玉芹喘了两口气，“我送她回去后，喝了一碗她给的水就晕了，等我醒来已经被牛家坳的人绑着往山里运。”
何有子有些意外，“你也是知青？”
“是啊，你们大队知青多吗？”
“有十几个。”
她想起施琦玉，惶恐的心里就会注入勇气。她觉得只要能跑出，找到施知青，她一定有办法告诉她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想到这里，她疲惫的身体又充满力气，走得更快。
却一个不小心踩雪洞里，眼看要摔倒，后面的程艳红忙抓住她手臂，“小心！”
何有子站住，心有余悸，看向这个脸上有疤的女人，“谢谢。”
程艳红没说话，松开手继续走。
何有子赶紧追上她，再三犹豫，还是问道：“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程艳红过了会儿才开口。
“我和你一个公社，我是岳山大队的。结婚后只生了两个女儿，我婆婆和丈夫都很不满意。”
“有天我丈夫要把我大女儿卖了，把钱给小叔子娶媳妇儿，我不同意，和他打起来。”
“其他人看见都来打我，我被打昏死过去，再醒来就在牛家坳。他们告诉我，我男人把我卖了。”
她的讲述很平淡，何有子却听得沉默。
她说：“我是被我妈卖的，他们想给我弟买自行车，钱不够。”
程艳红冷淡的表情融化，怜惜的看了她一眼。
夏玉芹在后面听着。
牛家坳的女人，没有哪一个是不悲惨的。
又走了半个小时，眼前忽然一亮，爬上前面的大石头，能看见山下小小的房屋。
几人都激动起来，夏玉芹忍不住欢呼，“我们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