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对象他掉马了[gb]》 1、第一章 葬礼 #贝言车祸身亡# 雨滴浇穿透明的贝言,葬礼上阵阵窃笑挤进她耳朵里。 无一例外,全在小声庆祝她终于死了。 他们眼热贝言命里太红,一点小事就能引得热搜腥风血雨,骂她的和爱她的人一样多。他们笑她做了这么久黑红顶流,如今被车撞死也算孽力回馈。 他们为她的死碰杯。 而贝言的灵魂就在几米外的地方,毫不在意这场轻声细语的欢呼,她只在意她的猫。 小纯窝在她墓前,没有人理会它,它淋着雨。 “任性。”贝言声音平静,蹲身下意识张开透明的手指挡在它湿漉漉的头顶。 雨滴依然击穿过去。 贝言迟钝回神,执拗伸手安抚小纯,明知触碰不到。 然而雨忽然被隔,砰砰地坠在绷紧的伞面,贝言往上看。 那是一把黑伞,色调比撑伞者的西装浅淡些许,伞骨冷光折在他面容,葬礼上的私语突然为这一瞬而停滞。 撑伞这人拥有近乎极端的漂亮,夺目冰冷的一切都凝在他眼尾痣上,站在那里就仿若积雪冻雨的山川,没人敢上前。 熟人。贝言神色冷漠。 媒体组激动地互相提醒着喊了声,镜头齐唰唰黏上顾家这位年轻的实控人顾知宜—— 刚上位不久、之前是私生子,手段可见一斑。信息严密甚少露面,能拍到简直是重大收获。 连拍的咔嚓声克制着沸腾,一张张照片仓促定格,几名特助冷峻示意离开,高频闪光怯怯闷死在雨雾里。 …一切声音尽数剥离,葬礼被清了场,到最后只有撑着黑伞的顾知宜,垂睫不知道在看猫还是看墓。 贝言冷淡别开头,猜测顾知宜为什么会来这里。这太反常,他们之间从来是冰冷无视掉对方。 小纯贴着墓呜咽,贝言立刻转回脑袋,然而有人更迅速,蹲下身黑伞倾斜在墓前,抱起淋湿的猫。 贝言皱眉,盯着顾知宜要对她的猫做什么。 它僵停乱动,暴躁在他手上抓出两道血珠。顾知宜却连眼睫都没动一下,手腕托起它的脑袋: “猫能看到灵魂吗,你把贝言叫回来。” 贝言突然僵住,目光怔然移向顾知宜,连声线都稳不住的顾知宜。 他固执将呼吸急促起伏压到最轻,仿若平静地向猫追问着贝言,不关心自己的眼泪把眼睫浇透,更不知道自己被雨气缠着在发抖。 一切都在崩毁,他却又专注又像是麻木疯掉,泪水无休话音重复,“我要去找她。” 眼睁睁地,那座积雪冻雨的山川就这么轰然倾塌,贝言几乎呼吸凝滞。 ——在说什么。 她后退撑着墓旁深吸一口气,脑海里不得不把他们两人间的种种翻开一遍。 除却顾知宜初中时在她家的暂住期,就只剩她二十一岁时签下的那张支票。签字时,笔尖曾刺破薄纸。 从那以后她漠视顾知宜,而顾知宜也冷淡避开她,怎么看都是嫌厌关系。豪门世家间也都这么认为。 但现在她眼前,顾知宜周围的空气像被抽干,绝望得无法喘息,流泪发抖唯有抵着她的墓,失去她就是失去所有。 …这不像是嫌厌关系里该有的一环。 贝言靠着自己的墓合上眼,停了停又睁开,心里莫名窝火。 灵魂渐渐浅淡,眼前也越来越暗,到最后占据视线的只有雨水与泪滴、猫和顾知宜。 …等贝言再次睁开眼,手上茶匙轻声撞响,长桌周围萦着交谈笑声。 她脑袋发晕,望向外面是熟悉的花园。 父亲新移栽的五针松立在极简造景中,很有禅意。她的猫在草地上扑小虫子。 记忆两两重叠,每一幕都变得熟悉。 贝言忽然意识到,这是三年前她22岁时,贝家和顾家定下联姻那天。 她重生了。 贝言缓过神,敛眸扫向坐在她对面的人。 家族为她安排的联姻对象,顾岑优。 他正同各位长辈闲聊花园的造景心得,说话姿态亲昵优雅。亲切感是他坐拥众多粉丝的主要原因。 桌上气氛被他哄得喧闹融洽。贝言搅动咖啡液。 贝顾两家的联姻几乎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珠联璧合。豪门与豪门,明星与明星。 但事实上,上辈子她和顾岑优根本没把联姻当回事,彼此较劲的,唯有谁最近比对方更红。 顾岑优更是绑着她炒cp蹭热度,一路营销到顶流,将联姻利用到极致。 可惜一夜间黑料崩盘,在骂声中崩溃,最后还是由他哥顾知宜出面解决。 回忆到这,贝言顿了顿,瞥向末尾角落,算不上多耐烦。 果然,某人安静坐在阴影里,高挑脊背遮住窗外束束光线,纯白纱帘垂散,像冰冷油画,一如既往。 …两分钟前还在她墓前哭到晕开色彩。她别开头。 顾岑优觉察她视线,笑着从话题里抽离,慢条斯理支起下巴,身体前倾,“贝言。” 恶劣上扬的语调。贝言还记得他在这里问过什么。 果然,他点了点桌面,“我太好奇,要是把联姻对象换成我家那私生子顾知宜,你还能愿意吗。” 贝言明白顾岑优是故意的。他知道她厌恶顾知宜,互相漠视更是人尽皆知。这么问无论她怎么答,顾岑优都会觉得爽。 “看来还是非我——”顾岑优蔑然要笑,势在必得。 “可以。”贝言夹起一块糖丢进自己杯中,声音平静,“但不是你说换人就换人,而是我要求换人。” 说完,她搁下咖啡杯,指向长桌末尾,越过僵住的顾岑优,落在那漂亮寡言的私生子身上: “我要顾知宜。” 话落音止,顾知宜眼睫一颤。而一张张笑脸陡然凝固,他们生硬转头,残留的得意统统扭曲成震惊与茫然。 顾岑优怔然失态:“你开什么玩笑贝言!?” “非他不可。”贝言目光很静。 那平静代表着,她没在开玩笑。 双方家族通通哑掉,苍白目光来回在她与顾知宜间打转,像是极度不解。 和她关系亲近的堂妹埋头疯狂打字,她手机屏幕狂弹消息: 「oi!刚才打照面的时候你俩还互相不搭理啊我说!?怎么变成这样了?」 贝言看了眼正要回复,咔哒一声,是她爸贝修明将杯子放下,众人立刻坐直。 他淡然推好镜框,低沉声音响起: “感情的事,我想是勉强不来。我这女儿脾气倔。” 话里的袒护太明显。贝言顿了下。 顾家几人勉强扯动嘴角,目光无措扑闪几回,最终齐齐落至另一主座—— 顾岑优与顾知宜的父亲、顾家的家主顾正滨。 顾正滨挂着笑,手指叩在座椅扶手,响声在沉默中清清脆脆。 片刻后,他望向长桌末尾。 顾知宜余光一瞥冷淡点头,似乎没有别的波澜,然而抬眼正正对上贝言的视线。毫无预告。 按以往,贝言瞥一眼就该不耐烦转头。 可这次那视线长久停留,久到刺破冰冷之下,是对方先一步错开视线,眼睫的颤动乱了频。 咳嗽声猛地传来,贝言不紧不慢瞧向对面,是顾岑优疯狂眨眼疑惑。 她低头搅动杯中糖块。 顾岑优八成早就安排好了联姻的通稿,只等开始营销联姻cp,飞升顶流。现在突然换人…他最傻眼。 想到这里,贝言淡淡开口:“眼睛疼就去看医生。” …顾岑优再也坐不住,匆匆撑起身体,冲长辈们笑得苍白,语速急切:“抱歉,不是要换人——” 可他忽然喉咙一哽,说不出后半句,在父亲幽暗眸光中咬牙坐回去,恨然攥拳。 顾正滨随后从容挂笑,向后一靠,“不要紧,换谁都一样稳固。况且知宜小时候就在贝家住过,彼此都熟悉,倒更合适。” 两位父亲互相点头。 贝修明眼神扫视,“茶冷了,换掉吧。” 旧茶换新茶,连杯子也换了套新的。 顾岑优看着旧杯子一个个被撤走,最后盯上顾知宜的脸,手腕掐得发白。 … 贝言不办婚礼,两边长辈将联姻事宜迅速敲定,下午双方就去了民政局。 流程不像是在结婚,像是在谈生意。 也没差。 贝言看着手上的婚戒,钻色夺目。 它是顾家准备的联姻礼物。在拍证件合照前,她和顾知宜各自取出自己那枚。 她这枚刚好。但另外那枚依照的是顾岑优的指圈大小,所以圈在顾知宜的无名指时,显然不合适。 也没所谓,联姻的象征道具而已。 贝言摘下婚戒收整思绪,不理会窗外夜色,就只静静坐在自己这间卧室里,安然望着房间里的一切。 她和爸妈关系疏离,从不住在这里。 但房间处处干净明亮,显然时常在为她整理…她第一次注意到这些。 暖光映进她平静的眼,好像蒙了雾。 她倒进被子里,一动不动就要安静睡去。 