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老人继续问,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你如今是在帮西蜀前太子魏无恒做事?”
枯老的头埋得更低,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发颤,“…是。”
第三个问题接踵而至,如同最终审判,“魏无恒手里的那些傀儡军团,是你为他炼制的?”
这个问题仿佛瞬间抽干了枯老所有的力气,他连跪姿都几乎无法维持,整个人几乎要瘫软成一滩烂泥。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恐惧淹没了他。他只能拼命地、一下又一下地用额头撞击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混杂着绝望的呜咽,“饶…命…您…饶命…”
涕泪横流,狼狈不堪。
天机老人看着他这副模样,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厌弃和感慨。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阿奴啊,”他唤出了枯老早已被遗忘的本名,这声呼唤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枯老如坠冰窟,“四十年前,你祖父为了救你,以死谢罪。用他一条老命,换了你一条生路。老夫我念他一片苦心,这才饶了你一命。”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冰冷,“怎么,四十年的时间太久,久到你已经忘了…我的脾气了?”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枯老耳边轰鸣。他太了解天机老人的脾气,那是绝对的禁忌,触之即死,绝无宽宥!祖父的血仿佛又一次溅到了他的脸上。
求饶无用,认罪也无用!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成了求生的本能!
就在天机老人话音落下的刹那,枯老一直蜷缩在袖中的手猛地挥出!一个漆黑的小瓶猛的砸向地面。
“嘭!”
浓稠如墨、翻滚如潮的黑烟猛地喷射而出,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充斥了整个山洞!
也就在这瞬间,枯老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韩昭扶着天机老人从弥漫着些许刺鼻黑烟的山洞中走出,天机老人不耐地一甩衣袖, “我七老八十了?还要你扶?”
韩昭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心里嘀咕:您老是没有七老八十,但…已经一百二十岁高龄往上了好吧?嘴上却不敢反驳,只讪讪松手。
天机老人望着枯老逃窜的方向,冷哼一声,眼中最后一丝因旧情而产生的犹豫彻底消散,“死性不改的东西,看来老头子我也没必要再顾念那点旧情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韩昭不敢怠慢,立刻运足功力,全力紧跟其后。
不过片刻功夫,两人已深入荒山。
在一处相对开阔的乱石坡上,上官政和乔飞鸿静立一旁。而他们脚下,如同破布口袋般瘫软在地、口中不断溢出鲜血的,正是刚刚侥幸逃脱不久的枯老。
枯老感受到天机老人的到来,艰难地抬起眼皮。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他,极致的恐惧过后,反而催生出一股破罐破摔的疯狂。口中的血沫不断涌出,他却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声音嘶哑难听。
“你个老不死的…为什么还活着?你怎么还不死?”
他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试图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眼前这座他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你杀了我祖父还不够…还要杀了他唯一的孙子…你真虚伪!假仁假义!”
见天机老人无动于衷,他嘶吼得更加大声,试图为自己辩解,“杀人怎么了?这世上谁不杀人?你天机手里的人命就少了?凭什么?凭什么我杀人就要受罚?你凭什么定我的罪?”
他的目光猛地扫到一旁的乔飞鸿,像是找到了佐证,疯狂地喊道,“是你没有眼光!傀儡…蛊人!这是多么完美的作品!明明…明明你身边就有,凭什么不允许我炼?凭什么你能用,我就不能?虚伪!虚伪至极!”
枯老状若疯魔,将自己一生的不甘与怨恨尽数咆哮出来,鲜血随着他的嘶吼不断从嘴角淌下,染红了身下的泥土和碎石。
对此天机老人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他看着枯老的眼神,没有丝毫怒意,仿佛对方骂得再难听,也与他无关,他只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直到枯老的咆哮暂歇,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咳血声,天机老人才缓缓开口,“你炼制蛊人的据点在何处?东炎还是西蜀?”
枯老猛地一滞,随即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带着一种扭曲的得意,“我不会说的…你休想…咳咳…让你永远找不到…哈哈哈哈…咳咳…”
然而,天机老人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似乎从枯老细微的表情或是闪烁的眼神中,捕捉到了那一丝极隐秘的讯息。他了然地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原来在西蜀。”
枯老脸上狰狞的笑容瞬间僵住,转化为极度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你…你怎么…你个妖怪!怪物!你不是人!”
天机老人继续追问,语气依旧平淡,“你炼制了多少?”
枯老咧开嘴,露出被鲜血染红的牙齿,笑得异常癫狂,“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哈哈哈哈…很多…很多…足够…足够让你死在那里!哈哈哈哈!”
他眼神中迸发出嗜血的光芒,仿佛已经预见到天机老人踏入他那恐怖巢穴后惨死的画面,那是他最后的诅咒。
天机老人看着他那疯狂的模样,眼中最后一丝波动也归于沉寂,只剩下淡淡的厌倦。
他没有亲自动手,只是给一旁如同磐石般肃立的上官政递了一个极其轻微的眼神。
随即,天机老人转过身去,负手而立,望向远方的荒山轮廓,不再看枯老一眼。仿佛身后的一切,已与他无关。
上官政出手快如闪电,甚至看不清动作,只听一声极轻微的闷响。
枯老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瞪得极大,里面似乎还残留着疯狂的恨意,鲜血从他胸口迅速蔓延开。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弥留之际,他狰狞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一瞬,涣散的瞳孔里,倒映出的不再是眼前的荒山和仇敌。而是几十年前,逍遥宫里阳光正好,他的祖父还健朗慈祥,而他,还是个俊秀少年…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模糊的念头成了他最后的意识,随即,一切归于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