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桃心 “…你咬我吧。”……
这话题词条刚建,压在层层热搜排行榜最底,难以发现。
微博加载中,缓冲条一圈圈转。
贝言无聊坐在车里等着吃瓜,想它转得快一点。
顶流的联姻对象是午夜人气主播?看起来像是个宣布联姻的热搜。
可内娱目前的顶流就四位,是谁忽然要宣布结婚呢?和她一样是联姻……联姻对方是主播,前头又为何暧昧标上个午夜?
四位顶流中,那俩男顶流各有恋情,另外的那位女顶流隐婚多年——
那岂不是没人了啊。
贝言眉头一拧。
该不会从哪儿挖来四线糊咖的料,硬说是顶流,为把人骗进热搜??
车里幽幽响起一声啧。
情况估计还真这样,这是营销号一贯的手段。
加载环还在挣扎着转圈,可贝言已经把她以为事实分析出来了,于是要关掉它。
偏偏这时候,最后几圈跳完。
微博拉开。
贝言的眼睛映入屏幕微光。
@岚国记事簿
各位,我怎么觉得……1122是那谁的联姻对象啊??
请各位回忆被联姻对象狗仔拍到的所有照片,脊骨与肩膀部分我有画图研究过,我真怀疑是同样身材很好的1122。
我知道这很扯,但你先别急!
1122之前宣布结婚的日子不正好是那谁联姻那几天吗?而且前几天那个铁桶僵尸也有点像那谁啊……头皮发麻!
:哪谁??
:那谁呗/嘘
:不敢打全名是怕她粉丝打过来,那谁实在腥风血雨,我号昨天才解封
:谁是1122??/路过
:地网今年的怪物新人,直播才一年吧好像,在站内排到第七,午夜时段的神。
“1122?”贝言有些犯嘀咕,这是哑迷中她唯一认识的代号。
:哥们,你这微博写得也太扯了
:谁信哈哈哈哈哈哈哈
:应该不是一个人,因为他身材貌似比猫桃还要好……沉默了
:我同意。之前那条晚饭微博,真绝了。
:那个太权威了那个……
:衬衣加腰身加一只带有戒指的手,外加烛光,等于欲色之神降临。
评论区翻到这儿,贝言可算回过劲。
‘那谁’指的是她贝言,而联姻对象说的是顾知宜。这条热搜翻译过来:
顾知宜疑是某人气主播。
车内落下一道短促笑声,司机问她有什么开心事,贝言还摆摆手:“不要紧,假通稿一条。”
她眯着笑将这条微博转发给安琪。
贝言:「好像又错当成1122了。我有点好奇了,是有多像。」
发完正要撤出界面,评论区忽然有人甩出一条神秘链接,说都别吵了,1122正在直播中,看直播才是最要紧的!
见此,正对这位主播感到好奇的贝言反手就是一个点击进入。
地网运营模式特殊,因此登录相当麻烦,光注册账号就是付费制。
但贝言不缺钱,她耐心将信息一一录入。
车内冷风吹着,贝言掖紧外套。
[您已成功注册地网账号。]
“哼哼…”她挑了挑眉,按下登录。
[欢迎进入@1122猫猫桃心的直播间~]
屏幕骤然暗下,三秒后浮出直播画面——
精心布置的打光将场景摆设尽数隐匿,光点犹如雾絮。
手机卡了一瞬,弹幕万条轮换着,眼花缭乱。
画面正中,某人低着头系宽袖衬衣的袖带,雪色将其衬得分外安静。
光影暗渡在那张清冷漂亮的脸,左眼尾淡痣静静侧过来,一秒吸走全部视线。
根本做不得抵抗。太不讲理。
蓦地,车里的某人眸中未退的笑意凝滞。
那平静在这一秒碎了个彻彻底底。
“把站内留言板刷爆,说我不扮猫就是不务正业……”他歪头泄出一丝笑意,悠然敛眸透出些高位掌控感,语调轻轻巧巧,“那我要考虑改ID了。”
听话意是不打算实现粉丝心愿的意思。
弹幕吵闹着,什么都喊了个遍,直播数据猛窜第一,将他推至地网全站的唯一真神位。
条条评论在那位人气主播的眼中快速流淌。
他神色安然。
随即,某人慢条斯理趴向桌前,像是捉弄够了,猫耳耳尖随偏头而出镜,颈间铃铛跟呼吸在锁骨处晃动,零星光斑。
什么也没有说,但那双眯着笑的眼睛却好像既无辜又轻蔑着:
好笨。
弹幕一秒沸腾!
“饲养员不在家…今天播个助眠。”他随意拨开道具,选出一些ASMR需要使用到的东西。
很轻地叹了下,“避免抽查,要练习一下。”
拜某不知名人士的好收音麦所赐,颈间铃音每一声都犹如响在耳边。
贝言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
弹幕还在狂欢:
:猫猫你装什么乖噢!脖子上咬痕谁干的!
:今天钓系满分!
:有点太会拿捏了哥
:我要读纸条环节啊
:怎么忽然改行了,主播?
:哥!我好想念白猫猫形态!我圆梦了!
某主播并没有在看弹幕,只是一心在调整收音。
也许是自己觉得铃铛声太过吵闹而压睫露出心烦神色,伸出手指按住颈间的铃铛,停滞它声响。
弹幕完全发了狂,言语开始过火。
某人抬眸冷淡盯了两秒,熟练交叉手指,眯眼弯眸也半真半假,危险与冰冷感同时上行。
“字很吵,请您闭嘴。”
嗓音低低传来压迫感。他处理的游刃有余,弹幕一秒乖顺下来,只漂浮着点赞特效,连击至今未断。
看样子之前像是被制裁过。
被主播的嚣张。
也许是看到了许多询问咬痕的弹幕,那位人气主播支起下巴,淡淡念出弹幕:“脖子谁咬的…怎么还没好……”
他伸手调整镜头,手上的婚戒折出暗光。
“饲养员咬的。只有她会这么过分。”
说完垂眸向有咬痕的那侧,绒毛耳朵不小心蹭过麦克风,放大成一片雪白的噪点。
目睹这一切的贝言脑子搅成浆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看的是主播的左眼尾浅痣,还是该看那与她相同的婚戒,她的那枚不知所踪。
又或是该看颈间那些瘀红、快要见好的血点——
那是她的齿痕。
@1122猫猫桃心是顾知宜。
贝言启唇又绷住,她很想在这一秒,至少在这一秒,做个不那么文明的人。
这是顾知宜?
这他能是顾知宜?????
那在她面前,冷静沉默犹如山川的那个是谁?视线稍微扫过来压迫感就逼着人回避??
在家平静妥帖,是处事完美的联姻对象。在外下属怕得要死,提他名字都畏惧。
这中间出现了个第三维度。
顾知宜还有这么一面。
全然像猫的一面。
耳洞还真是工作需要。买麦是为了做主播但不是ASMR。粉丝福利莫非也是真的??至于她以为的引诱根本没这回事。
屏幕弹出电量仅剩20%。
贝言抬起头,瞳孔何止是地震。
车里的冷气没有那么凉了,四肢都在涌血,心脏咚咚地跳着火。
手环自从她点开直播间就一直在震动,贝言冷静解下。
司机师傅说到家了,她透过车窗一看,正是双海嘉园的楼下。
恼火压了一遍又一遍,她切屏给某人发信息,连按字的指尖也在生气。
她没退出直播间。
贝言:[家门外。没带钥匙。]
“叮咚。”
“不要,我不会配合任何人的心意。”顾知宜无聊趴在桌上,拒绝弹幕各种提议,垂目给耳机线打结,姿态疏离且嚣张。
听到自己手机振动,于是漫不经心捞过来看了一眼,随后托着下颌骨笑意少见地愣了下。
弹幕还在狂欢。
:干嘛?不会要下播吧?是有事吗?
:哥别走!再播五分钟!
:猫猫!陪我们!
:猫呜呜呜呜呜呜!我要你在这儿!
顾知宜凝眸轻微靠近镜头,眼尾浅痣在画面前极轻地一晃,那漂亮忽然近在咫尺,任谁都会心脏失速屏住气息——
顾知宜眨了眨眼,眼睫微掀。
“下~次见。”
指尖在关机键上悬停半秒。
直播间骤然黑屏——
双海嘉园1603的门拉开,顾知宜一身颜色浅淡衣服,外面还严严实实添了件外套,整个人的边缘柔和很多。
他影子自高处遮住贝言,平静问:“吃过饭了吗?”
声音透着点微妙的哑,就像是刚刚睡醒。
玄关灯的灯影范围切在俩人中间,贝言到这一刻才抬头,翻着火气的目光撞进顾知宜的冷静里,伸手扯住顾知宜的手腕一瞬间拉近。
一声微不可查的铃音灌入耳朵。
就在某人的手心里。贝言闭目压火。
顾知宜被攥着手腕,但并没有很生气,微微盯她,目光像猫,在揣测她这行为的目的。
贝言恼火一阵阵涌上来,正要质问他,顾知宜的眸色暗了暗,手腕忽然卸了力,不与她做抵抗。
可贝言还在僵持着发力,他忽然整这么一出,贝言失去平衡睁眼栽进他怀,话音沉没进他苦极的咖啡香气里。
顾知宜环揽她脊背,垂目没有动,声音落下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又醉掉了贝贝。”
贝言眨了眨眼。
原本准备的无数质问,忽然都发不出音。
顾知宜变了太多……和印象里那个初中时期的少年实在相差甚远。
而信息差已经出现,她不能浪费这千载难逢观察顾知宜的好机会。
她不捅穿,她要利用这机会,观察顾知宜究竟瞒着多少事。
贝言想撑着某人起身,可后背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按力,将她的动作与念头一起按了回去。??
她于是又试,可又被按回去,力度不大但无法抗拒,耳朵贴在某人心跳上。
透着固执。
贝言不懂顾知宜为什么这么做,而过了会儿,顾知宜拉开距离,看着依旧冷静,稍微拉开自己的外套,然后歪头侧颈。?