手机信息叮叮咚咚,都来震惊询问: 「贝贝!你不是讨厌顾知宜吗??还是我记错了?不是讨厌对方??why?!」 后颈轻微发痒。 她没睁眼,“小纯,不要拿你尾巴扫我。” 小纯的猫猫爪子踩上她后背,一道低沉笑音从身旁传来,她趴着挥挥手,有气无力道,“哥,我好困……” 对方笑她,“贝老师,形象管理。” 她掀开眼帘,缝隙里挤进光亮,先看到的永远是那副轮椅,随后才是轮椅上瘦削高挑的人。 他温柔勾唇,冲淡些许苍白气色,像是为了让她放心。可贝言望着他手腕,那处骨头透出浅青,隐有针眼。 贝序失笑拧眉,放下长袖遮住手腕,将手机屏幕转向她。 是热搜界面。 她贝言的名字理所当然夹带爆字。 #贝言顾岑优联姻# #贝顾联姻换人# #贝言顾知宜# #顾知宜顾岑优# #贝言顾知宜联姻# 贝言翻着评论区,有关于她要联姻的消息早就被曝出,此刻他们讨论的重点更多是为什么双方会忽然换人。 “我来安排压热搜?”贝序问。 她没抬头,“不用,被曝我不意外。况且被讨论才说明够红。” “只要编得不越线,对我来说,红就行了。” “那所以。”哥哥若有所思点头,不紧不慢将话题一转,“是为什么忽然换成知宜?” 小纯咬着毛球拿脑袋闹她。 贝言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下,平声应:“近点方便观察。” 停了停又说,“哥,替我调查一下顾知宜。” 这时候手机铃响,她接通后按了免提。 是她的经纪人陈可,拖着尾音嚎道:“贝啊虽然是联姻但还是新婚快乐噢——” 长音停顿后跟上正事,“罗城那项目又打来电话了,非要你再考虑考虑,说是没你不行啊。” 听到这名字,上辈子的事还历历在目,贝言泄出个冷笑,“不接。” 当初罗城软磨硬泡请她做女一,后来资金跟不上又找她投钱救急,结果两年后,等来的不是定档消息,而是男主演成为法制咖的喜报。 项目别说播出,过审都难。 最后在她的葬礼上,罗城得意地聊着从她这儿捞到钱的光辉历史…… 而贝言只是习惯散财买清净。 她从不指望他们的真心,可一个个都从她这儿得到过资源和好处,等她死后再跟着笑未免恶心过头。 既然重活一次,是得改改思路。 她冷静道:“姐,捏个通稿发出去,就写我和家里决裂,贝家停掉了我一切开销,不会再管我。” 贝序听得一头雾水。 贝言泰然说下去,“我现在,风光不再。” … 贝言太红,有关她名字的一切都惹眼夺目,更别提是这么个她一落千丈变落魄的八卦。 热搜如约而至,足足挂了三天。 #贝言豪门跌落落魄千金# 微博不断发酵,甚至开始传她疑似背债。路人吃瓜,黑粉狂欢,热闹也是围剿。 当事人贝言则在片场忙工作,顺便应付一通通来自圈内好友的电话。 每个人都很关切她,一口一个亲爱的,但绕来绕去还是:真没钱了?真决裂了吗?贝家真不管了? 一听是真的,匆匆表明自己现在也没钱,否则一定借她应急,再匆匆挂掉电话。 贝言一一说了再见。 她明白这些人不会再打来,每处理一个都是在斩断虚情假意,最后应该能清净一段时间。 铃声刚停就又响,她捞过手机,无聊猜测轮到哪一位来虚假关切、将她背离。 刚要按接,目光却骤冷。 这一回的来电显示,是顾知宜。【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二章 来电 贝言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眼底渐渐结冰。 在这时候打来电话,无非是看到了她一落千丈的热搜。 二十一岁签下的支票还在反复向她提醒着顾知宜的为人,而此刻的来电与它相似地共鸣着。 顾知宜吧,从来如此。 她接通电话扔在手旁,冷静等着对面提出解除联姻。 滴声后稍停对方才出声,像是缓神一秒: “家的位置,你有偏好的区域吗?” 始料未及的开展令空气忽然沉默,贝言拧眉,“你是还没听说我和家里决裂?” 话上挂满刺,对方答:“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接着冷淡问她,“位置选在你经纪公司附近吗?” 默了默,贝言终于看向手机屏幕。 只有通话时长在跳动,两边都安静。 “东面的小区。”她翻开厚重剧本,给最后几场收尾戏做批注。 对方想了片刻,随即说出:“双海嘉园1603。” 贝言犹疑抬头,电话那头问:“明天我去整理。你的时间?” …甚至都装修好了? 她扫了眼日历行程表,“九号有空搬过去,我一个人就可以。” 九号是三天后。 顾知宜随意应了声,接着彼此无话,通话时长默默在涨,贝言想起他们偏偏都是不会先挂掉电话的那方。 轻微的别扭感混着心烦,她说,“那就这样”。按了挂断。 屏幕停在她和顾知宜通话记录。 上一条记录还是一年前。 红字格外醒目,总之是没能接通。 … 再收到顾知宜发来的消息已经是十一号。 九号早已过去,但她还没搬。 她刚结束拍摄准备换场地,正在化妆师改妆的空隙里刷热搜。 #贝言顾知宜内幕# #顾知宜心机# #利益关系不看好# 贝言是热搜常住民,看到自己名字就像被骂一样平常,假如没出现反而才值得注意。 而因为联姻,顾知宜的名字连带着频频出现在热搜高位。他们试图扒出信息和照片,但一无所获。 贝言点进热搜看了眼。 @娱娱妹有话说: 有内线。消息可靠。朋友是贝工作室的人。 是顾知宜用了手段抢了贝我真的恨!家族间的利益关系…贝讨厌他!贝还激烈反抗了,后来和家里决裂也是因为这个! 他们根本关系不合!贝是喜欢优的啊!! 顾知宜你还我cp!我要我爸爸妈妈! 评论区将顾知宜打为心机阴暗人,且认定这百分百是一段利益联姻,双方毫无感情基础,没有任何看好的必要。 当事人贝言很轻地点着头,看起来心情难以捉摸。 一篇经典的卖惨通稿模板。 卖惨的同时还绑着她这个顶流吸血包炒cp□□cp粉,热度两不耽误。 像是顾岑优的手笔。 她拿着小风扇吹妆,手机响铃震动,正是热搜另一当事人。 她看见名字还是没习惯而异样了一秒。 顾知宜:「今天回家的话带把备用钥匙。」 她想了想,顾知宜确实前几天曾将家门钥匙快递到她住的酒店。不止有一把。 她:「备用钥匙都在我这儿?」 顾知宜:「三把钥匙都给了你。」 …? 贝言迟缓将剧本往头顶一扣,略一挑眉。 大约过去六分钟,贝言回复:「行。」 … 当天傍晚,有人按响双海嘉园1603的门铃。 门一打开,汤的香味温暖弥散,高挑身影笼罩下来,门口的小姑娘迟钝抬眼。 对方背对着玄关灯光,看不清脸,但浅色光线寥寥映透衬衣下宽肩窄腰的轮廓,微弱压迫感下,气质好到根本移不开眼。 她慌乱整理自己的视线,连忙摊开掌心: “顾、顾先生,我是贝老师的助理安琪,贝老师让我来给您送这个。” 手心里,正是顾知宜要的备用钥匙。 … 到了十三号,贝言依旧还没搬。 她的戏份刚好在这一晚杀青。 打板后鲜花和掌声稀稀疏疏,全剧组都祝她杀青快乐,声音无精打采,眼神带着闪躲和小心。 贝言清楚其中的原因。 圈内本来就说她傲慢冷漠难相处,现在见她失去背后势力,干脆应付了事。 就在这时,几名工作人员忽然抬进一箱箱东西,兴冲冲招呼大家喊道:“贝老师请大家吃宵夜!” 这时候请宵夜简直是雪中送炭!大家愣了愣哄抢上去,举着果茶朝她感激地晃了晃。 贝言手里也被塞了果茶,转到背面,贴着张猫猫贴纸。 她不记得安排过这个,目光下意识寻找她助理。 而一抬眸,有人刚好低头猫着身体进棚里,贝言眯起眼。 原本哄闹分发果茶的众人还在喊谢谢贝老师,忽然看见有个人朝贝言走过去,气质矜贵身形优越,于是纷纷愣在原地,直到有人小声感叹: “…那就是顾知宜吗?” 她侧目,顾知宜肩背遮住光源,停步站定: “原本该早些来见大家,只是工作一直没能协调开。