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混合了清冽草木与沉水暗香的冷意,是塞缪尔最偏爱的那种熏香余韵。
院落不大,却处处透着主虫当年倾注的心血与偏执,每一块铺地的月光石都经过塞缪尔亲手挑选,在夜色里流淌着温润内敛的银辉,石面上天然形成的星图纹路清晰可见。
回廊的支柱是深色的乌星木,上面镌刻着细密繁复的卷草与星辰图样,那曾耗费了伊桑无数个夜晚,他伏在灯下,用最细的刻刀一点一点磨出来,只因为塞缪尔某次随口提过一句喜欢古早虫族神殿的柱饰。
塞缪尔胸膛剧烈起伏着,月光穿过精雕细琢的乌木窗棂,在他那头标志性的、火焰般的红发上跳跃,几乎要燃起来。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着伊桑的前襟,昂贵的衣料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双深邃如永夜的黑眸里,翻涌着被长久压抑后终于爆发的惊怒、恐慌,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更深沉的委屈。
“你还想带我去哪里?”
塞缪尔的声音压得极低,像绷紧到极限的弓弦,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伊桑,你记忆不全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句几乎是低吼出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伊桑没有挣扎,任由塞缪尔将他抵在冰凉刺骨的廊柱上。
他的黑发有些凌乱,几缕垂落额前,衬得脸色在月色下显得有些苍白。
他抬手,温热干燥的掌心覆上塞缪尔那只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指腹在那紧绷的指节上极其缓慢、安抚性地摩挲着。
另一只手则抬起,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力道,轻轻拂开塞缪尔颊边一缕被夜露沾湿的乱发,指尖顺势滑过那弧度凌厉的下颌线。
“塞缪尔……”
伊桑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轻易就钻进了塞缪尔沸腾的情绪缝隙里。
他没有直接回答那尖锐的质问,只是低下头,温热的唇,带着绝对的虔诚和浓得化不开的思念,轻轻落在塞缪尔紧攥着他衣襟的手背上。
那是一个羽毛般轻的吻,却像带着微弱的电流,让塞缪尔的手猛地一颤,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
“别生气,好吗?”
伊桑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塞缪尔,里面清晰地映出对方盛怒又脆弱的影子,也映着廊下悬挂的一串风铃,那是当年他们一起在边境星域某个古老集市上淘来的,风铃的坠子是罕见的“霜铃花”种籽化石,此刻在夜风里发出极其细微、空灵的撞击声。
“我现在好好的,就站在你面前,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他的拇指轻轻蹭过塞缪尔微红的眼角,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稀世珍宝。
塞缪尔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像是被这温柔的触碰、这专注的眼神、还有那熟悉的风铃声骤然按下了暂停键。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尖锐痛楚和愤怒,被一种更深沉、更绵长的钝痛取代。
他依旧死死盯着伊桑,眼神里的风暴并未完全平息,却多了一丝探寻和动摇。
伊桑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情绪的微妙变化,心口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分。
他维持着两虫之间这极其贴近的姿态,几乎是将塞缪尔半圈在怀里,声音放得更轻缓,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无奈:
“关于我怎么回到的那个世界…我的记忆很混乱,碎片一样,拼不完整。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雾。”
他顿了顿,黑眸深处掠过一丝真实的困惑与凝重,“但是,我是怎么回来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塞缪尔紧绷的身体似乎又松懈了一分,攥着衣襟的手指彻底松开了,只是依旧虚虚地搭在伊桑胸口。
他抿着唇,没有说话,但那凝视的眼神,显然在无声地命令:说下去。
伊桑揽着他,引导着两虫慢慢离开冰冷的廊柱,无声地走进回廊深处。
月光温柔地铺洒在他们脚下,照亮了廊角一丛蓬勃生长的“星泪草”,细长的叶片边缘在月色下闪烁着点点幽蓝的微光,如同凝固的星屑。
空气里的沉水香似乎更浓郁了一些,混杂着夜间绽放的“夜息花”清冷的甜香。
他们在一张宽大的、铺着厚实兽皮垫的乌木长椅上坐下,长椅正对着院落中央那个小小的喷泉池。