贝言蹙眉,她看不懂。
那神色落在顾知宜眼里,成了某种醉酒后的迟钝困惑。
因此,那一贯冷淡的顾知宜颇有耐心地俯身,甚至平视进她眼睛里,再次侧头,将那根动脉,送到贝言眼前。
贝言有些怔住。
场景仿佛成了信徒对于神明的某种饲养,不索求,只安静等待对方从自己身上汲取,朝朝沉默。
顾知宜侧着头所以没在看她,目光是沉默趋势,“你一醉掉不是喜欢咬人吗。”
他在这里睫毛停了下。
“让你咬一口。”
说完静了静,忽然意识到什么而转过头,犹疑眯起眼睛,盯着她,“贝言,如果在外面遇到这种情况,请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贝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
“因为你的联姻方是我。”顾知宜就这样附身望着她,眼睛淡漠但专注,“因为你选了我。”
“既然讨厌就讨厌到底,如果联姻就联姻到底。”
不是什么很特别的话,但贝言的脑袋里无端闪过那场葬礼的暴雨,有个人的眼泪比雨还要密。
贝言以为那场雨没能淋到自己,直到听见这很平静的话才意识到做不出反应。
那些雨是没有淋到自己,只是那些泪未必。
她看着顾知宜的脖颈,那上面还压着她的齿痕。
她绷着嘴摇头,发丝蹭过顾知宜掌心,顾知宜揽她扶好,手和胳膊始终没有离开。
余光看到小纯来门口迎接她,跳进她怀里,她搂抱住,鼻尖碰碰它鼻尖,将脸埋进绒毛里。
顾知宜给她留了甜羹。
贝言靠在岛台旁等着吃饭,安琪发来信息,是一连串的哈哈声,说顾老师怎么可能是1122。
…贝言唯有沉默失语。
谁能想到顾知宜真是1122猫猫桃心。
屏幕亮在她和安琪的聊天记录上,上一次聊天还是两人在考虑要不要接下某个综艺。
正是她之前极力向贝言推荐的那个已婚直播栏目。
安琪认为,通过这个节目就能展现出贝言私下里的样子,毕竟她直到现在也还是风评极端。
但贝言当时字字句句回的都是他俩不擅长直播,如果贸然负责这些,一定会搞错按键。
现在每一句都透着笨。
直播顾知宜能不懂吗?比谁都懂。
火气复苏,贝言不爽地打开自己微博。
直播按钮跳动粉光。
她犹豫了两秒,出于某种心理稍微坐直,远远地看顾知宜正在盛汤。
点下去,轻而易举。
[@贝言正在直播中。]
顶流想要搅弄一切实在太容易,更别提是她这么个红得发紫的顶流。
即便是大半夜搞突然袭击开播,观众数也依然飞飙到一百多万。
礼物特效冲上来,弹幕差点把手机卡死。
贝言捧着手机,画面里只露出个毛茸茸发顶,“这怎么关掉这?”
“怎么了。”
瓷碗发出脆响。
她喊,“顾知宜我关不掉这个了,为什么一直给我送礼物?”
弹幕飘起笑声,笑顶流是笨蛋,哈哈哈飞了一屏。
岛台后的顾知宜回身瞥了眼她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秒判断出是直播页面,微微拧眉:“现在还要工作?”
“没。”她趴下去,仿着喝醉时的懒散劲,心里其实觉得这不像自己,因此有些别扭,“我要玩一下。”
顾知宜停下手头的事,转身影子压近,屏幕也覆上层暗色。
他从后面伸手抽起手机,将糖罐放过去支着它,前置镜头对向贝言,角度略微一拨就足够,处处透着熟练。
“…你为什么擅长这个?”
“拍摄公司产品需要。”
贝言气的闭眼还得假装没事。
“行顾知宜你那产品一定卖的很好。”
“谢谢。”
就这么话赶话怼完才意识到,今天不能这么干,因为屏幕正在直播。
:联姻组居然是这样相处的。
:我怎么感觉…和传言不太一样
:贝贝吃饭了没有?
:死顶流死顶流死顶流万家雷万家雷万家雷
:点点投诉
:想看下顾知宜
:咋突然播微博贝贝?
:姐夫到底长啥样啊?
“睡不着来聊聊天。请不要送礼物。”贝言趴在桌上点点脑袋,语气淡淡地透着闷:“做了个梦,梦见小纯成了别人的猫。”
顾知宜把甜汤盛好,瓷碗就放在他的右手边,他压睫拿起,将它放在贝言面前,手就势必要出镜。
因此,某人的手探入镜头范围。
漂亮的白瓷碗一寸寸推至她眼前。
手犹如白瓷。
是戴有婚戒的左手。
弹幕静默一瞬,腾地爆了炸。
:姐夫!!
:姐夫是不是就在镜头后头!
:姐夫有点太完美了,每次给我的感觉都是话少但很可靠。
:又是戒指,是不是又在秀戒指我说
:万一姐夫他真的超爱啊!
:我们联姻组初中就认识了!哪里不熟!
:为什么都叫姐夫?不应该叫妹夫吗?贝贝多小啊。
:因为小贝姐这个代号很出名
:姐夫!照顾好小贝啊!呜呜呜呜呜呜
贝言抬起眼帘看他,“不喝,就当控制体重。”
“吃一点。”
她无精打采拨了下,汤匙沉入,她看着顾知宜迟缓眨眼睛。
顾知宜冷静为她换汤匙。
灯下,她托着下巴看顾知宜,看他的脊背,就像初中时解不开数学题的时候敲着笔去盯一盯后颈那块凸起的骨。
每一次顾知宜都会回望过来。
问题就差不多能解开了。
贝言脑内无端闪过某人的猫耳,闪过某人冰冷嚣张,还挂着笑意告诉所有人根本不会配合任何人的心意。
…行吧。
贝言移目稍微挑眉,眨眼的频率变快。
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
就当成猫的反面来看?
贝言的直播已经上到热搜第一,直播观看人数超过300万次。
哪怕播的只是很平常的小事,甚至因为直播的人是他俩,常常无话经常陷入沉默,场景除了秒针声音,就只剩下汤匙的撞响。
热度始终恐怖。
都没在意。
顾知宜坐在她对面打开电脑工作,没说陪,但好像在陪。
小纯这只橘色黏人精在贝言怀里不安分的乱动,她举起它,看着它眼睛,面无表情:
“为什么要做野猫?你不是我的猫吗?”
“我不喜欢那个噩梦。”她捏捏它猫爪,“你说你是我的猫。”
小纯跟着歪头,喵喵叫了几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在配合她说话,但是贝言一直重复着:“你说你是我的猫。”
身为猫猫的小纯当然说不出来。
“贝言,不要闹。”顾知宜打字回邮件,头也不抬,“小纯没办法说话。”
“哦。”贝言放下小纯,打了个哈欠,“顾知宜那你替它说。”
客厅寂静,月色亦然。
弹幕涌出什么都无关紧要。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下来,顾知宜的视线扫过来,平静启唇,“我是你的联姻方。”
“哦。”贝言短短地发声,下巴枕在桌上,又变无聊。
“贝言,猫很难养。”
她瞥了眼斜对面那键盘上,顾知宜正在打字的手指。
她说:“也不难。”
顾知宜:“有了它就不能再有别的猫,要像刚得到它的时候那样喜欢它,要忍受它的坏脾气,它不像小狗一样直来直往——”
“反对。”贝言冷淡摇头。
“猫很坦率,喜欢你就弓着身体过来找你讨摸摸,闹你,小脾气一堆也可爱,它闹它的,我拍小视频记录。”
顾知宜听完反应很平淡,视线没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好像还是在忙工作。
“有的猫没那么好,它不找你讨摸,也不闹你,它没有小脾气,它只是吃猫粮然后睡觉,它甚至不陪你不回应你。”
贝言再次打哈欠,“他不正陪我呢吗?”
灯影闪烁,顾知宜声音似乎哑下去,“贝言,我不是猫。”
“?”贝言眨眨眼,“我说小纯。”
对方下颌线隐隐绷紧,一言不发。
弹幕窜得飞快。
:我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内娱怎么有这种既人机又活人感的一对
:谁能想到他俩是联姻,太妙了
:从让姐夫做猫我嘴角就放下来过/吃饱喝足
:这怎么有点,有点好品哪
望眼望去满屏都是哈哈哈。
“顾知宜,直播怎么关?”贝言单手支着脑袋向右瞥他,声音缓缓。
顾知宜合上电脑,“你和大家聊完天了吗?”
贝言点头,趴在镜头前缓缓合起眼睛像是困的不行了。
“贝贝。”
她闭着眼不应声。
“贝贝。”顾知宜声音平稳,缓缓引导,“要和大家说再见才行贝贝。”
贝言不打算睁眼,心道谁擅长直播谁来。
而顾知宜这么说,却一点没有把她喊起来的意思,那话就像一句说给外人应付听的礼节话。
自然而然地,顾知宜在镜头后面替她处理直播,冷静依旧。
“大家晚安,早点睡觉,我要把贝贝收回去了,她电量过低。”
「贝贝。」
贝言无声睁眼。
大家都叫她贝贝,从小时候就这样。
但顾知宜不叫,整个初中时期都没有这样叫过,一直是‘贝言、贝言’。
直到去年他回国,在酒店的走廊上与她相遇,酒气冲散了他的苦味,他眼尾沾染上一点浸透水色的温度。
那时顾知宜西装外套纽扣几乎全开,脊背绷直,像不稳定的山峦下了场雷雨。
潮意滚烫。
一边由她隔着衬衣搂自己全盘胡来,一边咽喘息在拐角处揽她站稳,蹙眉捉她手臂好去扶她,迫使自己冷静,喊她名字像脱口而出:“贝贝。”
贝言冷冷淡淡闭着嘴不去看他,也像有气。
顾知宜扫了眼她因不肯放开牙关而破掉的唇,他仰颈缓神,睫毛始终在抖。
直至一道呼吸落在贝言耳边,似诱又不是,他解开领口,将肩线给她,声音哑着:
“…你咬我吧。”
说着不想喝的甜羹,喝到见了底。
汤匙撞底。
贝言终于想起,打从一开始,就是看起来最冰冷寡言的顾知宜一再冷静地、甚至是思虑过后——
依然选择纵容。
第15章 第十五章 想黏 我饲养员小动物缘很好……
而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摇头,“我不要。”
对方就看着她,她说出第二句,“顾知宜凭什么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偏不咬你。”
“可以。”
顾知宜点头系领口,贝言咬牙吻过去。
…那夜下暴雨,湿漉漉的雨气透进酒店的墙壁,双方都快要窒息。
贝言猛地醒来,安琪关切问她午休好了吗。她说她做了个梦。
说一半闭上嘴。
发生过的事情不能叫梦。
“昨天和顾老师直播可真是神来之笔!综艺邀约多了好多,我挑花眼了要!”安琪滔滔不绝。
贝言实在没办法说那只是自己一时脑热,做出了个冲动决定。
今天早上睁开眼看到热搜的时候,人傻了一半。
顾知宜倒是平静,但他那平静非常人所能及,不具有参考价值。
贝言抬头看杂志的拍摄场地还在整理中,估计需要很久,就翻出手机进入地网,去观察1122的主页。
昵称的文字部分是1122猫猫,而末尾的桃心则是个图形。贝言不懂。
但1122似乎是会发动态的人,和那个一条朋友圈也不发的顾知宜放一块简直像是两个人格。
屏幕往下翻了翻,从他们联姻开始他发的动态莫名多了点鲜活味道,按时间顺序来看,大概是这样:
@1122猫猫桃心
对方使用了大师球^^
@1122
做玉米甜汤。两人份^^
@1122
汤没能喝完。汤好可惜。
@1122
好。气。忍。^^。
@1122
新耳钉。得~到^^。
@1122
…全没了。^^。
@1122
换新钢笔。
排队买苹果汁。好甜。
@1122
电梯好闷。
另外又要换笔。
咬合力变强了。
@1122
早起做蛋糕。
饲养员脑震荡。
@1122
新麦。我的^^
@1122
没有眼色的狗。
@1122
出差。
被盖章了。
@1122
路过遇到桃心气球。
@1122
气球瘪了。
……
明明应该是很难解码的东西,但贝言觉得解码轻轻松松毫不费力,最后在椅子上晃了晃,对难度不以为然。
中间最有难度的应该是那句。
[没有眼色的狗。]
属实没懂。
安琪原本在给贝言拍幕后花絮,一看到页面就探头,兴高采烈地嚷嚷着:“你也入坑了贝贝?!”
