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妈妈，喝茶。”
维持基本的礼貌，柳知澜再不情愿还是打开家门，迎她们进到家里。
苏仪适时端上两个玻璃杯和一个马克杯，柳知澜一杯一杯放到她们面前的桌上，最后捧着自己的马克杯，喝了口常温水驱散心口的烦闷。
放下马克杯，不同的款式，不同于她们所使用的客人杯子，马克杯和两只玻璃杯无形间擦出火花。
“柳知澜，你真的不打算回去柳家，回去柳氏了吗？”柳灵再一次问。
柳家庞大家业，企业垮掉剩余的资产都能做到十辈子不愁吃穿，谁人不想和柳家攀上关系，柳家的一点蝇头小利都可以让普通人飞黄腾达，做人生赢家。
柳知澜清楚，不意外柳灵再三确认，认真点头道，“是的。”
有一点有些奇怪，因为母亲第二性别为omega，老夫人从不让她进入企业，此时她离开柳氏，老夫人生病，发展顺利大概率先掌权的人是身位嫡系的母亲，对她来说难道不是一次机遇。
张了张口，想问，末了还是闭上嘴。
她从来不擅长处理人际交往，要是在中途说错什么话，又要挨一顿教训。
柳灵和纪晓对视一眼，明白严肃的办法行不通，纪晓眨了下眼睛，清了清嗓子道，“知澜，你真的舍得吗？”
柳知澜侧头看向纪晓，和纪晓对视，没有和柳灵对视紧张，也许是因为她唤的是知澜，又或者她相较之下柔和些许的态度。
“你从小拼命努力学习，不正是为了坐上柳家当家人的位置。眼看着很快老夫人就要把柳家、柳氏交给你，你这时候为了一个omega，为了一时的气愤拒绝回来，曾经那些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知澜，理智一点，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再做决定好吗？”
纪晓说得一脸苦口婆心，柳知澜却没听出来一点为她好的意思，反而满眼疑惑，反问她，“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柳家当家人的位置？”
是她失忆了吗？
纪晓一愣，眼神投向柳灵，从她的眼中瞧见了同样的难以置信。
柳知澜没有掌管柳家的野心？
三双铺写了疑惑的眼眸，首先散去迷雾的是纪晓和柳灵。
有人刻意为之让她们多出这一段记忆。
柳知澜皱着眉头，声明道，“我没有说过那种话。”
那一双眼睛干净到没有一点杂质，纪晓和柳灵怎么会对她有所怀疑。
柳灵斟酌片刻，正要说话，忽然有人开门走进来，那张熟悉的面庞她们在照片上见过无数次。
她身着裁剪利落的女士西装，踩着一双深蓝的高跟，走动时带起飒爽的风，风中有一抹红摇曳，面上带着浅笑，为凌厉的气场裹上一层柔和。
“姐姐！”柳知澜惊喜喊道，站起来就要过去迎她，被姐姐一个眼神压制住，脚步听话停顿在原地，眼神里雀跃的光却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跳跃。
小狗一样。
柳灵和纪晓忍不住摇头，柳知澜在她的omega面前原来是这个模样，怎么说呢……一点也不意外。
“柳阿姨，纪阿姨。”苏文菁礼貌喊道，很自然地走到柳知澜的身边，下一秒手就被迫不及待的alpha握住。
苏文菁下意识回握，看见对面两位阿姨微妙的眼神，轻轻捏了两下，示意放开。
柳知澜才不想要放开，犟了不到半秒，在omega平静的注视下松开手，坐回沙发上，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招呼道，“坐下呀，姐姐，快坐。”
黑白分明的瞳仁里落着细碎的星光，苏文菁眉眼更添一抹柔和，她的澜澜有点太可爱了。
和alpha落座在一侧，苏文菁望向真的很久没见过的二位长辈，余光里那人笑容正灿烂，忽地一下生出许多底气。
她们是柳知澜的亲生母亲们又如何呢。
在她身边柳知澜才是快乐，是自由的。
“小苏，坦白讲，我不赞成你们在一起。”轮椅上的女人率先开口。
其实她们还没有在一起，不算已经正式在一起了。