池水清澈,倒映着漫天星斗和一轮将满的月亮。池边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块形态奇特的深色火山岩,那是塞缪尔某次巡视边境火山带后,亲自驾驶小型运输舰带回来的“纪念品”。
伊桑没有松开塞缪尔的手,反而将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手掌里。
他微微侧身,专注地看着塞缪尔在月色下轮廓深邃的侧脸,红发如同流淌的熔金。
记忆的闸门缓缓开启,他的声音沉入一种平缓的叙述,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将塞缪尔也拖入那个遥远的时空片段。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是在一个高楼里的会议室中……”
伊桑的目光放空,仿佛穿透了眼前静谧的庭院,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景象:“我们那边环境不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钢铁森林般的城市,灰蒙蒙的,没什么生气。当时……我面前摊着一堆文件……我记得是关于收购的文件,具体哪个公司……记不清了。对面的几个人嘴巴开开合合,表情或激昂或阴沉……你知道的,我们那边没有虫,都是人。”
他的描述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现代世界的冰冷质感。塞缪尔虽然从未见过,但“钢铁森林”、“灰蒙蒙”这些词,足以在他脑中勾勒出与虫族帝国截然不同的、缺乏生气的压抑景象。
塞缪尔的手指在伊桑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他记得,在当初他们结婚前,伊桑曾说过一次,关于那个都是人类的世界……
“突然,一切都停止了。”
伊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奇异波动,“不是安静,是绝对的静止。窗外一只飞过的鸟,悬停在空中,翅膀展开的弧度都凝固了。对面一个虫正激动地挥舞着手臂,那姿势就那么僵在半空。他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像一颗颗细小的玻璃珠,静止在那里。”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味那种超现实的诡异感,“我杯子里的咖啡,褐色液体正从杯沿荡起来,形成一道小小的浪头,就那么悬着,一滴也掉不下来。时间…被抽走了。”
塞缪尔屏住了呼吸,作为帝国皇帝,他经历过无数险境,见识过最顶尖的科技与精神力造成的奇异现象,但这种描述,依旧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绝对的静止?
时间被抽走?
这听起来更像是神话传说中的领域,他下意识地握紧了伊桑的手,仿佛要确认他此刻的真实存在。
“就在那种死寂的、令虫窒息的绝对静止里,一个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来了。”
伊桑微微蹙起眉,似乎在努力捕捉那个声音的特质,“听起来…很年轻,像个刚变声不久的少年。音质很干净,但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冷冰冰的,像……很像咱们这边的智能语音,听起来与虫声没什么区别,但还是分辨的出来。它问我:‘想回去吗?回到虫族世界,回到塞缪尔身边。’”
塞缪尔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
回去?
回到他身边?
那个声音……是神?
是某种宇宙意志?
还是某种无法理解的超级文明?
“我当时差点就脱口而出,不顾一切的说‘想’……”
伊桑有点激动,即使在回忆中,那份刻骨铭心的渴望也清晰地传递出来,带着灼热的温度,烫了塞缪尔的心一下。
但他紧接着,那份属于顶尖掠食者的警惕和多年在商海沉浮磨砺出的算计本能瞬间压倒了狂喜,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冷静得近乎冷酷:“可代价呢?这种‘奇迹’,不可能没有代价。于是我问了它,回去的代价是什么……”
…………
那个年轻的、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清晰地在他意识深处回答:“代价,有虫替你支付过了。”
“谁?”伊桑追问,警惕性提到了最高点。他不相信任何无缘无故的恩惠。
没有言语的回答。
就在他眼前,在那片绝对静止、如同巨大琥珀般的诡异空间里,空气突然像投入石子的水面一样,漾开了一圈圈透明的涟漪。
涟漪中心,光影缓缓扭曲、凝聚。
一个虫影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身形挺拔修长,穿着一身样式奇特的玄色衣袍,衣料在凝固的光线下流淌着某种深沉的光泽,绝非虫族或他所知的现代世界的任何织物。
后来伊桑才是的,凌渡的灵魂在那个时候还没完全融合,故此显示的是修真界的模样。
但这个样子只出现在他的眼睛里,因为他的灵魂处于异世界。