她话音又怯怯掉下去:“顾老师知道了不太好吧。”
嚯,这倒未必。
贝言笑不出来,问,“1122昵称为什么是这样。”
“开播那天是初始数字码,后来弹幕有人提到可以改昵称,他才改了这个。他好像很满意,再也没改。”
她盯着1122陷入沉思,决定先从这个突破口入手,毕竟数字是最有用的信息。
“啊对了。”安琪提醒道:“1122直播无法录屏,就算用另外那台设备拍下来,发到别的地方也会立刻被端掉,看起来像是家里有人。”
贝言听了一耳朵,执着破解这账号明面上的一系列问题。
她总是问安琪,而安琪也确实展现出了资深粉丝模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贝言问着问着,安琪忽然撇嘴,“知道这么多其实都是他透露的,而关于他头像,他一直没有提过。”
贝言没注意到,听安琪这么一说,才点开那张大图。
那是一张手绘的奶牛猫怼脸画,是类似于简笔画的风格,既童趣又萌萌的。
“搞不懂为什么要用这个……”安琪皱着脸抱头。
“因为这是他养的第一只猫。”
安琪一愣,侧头看说话的贝言,贝言对上她疑惑的目光,抿抿唇,“我猜的。”
安琪大失所望。
说是猜,但当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猫可能也就顾知宜和她还记得。
初一的时候,学校门口有买小猫的,每天上下学都能看到小猫一个个被挑走,贝言不买。
但她每天坐在车里路过猫猫之前,她会提前把车窗放下来,这样好在经过的时候短暂确认一下那些猫猫的状态。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半个月,直到剩下最后一只猫。
被挑来挑去、以各种理由剩到最后,看起来精神状况不太好的奶牛猫。
当贝言发现那猫贩子手上就只剩下它这一只猫,一整天的课全没有安心听进去,直到放学。
走往校门的那段路,她步速不稳定,还没到门口远远看到司机挥手,身后就是接她的车,上去了就下不来。
踏出校门,眼睛扫向左边,担心那只奶牛猫的状况。
可是高大玉兰树下面,有个人穿着和她相同的校服,背着黑书包安安静静蹲在笼子旁,笼子里是那只窝成一团的奶牛猫。
猫贩子喋喋喋不休地在说着什么,但那少年冷淡垂着眼睛,脑袋压在自己的手上,模样仿佛在等人。
好像是顾知宜。
但那个时候他才刚刚搬来贝家,两人其实并不算相熟。
可很邪门的是,顾知宜的视线穿望过来,对视一秒,贝言莫名确定,那不是仿佛,而是真的在等人,等的还是她。
她向司机挥挥手,走过去,什么也没问顾知宜。
她在玉兰树下解下书包姑且放在脚背,弯腰埋头在书包里翻找,小马尾垂在后颈,她神色认真。
最后将零花钱交出去。
回家的车上贝言抱着习题集圈点红笔痕迹,顾知宜抱着那只奶牛猫昏昏欲睡,好几次差点撞上她。
后来这只奶牛猫就一直养在家里,带它去看医生,去做检查什么的都有进行。
可就是不行。
老天爷也很喜欢它,非要和人类抢猫咪。
没到第三个星期的礼拜四,它睡在花园里,午后过去是金灿灿的云,它也没能看到,有些可惜。
那少年接受了猫亲自给他上的人生第一堂死别课,当时站在花园里掉了点眼泪,所以忘不掉它合情合理。
贝言没在就这张头像多说下去-
接下那档综艺,家里客厅挂上了监控,过几天就要开机子录制,贝言背着手贴靠书架,问,“你今晚有事吗?”
书架仍是顾知宜当时整理出的模样。
他的书被她的那些间隔开,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彩色。
看着很乱。
不知道顾知宜为什么非摆成这样。
“什么。”顾知宜在书桌后头处理文件。
她移目:“顾伯伯今晚要开会吗?他应该是你老板吧?”
“如果开呢。”
“你把他电话给我我有事要跟他说。”
顾知宜听罢缓然向后一靠,微微眯眼,“有事现在就可以说,我会考虑告诉他。”
贝言张了张口,忽然皱起脸,抱臂冷飕飕道:“你现在看起来怎么那么像个老板?我那得说给你爸才有用。”
顾知宜眼睫垂着稍停,想了想,停下工作,若有所思勾动手指要贝言手机。
她给出去,顾知宜写了个电话。
“你可以短信联系他。”
贝言快速打字发出去,头也不抬地开口,“顾知宜你电话记得还怪清楚的?”
“嗯。”顾知宜敛眸,“你打算和他说什么。”
贝言埋头扯动嘴角,一板一眼答道:“让他知道你是个工作狂,平常多布置点工作给你。”
言毕,她关掉手机,“走了,我现在就要睡觉了,我今晚会睡得很沉。”
顾知宜颔首应声,她回房间,而顾知宜打开手机。
[陌生来信]
顾知宜点开,视线扫过短信中的每个字,其话意正好和某人说出来的版本截然相反。
顾知宜看了很久。
…
贝言呆在自己房间,平定等着顾知宜今天晚上开播。
虽然对于外面来说1122开播的时间是不可控的,但她却可以推动。
她把什么开会都找由头推掉了,然后选择早睡,还反复提醒顾知宜,她今晚会睡得很沉。
不相信顾知宜今晚不开播。
于是贝言就这么睁着眼等到凌晨两点。
没播。
只发了一条动态。
难以理解。
@1122
想、[年糕.jpg]。
等到两点的贝某人看到这条动态完全怒火中烧,手机一撂,直挺挺倒在床上。
这什么玩意儿?后面还要跟个年糕的表情?想吃年糕?
贝言窝着一肚子火,接下来几天,她继续等。
等贝言等得耐心全无,只想推开顾知宜的门质问他一句——顾知宜总算开播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走进顾知宜的第三维度。
看着他选耳钉,看着他轻巧在直播间说晚上好,而后又忽然抽离,瞥了眼弹幕歪头笑了声:“晚上不好的话就想想办法~”
他今天没扮猫猫,玩的似乎是抽纸条。
抽纸条的含义是指在直播间所有观看的人里每隔五分钟进行一次抽取,被抽到的人可以在弹窗上输入自己想要向主播说的话。
不过往往都是问问题。
顾知宜遇到的问题五花八门,但是他处理的很好,直到有个问题冲上来——
[猫!和饲养员有什么趣事吗?]
饲养员好像指的是她?
贝言托着下巴看着自己在这里的代号。
顾知宜估计会回答,他俩有次放学后的出逃?
顾知宜略一思索后开了口,“饲养员之前养过一只奶牛猫。”?贝言睁开眼。
那猫不是他养的吗?
顾知宜语速沉静。
“那只猫在被她带走之前身体状态不好,她很担心但不说,每天从车窗瞥它一眼,而我等在那里,添个买下的由头。”
夜色流淌,贝言呼吸变缓。
她头一回听说这些,某个人从来没讲过。
也许说到这里,想起那片金灿灿的云。顾知宜声音压低,那有一些轻。
“后来猫猫有次午睡没能醒来,饲养员就一个人背起来流眼泪,很笨拙,还抢了我的纸巾。”
“那只奶牛猫很黏她。”他目光格外遥远,弯着眼睛分不清是不是在营业。
“我饲养员小动物缘很好,很多都喜欢黏她。”
顾知宜说到这里眼睫颤了下,像是要从回忆里抽离…手机忽然响铃。
接通,沉默很久,像是给双方的缓冲地带。
他俩都习惯了。
“有什么事。”顾知宜问。
直播间挂了暂时静音。
贝言不知道要说什么,明明电话是她打的。
她正要淡淡找个由头挂掉电话,就说自己不小心摁错好了——
“贝言。”
电话那头,那位人气主播坐在屏幕面前静静眨眼,弹幕在闹什么他不关心。
他沉没在零星晦影里,看不见那颗痣。
“我好像被锁在卧室门外了。”
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示弱的轻。
贝言眉头一皱。?你不是正坐在房间吗??
蓦地,她脑袋里想起某人之前发的那条动态,那个不明所以的年糕表情。
或许某个人那晚想说的是。
「想黏。」
……有够别扭顾知宜。
第16章 第十六章 夜莺 雪白小猫大福推到她眼……
“恭喜。”
贝言淡定开口,“顾组长也会有失误的时候。”
对方沉默两秒,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吸杂音。
仿佛又要恢复滴水不漏。
贝言就趴在平板前等,等顾知宜一如既往地冷淡回应‘已处理’,或用沉默粉饰所有溢出的情绪。
像过去。
可真等他发音,仅仅平静:
“是。”
屏幕冷光投在贝言脸上,这单字灌进耳朵,很像信号干扰的杂音。
太荒谬了。
顾知宜居然认领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失误。
贝言看着他沉没影里,肩脊轮廓绰绰,痣漆有一点光,眼睫压下来犹如暴雪前寂静的云。
弹幕吵闹着。
:猫怎么没有声儿了?
:电话打这么久,会是谁?!
顾知宜也许没注意。
贝言忽然感到手腕一沉。
被子里的小纯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踩在柔软被子上踉跄着蹭过来,脑袋软软搭在她手腕,合眼发出舒服呼噜声。
黏人得要命。
贝言给它拉上小被子,动作很轻。
“你身边有谁在?”电话那头,顾知宜忽然问。
她将手机往小纯那里贴了下,“猫。”
顾知宜淡声:“和你睡是睡在你身边吗?”