今天准备得仓促,大家多包涵。” 众人迟钝回应没关系没关系,音调不自觉放轻,好奇的视线长久停留打量: 很高、戴着口罩、左眼尾下有颗淡痣,整个人清冷安定,隐有距离感。 与他那做艺人的弟弟顾岑优相比,甚至更加夺目,实在很难和热搜里形容的心机阴暗联系上。 “哎~新婚快乐!” 不知道是谁吹了个口哨,气氛腾地松快下来,祝贺一声接一声,打趣完快快乐乐聚在一起分发吃的。吵闹与寂静就这么被隔开。 贝言随便找了个箱子坐,拿出手机拍场景照纪念杀青,头顶是暖色打光灯,光尘寂静漂浮。 顾知宜站了一阵,安静挽袖整理附近。唯独撇下贝言的剧本始终不去动。 周围只剩她拍照的咔嚓声。 “所以。”贝言翻看手机照片,“来这趟是为了演一出我们很和谐?” “至少联姻需要表面和谐。” 顾知宜手上的婚戒轻微反光。 她很轻地抬了抬眼,意味不明,“为这个等到现在?” 想要表面和睦,那请夜宵留他顾知宜的名字就行了,自然会被内鬼强势爆料再登上热搜。 没理由等到现在。甚至不必要来。 顾知宜索性停下,视线下压看着她,“舆论风向瞬息万变,冷处理已经不是最优解,亲自来好避免节外生枝。” 声音隐隐透着冷,听起来意有所指。 贝言抱臂回想自己近日发的微博。 顶着热搜却不回应,只发些小纯猫猫和天空的照片,文案则是早晚安这种无意义东西。 以至于每条微博下的热评都是: 「真结婚了??是顾知宜逼你的?」 贝言指尖叩着拍子。 “以及。”浅淡二字传过来。 她看过去,顾知宜收整着折叠椅,目光不变,“祝贺你杀青快乐。” “谢谢。”贝言平静顶上一句,划过几张照片不太满意,举起手机重新拍场景,“你的事办完了不回去?” “回。”顾知宜没抬头。 头顶光线暗了暗,阵阵苦咖啡味安静向她弥散,她抬眼,是顾知宜影子倾斜,弯腰离她过近。 近得能看清他耳朵上的小小红点。 贝言的瞳孔细微收缩,手机拍照咔嚓声渐渐停下。 耳洞? 她刚要皱眉,顾知宜忽然看着她,眼里仅能倒映出寂静,“你的事大概忙到几点结束?” 她缓缓挑眉:“差不多忙完了。” 顾知宜冷淡点头,继续做手里的事,“我等你,我来没开车。” 静了片刻。 “行。”贝言起身,直接拍了拍身上往外走,“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她没有下句。出了棚景走在夜晚小道,尽头就是她那辆车。而顾知宜走在后面,一贯疏冷安静好像没有异议。 …背后有道视线越黏越紧。 贝言停住,回头见顾知宜正拿着她那些厚重剧本,一言不发随她停下来没在看她,整个人萦着月光越发清冷孤寂。 贝言没由来地想起一些水滴,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于是默了默,平缓出声:“还有事?” 音落,呼吸频率随夜风扯得升温,棚内闷闷的嘈杂声成了唯一踏实的网。 静谧在持续上行,顾知宜的眸光晃了下。 “家里的备用钥匙我拿到了。” 没头没尾,像个截断句。 “那我知道了。”贝言点头,收回目光回身,继续朝车走。 这回五六步走到车旁,敲两下窗,车灯亮起,红光微微映在顾知宜那身衬衣上,深浅晦暗。 顾知宜拉上车门把,她则随意倚在一旁,看起来安然得很。 手指发力,车门拉开一条缝—— 停了停,又咔地合上。 顾知宜忽然将手从车门上撤下来,托紧剧本回身,影子倏然压近,不开车门只拧眉盯着她问:“你今晚是要住到哪里去?” 贝言这才掀开眼帘。 月光被挡,顾知宜的呼吸短而浅,像吞下了一枚小小火焰,眼底动荡着她的影子,左眼尾淡痣第一回变得生动。 是有点陌生的顾知宜。 她背倚前车门配合着绷起脸,眼睛盯着顾知宜没移开,从口袋探出一只手拉开后座车门。 顾知宜什么也不想再说,目光从她脸上撕开时冷得像是结冰起雾。手里的剧本纸张被风吹得哗哗直抖,他垂眸。 这一下逼他视线扫到了车后座。 紧皱的眉怔然定住。 那后座早就放着小纯和小纯的猫包,还有些别的、属于贝言的行李。 贝言拉开前座车门坐上副驾位,一贯冷淡的声音第一次透着点轻飘飘的意味:“回家啊。” 催促或回答。 也许都有呢。 …顾知宜沉默上车,她透过后视镜瞥了眼,窝起来闭目,“别掐我剧本页角。” 小纯噌地收起猫爪,慢吞吞拿爪子蹭耳朵。 长窄后视镜里,映着某人几乎同步蜷住的指尖。 车子驶向双海嘉园。 … [@1122猫猫桃心更新动态。] @1122 好。气。忍。^^。【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三章 已婚 “…玄关灯在哪?” 贝言进门后摸了三遍也没能找到灯的开关,终是在漆黑中问了句。身后的人探手,衬衣擦过她耳尖。 “啪。” 暖光填满房间,入目是简单温柔的原木风,空间大小刚刚好,干净得看不到其他色彩。 她换好拖鞋的功夫,小纯已经从顾知宜怀里跳出去撒欢。顾知宜安顿好它转身打开厨房水龙头,“晚饭想吃什么?” “吃过了。” 贝言没抬头,在客厅摊开她行李箱,蹲在一整面书架墙下,仰头看上面摆着的书。 深色占多、书名深奥、杂且广泛。 她托好一沓沓剧本与彩色资料,将顾知宜的书全推紧向左端,准备放上自己的书。 厨房水声停顿,她向后仰头,看到顾知宜从岛台走来,垂眸摘下手表,没说什么但接过她带的书。 只手拿稳五六本,抽出原本的书压在手心再把她的书推卡到高处,全程隔着层疏离屏障。 “需要放在一起吗?” “也不用。” 贝言倚在他影子里清闲下来,盯了会儿想让顾知宜把书放低点,可张了张口却顿住,没发出音节—— 想说的字卡在喉咙里别扭着,像是棱角太多。 她皱眉眨眼,这种卡顿感不是第一次出现。 问玄关灯时也有过。 顾知宜侧目,“你那边的。”她顺手将书推过去。 墙上的钟成了唯一规律的声源,直到贝言手机震动,点开是助理安琪发来的语音,闹着: “贝贝手势舞营业!!录好了没有哇!急急急!速速哇!” 她按住语音:“我现在补录。” 说完没忘记找个表情包安抚助理,低着头坐在书桌后,打开手机摄像头。 光线太亮失去氛围感,她就从行李箱里翻出常备的打光灯。 一个放桌面,一个搁在柜上,最后一个支到书架第六层。 位置刚放好,头顶灯就配合着轻轻灭掉。是顾知宜。 客厅陷入漆黑地带,仅剩三束暖光拥住书桌,落下一圈昏黄光晕。 “你坐。”顾知宜冷静浸在影子里,说完垂睫审视片刻,手指轻微拨动一灯位置。 一瞬,光晕更添失真感。 贝言缓缓眯眼,顾知宜收手转身,抬着头继续整理书架。 她随口问:“你什么时候学的打光?” 对方随意答:“工作技能。” 贝言没再问,整理神色录手势舞。 跟着甜歌几遍录下来,镜头总晃动,她心烦抬头,揣手盯着某人脊背看了会儿,低头划开手机。 “叮。” 书桌上另一部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个不知由谁发来的句号。贝言掠了眼。 顾知宜回身捞起手机,沉默几秒后,他垂手瞥向这句号的发信人。 “…什么事。” 贝言淡淡坐直,递出她手机,“临时要拍视频,我没带支架。” … 顾知宜作为一个镜头支架来说稳得过分,贝言业务能力更是没的说,于是一遍就配合得很不错。 她隔着书桌接过手机,点开视频查看效果。 顾知宜的声音随之落下,隐约透着冷淡思索感:“因为做演员所以习惯不看镜头吗?” “会刻意忽略。” “可以适当看镜头。” “哪一秒。” “二十一。” “不好办。” “按感觉来。” 话音刚落,贝言忽地抬起头,沉眸发出疑问:“你为什么总避开我名字——” “你也没叫过我。” 顾知宜答得连一丝停顿也没有,平静站着垂眸看她仰起的脸,声音既稳也疏冷,“贝言。” 目光相接之下,拧眉的人是贝言。 她默然按住忽然震动的手环,一言不发盯住顾知宜,总觉得他的话好像异样锐利。 