伊桑记得,当时的凌渡在他的眼睛里,是有着一头纯粹如子夜的黑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不羁的发丝垂落额前。
不过那个时候的伊桑不顾的这些细节,因为那张脸——那轮廓,那眉宇间凌厉的线条,尤其是那双眼睛。
深邃,幽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那双眼睛的颜色……是纯粹的墨黑,和塞缪尔一模一样,眉眼很像很像……
只是眼神截然不同。塞缪尔的眼神是燃烧的火焰,是淬炼的钢刃,带着帝王的威严和军虫的刚毅。
而眼前这双黑眸,是沉寂万载的寒冰,是吞噬一切的深渊,里面沉淀着无法言说的孤寂、历经沧桑的淡漠,以及一种睥睨万物、掌控生死的…魔性威严。
那眼神扫过之处,连凝固的时间碎片似乎都在无声战栗。
伊桑的脊椎像被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心脏,又在下一秒被冻结。
一种源于血脉最深处的悸动和明悟,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道惊雷,轰然炸响在他灵魂深处。
无需任何解释,无需任何确认,一种跨越了时间、空间甚至世界壁垒的本能告诉他——这是他的孩子!
是他和塞缪尔的孩子!
那个在他被迫消失时,还只是一颗尚未破壳的虫蛋,那个他错过了所有成长瞬间,甚至未曾谋面一眼的孩子。
巨大的冲击让伊桑在回忆中都忍不住身体微晃,握着塞缪尔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力道大得让塞缪尔感到了疼痛。
但他没有抽手,只是更紧地反握回去,黑眸紧紧锁住伊桑的脸,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伊桑深吸了一口气,庭院里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才勉强压下灵魂深处那份剧烈的震荡。他看向塞缪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是他……是我们的孩子。他替我支付了回来的代价。”
他的目光落在塞缪尔震惊到失语的脸庞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杂着骄傲和深重愧疚的复杂情绪,“虽然只是一瞬的影像,但那双眼睛…和你一模一样。只是……更冷,更深,像是背负着无法想象的重担。”
塞缪尔彻底僵住了。所有的愤怒、委屈、质问,在“我们的孩子”和“代价”这两个词面前,被一种更庞大、更汹涌的情绪瞬间冲垮。
凌渡?
是崽崽?
………………
那个声音…那个所谓的天道(伊桑后来才知晓),说代价是他付过了?
什么样的代价?能让一个存在跨越世界壁垒,将一个被放逐的灵魂重新拉回原点?塞缪尔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太了解凌渡了,那孩子继承了伊桑的谋算,也继承了他的固执和…那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如果是他支付的代价,那必然是他认为值得的,但同时也意味着…那代价绝非等闲。
“他付出了什么?”塞缪尔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完全变了调,不再是帝王的威严,只是一个骤然听闻孩子可能承受了巨大未知伤害的父亲。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猛地站了起来,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红发在夜风里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一种凌厉迫虫的气息,那是属于帝国最高统帅的威压,瞬间搅动了庭院里静谧的空气。
池中的倒影剧烈地晃动起来,破碎又重组。
伊桑也跟着站起身,他的黑眸沉静地看着瞬间进入备战状态的伴侣,没有阻止,只是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次,塞缪尔没有反握,他的手心冰凉,甚至在微微颤抖。
“我不知道。”
伊桑坦诚地回答,语气凝重,“那个声音只说‘代价有虫付过了’,然后我就看到了凌渡。再然后……静止的世界恢复了流动,杯子里的咖啡泼了我一身,那个激动挥舞手臂的人差点摔倒……在我眨眼后的下一秒,就已经来到了这里,从这具身体里苏醒了。”
他顿了顿,看着塞缪尔那双燃烧着惊疑与担忧的黑眸,“所以,塞缪尔,我并非刻意隐瞒。关于如何回到那个世界的,我的记忆确实支离破碎。但关于如何回来,这就是全部了。”
塞缪尔死死地盯着伊桑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欺瞒。
但那双黑眸里,只有坦荡、凝重,以及和他自己一样的、对那个沉默寡言的儿子的深深忧虑。
“走。”
塞缪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院落外走去,方向直指皇宫深处另一片属于凌渡的院落。
他那火焰般的红发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决绝的轨迹,步伐快得像要撕裂空气。
他必须立刻知道,凌渡到底支付了什么!
