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抱着她那个旧布老虎,从门帘后头探出个小脑袋,蹭到林晚意腿边。
“妈妈,明天你又要去比那个好厉害的东西啦?”
“是啊。这一回,比上回还要紧。”
“那小宝能去给妈妈鼓掌吗?”
小宝仰着小脸,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期盼。
“就像我们幼儿园里跳舞的时候,小朋友们都在下边鼓掌那样。”
林晚意弯腰,理了理女儿额前有些乱的头发。
“这次不行。那地方,不让家里人进去。”
小宝的小嘴立刻撅了起来,像挂了个小油瓶。
不过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那小宝就在家里给妈妈加油。让妈妈拿头一个。”
那一晚,林晚意床上的被子被她翻来覆去,烙饼似的。
第二轮不比第一回,只交个成品上去就完事。
这回是要当着那么多行家的面,一针一线地做出来。
手上的活计她不虚,可一想到评委席上那些个名字,心里头就像揣了只兔子,咚咚地跳。
隔天,工艺美术馆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
参赛的手艺人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有的低头擦拭着吃饭的家伙,有的正跟旁边的人小声嘀咕着什么。
林晚意拎着她的工具箱,穿过人群,进了展厅。
里头地方开阔,齐刷刷摆了十张工作台,每张台子前头都戳着个号码牌。
她的位置在8号。
旁边7号台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正不紧不慢地摆弄着一套做景泰蓝的家什,铜丝在他手里服服帖帖,那动作,一看就是老把式。
他抬眼皮扫了林晚意一下。
“小丫头,你就是那个做云锦的?”
“是的,老师傅。”
“老朱,弄景泰蓝的。”
他说话干脆得很。
“听说你年纪不大。这手艺活,可不是三两天就能学出名堂的。”
话里头那点意思,林晚意听出来了,也没争辩,只浅浅应了一句。
“是,我学的东西还浅,要多跟各位老师傅请教。”
9号台坐着个戴秀气眼镜的中年女人,正低头整理着花花绿绿的苏绣丝线。
<span>记住本站:</span> 她听见这边的动静,抬头看了林晚意一眼,态度倒是温和。
“年轻人肯下功夫学老手艺,已经很了不起了。我是做苏绣的,姓王。”
“王师傅好,我叫林晚意。”
“嗯,听过你的名头。这云锦堆绫,可是有些年头没见人做出来了,你能接下来,不容易。”
王师傅比那老朱师傅说话中听多了。
“等会儿咱们是一个台子上比划,也是相互学个手艺。”
上午九点,一分不差。
评委席上坐了七八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先生,打头的是工艺美术协会的张会长,在这行当里,名头响当当。
张老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一下子压住了满场的嗡嗡声。
“各位师傅。今天的规矩,我简单说两句。每人三个钟头,当场做一件能拿出手的活计。评委们会从手上的功夫、心里的巧思、还有这活计里的文化底蕴,这三块来打分。”
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带着点回响。
“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十张工作台前立刻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老朱师傅开始慢条斯理地调配景泰蓝的釉料,王师傅把一块素色绸布绷得紧紧的。
其他人也都各自动了起来。
林晚意定了定神,从工具箱里取出一块月白色的云锦底料。
这料子是她特意备下的,软糯里头又带着股筋骨,最衬云锦堆绫的精巧。
她琢磨着,就做一幅“梅花报春图”。
这题材寓意好,也最能把云锦堆绫的特点给显出来。
头一步是描图。
林晚意拿出特制的描图针,尖儿上蘸了点淡墨,在那云锦底料上勾勒梅花的枝干花瓣。
这活儿瞧着简单,手上没点准头,那线条就得飘。
评委席上,几位老先生的目光在各个台子间巡梭。
“那个年轻女娃,描图的手很稳当。”
一个评委压低了声音。
“下笔利落,没犹豫,看来基本功练得不差。”
张老也微微点了下头。
“是不错。不过云锦堆绫的精髓还在后头,描图只是个开场。”
林晚意描完图样,开始拣丝线。
梅花瓣儿要用粉里透白的云锦丝,花蕊得是嫩黄,枝干嘛,自然是沉稳的深褐色。
<span>记住本站:</span> 云锦堆绫的妙处,不在于平铺直叙的绣,而是要用特殊的针脚,让那图案自个儿从布面上“鼓”起来,活起来。
她先用最细的金线,沿着花瓣的边儿走了一圈。
这叫“锁边”,既能把形状定住,又能让花瓣瞧着多一层意思。
然后,才是正经的“堆绫”功夫。
说白了,就是拿丝线一层层地往上堆,堆出个立体感。
林晚意手里的针尖在云锦上起起落落,每一针下去的角度、使的劲儿,都有讲究。
瞧着随性,其实都是照着《天衣谱》里头的老法子来的。
旁边的老朱师傅,眼风时不时往这边瞟。
起先那点不以为然,慢慢就变成了专注。
这小丫头手上的活儿,还真有点门道。
那份熟稔,可不是一两年能磨出来的。
王师傅也在暗中留心。
她做了三十多年的苏绣,各色绣法也算见过不少。
可林晚意这云锦堆绫的针脚,她确实没见过。
“这种针法,怪得很。”
王师傅暗想。
“看她那个‘螺旋堆绫’,一针下去能绕上三圈,那丝线自个儿就起了层次,得多熟练才能拿捏得住?”
一个半钟头过去,林晚意手下的梅花已经有了大致的模样。
五片花瓣在月白色的云锦上微微凸起,展厅顶上的灯光照下来,那些细密的针脚泛着柔和的光。
评委席上的张老站起身,背着手,在各个工作台前慢慢踱步。
走到林晚意身后时,他的步子明显放缓了。
“小同志,你这个螺旋堆绫的手法,是跟哪位师傅学的?”
张老开了口。
林晚意手上的活计没停,针尖依旧稳稳地在布料上游走。
“是我师父教的。他说,这是《天衣谱》里头记下来的老法子。”
“《天衣谱》?”
张老的声音里透出些许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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