“黏我,而且听猫打呼噜的声音会好入眠。”贝言看向通话页面,从而刻意提及称呼:“怎么了联姻方?”
短暂沉默。
“你失眠了?”
“算是。”
又是一阵更长的沉默。
然后她听见他摘下手腕上的袖扣,仿佛冷静后的妥协。
“通话开着。”他说,“我哄你睡。”
“联姻方。”贝言没动:“你不是被锁了没法睡觉呢么。”
“睡客房。”他默了下,伸手从屏幕后头抽出本书,那封面贝言看着眼熟。
像是某本童话,但是看不清楚。
直播间弹幕在狂欢,以为主播要挂掉电话,回来读睡前故事听,可顾知宜对着电话那头:“闭眼。”
麦克风没有打开的意思。
弹幕问。
:在读什么啊猫猫?
:听不到,哥你忘记开麦了!?
顾知宜指尖折着书页边缘,没注意,也许是不在意。
他声音沉静、清晰,落在贝言耳朵里,她看着无声的直播间,无法闭上眼睛。
这实在像是,在千万个静音的宇宙里,把声音朝某人单向投放。
于是目睹的人千千万万,只有她知道,顾知宜念的是「夜莺与玫瑰」。
直播热度和通话时长同步上涨。
手环又振动,最近响的频繁,提醒心率的红光在黑夜里刺眼如警告。
贝言掂了掂它,取掉它,身体一翻搂着小纯,关掉平板闭上眼。
电话那端,夜莺正撞上荆棘去浇灌玫瑰,献祭自己。
“…玫瑰按理会、喜欢夜莺。”
漆黑里,像自己在无所谓呓语。
书页翻动的声音停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只有通话空白的杂音。
而后,通话的对方说:
“它只要被记住就好了。”
关上书,下句像雪霜一样飘下来。
“今天晚安。饲养员。”-
「成为爱人的第N天」
这档节目因为策划有趣,所以一直是一线综艺,自带话题热度,想上的艺人不计其数,甚至之前还有过为了上节目而临时闪婚的情况在。
导致询问双方交往的细节一问三不知,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贝言工作室确认受邀参加#
@娱娱妹有话说
我说,这真是假CP来临啊,演都不演了这,为了热度把自己那联姻都搬上节目了……是等着上节目被群嘲吗?
前几天那直播还历历在目呢,没有一点熟悉的影子。相敬如宾不过如此。
我还是喜欢你和小优卖cp的样子。
:这节目的热度和贝贝的热度你是虾吗?
:懒得喷
:联姻组风味不好吗
:人机,有点不熟。
:看起来像CP粉脱粉回踩
:噢优狗粉丝啊,那没事了,粉随正主
:six.大姐我都不想喷你,你等我姐给你整个大的!你等着!
最新这评论,语气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贝言隐约有怀疑对象,指尖下拉刷新,是新热搜。
#宋萦 参加爱人#
贝言垂着眼帘,在车里随意坐正。
底下的评论全是询问怎么她忽然结婚了,是为了节目闪婚的??
又有人说,是不是为了和贝言在同一个节目里才结婚?说这才是真正的挚友宿敌口味。
贝言冷淡支脑袋,收到微信信息。
周导:「贝贝,我们这边根本没有答应宋萦的自荐,不知道热搜怎么就出了…呃。」
周导:「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接受她自荐的。」
周至是聪明人,知道贝言瞧不上宋萦。
而他节目这回搭到贝言,很有可能创下全季的热度新记录。
相比之下,一个顶流预备役宋萦根本不值得他得罪贝言。
贝言:「无所谓,你考虑。」
周至一秒把电话回过来,疯狂担忧她是不是生气了?
贝言眼神扫过去,示意司机将车载音乐放低点,然后说:
“我如果是你,我就会让她进来,再利用我们两个人的热度,将节目推到空前的位置上去。”
“啊…啊?”周至瑟缩,“会被骂的吧贝贝。”
“那也是热度的一部分。”贝言推开化妆镜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口红旋出一节补了补唇色,“黑红才是真红。”
啪的一声合上镜,她淡淡说:“恨比爱长久。”
周至颤颤巍巍在电话中问,“那我能让她进来吗?”
“我没那么在意她,爱进就进不进拉倒。我给眼神都是在为她添热度。”
车刹住,贝言抱着外套下车,挂掉电话抬起头面前是朝港市商界之首,贝家。
她爸今天叫她回家吃饭,说哥哥也回来,是家宴。
贝言没有什么回家的实感,拎包找了个口香糖,白桃味的,甜度等级很高。
走到大门口按铃,哪怕知道大概有她的指纹也并不想用。
她在发信息,而身旁忽然飘来清淡香水气味,一只手按上指纹锁,做了水色美甲。
“滴——欢迎萦萦回家。”
机械音无感情念出这温情字句,身旁人似乎轻轻笑了下。
而打字的贝言没看一眼,推门进去,林阿姨正巧从里头迎出来,喊道:“贝贝!哟!萦萦!”
“哎林姨!”
有人快步掠过贝言上前去抱住林姨,将手上的纸袋递给她,林姨收到礼物笑得合不拢嘴。
随后她才回过身来,一张清纯无害的脸。
“贝贝,我想你。”
贝言望过去,“是吗宋萦?你又饿了?要吸我的血吗?”
她说话一贯是面无表情又一针见血。
林姨不敢出声,而宋萦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蹭热度那些都是团队干的,她也不知情,已经将团队那些人给清理出去了。
最后干巴巴笑说,“进去吧,贝爹还在等我们。”
贝言已经不想再吃这顿饭,但现在如果就这么离开似乎更加恼火。
大门被推开,众人循声望过去,那人身形很高气质极佳,胳膊搭着件深色西服外套,看起来似乎是刚从公司到这里,外套口袋还别着钢笔。
宋萦算是和他们一起长大,早已认出他来,张着唇望着他,好半天才吐出一句,“知宜,你……”
顾知宜看她一眼,“您好,顾知宜。”
宋萦立刻想补上几句,可顾知宜已经迈步走到贝言面前,将她外套和包一并接过,与自己的搭在一起,在她身侧,目光自高处落向对面。
宋萦从他自然而然的举动中回过神,勉强挤出个笑,“我是宋萦,以前我们见过的,就在这里。”
“失礼。”对方既客气又冷淡,“没有印象。”
说完微微低头盯身边人,“进去吧贝言,外面气温低。”
贝言在嚼口香糖。
“少吃点。”他声音落在耳边。
“现在不吃一会儿就没得吃了。”
贝言谁也没看,说出这一句的声音却不小,林姨最先移开视线。
事实也确如她所说。
刚坐上餐桌,她扫了一眼桌上的精美菜肴,然后放下筷子,准备再翻一颗口香糖吃,顾知宜起身离席。
应该是去厨房拿调羹了吧。
贝言正这样想,她爸贝俢明就坐在对面主位,漠然开口,“萦萦上综艺,不要阻拦。做事不大气,好歹是我女儿。”
没有主语,但餐桌上骤然静默,只有宋萦将头埋下,睫毛轻颤,将委屈可怜演的恰到好处。
贝序试图缓和气氛,刚开口:“爸,其实妹妹——”
“之前我进娱乐圈,你说我败坏家风。”贝言忽然少见地笑了,面无表情,“怎么轮到宋萦,标准就变了?”
“你亲自铺路是准备让这个干女儿进族谱吗——爸爸?”
她将爸爸两个字念得像玩笑一样。
贝俢明脸色骤沉,严肃念她名字,犹如冰冷制止,“贝言。”
“嗯怎么。”贝言盯着他应,透出锐利影子。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听到他这么说就闭嘴的小姑娘。
贝俢明拧着眉,深吸一口气,“萦萦她算你半个姐姐,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噢,她现在是你私生女了?”贝言看起来很明媚,眼底却像淬了冰。
她冲宋萦的位置扬了扬下巴,“快去营销吧姐姐,最近不是在炒作贝家二小姐吗?是早就得到了风声了?得偿所愿。”
“恭喜。”她靠回椅背,还鼓掌。
“贝言!”
声音犹如冷酷斧头一样劈下来。
贝言就那么盯着贝俢明看,以相同的孤寂漠然。
“咔哒。”
桃色瓷盘轻响,贝言面前放下份水果大福。
摆放的位置不是餐桌,仅仅是她面前。
忽地寂静,贝俢明与桌上其他人同时愣住。
连僵持着的贝言也眼睫一颤。
那人指尖沾着点甜奶油,苦咖啡的气味无声笼罩下来,不合适的戒指圈在他无名指上。
她看着顾知宜落座,衬衣袖口还挽着,移开她面前摆放的各色风味海鲜和浓茶,垂目为她切开水果大福。
水果沁甜,外面裹着薄薄奶油和糯米皮,按她的口味添了层糖霜,随手描上个小猫脸。
雪白小猫大福推给她眼中。
顾知宜抽了张纸巾擦手,眉眼淡然,平声压起冷意:
“吃这个。”
“回去给你做别的。”
第17章 第十七章 戒痕 她是不过敏,可她不喜……
贝俢明皱眉:“知宜,她这么大个人了。”
“贝叔。”顾知宜平静掀眸,礼节性舒眉,疏离未减,“今天是家宴,每道菜都是海鲜,贝言没法动筷。”
贝俢明的神色愣了一瞬,随即推了推镜片:“她又不过敏。”
顾知宜垂目,视线扫过满桌的鱼虾蟹贝,最后落回贝俢明脸上。
“可她不喜欢。”
轻描淡写,却让整桌蓦然一静。
埋着头的宋萦错愕看着这边。
贝俢明叩了叩桌面,是教育他俩的意思,“那也不应该依赖你。”
“很应该。”顾知宜目光很静,“我没觉得麻烦。”
面对这么一堵滴水不漏的墙,贝俢明神色既复杂又带着怀疑,拧眉深望向对面,像是第一次将顾知宜打量完全。
最后全部视线收束在对方无名指上那圈淡得看不到的戒痕。
那么浅淡,可还是有印记了。
他吸气闭目,视线移向贝言。贝序立刻紧张坐直。
而贝言支着右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也许是察觉目光,直接开口:
“她爱去哪里就去,我根本懒得阻拦,我是什么很闲的艺人吗,连这种三线都要理会?”