那孩子……他怎么能!
伊桑看着塞缪尔瞬间被转移焦点的背影,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老狐狸的、计划得逞的微光。
他快步跟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和安抚:“缪尔,等等!现在太晚了,凌渡他可能已经休息了,刚刚分开的时候你还嘱咐让他好好休息……”
“休息?”
塞缪尔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冰,“他支付了那么大的代价把他雄父弄回来,难道不该立刻告诉我这个雌父,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吗?!”
他此刻完全被“代价”两个字攫住了心神,伊桑的“记忆不全”和二十年的缺席,在这巨大的、关于孩子安危的未知面前,被暂时挤到了角落。
皇帝陛下的步伐带着千军万马般的威势,一路上的宫廷侍卫远远看到那道燃烧般的红发身影和他身后紧跟着的黑发身影,全都噤若寒蝉,无声地行礼退避。
………………
黎明前最深沉的黑夜即将过去,东方天际已经透出一线极淡的灰白。
寝殿厚重的、雕刻着繁复星辰与虫族图腾的黑沉木门紧闭着,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塞缪尔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抬手,指关节用力地敲在门上,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和…气势汹汹。
“凌渡!开门!”
门内。
巨大的落地窗外,稀薄的晨光尚未能完全驱散室内的黑暗。
宽大的床上,凌渡并没有睡,他刚刚换完衣服,如何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故而坐在窗边,等待着未知的危险。
凌渡听出了门外的声音,脸上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他默默叹气声音低沉:“雌父…父亲啊,你究竟都说了什么秘密啊……”
他动作迅捷却无声地翻身下床,落地时,赤足踩在冰冷光滑的墨玉石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他身上只随意套了一件丝质的黑色睡袍,衣带松散地系着,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和一片紧实的胸膛。
黑发垂落,遮住了他瞬间沉下来的眉眼。
凌渡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
他隔着厚重的门板,仿佛已经看到了门外雌父那燃烧着担忧和怒火的眸子,以及雄父那副看似关切、实则深藏功与名的表情。
一股极其熟悉的、被算计了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
—— 来了!
他那个来自异世、心思九曲十八弯的父亲!
绝对、绝对、又是把他当成了转移雌父怒火的挡箭牌!
而且这次,精准地戳中了雌父最在意的点——他手术!
但凌渡一时间无法确定,自家那不靠谱的父亲究竟和雌父说了那些受伤的经历……
难搞啊……
凌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腾的暴躁和被亲爹坑了的无奈。
他那个雄父,真是…好得很!
抬手,拧动门把。
厚重的黑沉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外走廊壁灯柔和的光线泄入,照亮了门口站着的两虫。
塞缪尔换了一身常服,红发在灯光下如同跳动的火焰,他眉头紧锁,那双和凌渡如出一辙的黑眸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门内,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质问。
他身边的伊桑,穿着被塞缪尔攥得有些皱的丝质衬衣,黑发黑眼,看起来温和关切,但凌渡太熟悉那双眼睛深处一闪而过的、属于老狐狸的微光了。
凌渡的目光悄悄打量着雌父的脸,他那张继承了塞缪尔轮廓却更显冷硬魔性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雌父,雄父。”
凌渡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目光在伊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伊桑莫名觉得后颈一凉:
“什么事,需要这么早?”
塞缪尔根本无视了儿子那平静外表下隐隐散发的紧张感,一步踏进房门,视线如探照灯般扫过凌渡全身,仿佛要找出什么隐藏的伤痕或缺失的部分。
他开门见山,声音紧绷,带着不容回避的强势:
“你雄父说,他能回来的代价是你付的。”
塞缪尔死死盯着凌渡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一字一顿,如同下达最终审判:
“告诉我,凌渡,你到底支付了什么?”
凌渡:“………………”
别问,问就是后悔!!!
没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