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自称路小莲,是魏真早年间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妹。
当年战乱,曾在魏家寄住过一阵,也跟着学过几天皮毛手艺。
“我亲眼所见!”
“魏真他晚年神志不清,连人都认不全了!”
“是这个林晚意,天天熬些汤汤水水送过去,巧言令色,哄得他团团转!”
“什么《天衣谱》,我跟在表哥身边那么多年,从没听过这东西!那就是她自己胡编乱造出来,骗取名利的!”
她的控诉充满了细节,比如林晚意送去的鸡汤里放了什么药材,比如魏伯偶尔会对着墙角自言自语。
说得活灵活现,仿佛她一直就住在隔壁。
半真半假的说辞,最是诛心。
刚刚还觉得真相大白的记者们,嗅觉敏锐地捕捉到了新的爆点,镜头“刷”地一下又转了回来,对准了台上的林晚意。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林晚意却出奇地冷静。
她仔细地打量着那个自称“路小莲”的老妇人。
没有急着辩解,反而走近了几步,声音放得柔和,像是晚辈在同一个不讲理的长辈说话。
“路婆婆,您说您是师父的表妹,想必和他感情很深。”
路小莲挺了挺胸脯,想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林晚意接着问:“那您可知,师父左手手腕上,有一道儿时砍柴留下的月牙形伤疤?”
这个问题太过具体,路小莲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含糊地支吾起来:“时日太久了,人老了,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啊。”
林晚意点点头,并不紧逼,又换了个问题,
“那您可知,师父平日里最爱听的戏文,是梅派的《锁麟囊》,还是程派的《贵妃醉酒》?”
路小莲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她求助似的看向台下的史密斯,可史密斯自己也是一脸错愕。
明眼人到这里,基本都看明白了。
这老太太,怕不是个水货。
几个问题下来,路小莲已是漏洞百出,额上冷汗涔涔。
就在这时,观众席不起眼的角落里,顾霆琛站了起来。
他没穿军装,一身深色便服,却自带一股无法忽视的气场。
他迈开长腿,不急不缓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到评委席前。
“张老,打扰一下。”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全场的议论。他将一份文件递到张老面前。
“这是我们刚查到的一些资料。这位路小莲,原名孙招娣,并非魏真先生的亲属。其独子三年前因在境外参与赌博,欠下本地放贷人一笔巨额高利贷。”
顾霆琛的目光转向台上。
“巧合的是,放贷人,正是‘海外文化交流协会’在京市的业务代理人。”
“更有趣的是,就在一周前,她儿子名下所有债务突然被一笔神秘资金还清,他本人还在城郊全款购置了一套小户型的房子。”
至此,大家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哪里是巧合,这分明就是一出精心策划的栽赃嫁祸!
记者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按动快门,闪光灯下,孙招娣那张本就惨白的脸,此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史密斯脸色铁青,想冲上前去阻止,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两名便衣军人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去路。
那两人身形笔挺,眼神锐利,只一个简单的侧身,就形成了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所谓的“人证”,不过是金钱利诱下的一枚弃子!
就在此时,礼堂的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魏伯在王姐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他的另一只手,被一只小小的手牵着,正是小宝。
小宝一进门,看见台上那么多人围着妈妈,立刻清脆地喊了一声:“魏爷爷!那些坏蛋又欺负妈妈!”
童声清亮,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和算计。
魏伯松开王姐,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却异常坚定。
他走到台上,从林晚意手中接过话筒,浑浊的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史密斯和瘫在地上的孙招娣,最后落在台下无数镜头上。
他的声音苍老,却带着千钧之力。
“《天衣谱》,是我魏家祖上传下来的心血,更是我华夏织造工艺的瑰宝。”
“当年我师父将它传给我时,曾有奸佞小人觊觎,险些令其失传。”
“我魏真隐姓埋名数十年,守着这本谱,就是为了等一个心性、天赋、品行都配得上它的传人。”
他的目光转向林晚意,那眼神里,有欣慰,有骄傲,更有托付重担的决绝。
“晚意,就是我等了一辈子,选定的人!”
魏伯颤抖着,从自己贴身的衣怀里,取出一枚被摩挲得光滑温润的竹哨。
竹哨样式古朴,上面用阳刻的手法,刻着一个篆体的“真”字。
“这是我师父当年传给我的信物,也是《天衣谱》每一代传人的信物。我今天,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正式传给我的徒弟,林晚意!”
林晚意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双膝一软,恭恭敬敬地跪在师父面前,高高举起双手。
魏伯郑重地将那枚竹哨,放在了她的掌心。
那一刻,师徒二人,一跪一立,无声的传承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完成。
台下,无论是记者还是专家,许多人都为这庄重而感人的一幕红了眼眶。
眼看阴谋败露,精心策划的局被粉碎,史密斯彻底陷入了癫狂。
他的脸因愤怒和不甘而扭曲,眼中闪过凶光。
他猛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钢笔,对着台上的魏伯,狠狠按下了笔帽的机关!
“小心!”
一道细微的寒光,如毒蜂的尾针,破空而出!
离得最近的顾霆琛瞳孔骤缩,几乎是凭借本能,一个箭步猛冲上前,用尽全力推开了背对着危险的魏伯。
“噗!”
一声轻微的、利器入肉的闷响。
顾霆琛推开魏伯的右臂上,赫然多了一枚尾部还在微微颤动的银色毒针。
针尖周围的布料迅速染上了一层诡异的乌黑色。
他喉间溢出一声闷哼,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嘴唇的颜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顾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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