她太轻蔑,贝俢明眉间压有发火的趋势,可旋即,餐桌那头急急传来一道柔声:
“贝爹!你别生气,一定是我误会贝贝了,贝爹。”
宋萦声音发颤,像被雨淋湿的鸟儿,“别因为我搞得你们关系不和,那妈妈不会原谅我的。”
她妈是贝言妈妈的亲妹妹,也就是贝言的小姨。
贝言听到这里冷笑了声,眼皮未抬,“你赢。”
宋萦的筷子“啪”地搁在碗沿,眼圈瞬间红了,一滴泪要落不落地悬在下颌,她偏头看向席位对面,睫毛上还沾着水光,一声声道歉:
“对不起贝贝,对不起,我要是没出生就好了。”
“啪,啪。”
贝言无精打采拍了拍手,做出导师点评姿态,语气一般:“演技精湛,10分。”
贝俢明抽纸巾给宋萦,拍拍她肩膀,沉着目光低沉声音响起,“好了,到此为止。”
宋萦用纸巾点点卧蚕,红着眼睛笑说好,说都听他的,说自己不委屈。
听的人想吐。
贝言如此觉得。
甜丝丝的水果大福又一次被身边人提醒着吃掉。
她叉子戳了戳小猫脸,很可爱,她用叉子戳出猫猫耳朵来。
她不知道说什么,直至话提到嘴边小小地拐了个弯,像有意要这么做,枕在手上侧目看某人,淡淡说:“不想吃。”
顾知宜就应:“那想想吃什么,等回家吃。”
她正对上顾知宜垂落的视线。和话音一样平静。
这回她却先一步慢吞吞移目,不去看某人眼尾那颗痣。
“…行。”-
离席时,贝俢明和贝序先离场,宋萦走过来,贝言烦得要回家。
可出乎意料,宋萦这回不是找她的,而是停在了顾知宜身侧,弯腰倾身,发丝垂散:
“我们能去花园说两句话吗知宜。”
顾知宜没动,目光先落在贝言身上——很轻的一眼,像在等她意思。
贝言还在那儿趴着,懒散朝门外扬了扬下巴。
顾知宜起身,袖口擦过贝言手背,看表,简短告知宋萦,“七分钟。”
宋萦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选择出去,贝言看着面前那些雪白的小猫大福终究是拿出手机,点开了拍照。
“贝言!来一下!”
她抬头,哥哥在二楼喊她上去,她到了二楼,依照哥哥的要求推着他的轮椅进入书房。
一份资料交到她面前。
贝序靠在轮椅上,目光看不真切,“这是有关顾知宜高中时期的资料。”
贝言打开来,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写的是校名。
有两个。
第一个是朝港市的重点高中。
而在那下面赘述着一句:[因学生家长方要求,自高一学年结束后转入岚城第一封闭高中。]
贝言看到这里:“封闭高中?”
“是封闭改造类高中。”贝序补充上这三个字,这所高中的意义几乎天翻地覆。
贝言听说过封闭改造类学校,指的是将有问题的学生送进去改造,磨平棱角,失去个性等等——
近年来的新闻报告里常写,这样的学生常常会存在精神与心理问题,因此,这种学校渐渐全被查封。
“他在这个学校用的似乎还不是真名,我能查到这里也算用了手段。得亏他中间有一回需要用血,在医院写下了真名,我这才查到他曾经在那里上学。”
贝序的头一歪,“你看,顾家还说他出国留学去了,可资料上写的清清楚楚。”
贝序接着说下去,声音透着冰,“顾家心眼太多,你还是趁早和顾知宜离掉,收收你那玩心吧。”
哥哥补充:“…本来也不是真非他不行。”
书房死寂一片,橘色的云灌不进来。
资料纸被捏得发皱,很久后,贝言听到自己问:
“什么情况需要用血?”
贝序把袖子往下拉了拉,盖住胳膊上那些可怖的针眼,“不太清楚。”
“哥。”贝言的声音沉下去。
贝序沉默几秒,“……资料第五面。”
资料第五面是一张住院登记表,上头的字迹还没有完全脱离初中时的字形,辨认它是由谁书写,对贝言来说毫不费力。
那上面写的是失血过多、急需用血,申请人即患者本人:顾知宜。
贝言后靠在窗台,消化信息。
上个高中是怎么把人弄到失血过多的?况且以顾知宜年级前三的成绩根本不需要去封闭改造类高中。
纸上褶皱又多几道。
“还有去年那一千万,依然查不到钱款去向,到国外账户就跟踪丢了。”
贝序沉出一口气,“总之话我就说这么多,你尽快处理好你的那些玩心和顾知宜离婚。”
贝言收起资料,没应声。
…下了楼,她远远站在花园门口,等顾知宜和宋萦说完话来开车。
远看起来,起初氛围应该还算可以,宋萦的身体始终前倾,话密、且殷切。
可对方是个冷性子,寡言疏冷。
直到顾知宜似乎说出了一个长句,宋萦的神色忽然变得惊骇,隔这老远,贝言都看得清清楚楚。
等顾知宜看见她,迈步走过来,二人一同去停车处,踩在暮色里。
贝言原本想问他这五年的事,可问题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心底此刻最在意是:“宋萦找你说什么?”
顾知宜低头:“问我们是不是表面联姻。”
贝言:“这怎么答。”
顾知宜看着她,似乎觉得并不难答,“我仅仅告诉她,‘答案一定不是你想听到的那个。’”
真是滴水不漏。
贝言心里默默这么说,顾知宜顺手掸去她毛领上的秋花,“别动。”
她停下,帽檐上的毛领被人轻轻拍顺,她向侧方瞥:
“之后又说了什么吗?我看她脸色都变白了。”
顾知宜平静反问:“还记得宋萦之前税务问题被曝的事吗。”
贝言:“嗯,我生日那天的事。”
秋花花瓣被拍落,接着走在秋日里。
顾知宜简短说明:“她向我询问税务的有关事宜,而且我亲切客气地告知了她,她于是那副表情。”
“不像真话。”贝言淡淡评价。
‘亲切客气’?一点没看出来。
落叶堆积的道路上,时不时会踩到枯枝,步子走着走着几乎共频。
贝言无聊观察,忽然发现是身边人在配合她步速而已。
“你什么都没吃,回家想吃什么?”
“水果大福。”
顾知宜停下来,压睫眯眼,她稍微移目。
“不用再画小猫脸。”她揣着手看了一眼又移开,“…没法戳破。”
后面这句意外的轻,叠进落叶里。
手机收到短信。
[尊敬的贝女士您好,您名下的洺招银行卡在18点11分收入61400元,点击查看明细。]
贝言感觉好像看到过这短信。
在哪里来着-
[成为爱人的第N天]
综艺录制就快要开始,贝言倒是不担心录制,更担心安琪。
综艺方那边不会透露出素人配偶的个人肖像画面信息,但安琪到时候在现场帮忙,势必会认出顾知宜。
之前她俩闷头认为顾知宜绝不可能是1122,现在那聊天记录每一句都显得那么笨。
该怎么向安琪坦白这件事?
贝言一筹莫展,想说的话在聊天框里打了又删,最后正要发出,安琪忽然发来一张请假条。
安琪:「我超想去录制现场的!但是我那塔罗牌大师要出国一趟,她说我最近运势不好,我要跟她出国换换风水。」
贝言一个电话打过去,先询问这人可不可靠,又询问她资金,最后给她开了不限额的亲密付,告诉她有事随时联系。
发完一抬头,客厅几个大机位架得差不多了,顾知宜从书房出来,穿着和工作时没区别,但脸上架了副细框眼镜。
贝言略略定住。
怎么有些人戴了眼镜之后并不冷酷??反而露出似有若无的高智掌控感,那张隐有尾痣的漂亮脸庞甚至被衬得太过冷静温柔,产生去依附的念头。
好半天,贝言皱着眉:“你这……摘掉。”
顾知宜抬了下头,周至在后头笑呵呵地揽着化妆师的肩膀,“我让戴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品味?”
贝言开口又闭住。
周至问:“哎,你俩这个宣传图要怎么拍?说说想法?”
贝言:“那就坐在这儿拍个背影。”
周至立刻否决:“这不是拍电影贝贝!”
贝言向后撑着头,“其他组都怎么拍?”
周至把平板递给她,顾知宜也扫了一眼,可翻着翻着渐渐没了声,连屏幕也不滑动了。
“怎么不看了?这后头还有呢?”周至又往后滑动了一张。
那张尺度更大,俩人同时起身,贝言丢下平板,静了静,闭眼组织措辞:
“一定要到这份儿上吗。”
“那都是爱人了!这也不过火啊。”周至疑惑打量这些CP宣传图,抬头看他们:“说吧,你俩怎么拍。”
…
十七分钟后,二人出现在岛台,身边是摄像老师和打光板。
几个光圈折下来,岛台垂着一层柔和光纱,氛围感拉满。
贝言倚着岛台平静歪头,而她面前,顾知宜倾身,脊背折下,双臂抵在她两侧,低下头,影子就这么挨近,气息不得不交缠。
贝言视线没受影响。
而顾知宜却侧过头不看她,镜片下,仅仅垂着眼睫,仿佛稍微一抖就会落下两片雪。
暴雪失控前的奏章。
摄像师品味出张力,架着镜头轻声道:“好,好,请亲上去。”
第18章 第十八章 吻亲 当然接过吻,可亲又该……
没人先动。
贝言看向摄像老师,揣着手问,“谁亲。”
摄像老师拍了这么多组宣传图,大约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愣了愣答:“都行都可以。”
贝言就转回头,脚踝侧了侧掠过顾知宜的裤脚,“你来。”
顾知宜镜片后的目光看不出正落在哪里,是对面人的耳尖?唇角?总之不是眼睛。
摄像老师垂下机器,怯怯问:“是没亲过吗?”
有怀疑关系生疏的意思。
忽然静寂。
事实正相反——
他们当然接过吻。
在雨撞玻璃的整夜,她拆解过顾知宜的积雪冻雨。对方擅长忍耐克制,连快窒息都不发一声,只低头让她亲。
如果不是余光瞥见他指尖发抖,就真信了外在的从容平静。
那时候,苦极的咖啡气味变得缠人,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淡甜意扯断了贝言心底的线。
于是,顾知宜差点真的窒息。
…小纯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毛毯簌簌一响。
当下镜头里,顾知宜按在岛台边缘的手指蜷住,而贝言也忽然只把目光定在对方颈间严谨的扣子上,不再上移。
上一次是怎么发生的?这次又该怎么做?