尽管它听上去分外平淡,和往常一样。 她若有所思了一秒钟,“顾知宜。” 而后往前支起下巴,那更倾近谧影里的某人,更接近他衬衣上的苦咖啡气味。 方寸光线间,尘埃拉扯浮动。 下一秒,贝言冷笑出声。 “所以你把我备注成句号,也是在刻意避开我名字?” 贝言是在他手机亮屏时瞥见的。 “贝言。”顾知宜静静垂望她,眼睫漆着光,没答却问: “你明明和我只隔三米,有事不直接叫我名字而是发句号给我?” 音落,客厅沉入静谧,双方视线滞留在对方身上,一样的平定。 漆黑中,书桌成了唯一盈亮的小小岛屿,它被光线烘焙得升了温。 呼吸与目光渐渐错频,落点不稳,但谁都不肯退让。 忽而,有个灯被蜷起的指尖碰晃,光晕动摇。 是桌上、顾知宜手边的那一个。 “视频拍得还凑合。”贝言懒散拉开一些距离,打了个哈欠,起身要接着整理书架。 “你卧室在朝南那间。”顾知宜直起头,从她手里接过所有书,意味很清晰。 贝言再次无事可做,靠在一旁随口说:“明天再收整也不晚。” “你睡吧,我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顾知宜习惯性抬腕看了眼却又背过手,从容道,“晚安。” “行。”贝言翻出睡衣走向浴室,因困意淡淡迟钝着,应付道:“晚安顾知宜。” 说完脚步忽然一滞。 先前的卡顿别扭感…它消失了。 - 一觉睡醒,贝言脑袋发懵,摸到手机点开外卖软件,熟练得如同肌肉记忆。 各式早餐推送得让人眼花,她吃过无数遍,没有胃口。掀开被子起床,迟缓扎头发,要先去给小纯整点猫粮。 然而贝言拉开门,热面包香气扑面缠住她,晨光刺眼,厨房岛台旁坐着一猫一人,安静吃饭,几乎同频。 小纯橘色猫耳一动,抬头眨巴着溜圆眼睛向她卖萌,“喵——” 顾知宜抬眼,简短道:“早,洗漱好来吃饭。” 贝言稍微缓了两秒,这才从半开机状态记起自己已经和顾知宜联姻……已婚感第一次这么真切。 得亏还没点外卖,不然大概吃不完…。 等她洗漱完拉开椅子,顾知宜已经吃完,起身前垂眸将各式早点推向她那端,没说太多。 贝言无从下筷,最后还是先尝热布丁。 一丝柠檬香气撬开锈住的记忆。 她想起小时候某个午后,打完网球回家,吃掉了桌上无人认领的热布丁。 而顾知宜刚好从楼上下来,视线平静相撞,都轻微茫然。 她意识到这热布丁的主人是顾知宜,于是皱眉正要开口,而楼梯上的少年却先一步眨了眨眼问她—— “味道如何。” 贝言闻声抬眸,看到的却不是楼梯与楼梯上的少年,而是当下的早餐…和如今的顾知宜。 相同的问题,不同的语调。 她眼睫颤了下,“凑合。” 正在戴工牌的顾知宜轻轻顿住,贝言安静吃饭。 片刻后他走过来,站在岛台旁倾身帮桌上的小纯团起尾巴,压下一片阴影。 颈间工牌垂坠在贝言眼前。 她喝着汤默默抬眼,拧眉探手捏住他工牌,这使得正弯着腰的某人倏地一滞。 “…运营一组。”贝言照着念,“组长。” “顾、知宜。”她轻飘飘念完,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顾知宜浅淡应了声,被扯住工牌也平平静静,撑着桌子侧过头看她,眸底浮动雾色,“…我上班要迟到了。” 贝言注视着他眼尾淡痣,松开手,但手指弹了下他工牌。 不轻不重。 工牌旋转摇晃,随顾知宜站直抽身而被带离她眼前,苦咖啡味也变得稀薄。 随后他穿好外套离开,动作整体加快,大约真的要迟到。 而贝言慢条斯理,吃过饭后驱车前往经纪公司。 公司楼下堵着大批粉丝和媒体,见到她就激动一拥而上,安保人员立刻维持秩序,粉丝涨红着脸疯狂连拍。 贝言从人墙缝隙里接过信,照旧请客喝奶茶,简短认真地叮嘱回去时路上小心。 随后到达27层,门一打开就是许多熟悉面孔,全是娱乐圈当红流量,见她来纷纷慌乱起身:“前辈好!” 贝言简单回应,她经纪人陈可赶来挽住她胳膊将她拉走,她挑眉问,“你上班又迟到了?” 回答她的是陈可无语的肘击,紧接着问:“你那联姻对象昨晚去探班了?你俩一起回的家?” 贝言的头一歪:“热搜爆了?” “当然的吧!”陈可嗓门大,愤愤将平板扔给她: #贝言顾知宜探班# #贝言绯闻金主# #顾岑优祝贺贝言杀青快乐# 热一是狗仔拍的视频: 窄巷路灯下,她走在前,身后那人安静拿着厚资料,身形高挑、步伐很稳。 明明没多近,但氛围感好得可怕,以至于评论区乐津津磕起了她和顾知宜这对联姻cp。 但也有人觉得这是她新傍上的金主,并不是顾知宜。 贝言看到这儿:“为什么觉得他才是金主?气质太好?” 陈可两眼一黑,抱臂问:“这回是承认联姻还是冷处理?” …冷处理。贝言懒散歪头。 某人昨天也丢出过这个词,声音冷而锐。 她:“冷处理。” - 工作结束回到家是晚上十一点,贝言打开门,一盏小灯还在亮着,像昏沉的星。 大概顾知宜忘记关灯。贝言低头换鞋。 “吃饭了吗?” 她怔了下,看到顾知宜合上电脑起身,解袖扣挽袖,声音透着哑,“…想吃什么?” 她转身放钥匙,“吃过了。” 于是顾知宜停下,沉默站立看不清脸,贝言也停住。 客厅又仅剩钟表声。 “你回来就好。”他略微闭眼,“晚安。” 他回他房间,贝言无话,而后一偏眸,注意到那已经整理好的书架。 一排排黑灰色书籍被她带来的零散彩色间隔开。…毫无规律,乱七八糟。 - 凌晨12:17分。 [您关注的@1122猫猫桃心已开播。] 安琪惊叫一声,翻身火速点进直播。 才刚开播,密密麻麻的弹幕却已经把画面挤压到没有一丝空隙,热度直斩下站内一位。 直播背景像是在卧室,看不清房间的摆设,几束色彩不同的雾光交叠出朦胧晦影。 秒针声近在咫尺,咔哒咔哒敲击耳膜。 画面没看到人,弹幕在闹。 旋即,耳机传来声响,她攥紧平板。 画面左侧走进一人,垂着头手指整理衬衣繁复腰身,安静浸没雾色光芒里,抬眸远远看了眼直播实况,漫不经心。 安琪盯着他眼尾的痣,呼吸漏了一拍。 绝对的漂亮是种嚣张,至于这嚣张是有意或无意,根本不重要。 弹幕遭到刺激,疯狂提问将画面吞噬。 :换背景了?!是新住处吗?? :最近没播是在忙什么…可恶猫! :突然直播是坏文明!我要直播预告啊! 屏幕里的人安然一坐转向屏幕,撑着下巴俨然优雅贵公子。 安琪很喜欢这件雪白华丽的衬衣。 样式繁复、领口与腰线严谨。 她曾去查过,价格不菲、且背后似乎有特别的镂空设计。 从后颈系链,悬坠一颗钻,大约会在脊骨正中的地方。 忽然,画面里闪过一抹微小反光。 安琪愣了愣,以为是他耳坠折到的光线,但弹幕骤然充斥起“戒指”和问号感叹号,映在他浅色瞳孔里。 他视线扫下来,“没戴错。” 言毕甚至坦然将手往镜头前递了下,素戒圈着无名指,添了丝冷淡。 弹幕瞬间炸锅,安琪也呆呆打字:和谁?之前妹听说啊? “好~了。”他支起脸,左手指尖轻敲着下颌骨,连冷冰冰拒绝也含着漂亮笑意,“情报只有以上。” 而后探手到画面外挑挑拣拣,像是纠结今晚要玩什么。 指尖一顿,他语气轻巧,“啊这个。” 一条深红缎带被他手腕扯进屏幕里,缎带很长,就耐起性子捋顺,像只被毛线缠住的不爽猫猫。 “好烦。”他不经意露出冷淡一面,又慢条斯理坐直,压睫抬眼,犹如温柔命令: “只看着我。” … 夜里,床头的手机屏亮起幽光,一条条消息刷屏,赫然是: 安琪:「啊贝贝!我喜欢的主播突然结婚了!?!」 安琪:「铜铃眼睛.jpg」 安琪:「*直播地址链接」【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四章 缎带 醒来还没睁开眼就又是先摸手机,点进外卖软件是条件反射。 忽然想起什么,贝言睁开眼皮关掉软件,打断肌肉记忆。 微信亮着36条未读信息。 都是助理安琪发来的。 足足有三页。 她点开语音,一连串抱头感慨没了刹车。 