柳知澜和苏文菁心知肚明的一点，这时没有人会戳破。
“柳阿姨，我和澜澜还有娃娃亲呢，您忘记了吗？”苏文菁笑语晏晏。
在某年的团圆夜，苏文菁被苏明岚赶出苏家，柳知澜将她带回家中一起过节，苏文菁认识柳灵和纪晓也是在那时候。
柳家有守岁的习惯，老夫人身体不好没有跟着熬，只剩下两个大人两个小孩。
纪晓和柳灵紧紧相拥着快似一个人，两个小孩之间的距离也没有远到哪里去，一直在讲悄悄话，时不时有克制不住的轻灵笑声响起。
柳灵难得沾酒喝多了些，有些醉酒，看那两小孩这么亲密，打趣说给她们定娃娃亲。
柳知澜和苏文菁被逗得满脸通红，臊得挤不出一个字，却不约而同地认定了这桩‘婚约’。
“那是一句玩笑而已。”
敲定婚约的柳灵想了好一会儿才忆起这桩和过家家一样的婚约，她要是醉得再厉害一点可能现在都不一定能想起来。
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真当回事，记到了现在，并且还真的认定对方。
柳知澜坦言，“我们当真了。”
alpha不用偏头也可以精准捉住姐姐的手，尝试着摆弄一下手指，触碰到的柔软掌心依旧展开着，没有反对，相反，给予回应。
柳知澜眼睛亮了亮，指根贴着指根，紧紧握住，眼神坚定，一字一顿道，“柳知澜是苏文菁的alpha，不管多少反对的声音也改变不了我们成为伴侣。”
说的是柳知澜是苏文菁的alpha。
不是说苏文菁是柳知澜的omega。
纪晓眉梢上不自觉爬上担忧，看了眼柳知澜，再看了眼苏文菁，再看着她们十指紧扣的手，明白她们关系的主导权在于苏文菁，澜澜落了下风。
alpha吃点亏倒也是无所谓，就是……感觉澜澜很乐于落下风，很享受苏文菁做主导，又或者很习惯于苏文菁主导她。
不管怎么说吧，老夫人既然不同意她们在一起，必然会做些什么手脚，两人之间要经历的波折恐怕不少。
就像曾经的她和柳灵。
纪晓眼神一暗，若非是老夫人掌控欲太强，或许柳灵也不至于坐轮椅。
不，错了错了，纪晓在心里自嘲，如果不是柳灵残疾，老夫人根本不会允许她们在一起。
一阵风掀动风铃的衣衫，裙摆摇曳，丁零当啷。
柳灵流连在她们二人身上审视的目光终有所缓和，在柳知澜和苏文菁再认真不过的注视下，拿出口袋中的干扰器，按下，红灯亮起，纽扣后的监听仪器失去效用。
在她们略升起疑惑的目光中，柳灵忽地笑了下，往轮椅的靠背靠过去，因为背部挺直饱受磋磨的腰部疼痛缓解许多。
“你们的确还蛮般配。”柳灵突然说。
刚才是她们妻妻愣，现在轮到柳知澜和苏文菁。
尖锐到似乎藏着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刃的眼神猛地变得柔软，含着淡淡的笑意，传递出友善，乍一下的改变，谁能不蒙。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苏文菁，凝着柳灵手中的小型干扰器，恍然，“阿姨们也被监听了。”
她陈述事实后，柳知澜便也回过味来。
“知澜，小苏，我们刚才讲的都不是给你们听的，你们不要往心里去。”纪晓语气柔和。
“……”
柳知澜睁大双眼，像见了鬼一样，迷惘的同时没忘护一护苏文菁。
柳灵挑眉，“柳知澜，你有必要吗？我们在你们的地盘，真会发生什么也该是我们害怕。”
她往侧边扫了眼。
拐角处，看似在搞卫生实则在监视的苏仪弯下的背挺直，毫不心虚地对上对方投来的视线，绷起手臂的肌肉，完美的线条引人注目，暗藏凌冽的眼神更令人望而生怯。
是个beta却散发着alpha都难以拥有的气势。
柳知澜难掩欣赏，空着的那只手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全是软趴趴的肉，毫无肌肉可言。
快速地撇头瞄了一眼姐姐，她好像也在看苏仪秀的肌肉，心口有什么在悄悄发酵，酸味很快蔓延到周身的血管。
头一次产生要不要去健身的念头，可是……运动好讨厌，可是、姐姐好像很喜欢看肌肉，可是她真的很讨厌运动，可是……
纠结很清楚地印在紧蹙的眉心，柳知澜紧抿着唇瓣，打算不管什么决定首先要去询问一下附近口碑比较好的健身馆。