双方都没学过,一点也不会。
“如果是拍戏你会怎么做。”听不出顾知宜的情绪。
“我是配合度还可以的艺人。”贝言的手沾到岛台上的水渍,顺势画了个半圆,“顾知宜——”
借位的提议还没说出口,光晕忽然一晃。
顾知宜低头,影子沉默覆上来,镜框边缘冰凉地蹭过她脸颊,唇挨上她的嘴角,算吻下来。
呼吸界限模糊掉,贝言没躲,索性看着顾知宜,看他眼睫仿若冬日枝梢承不住雪。
工作人员暗自吸气,快门声如骤雨。
他们拍好素材,顾知宜该退开,可他挑眸过来,忽然咬上她的下唇,齿尖抵出一丝颤,像叼住猎物又不咬破血管。
因为不痛,所以贝言眨着眼,几秒,顾知宜垂眼退开,松齿前又贴到她唇瓣,应该是不小心。
他指节扶好镜框,气息比平时更冷,但漂亮的浅痣轻微泛粉,衬出些生动来。
好像猫哦。
贝言移目,打个哈欠,“荧幕初吻没了。”
顾知宜目光随之侧过来。
“联姻方。”贝言找纸巾抹去唇上的口红,“我说配合度还可以是指,没有删掉吻戏——”
她视线往某人身上一落,淡淡道:“以前都用借位。”
空气凝固。
好半天,顾知宜应了个气音,嗓音低着半度。
沙发上的小纯睡醒,走过来黏他俩,贝言抱起它,逆着它的毛向撸上一把。
小纯想要被摸,但不想要这样被摸,纠结难受也依旧想黏她,只好自己不高兴甩尾巴,低声呼噜一次。
“实在太像。”贝言干巴巴评价。
她搂着小纯换到书架前,离开商讨几处布置的节目组,喊顾知宜给她拍点营业照片。
每天微博九宫格要发什么图都是一件令她头疼很久的难事,所以工作空隙的照片还是能攒则攒为好。
她和顾知宜配合得还成,她只需要抱着小纯做她的事,对方负责抓拍。
拍了大概十来分钟,顾知宜示意她停,站在书桌低头选照片,迅速专注地划过一张又一张,
“叮。”
书架旁边有部手机亮了屏。
贝言低头,那手机壁纸是花瓶里插了几根玻璃棒,她对这壁纸还算有印象。
弹出几条通知压在锁屏页面。
[哥,今晚有空吗?我燥候啊!]
[您收到617条新留言。]
[老大,事情安排妥了,明六。]
[头儿,任务档案签字。]
嚯。还真割裂。
贝言看后,目光放在最上面那条留言上,似乎还有人在发,因此通知条很快就被顶掉,
她平声转达:“顾知宜,有人问你晚上有空吗,人家要燥候你。”
这话也清晰地传入节目组工作人员的耳朵里,周至速速啧了声,示意该干嘛干嘛。
顾知宜没看她,“不用理。”
贝言眼看自己这棍子敲下去得不到个响,忽然来劲了,非想知道这冷静崩掉后能怎么样。
能下暴雪吗难道?是会雪崩吗?
她把猫一揣:“你晚上有什么事?”
顾知宜:“开会。”
她下句接上:“你从我家回到顾家后那五年有发生过什么吗?”
“只是上课。”顾知宜连愣神也没有,找出几张照片将屏幕转给她看。
他居然还在选片。
贝言沉吸一口气,“在哪上课。”
“国外转了几回学校。”顾知宜的语气太静了,“忘记了。”
听起来,事情应该是一丝破绽也没有,无法下手。
贝言决定从人找破绽,想了想,首先提到那个将他送来贝家的人:“曼曼阿姨呢?”
赵曼曼是顾知宜的妈妈。
顾知宜眨眼频率稍停,“走了。”
应答的速度变慢,这显然是贝言想要找到的破绽,可她喉咙怎么像塞进一团汲了水的棉絮,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贝言抱好毛茸茸的小纯,手指塞进它温热的毛里,稍微合上眼睛,脑海中闪过一个小孩。
一时也没有别的问题,她就问:
“顾知宜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他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说的不是顾岑优,而是另一个他们共同知道的弟弟。
隔着桌子,顾知宜沉默把手机推过去让她看拍好的营业照片,从头划过一张张,然后说:
“他过得很好。”
印象里,这小孩子很在意身高,很想要长得比哥哥还要高。
贝言问:“你们最近见过吗?他有比你高吗?”
这回停顿的更久。
“没有。”顾知宜答完,挑开眼帘盯她,镜片下,目光犹如冻住的湖:
“贝言,你审完了吗?”
声音平稳得一如往常,可那封闭又尖锐的目光,陌生得几乎一点也不认识了。
贝言头一歪,“怎么?有秘密往事?”
桌对面,顾知宜只是点了点屏幕,冷静得没有破绽,“我说的是照片审完了吗。”
反将一军。
“照片勉强算是审完了。”贝言吞掉不爽,看向他:“人的话,还差两句。”
顾知宜垂眼整理衬衫袖口,金属袖扣冷光涔涔,他简单点头,“那收工。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吗?”
贝言头也不抬编辑微博,“没有。”
往事一丝也撬不动,谈话以两相冷淡收场。
过去了多久,贝言才抬头,顾知宜在岛台为工作人员介绍他买的咖啡,专注听对方安利,姿态总是从容妥帖。
她握着小纯的猫猫爪子,视线落在顾知宜的脊背,看骨形看肩线,像初中时那样。
但现在却解不开眼前这道题。
无从下手,滴水不漏。
明明骨形也没有改变,可就是陌生。
“滴滴。”
贝言的手环又在响,这回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提醒心率不齐,她按掉响动。
那些调查顾知宜的资料在脑海里一张张叠起。
…也就短短五年。
顾知宜变成了什么样的人,还是不是、或者说还能不能算是那个白纸般透明漂亮、站在玉兰树下抱起小猫给她看的少年。
“别扭死得了。”贝言压进小纯的猫毛里,脑袋很久都没动,半天在百度上输入这么个问题——
[人如果变了的话,是不是做饭的味道也会跟着变?]
无果。
她又换了个问法。
[那假如做饭味道没变的话,是不是这个人没变?]
…
尽管顾知宜的直播设置了权限没办法截图录屏,保存回放什么的更是没有,但贝言有她自己的手段。
1122在地网直播,而地网的幕后老板是温家二少爷。
这二少爷人生阅历丰富,圈内都说他是真疯子,之前曾被继母送去过各疗养院和各种学校,吃过很多苦头,但他疯着疯着顺手在家里夺了个权。
从那一天那一秒开始,他疯得更无厘头了。
贝言在争夺继承权时帮过他很多,因此关系很好,至少在贝言面前他可以不用装得那么疯。
贝言收到他发来的直播底数据回放,在夜里开上一盏桌灯,抿起嘴从@1122猫猫桃心第一次开播开始研究。
顾知宜第一次直播的时间是去年的11月底,趴桌上腰身舒展,很像猫。
说些颠三倒四的话,眼睛有一点红,或许是灯光的缘故。
贝言一句也听不懂,弹幕也一样。
第二次播就游刃有余的多了。
他在转蝴蝶刀,漫不经心地聊天,然后忽然没打一声招呼就拿着刀尖对准自己的手臂扎下去——
贝言差点被嘴里的水呛到。
刀尖堪堪停在皮肤上面。
他眼眸弯起,冷淡却安静地四溢,“这样的话,我会被禁掉唉。”
贝言的火气开始上升。
中间时间隔了很久,顾知宜第三次开播,人气规模已经有不可控的苗头。
弹幕如同火汤,对他的各种事情都很好奇,问东问西想听他回答。
“想知道关于我的事?”顾知宜默忖片刻,却像是演的,轻巧回绝时根本毫不犹豫,“那不行哦。”
弹幕在闹他,他垂着目光,高位感快要藏不住,笑眯眯拿指尖点点镜头,冷静说:
“情报共享与了解深浅这两件事在我看来是所有亲密关系的等级里——最亲密的一种。”
贝言忽然发愣,他勾唇,“‘明天见’同理~”
于是第三次直播随着这句落幕语而倏然结束,它自动连播到下一次直播。
刚开播就有人问主播:
[开播的时间这么晚会失眠吗。]
顾知宜说不会,眯起眼睛笑,那就好像猫准备炫耀自己怀里有什么宝贝。
可忽然不知道因为想起了谁而视线垂落,浅痣沾染寂色,不见刚才的嚣张影子。
“我拥有一段录音。那是一段呼吸声,听着它可以很快就入睡,而且睡得很沉。”
弹幕一听炸了锅。
:什?!名猫有主?!
:谁的呼吸声???
:是猫猫主人的吗?
:哥!
那位主播就撑起脑袋,散漫道:
“人家已经有猫了。”
说完垂目摊开一只手,镜头前,手指慢条斯理咔嚓咔嚓从左剪到右——
“…我后悔了~剪掉这段。”
第19章 第十九章 野猫 你没有猫了,你就会需……
贝言沉默几秒,调出手机日历。
这场直播的日期是去年的12月14日。
贝言指尖上划,一页页回溯,直到停在一个日期:
11月23日。她的生日宴。
那个时候顾知宜刚回国,与顾家一同出席。
——时隔五年,他们第一次正式碰面。
日历旁边是她当时备注的当天待办事项。
1.哥送的橘猫还没有起名字,尽早。
2.哥说和顾岑优联姻已定,明年会公开消息并正式联姻。…公开社交时尽量体面。
所以顾知宜说‘有猫了’,指的是小纯,还是「联姻已定」——
“暂时而已。”
贝言的耳机里忽地传来某人冻住的声线,她呼吸滞住,抬起眼:
画面里的顾知宜半垂着视线,神情一丝温度也无,目光冷漠刮过疯狂刷新的弹幕,透着陌生危险。
他伪装温和的耐心被自己碾碎,没有压火,直白地放出压迫信号。是冷静警告。
“只会是暂时。”
死寂坠下来,排山倒海。
弹幕凝固一瞬。
贝言看着直播回放,呼吸收紧。
这才是顾知宜最冷硬最尖锐的核心,她平常看到的冷淡,根本什么都不算。
贝言点开那一段的弹幕记录。
大都是在急切询问对方有猫了是指什么,是真的养了只猫还是别的意义?调侃1122主播要怎么办才好。
但顾知宜仅仅看到这几句,冷静就快自毁。
他说的‘猫’,指的是应该就是联姻的消息没错。
……可什么叫做‘只会是暂时’?
既定的联姻消息怎么才能只成‘暂时’??
夜灯下,贝言握紧水杯,灌水。
心脏要被拽出身体,原来对一个人感到陌生也会心悸。
…这还是不是顾知宜。
究竟是她自己多想还是真有这事-
[成为爱人的第N天]
节目录制第一期,任务卡递给做早餐的顾知宜,上面写着:
[一人买菜,一人做饭!就这么着吧!]