大意是她喜欢的某位主播闪婚了,她道心尽碎。 贝言看着她发来的铜铃眼睛表情包想了想,按下几个零转账备注道:开心点。 消息再往下划,是个直播地址链接。 没听说过的网站。 贝言点进去。 加载页转着圈,有些慢,然后弹出: [直播已结束,请关注@1122猫猫桃心。] 虽然不理解id末尾的桃心是什么意义,但她有些顿悟地打字问安琪: 「这是直播猫的吗?」 随后起床拉开卧室门。 热面包香气却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扑面而至,岛台空空如也,不见人也不见早饭。 腿边贴上一片毛茸茸,低下头是小纯在蹭她腿,喵呜喵呜叫个不停。 贝言弯腰抱起小纯,余光里刺进一抹深红色,像是地板裂出的一道血口。 什么? 她皱眉拿掌心揉眼,看清那是一条缎带,干脆捡起来。 等随手一拽才发现这缎带很长,另一端顺着延伸向客厅去。 …这什么? 贝言眉头紧锁,一手抱着小纯,一手扯住这缎带跟着它往外走,一圈又一圈地盘在胳膊上。 陷阱感越发强烈,最终停在沙发前。 贝言抱着一堆缎带沉默闭上眼。 眼前,没有什么符合陷阱基调的诱饵,而是无声睡着的顾知宜,露出的眉骨像岩脊,衬衣袖口被深红缎带的末端缠并。 就是她手里这根。 贝言扶住头深呼吸一次,拽了拽缎带,牵引对方手腕跟着一动。 顾知宜手指蜷起,左边眼睛不适地眨了两下,迟缓掀开眼帘,顺着手腕上的缎带看去。 寂静眼底里映入抱着缎带的贝言。 缎带因高低差垂落在之间,场面忽然生长出一些歧义。 贝言木然道:“受害人同志,加害人并不是我。” 她嗓音还残留着哑,略略诙谐。 “喵!”小纯探头跳到茶几上,顾知宜坐起来,倦色没褪尽,告知她:“是我昨晚练习打结,没能解开。” 贝言皱着眉:“你没事练那干嘛?” “工作需要。” “你那职位不大,事儿倒不少。” 小纯优雅绕过茶几上的剪刀,在桌沿旁用前爪推了推瀑布般的缎带。 话已说到这,猫当然没法解,解缎带的任务落在她这唯二的人类身上。 贝言晃了晃脑袋清醒些许,落座低头转看他手腕上系出的结。 顾知宜用目光为她指了下:“剪刀。” 她没动,勾着头贴近细看,动手开始拆解。 “剪开就好。”顾知宜又说。 “顾组长。”贝言没认真听也没抬头,像是嫌他手指乱蜷配合度低,“再耽误下去你上班要迟到了顾组长。” 她专注研究这极度规整的结,将长缎带从手腕间挑过去又穿过来。 这事她很有心得,小纯也总是被线缠到。 时间在流淌,呼吸拂过顾知宜手上,而后拉远,是她解开了缎带,一抬头就见顾知宜沉静注视着她: “剪刀就在旁边。” 贝言张口又闭住,最后干巴巴开口:“你刚才怎么不说。” 顾知宜活动手腕,稍稍歪头盯她,静了静答:“嗯我的问题。” 他语调难以捉摸,贝言移目,正想问他绑的那结怎么那么奇怪,门铃恰在这时响起。 顾知宜去开门,贝言坐在后面远远探头。 门外是个寸头青年,名字叫申恩。一身黑西装,长相很凶但很开朗,潇洒抬手:“老大!我来给你送下次任务的资料欸!” 他笑嘻嘻递出厚重的档案袋,目光忽然扫见屋内另外一人,呆呆愣住,腾地将资料藏到身后去,咋呼着:“不是老大!那个是!?” 顶流贝言喝着水一般路过,微微颔首。 他惊讶望向顾知宜,顾知宜面不改色: “不认识。” 申恩的眼睛瞪得更圆,尤其当他看到贝言折回来到门前时,他几乎连呼吸都僵住。 贝言伸手,“初次见面,我是贝言。” 他看了眼老大,然后回握,声音忽然软了下去,“…能签个名吗?” 玄关柜上就有笔。 贝言签在了他的手机壳上,他咬着唇激动不已,看见贝言拿胳膊撞了撞他家老大,“顺路送我去会场。” 他家老大翻着资料应声平静:“行。” 申恩感觉,脑袋有点乱掉了。 - 顾知宜将贝言送到会场地下通道处,双双下车,将早饭订单截图发给她,头也未抬,“两点钟方向。” 贝言捋了下头发,墨镜下的视线望过去。 是一选秀男团的队长正背在车后张望着抽烟,看样子他助理在为他把风。 贝言记得他,她曾受邀参加他出道那选秀节目的发起人。 顾知宜的声音降在耳边,冷淡平静道: “两月前临近出道夜,他曾在个人备采编排暗示说你差别对待选手。今天稍微留意下。” 贝言想起来了。 这事后续是她被骂了一周,而对方凭借这波全网心疼美美飞升c位。 她侧目,“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顾知宜:“因为你红。” 她回:“刚不还说不认识?” 顾知宜目光不变,“对外回避联姻关系是在配合你的冷处理方针。” 听着像在含沙射影。 贝言缓缓眯眼,盯着他的脸,明明只有疏冷才对,可看得久了那颗痣竟透出一点微妙无辜。 “眼睛借我下。”她说完压下墨镜,仰头以上目线直视进顾知宜的瞳孔里,突如其来。 空气被搅动,顾知宜眼睫垂影,一步没退。 之后贝言略一侧脸,左手指拨了下紫水晶耳环,将它整理到最完美。 借的正是顾知宜眼中的、她的倒影。 紫色晃动着,在平静眸底折出一道波澜。 “贝贝!!”安琪戴着工作牌下来接她,站在通道口处挥着手。 顾知宜直起头淡淡眨眼,呼吸平稳安定,向她说,“去吧。” “走吧。”她点头,转身走过去迎面就是一粘腻熊抱。 “呜呜呜两万的红包!贝贝我爱你啊!亲死你!”安琪泪眼婆娑扯着嗓子:“他为什么闪婚啊到底…身边人都结婚了…啊啊啊!” 贝言笑着歪头:“那是直播猫的吗?” “呃…这倒不算是。”安琪面色复杂。 贝言认真问:“为什么?” 安琪嘶了声,“因为不干这个吧。” “喔。”贝言若有所思,“我以为是直播猫的,想着关注一下。” 安琪本想说下去,但看了眼表发现时间来不及,慌神催促道:“得换衣服了贝贝!下午见品牌方,晚上是红毯、节目环节…还有颁奖环节。” 二人进入电梯。 - 各事项都进展无误,很快来到晚上的颁奖直播。 舞台上这会儿是某男团的唱跳节目,耀眼灯光尽数聚集在他们身上,四个火焰装置点燃气氛,金色彩带簌簌落下。 前排观看的,都是娱乐圈当红流量。 卡座大致分为三排。 贝言坐在正中间卡座的正中。 台上那组刚好表演完,队长捧着话筒,提到了贝言的名字,嘈杂中似乎在喘着气感谢选秀感谢她。 于是,导播想起他和贝言之间的梁子,忽然嗅到热搜话题的味道,喜滋滋将镜头切向贝言。 大屏上出现贝言的机位—— 但没见贝言。 导播慌了神,脸贴上玻璃死死向会场楼下看去。 贝言很惹眼,因此很好找。 她不在她的座位上,而是坐到第二排去了。 遥遥地,她似乎向上侧目一眼。 视线相撞,导播触电般心虚背过身。 贝言平静收回视线。 上辈子他切的这一帧镜头,引发一场不小的舆论血雨。 说起来得谢谢某人今早提醒她那句。 贝言正无聊,恍惚听到有谁在叫她名字,抬头一看是舞台上正在颁发最受瞩目女演员。 而舞台正中那人一手举着奖杯,一手拿着话筒喊她名字,眼中含泪笑得格外甜: “贝言,今年我拿到这个奖项,明年你再拿下这个奖项,我们就这么做它的霸主吧!内娱永远会有我们的双生花神话!” 掌声雷动。 说话这人是宋萦,和贝言年纪相仿,都处在一线,因此常常会将她们放在一起,渐渐有了个双生花的名头。 贝言神色平静,脑海闪过一些往事。 她注视向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在这一次接住它,没有起身只是坐着。 “宋萦,你很需要绑着我的名字来为这奖项添上一些含金量吗。” 音落,会场内骤然没了声响。 大屏早就切给了身穿浅紫色礼裙的贝言,头发简单盘起,丝带做点缀,耳环是同色系的澄亮水晶。 “双生花…”贝言坐在晦暗里,淡然目光快要将那舞台正中的人刺穿,“你的营销什么时候才能独立行走。” 宋萦无措一顿轻微目眩,但贝言脸上唯有一片平定: “还是说你心知肚明,离了我就没热度了。” 