一声轻笑打断柳知澜乱成一团麻线的思绪，循声望去，撞进苏文菁的一双笑眼。
好似什么都被看穿，柳知澜眨了眨眼，尝试把自己藏起来。
然而苏文菁瞳孔中倒影的自己情绪依旧分明。
叮铃铃……
到家不久的风铃在和先入住的绿植前辈们交流。
苏文菁瞥了眼阿姨们，她们也在她们自己的小世界里，好像是柳阿姨在问纪阿姨考不考虑去健身练肌肉。
小小的‘出格’她们应该来不及捕捉，omega说服自己，朝alpha微微倾身，在柳知澜耳边落下一句，“我不喜欢肌肉。”
“澜澜，我喜欢你……”
“的手臂。”
刻意的停顿掉进alpha的心口成为一记错拍，压低的声音在耳里炸开一个个小气泡，柳知澜的耳朵一下就红了。
记着对面坐着母亲们，拐角站着一个苏仪，柳知澜捂住首先滚烫的耳朵，和她咬耳朵，“姐姐，大家都还在呢。”
苏文菁笑意更浓，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再说什么。
然而着起来的火可没有那样容易熄灭，耳根烧到耳廓、脸颊、脖子……
柳灵没眼看她，一个alpha、一个alpha被omega撩得脸红脖子红，人家小苏淡定得还像什么一样。
张口打算说什么，被纪晓察觉，率先堵住她的嘴巴，幽幽的警告下，柳灵只好示意自己会闭嘴，才叫纪晓放过她。
苏仪瞧这边是撒狗粮的一对，瞧那边也觉得自己是个超绝无敌大灯泡，摸了摸鼻子，低头继续扫地板上不存在的垃圾。
“我们一直以来都对你误会，知澜。”纪晓明白这么多年来她们不善的态度摆在跟前，柳知澜很难对她们不怀警惕。
柳知澜松怔了下，目光投过去无声示意她说下去。
“我们对你一直很严格，是因为老夫人让我们误以为你的目的是成为柳家继承人，掌权柳氏。”纪晓解释道，“我们以为是你自己的意愿，所以配合老夫人的教学计划，出演严苛母亲的角色，磨炼你的心志。”
柳老太太严格把控她们的每一次见面，最初说担心她们演不好严苛的母亲，影响孩子的未来，甚至定制了剧本，要她们熟练再见面。
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每一次派出眼线了解，都回馈那孩子表现出很强的学习欲和站上高位的欲望，并且附着她的作文，想要帮奶奶分担，成为新的顶梁柱的作文。
不成自己风格的笔触书写令人动容的懂事，纪晓和柳灵确定柳知澜想要继承者位置，便也不再尝试撼动老夫人所谓继承者培训计划。
柳知澜一点也不惊讶，老夫人的手段实在太多。即便是知道了，也对面前一年间不过一次的母亲们难以放下心防。
张口时踌躇了半秒，那只手更紧地握住了她，汩汩的勇气注入体内，柳知澜再一次，一字一顿道，“母亲，妈妈，我不会回柳家，也不会再进入柳氏。”
“如果可以，麻烦让老夫人认识到我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我不会遗憾，也不会后悔。”
柳灵和纪晓这一次不可能再怀疑她话语的真实性，唯独后悔自己曾经的未察觉，让孩子受了太多罪。
“我知道了。”柳灵承诺，“我和纪晓不会让老夫人再来勉强你。”
老夫人年事已高，想要做什么都会被年迈衰老的身体绊住。
这句话是她们进来后说过的最动听的一句。
柳知澜朝她们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谢谢，母亲、妈妈。”
“那么，你打算以后做什么呢？知澜。”
“吃软饭呀。”柳知澜回应得轻快，扬了扬姐姐的手，分外骄傲昂起下巴，“姐姐可会赚钱了，我只要吃姐姐的软饭就好了。”
“……”
柳灵深呼一口气，平复心情，出口的话更加炸裂，“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想当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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