录制地点定在朝港市最大的超市里,为了方便录制,超市今日封闭,只留了200名志愿者。
任务内容是一个人负责去买菜,另一人负责拿着设备跟着对方直播,并在回家后用对方买来的食材做饭。
在过程中,双方不可以交流有关要买什么菜,或是要做什么饭这样的话题。
几组通通到齐,包括为了上个节目而闪婚的宋萦。
她给自己的婚姻故事捏造成:对方追了她十多年,她最近很感动,于是选择结婚。
她在节目官宣她的前两天发微博宣布结婚,可大家火眼金睛,说她通篇用词都给自己留着余地,是不是上完节目就会立刻找个由头离婚。
她吓得一条也不敢回复。
贝言连墨镜都懒得压下来看她,听完任务规则径直领取设备,一言不发给了戴口罩的顾知宜,自己揣着手进入超市。
顾知宜持好直播设备,单手拉过小推车,进贝言账号点开直播,后置镜头跟着她。
俩人大概,隔了四米。
各组是同一时间开播,贝言无疑是人气最高的那一个,她直播热度直接在全组内进行大断层,弹幕当然也是最多的。
:咋离这么远啊姐夫?
:你俩为何一句话都不说??
:隔壁杜杜飞飞俩人都已经在聊被窝话题了!你俩努努力啊!
:不是,隔这么远播个背影顾老师??
顾知宜看了看贝言的位置,迈步朝她走过去,带着直播设备和小推车。
贝言在买菜,冷着脸扯了几个袋子,看样子是准备把菜架上所有蔬菜都买上一斤。
顾知宜:“有钱数限制。”
她还真忘了这茬,嘴巴一绷将刚才胡乱塞进去的蔬菜再一个个摆回去,顾知宜在后头扶正。
“那买什么。”她手往兜里一揣,没什么好气,还在为试探某人无果这事恼火着。
跟拍的制作组立刻滴滴响起红灯。
“禁止讨论菜品。”
…这茬她也忘了。
贝言吸一口气,冷飕飕侧过头,嘴巴抿得更紧。
被当众抓到破绽错处让她有些轻微心烦,于是盯着自己的脚,轻轻踢出去。
静了静,身边响起顾知宜的声音。
“你想吃什么。”
制作组紧随其后响起机械音:
“滴滴,禁止讨论菜品。”
机械声很刺耳,可顾知宜却在思忖后接着平声说:“你可以回忆自己想吃的菜,按它里面的东西买,错了也不要紧。”
贝言没说话,她知道错了不要紧,可她就是不想输。
“滴滴,禁止讨论菜品。”
顾知宜好像对这提示置若罔闻,“错了就做创意菜,输不了。”
“滴滴,禁止讨论菜品。”
象征制止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贝言后知后觉,迟钝抬头看顾知宜。
顾知宜侧脸冷淡专注,只是垂在身侧的左手很轻地蹭了一下她的袖口,分不清有意还是无意。
像她心情很差时,用尾巴尖扫过她手背的猫。
贝言默默拿好刚才扯下来的袋子,开始选自己常吃的东西。
:对不起我笑死了
:你俩是什么人机吗
:这段真的太好了,我没话讲
:记得录屏切片啊宝贝们
:这段俩人看着都挺笨蛋的,可真的
:感觉确实不太熟啊
:联姻组估计要拿这季人气第一了
:目前已经是
离开蔬菜区,超市空旷的灯光下,地面光可鉴人。
贝言揣着手,视线扫过那片无人的区域,脚下悄悄调整了重心。
她没看顾知宜,声音压得平直,“我稍微离开下。”
顾知宜平静推着购物车,镜片下的目光都没偏一下,“嗯。”
顿了一秒,又补了句:“别摔。”
她说干就干,脚下稍微加了点速,走上三五步,张开手臂——
鞋底在瓷砖上短短划出一道线。
虽然只有一小段。看起来笨笨的。
贝言晃了晃,站稳时眼底有一点暗光在亮。
顾知宜低着眉在镜头里看完这全程,推车跟上来,看表确认剩余时间,问她,“还玩吗。”
她看着顾知宜眨眼,然后想说——
能不能不戴眼镜。
“贝贝?”
一个戴着志愿者徽章的女生忽然小心翼翼鞠着躬从一旁靠近。
顾知宜垂下镜头,以免不慎拍到这小姑娘,泄露她隐私。
贝言愣愣,“怎么了?”
那女孩有些手足无措,说话失去应有的语序,一直在掉着眼泪。
“我从你出道就喜欢你,喜欢到现在了,我追不起线下,想见你就只能通过这样子来见你。”
“没有关系。”贝言拧眉,认真擦掉她眼泪。
“分到这个区,我想着可能见不到你了。”她苦笑了一下,身后是婴幼儿产品的货架。
“没关系。”贝言一下又一下拍拍她,一安慰人神色就看起来很严肃,“没关系。”
她不擅长应付这不要签名又不要合照的喜欢,指尖无意识蜷了蜷,像在找什么东西能递出去。
身边恰到好处递来纸巾和一盒糖果,包装上是她某次代言的限定标,简短说明:“家里带来的。”
贝言将它们放进那女生手里。等她撑起个笑挥挥手离开,贝言目送着她背影问,“你还带了这些。”
顾知宜的视线也落在远处,镜框泛着细碎的光,“你粉丝太多,有备无患。”
“谢了。”她说。
顾知宜看她一眼,又移回视线。
“我分内事。”
他扶好直播镜头,“还有任务。”
…
贝言买的食材还算好发挥,顾知宜大致扫一眼就猜到了她想吃什么,做起来更是不难。
至于投票这种事就交给贝言的人气。
晚饭后,不出任何意外就得到了本环节第一名的通知。
但他俩那时候已经不在家里,而是在双海嘉园的楼下喂流浪猫。
一个顶流、一个隐藏人气主播,俩人就这么蹲在没人认识的路边喂猫猫吃点东西。
贝言的小动物缘太好,什么小猫小狗都往她身上钻,她绷着脸但不嫌弃,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上揽。
顾知宜在安静分猫粮狗粮,夜风阵阵吹来,眉骨时隐时现,犹如雾中起伏的山脊线。
各类花色的小猫咪闻到猫粮的香气,纷纷从贝言身上撤下来去黏顾知宜。
贝言清闲坐在路边,双手手臂搭在一起,头向后仰,满天是星:
“问你个问题。”
“你说。”顾知宜没看她,寂静中垂下手心那些猫粮喂猫猫。
贝言想了想,“假如流浪猫选中了一个人类做主人,可这个人类好像已经养猫了,那流浪猫会怎么做。”
“两种情况。”
顾知宜倾倒一些猫粮,贝言听他说下去。
“它努力黏你,想让你最喜欢它,每天守在路边等你哪天心软把它抱回家里去。”
顾知宜声音沉静,贝言光代入想想就觉得那太落寞,于是她闭了闭眼睛。
“第二种情况。”
顾知宜的手心围着一圈猫猫,他指尖挨个揉揉它们温热后颈。
这回他停顿了一阵,但出声依然平定冷淡。
“如果是攻击性较强的野猫,也许会对你养的猫进行驱逐,它会逼走对方或是更狠一点。”
“它的世界很简单,它想,你没有猫了,你就会需要它了。”
话音一落,有风刮过来。
猫群齐刷刷警觉抬头,那些眼睛在漆黑中像一颗颗漂亮琉璃。
而路过的车灯恰好在此时扫过,顾知宜在猫群中央抬眸看她,这光线折进去——
他的眼睛一瞬间也成了漂亮的琉璃。
贝言忽然有点头晕。
她想起上辈子商议好联姻的一众事宜后,顾岑优说自己的户口簿意外出了些问题无法解决,导致结婚登记一拖再拖,最终不了了之。
贝言一直以为,这算是她和顾岑优双方心照不宣的怠慢。
可现在想想,这辈子她提出要换人的时候,顾岑优骤变的脸色不像是演的。
那种惊慌,绝不是对这桩联姻的漠视。
夜风好像变急了,她耳膜旁拉扯着心悸声。
所以——
顾岑优是真的没法登记。
…有人早就已经让她和别人的联姻胎死腹中。
钉死在「暂时」。
第20章 第二十章 工牌 他不擅长回应吻,但他……
猫粮包装袋沙沙作响。
顾知宜的掌心托起一只瘸腿猫的下巴,开了盒罐头喂它吃。它总是抢不过别人。
“什么事?”
顾知宜的声音透过来,而盯着他看的贝言愣了下,才回过神发现顾知宜应该是在问她。
“你最近心烦的事情很多吗?”
那只瘸腿的猫猫吃了两口罐头就不肯再吃了,顾知宜看样子似乎在哄它。
多得很。
贝言撇了嘴,皱着眉出声像不解疑问,“你怎么知道我心烦。”
顾知宜看起来没有很意外,被猫缠着猫爪子按在他身上,也想让他给自己开罐头吃,他垂着头做这些事,慢条斯理。
可贝言压了太久的毛燥火气却在这一秒漏掉。
“你是有什么隐藏能力吗顾知宜?为什么猜我总是一猜一个准?”她的话像是在质问,连音调都少见地拔高。
“我爱吃什么、我心里喜欢玩什么、现在连我心思你也可以猜到。”
贝言几乎快要冷笑。
顾知宜对她近乎算事事洞悉,可她的视角里,原本以为对方透明纯白到一眼就望到底。
结果看不清的东西越积越多,她终于想明白自己不了解顾知宜。
那犹如观雾的境况里,她问题堆叠一沓,而问出去什么情报也得不到。
贝言忍着冲动呼出一丝鼻息,那在夜风里有一点冷意:
“你和我拥有的信息对等吗。”
闻言,顾知宜把瘸腿的猫抱起来,拍一拍它后背,就这么盯了她两秒,以深沉冷静的神色答:“你是我分内的事。”
贝言一听火了,揣着手起身就走。
她要的是双方将信息做到对等。
她问她想知道的,而对方告诉她就行。
可怎么就这么难?即便把这心知肚明的试探给挑明,也还是没有开诚布公的意思。
是很难回答吗?
关于往事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部分?还是觉得没必要,所以闭口不言。
贝言走在路边,扣着卫衣帽子脸上没有表情。
脑海里犹如卡掉的磁带机一样,重复播放着顾知宜说的情报共享与了解深浅在他的亲密关系里是最亲密的等级。
那是因为不够亲密??