音响忽然挤压出尖鸣,贝言知道被紧急关了麦。 但不要紧,场上仍然没人出声。 她索性放下话筒:“你想绑着我在今夜为自己抬咖,热搜也早就买好了。” 宋萦有些站不住。 媒体组座位席闪烁片片白光,直播早就切了广告,导播站在贝言身后实在忌惮她大小姐身份不敢插话。 她接着说下去,眼中波澜安静: “热搜是可以用钱买,但排名不能。” “我贝言的名字不是那么好借的。” 她起身离场。 宋萦站在光束中心,脸上死寂一片。 … 地下停车场。 贝言换回了私服,双手揣在红卫衣口袋,低着头听安琪联系司机回家,安静得看不出方才的夺目冷冽。 一车灯远远亮起,光芒映在她脸上,抬眼,车旁倚着一人。 贝言静了静,其实没看清,但鬼使神差掏出手机。 贝言:「。」 对方回:「。」 贝言:「为什么是你来接我。」 对方回:「因为是我送你来的。」 对方回:「我经手的事我来负责到底。」 贝言看着那些字,直到屏幕在注视中熄灭。 她抬起头,“回吧安琪。” 安琪打的车早就到了,她担心道:“贝贝你司机还没来啊,你怎么回去啊?” 贝言裹紧外套指了指,“神秘金主。” - “叮——” [尊敬的贝女士您好,您名下的洺招银行卡在23点36分收入45306元,点击查看明细。] 发错了吧这啥? 贝言默默拧眉划走信息,继续扎进储物间,在一堆未拆快递里寻找猫爬架。有她的、品牌方的、也有顾知宜的。 找了会儿没劲了,躺在纸箱上面刷微博。 热搜被今夜的颁奖刷了屏。 宋萦发微博,心碎阐述自己单方面付出友情。已经拿到热搜第三的位置。 贝言躺着眨眨眼,远远听见顾知宜喊她吃饭。 她走到岛台旁娴熟拉开椅子,顾知宜挽着袖子,肩背常常遮住灯影,垂眸往桌上放洗净的草莓。 她稍稍坐直,不自然瞥了眼,“顾知宜你再借我个东西。” 顾知宜转身仰头专心拿碗筷,“家里有镜子。” “…不是眼睛。”她掏出手机,依然坐得太直。 顾知宜就停下来,倚在厨房抱臂看她。 …片刻后,一位顶流为今夜的热搜添了把火。 @贝言 碎片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发的四张图片都很日常。 化妆时的对镜自拍、小纯、有趣的小摆件,以及晚饭。 可点开晚饭那张图,视角是横向,光线昏黄,餐桌上的内容很丰富,但更无法忽视的、是对面似乎站着一人。 图片截得很巧妙。 看不见人但昏沉灯影浸透衬衫下那截腰身,一只手平静按放筷子恰好入镜,袖口寥寥挽着。 戒指,成为最微妙的破绽。 热搜前三瞬时变了词条,直直碾压今夜一众话题: #贝言晚饭# #贝言联姻对象# #贝言顾知宜# …贝言趴在桌上翻看评论区,头摇摇晃晃,顾知宜背对她在煮咖啡。 咕嘟咕嘟声中,苦味安静弥散。 “顾知宜。”贝言忽然出声,头也不抬。 “你是在做主播吗?” 极少见地,某个人动作凝滞。【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五章 耳钉 不见对方应声,于是贝言抬眼瞧了瞧杯边滚出的白汽,又继续刷评论区,随意说下去: “找快递时看到你买了麦,写的是主播专用款。” “所以在做主播?” 滴声提示音响起,咖啡液倒入杯中,听声逐渐满盈,随后咖啡推到她面前。 闻着就很苦。贝言这样想。 糖块安然坠进去,顾知宜声音落下:“还没开始。” 她滑动屏幕:“要做什么主播?” “asmr.” asmr是利用道具发出细微声音或舒缓节奏,常用于虚拟助眠。 贝言以前失眠也听过类似直播。 不算陌生。 她于是点开购物页面,正打字,弹出条消息。 哥:「?承认联姻了你这是??」 哥:「之前让我调查顾知宜,传你了。」 哥:「资料文件」 “还要加糖吗?”顾知宜突然出声。 贝言拿手背抵着唇咳嗽了两声,抬头见顾知宜落座在她对面,手边是他那杯看起来苦极的咖啡。 “不用了。”贝言机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余光里,有只橘色黏人精去黏顾知宜,站在他膝盖趴他身上,喵喵喵地歪着脑袋。顾知宜点点它脑袋,游刃有余地应付它。 …这才几顿饭就被收买了。 贝言又咳嗽两声,顺手点开哥发来的文件。 声响趋近规律稳定,瓷杯的拿起与放下间,小纯的喵喵声变得柔软。 “顾知宜。”贝言看完了文件。 回应她的是糖块坠入浓咖啡液的咕咚水声,杯中推开一次涟漪。 “谢谢。”停顿后她有事要问,可忽然啪的一声。 来不及细想,头顶的吊灯陡然灭掉,全屋陷入摸不到边际的黑暗中去,空气静止一拍。 “停电维修。” 对面的顾知宜简短出声,隐隐约约能看见他的轮廓,呼吸声轻且安稳—— 总之,贝言僵住的肩膀渐渐松懈下来。很奇怪。 谁都没有说话,连小纯也不再叫。 太静了。 无法视物的寂静里,浅淡的呼吸声就越发明显,成为唯一能被留意的锚点。 直至,两道呼吸突然同了频—— 雨滴撞在窗玻璃上,密密织织的咚咚声与记忆严丝合缝。 一年前的生日夜也是这样的雨天。 那时呼吸甚至更近更烫,硬生生逼得紊乱。 现在,连同频也觉得别扭。 贝言屏息一秒。 寂静立刻把她呼吸的空缺给放大,那更加刺耳。 “刺啦。” 小小火焰点燃在二人中间,顾知宜支着打火机,眼底映着火光与雾气,尾痣沾染上一点倦怠。 他没看她,“资料看完了吗?” 贝言瞳孔暗了暗,无法确定顾知宜是否意有所指。 火苗移近,她挑起眼帘去瞧,顾知宜声音依旧:“时间不早了,不要紧的话就等明天再看。” 风从阳台灌进来,夹着雨气,火苗动摇。 “是没多要紧。”贝言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起身。 火苗在她进卧室后轻轻灭掉。 静了静,又是一道短促的刺拉声,打火机好像发出几个字,但里头的机关太老,听不清。 顾知宜望着它,眸光里什么都没有。 - [化妆间] 安琪听完贝言的话,吃掉了食指上的妙脆角,慢慢咀嚼着:“也就是说你那联姻对象莫名有个耳洞?” 贝言:“五个,我昨晚数了。” “…听起来就好痛。”安琪瑟缩了下,“可能顾老师喜欢这风格?” “没可能。”贝言毫无停顿,“顾知宜他这人安静寡淡,连领口都扣到最顶端。” “我知道了!那是有别的外因吧!”安琪一口气吃掉了手指上所有的妙脆角,“我咨询下我那塔罗牌大师!” 而后安琪顺手将小盒子递给她,“贝贝,你要的东西。” 贝言刚要打开盒子,手机却响了。 哥:「爷爷好像在家里摔倒了,你回去看看。」 贝言眼底一震,立刻穿外套站起来,边往外走边打电话过去,眉心拧得很紧。 电话没人接,打哥哥的也一样。 贝言瞥见安琪快步跟在身后,简短撂下一句“临时有事”,头也不抬地拍了下司机的肩膀,拉开车门坐进去。 安琪努力挥手:“放心贝贝!你忙去!” … 很快到了地方,啪地一声关上车门,贝言踩在地面,远远望见有人恰好迎面走过来。 她停步,对方也是一怔。 是顾知宜。 贝言缓过神,意识到这八成是老爷子的新手段,他人估计什么事也没有。 她步速放缓不少。 二人碰面,她问,“给你发的什么理由?” 问完向上一瞥,忽然窥见对方耳朵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目光就此停了一秒。 顾知宜看她一眼正要回答。 老爷子急急推开院门走出来迎他俩,伴着笑声喊道:“来了来了!” 果然没事。贝言默默揣手。 那是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老人,长相很和蔼,看上去是没架子好相处的人。 老爷子不由分说推着他俩往里进,嘴上不客气地埋怨道: “结婚了也不过来拜会我一声?噢!