火气骤然难以止息,贝言闭眼多少次也压不下去,掀开眼帘,瞳孔黑沉沉。
还要多亲密顾知宜。
一年前不是早就已经做到底了吗。
…
今日会议结束,一个个整理好文件互相对视一眼,目光在他们老板身上停留,直至他们老板合上手里的笔,很轻地闭起眼睛。
“老板这几天是不是太累了?”有三五人在私语。
“也不像是啊。”
“会不会是家里最近吵架了……”
这人说完,周围忽然失去所有声响,他不明所以,站在后三排人群,隔着肩膀缝隙抬头一眼——
他们老板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目光正穿隔长桌落在他身上,连眼尾那颗痣都透着冷淡。
这小子猛地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神色惊惶埋下头,把自己的嘴闭得很紧。
而众人已经从他们老板脸上看出冰冷郁色,知道不方便说什么俏皮话,于是毕恭毕敬地道上一句您休息,而后迅速离开会议室。
会议室只剩几株绿植陪他。
顾知宜按上眉心。
“咚咚。”
他掌心抵着眼睛,沉声念:“进。”
玻璃门被推开。
有人停步在他面前,恭谨道:
“老大,宋萦又去找了之前替她解决税务问题的贺家,对方听说是你在背后操盘,将她回绝掉了。”
“嗯。”顾知宜应声。
对方接着汇报:“贺成万让我向您转达,他之前不知道是您在背后,所以才不知情帮了宋萦一把,不是要与您为敌的意思,他希望您千万不要迁怒到他头上。”
“老大,他安排了饭局,我已经推掉了。”
“做的好。”顾知宜淡淡睁眼,没有情绪波澜,“宋萦这次找他是什么事。”
申恩递出一些需要他签字的文件,答:“听说是想雇一些职业黑粉。”
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吹出冷风的声音,文件翻页,笔尖划动。
也许是看到了钢笔尾端的环形咬痕,顾知宜签字的动作忽然停下,稍微默了默,“贝言最近的行程呢?”
申恩迅速递来一份蓝色外壳的资料。
顾知宜没抬头,接过翻开,目光快速扫过,指尖最终停在‘健康夜跑’那一栏上。
他眼底晦暗,“加点人保护她。”说完又合上她行程表,“算了我来。”
“还有件事……”申恩忽然吞吞吐吐,这不太像他。
于是顾知宜扫了他一眼,他立刻站直,但嘴里还是一样难办粘连,像是怕他生气:
“老大,那个,贝贝好像,在调查你。”
顾知宜眼睫垂下,“她查我什么。”
“很多。”申恩挠着后脑勺,“去年那一千万、你离开贝家后的那五年。”
“查到多少?”顾知宜问。
“你在岚城上过学的事她好像已经知道了,那一千万她应该还是没有头绪。”申恩认真回忆着汇报完后添上一句,“需要我——”
“让她查。”
顾知宜接着签字。
“啊好的。”申恩一头雾水回答完,小心翼翼地去打量他们老大的神色。
可出乎意料,顾知宜眉心平静。
申恩不太理解,怎么感觉他们老大好像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有点高兴?
“早饭给她送去了吗?”顾知宜问。
申恩点头:“我按您交代的,找了个外卖员,说成是她哥给她点的。”
顾知宜没再说话,专心处理工作。
“…老大。”
“嗯。”他应声。
“还在冷战中吗?”申恩问的小心翼翼。
顾知宜签字,笔速没有改变,笔迹也很稳,这种态度让申恩以为他大概是不会回答了——
“是。还在冷战。”
顾知宜垂眸合上笔,摩挲那道环形咬痕-
冷战期比想象中的要长,这也许是因为与对方本来就属于冷淡且不愿意轻易低头的人。
顾知宜的工作变忙,配合录制综艺也只能是挤出时间,拍摄完就回公司工作。
每天回来的也很晚,有时候几乎贝言夜跑拍摄行程结束后回到家,他也还没回。
他最近也没有在直播,留言板全是询问催促加想他,简直算得上是哀嚎一片。
他变忙一定事出有因,但贝言这回懒得问,她觉得问了也得不到答案。就像以前一样。
况且冷战算是她开的头。
窗外骤然泼上雨滴,贝言坐在客厅看过去,是朝港下了天气预报以外的骤雨。
顾知宜还没回来。
周至在客厅摄像头里喊,“临时任务临时任务,贝贝,给顾老师送个伞。”
“不去。”贝言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打开游戏机,“他开了车。”
周至在楼下盯着监视器连连无奈:“我刚发信息问他了,他说他到停车场了,你说个行,去楼下送个伞,我好拍下这段素材。”
他俩最近氛围古怪,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白。
贝言静坐了会儿。
“行。”她冷着脸起身。
…
顾知宜沉默拐进大路,步伐缓缓,没走几步就停下,隔着雨线与镜片远远望着贝言在路边打着伞走过来。
同时看到对方,目光都不变。
…二人进电话亭避雨。
那是个广告商做出来的复古电话亭,并没有打电话的功能,只是装饰品。
红色电话亭的地面一半深一半浅。
深色是顾知宜身上的雨滴,浅的那一半靠着贝言带来的单人伞。
雨汽在玻璃上撞出白雾,氧气好像变得稀薄。
一人低着头沉默看手机,一人仰头闭眼躲头顶光线。
深色潮痕在安静疯长,那水迹在贝言目光里,就这么洇向贝言。
…
顾知宜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淋湿,冷战中,那把单人伞在他手里几乎全部倾向身侧人。
打开家门,贝言滴雨未淋,坐在沙发上玩游戏机。
顾知宜默然带着潮湿的一切打开抽屉,找体温计和感冒药。
电子体温计滴滴两声,报出高烧提醒。大概是这几天连轴转外加淋了雨。
顾知宜摘掉手表,简单用冷水对付着喝下感冒药,倚在厨房水龙头前,等待水煮开。
他稍微撑着身体垂头,也许是发了高烧的缘故,看着比平时更安静。
“Game Over.”
电子音笑话贝言输掉这一局,她又开了局新的。
手柄摁得啪啪响,这回倒是赢了。
听声音水煮沸了,那白汽有些像电话亭中蒸腾的呼吸。
顾知宜没动,没有关火,垂着头甚至让人分不清是不是睡过去了。
秒针走完一圈,贝言放下游戏机,走过去替他关掉火,在狭窄的厨房转身倚在他对面,垂着眼皮抱臂:
“你不是说你停车吗?你那是停车的路吗?说起来你这几天在做什么?”
光下,顾知宜的衬衣近乎湿透,身上的雨滴掉落在地板,又想洇向贝言。
贝言冷淡盯着他,话里强压愠意,“你猜我心思猜得轻而易举,我对你却一无所知,顾知宜你瞒我太多了,这样不行。”
对方的脑袋很轻地动了下,镜框浸在光线里。
“很难。”
顾知宜忽然吐出这两字,看不清神色,只是语速很缓。
贝言话顶上去:“来你说,什么很难?”
“没有轻而易举。”他的冰冷开始弥散,喉结滚动的水痕没入衣领。
顾知宜缓缓抬起那张漂亮的脸,支着后身静盯着她,镜片后的目光像是滚着热雾,大概快要烧迷糊了。
“很难。想了解你很难。但我全都用心做了,所以我了解你。那不是靠猜。”
这听着怪怪的。
贝言伸手拽住他工牌,顾知宜高烧着力气不足,又或是习惯纵容她。
总之笔挺脊背被轻易扯折,镜框滑落到鼻梁,终于露出那双被高热烧得泛红的眼睛,掀睫盯她。
贝言心跳跟着一乱,皱眉,“顾知宜我知道你,你又要说做这些是因为联姻了,我是你分内的事对吧?”
连答案都预设出来。
可顾知宜的眼里忽然烧起暗火,咽下某种濒临爆发的情绪,唇齿每个字冷得近乎恨然:
“不联姻也是我分内的事。”
音一落,贝言彻底压不住火,愤愤道:“顾知宜你最好也别做猫。”
她越说越火大,“在心里说想有什么用,猫想要什么还会直接喵喵叫两声你能不能懂。”
影里,顾知宜的唇线有松动的痕迹,但贝言忍无可忍,恨恨亲了上去。
那瞬间,顾知宜的呼吸骤然屏住。
他脊背绷得笔直,下意识撑住身后的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是要抓住这最后一点理智的支点。
可唇舌相撞时,那支点也崩塌了。
冰冷的山峦在雪崩。
他喉结狠狠滚动,像是吞咽某种压抑太久的渴求,然后缓慢、生涩地咬了咬她的唇,等确定她不会生气,才埋头手臂将她稍微收紧在自己领地里。
心底的暴雪被喘息烫得融化掉了。
高烧里,顾知宜被亲的脑袋晕的无法思考,勉强倚在水池旁支着身体。
他唇间泛有血味,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把自己的舌给咬破,于是此刻连浅痣也略略迟钝,不去看她。
说句想黏是会死掉吗难道??
贝言恨得失语,吻住对方冰冷之下柔软的舌。
是感冒药的甜味。
她换气比一年前熟练了一点点,但对方却不行,而且有倒退的意思。
顾知宜不擅长回应吻,但顾知宜垂着昏沉的脑袋纵容得要命。
一边翻出仅存的冷静,支撑她重量,一边又因为太高而垂下头,像是好让她亲一样。
暖灯下,双方失去理智,要把对方用吻焚毁。
如同冰块执拗地要烧起一把火焰,算一意孤行。
光晕织上水雾变成朦胧的纱。
双方喘着气分离,牙关不知打架多少次。
贝言克制呼吸倚在身后,等顾知宜咳嗽缓气,看他闭目垂着头仍处在昏沉的高烧中,露出一点眉骨。
这像是在目睹冷静者的脱轨失控。
色气在寂静上涌。
湿透的衬衣浸上水痕,目光落在哪里都发烫,腰身、肩线……忽然瞥到他颈间,鬼使神差地,贝言往手里勾了一把。
那是顾知宜的工牌。
顾知宜的指尖按在台面,换气抬眸看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发不出平静声音,眼睫颤抖,像失序的蝶。
贝言其实只是看了看他的工牌,看到他工牌上既有他的名字又有他的照片。照片上的顾知宜眉眼冷冽,毫无感情。
于是贝言忽然缓着气笑了下。
很轻地,她眼底闪动着一点柔软。
等看了一会儿,她拿起顾知宜颈间的工牌,对方缓缓望着它的深蓝线带垂落在他二人中间。
而后,她掂着那工牌贴了贴自己的唇。
是有照片的那一面。
蓦地,对方呼吸滞住,眼眶涩得发疼。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