贝言从小就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怎么知宜也变成这样了?” 他叹气,“知宜,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是跟她待的久了吧!” 顾知宜垂着眉认真听他说话,伸手拨开挡路的枝条,点头附和,从容地数落自己,三两句把老爷子哄得没了脾气。 贝言懒得学,像以前一样进门脱掉外套直接坐在餐桌边,而桌上是爷爷做的菜。和以前一样。 顾知宜同老爷子走进来,看了眼她位置,没怎么思索就走向她对面,老爷子一把抓住他,下巴一抬,“坐那儿去!” 那在贝言旁边。是从前的位置。 静了静,身边人拉开椅子,落座。 她视线余光被遮挡住,稍微一瞥就是某人侧颈。有些别扭。 上一回坐在同侧还是初中。 爷爷热切招呼动筷,于是在贝言拍完照片后双双提筷,胳膊轻微相撞,目光不假思索侧向对方—— 又相撞。 某种怪异感一瞬间推至顶点,二人平静下筷,连这也意外默契。 老爷子尽收眼底,被他俩逗乐,嚷道:“怎么?都结婚了这是熟还是不熟?” 他递来两杯茶,顾知宜推给贝言,垂眸添了块糖,很是顺手。而贝言接过,全程无话。 偏偏这也叫老爷子瞧见,话到嘴边欲言又止,“真是又熟又生分。” 贝言当做没听见。 …这顿饭吃得还算轻松,老爷子喝了两杯,醉意上涌。 他坐在对面看着他俩似乎很满意,过了会儿转向贝言:“今天早上宋萦给我打电话了。” 贝言料到他会提这事,搁下筷子,抬头凝视他,明明什么也没变,可态度很冷。 老爷子犹豫片刻,还是严肃道:“她吧,说到底也是过得艰难,和她妈妈一样难。” 顿了顿,又沉出一口气。 “你何苦去为难她,有矛盾通知一下就是了。” 贝言打断道:“我那不是通知吗。” 老爷子眉头紧皱,“你当着那么多人面,她一个小姑娘那能受得了吗,今天早上打电话过来哭哭啼啼的,还在叫我不要怪你。” “你是不是上年纪了。”贝言听不下去,直接打断道,“不怪我那她哭着打电话给你做什么。” 老爷子嘴角下撇,“你们两个是一条路上的,应该互相帮衬着走。” 贝言目光很冷,声音彻底冻住,“她现在是在吸我的血。” 话分外刺耳,餐桌就此寂静下来,眼看是两相无话的局面。 “爷爷,我得回公司开个会。” 顾知宜平声打破这寂静。 贝言听着他起身,老爷子回过神紧跟着站起来,脸上露出些许歉意,想要再留他。 顾知宜声音平和,安抚他说有空就会来,叫他有事给他和贝言打电话。 贝言没动没接话,显然还在气着。 “贝言。” 贝言冷着眸抬头,顾知宜就在她侧身后,睫下眸光安然垂过来,即便微微歪头也从容。 “我喝过酒了,你开车送我一段。” 贝言这才看到他手上搭着两件外套。 下面那件是他西装外套,而上面那件则是她的。 “走了。”顾知宜拎起她的包,语气平静地透出些柔和来。 像在哄人。 贝言绷着脸起身,不管外套也不管包,就这么先一步出了门,走在了前头。 留顾知宜耐心叮嘱老爷子,好半天才出现在停车处。 包和外套还搭在他手上。 贝言移开视线,站在驾驶位边示意他解锁。 顾知宜却到她面前,自然地将外套和包递给了她,影子安静倾近,笼出一片暗色。 “没喝。”他拉开车门递去一眼,“我来开。” 开会果然只是借口。 贝言不再说破,拎着两件外套坐进副驾位。 日暮时分世界陷入一片橘调,车内也一样。 顾知宜开车很稳,贝言屡屡犯困。 静了不知多久。 “你那耳钉怎么回事。” 顾知宜眼睫一眨,目光跟着扫过来。 而问话这人靠着椅背闭着眼,不像是在问人,也不像是梦话。 顾知宜:“子公司的新设计。” 沉默片刻,贝言睁开眼,视线从他眼尾的痣移至耳上那几颗小小的银耳钉。 最后冷淡评价了句:“凑合。” 手机弹出安琪的信息,她打开回复。 安琪:「我那塔罗牌大师算了一卦,他说一共有五个耳洞,两个是一年前打的,三个是今年的。」 安琪:「大师是不是很准!!」 贝言:「。不准。你别被骗了。」 贝言:「一年前没有耳洞。」 “喜欢的话就拿去。” 贝言闻声抬头,顾知宜专注开车,头稍微侧向她,眸光平和冷淡,“想要哪颗直接摘掉就好。” 在他耳骨上,耳钉闪动银芒。每颗都是。 贝言想了想,缓缓眯眼,“顾组长这礼物送得好会算。” 车停下来,是红灯。 “我上回戴的耳环,到现在还是断货状态。”她云淡风轻,“我戴了它,你省好大一笔代言费。” “该是谁谢谁呢?”贝言这样问。 顾知宜眼睫眨了下,转瞳垂望她,盯了一会儿后浅淡回应:“可以,到家拟份企划书给你。” 说完,为她略微低头。 耳骨近在咫尺,顾知宜安安静静。 贝言轻微滞了瞬,拧眉去摘耳钉,严肃得像是在进行某项精密工作。 腕上的手环随着秒数微弱振动。 指尖擦过顾知宜温热耳尖,他眼睫稍微抖了下,但没动,平心静气地等她摘好。 …像只性格安稳的猫。贝言心里给顾知宜下了这么个定义,摘下他的耳钉。 三颗全被摘干净。 顾知宜的视线无声扫过来,她默了默,“三颗都还凑合。” 顾知宜微微垂睫盯她。那更像猫。 “绿灯了。”她目视前方。 车子平稳行驶下去,她轮番戴好新耳钉,手机屏幕弹出消息提示。 安琪:「不可能!大师很准的!耳洞太小了,你一年前指定是离得太远没看清楚!] 贝言:「不会。当时很近。」 安琪:「能有多近???」 [对方正在输入中…] 十分钟后,安琪收到贝言的回复。 只有两个字。 贝言:「咬过。」【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六章 电梯 “双海嘉园的房子很不好买啊,这套的视线还这么好,梦中情房啊梦中情房。”安琪焊在落地窗上,话音黏黏糊糊。 团队正商量今日典礼的妆造,礼裙与各类道具在客厅铺开,有些乱。 安琪撇了眼周围,抓住打哈欠的贝言堵在岛台旁,做贼似的问:“那谁上班去了?” 贝言挑眉。 安琪啧了声,悄声追问,“你昨儿说咬过,是真的??” 贝言一听她想知道这个,索性靠上岛台拿杯子为她倒水,答复道:“是。” “不是你等下。”安琪扶住她感觉有点晕,找出手机快速翻了下,将屏幕转向她。 是一篇通稿。 @娱娱妹有话说 有人脉,消息保真。 众所周知某人是私生子,初中时短暂住在贝贝家,后来到16岁不是被他家接回去了嘛,一直在国外念书,直到一年前才回国。 重点来了! 他回国后没几天上层圈里忽然开始传贝贝和他关系僵断了,彼此不搭理。问过了,直到现在还是厌恶着对方。 所以联姻是家族安排,贝言前天晚饭那图也只是完成联姻kpi。 营销号将时间说得很准确,贝言看完评价:“这篇可信度很高。” “这我知道!”安琪两眼一黑,“我是想问,那一年前是怎么个情况咬的?” 贝言喝了口水,“忘了。” 安琪不甘心:“那顾知宜呢?他被咬了有什么反应?” 贝言又喝水:“记不清。” 安琪绷起嘴干巴巴竖起个大拇指,贝言就笑起来,拿胳膊撞了撞她。 “行行。”安琪顶不住这一套,顺势投降,为她越过这个话题,“帮我要个签名,今天典礼1122应该会来。” 她看了眼疑惑的贝言,知道她又忘了,无奈出声,“就是我喜欢的那主播。” 她将手机塞给贝言,屏幕亮着1122的主页。 “1122是这小网站今年的新人第一,大概会来领这个奖,到时候要个签名。” 贝言颔首:“任您差遣。” 安琪抿着笑推开她去忙,没管手机。 贝言低头,发现安琪手机页面停留在这位主播的动态,显示前两条。 @1122猫猫桃心-9:36分 新耳钉。得~到^^。 @1122猫猫桃心-19:51分 …全没了。^^。 贝言困倦打哈欠关掉她手机,自己手机响了下,发信人备注是句号。她前天改的。 顾知宜:「现在在家吗?」 贝言:「1。」 顾知宜:「书桌上有份蓝色文件袋。叫个闪送。」 贝言找到文件,拍照确认后,她抬头问向客厅里的团队众人: “我能稍微绕个路吗?” … 足足一小时,贝言到达顾知宜公司楼下,询问前台,“您好,我找运营一组组长顾知宜。” 她口罩下的声音有些闷。 “运营一组?”前台两名女生面面相觑,就像第一次听到这么个组别。 二人使劲盯着贝言看,贝言回望过去,她俩猛然认出她,而后异口同声:“噢是您!您找顾——” 略一停滞,那音节扭成:“顾组长啊!” 贝言看着她俩,她俩已经沉浸在认出明星的激动里,热心肠领她走向电梯,按下一个楼层。 电梯将贝言带至顶楼。 顶楼很安静。 隔着玻璃会议室,顾知宜正开会,坐在长桌尖端那侧聆听报告,眉目隐约透着锐利影子。 这会儿人人都埋着头,不敢直视那视线。 会议气氛异常压抑。 他扫视众人,笔尖敲在桌面,手上的素戒折出微弱光线。 兀地,振动声将这沉寂刺穿。 两声。 顾知宜闭目沉出一口气,垂睫压下诸多心烦,捞起手机划开屏幕。 贝言:「1。」 贝言:「左边。」 于是笔尖停顿。 顾知宜的视线扫过去透过玻璃,看见了贝言。 贝言在打字,引用自己刚才那句然后说明道: 「扣个1的意思。」 没发出去。 因为顾知宜叩了叩桌面,会议随着他离场而结束,一个个火速推门而出,搭电梯离开。 他迈步过来,贝言递出文件后双手揣回口袋,淡淡说:“你这官不大但好像都很怕你啊。” 顾知宜翻着资料看她,有人猛地冒出来打断道:“怕归怕嘛,但老大开会没废话,严谨高效啊!” 他朝贝言眨眨眼,“贝贝好!我是老大的组员!上次给申恩签名了吧!我也好想要!” 她说行,翻看文件的顾知宜头也不抬,将口袋中的笔抽出递给她。 是刚刚在会议室里汇聚压迫感的那一支。 沉甸甸的。 贝言咬开笔盖,顾知宜略微抬睫看了眼。 她按惯例签在手机壳上,合上笔随手插回某人西装口袋。 对方得到签名陷入傻笑,顾知宜平静交代:“我去签个字。” 而后合上文件夹,抬睫看过来,“喝苹果汁好吗?我这儿甜度最高的只有这个。” 贝言摊手说不渴,等顾知宜走远后听见身边飘来一句:“见鬼了……” 她将目光拉回到眼前这人身上,看了他耳朵好半天,“你们运营组打耳洞是统一要求吗?” 他迟钝地摸上耳朵,诸多耳钉,难为情地笑起来,“不是啦,是个人喜好!” 贝言:“会疼吗?” “不会!我和老大去的那回下手不太痛的!” 贝言侧目看他:“你们一起去的吗?” “对!”他认真翻出当时的朋友圈,欣喜道:“就是在这里!” 屏幕转过来。 贝言没看照片,而是看向拍摄时间: 那是发生下「咬过」事件后的第七天。 … 公司楼下,贝言扎开苹果汁,听见顾知宜问她车停在哪里。 她目光指向远处,安琪在车窗挥手。 顾知宜招手回应,问贝言:“午饭?” 贝言:“去金海桥那边。做神秘嘉宾。” 她说完,身边人似乎滞了下,侧头眯眼,“…神秘嘉宾是你。” 她咬着吸管拧眉,像在问对方难道不服。 顾知宜背过手,只是点头,“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贝言示意他回,上了车把某人准备的苹果汁分给大家。 安琪连连感慨顾知宜实在太全面,简直是完美的婚约对象。 她咬牙:“可惜我这回还是没看见正脸,我恨!” 贝言扎开苹果汁,将吸管搁进她嘴里,淡淡笑:“下回提醒我喊他过来见你。” “行!工作gogogo!” 安琪扭来扭去,才刚起了调,车身猛然向前一耸,巨大冲击力推着众人狠狠一栽。 贝言撞到了头,苹果汁也撒了。 … 当晚10点半,热搜冲上高位。 #贝言被追尾# #贝言照常参加典礼# #贝言现身医院# 医院一楼大厅,贝言拍完片子,坐在等待区的长椅,扭头朝左,不往右侧看—— 因为右侧坐着顾知宜。 顾知宜从在后台接到她之后就没说过什么话,垂睫看不到情绪,比以往更冷淡。 “103号请就诊。” 机械音响起,提醒贝言可以前往医生处。 贝言起身,手臂被顾知宜拽得很紧,沉默扶好她。 二人进入电梯,站至最深处,顾知宜松开手,贝言微微靠上电梯壁。 于是一左一右,隔了两米。 电梯上行,咔咔作响。 沉默垂落几层,微光犹如暗色的絮。 “发‘1’给我的时候,追尾已经发生了对吗。” 顾知宜的声音很平静,可这种平静让人想要逃避,却又避无可避。 贝言:“你不是让我到了给你发个信息?” “那指的是。”顾知宜拧起眉,很少见,“你安全到了的情况下报个平安。” 说话时,彼此都不看对方,而是注视着电梯门那道紧闭着的缝。大约是太过于无处可看。 贝言抿住唇正要说话。 电梯停下,缝隙挣开。 这层上了许多人,想说的话和空间一齐被挤压。 贝言揉着太阳穴,嗅到苹果清香的那瞬间,某人将苹果汁递到她面前。 那只手骨节分明,苹果汁也已经扎好吸管。 贝言喝着,在拥挤人群中问:“公司发的?” 顾知宜简短答:“嗯,原本打算带回家。” 也许是处于人群里,总之莫名地,双方的声音压低了。 像某种隔离性同频。 人群大都低头想事,没人会注意最末尾最深处。 上行,电梯门又开。 封闭空间又只剩下两人,依旧隔得远,各自看手机。 贝言瞥了眼他西装口袋,指尖下拉刷新微博,提示音后她声音忽然飘来: “你换钢笔了?” 停顿了下,顾知宜平静应声:“那支的笔盖被咬变形了。” 贝言拧眉侧目看向右侧,顾知宜垂眸投来一眼: “你对你的咬合力认知恐怕并不清晰。” 睫下,那眸光透着一丝观察。 贝言收回视线,不冷不热地来了句: “我还以为你要给它也打个洞。” 话音轻飘落地,电梯停滞,有人涌入。 而在那末尾,双方垂着头翻看手机屏幕,仿佛陌生。 这种陌生持续到电梯又一次只剩下他们。 “为什么打耳洞。”贝言刷新微博。 顾知打字回信息:“工作需要。” 她没动,“你的工作很不着调吗?” “贝言。” 顾知宜眼睫颤动,话音却平稳,像是一座冷冽且不会动摇的城。 “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奇本质上是种占有。每问出一句为什么,都像是在宣告你是我的。” “1。” 蓦地,话被打断。 空气仿佛要跟着收紧。 贝言没在看顾知宜,靠在电梯壁上刷微博,浅淡说下去,“那你要怎么办呢顾知宜。” 就好似问今晚要做什么饭那样漫不经心。 但电梯右侧,某人的打字不受控地停断在这一瞬。 滴声响起。 电梯门开了,迎面就是一句: “贝言家属!” “这里。”顾知宜抬头应声,敛眸收起手机站直,脊背离开电梯壁,“您说。” 护士招手,“取个药!” 贝言咬着吸管玩手机,向后挥挥手,顾知宜离开。 她手机还停留在微博刷新的界面,其实也没认真看。 “叮——” 贝言拉开信息栏。 安琪:「资讯:@1122猫猫桃心现身金海桥典礼现场!我组拍下第一手情报!] 安琪:「不是哥们.jpg」 安琪:「这图片不是顾老师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七章 橘猫 什么顾知宜? 贝言点开那条资讯。 #我组第一手情报! 今年的怪物新人@1122猫猫桃心缺席典礼,但典礼结束却疑似出现在后台?! 猜测是默默领奖! 被我组拍到了~猫猫往哪跑/墨镜.jpg [图片] 贝言看不明白,但看得明白那张抓拍。 那是后台vip通道上某人的一帧背影,大约正往外走,手里提着些东西,逆着光边缘模糊,气场偏冷。 贝言盯着屏幕盯了两秒,终是迟钝眨眼。 ?不是? 图片里的人实在太好辨认,除了身材与穿着是证据,他提着的那兜东西正是贝言现在喝着的苹果汁。 不是??怎么还真是顾知宜?? 吸管戳到了贝言的口腔。 “叮——” 消息挤进屏幕里。 安琪:「哈哈哈哈!!搞笑呢这,他们把无辜路过的顾老师拍下来当成1122了哈哈哈哈哈哎哟我去!」 安琪:「身材方面确实很像,怪不得会认错哈哈哈哈哈」 安琪:「这波纯纯爆笑如雷啊!」 安琪:「哎哟我笑的肚子疼。」 贝言咬着吸管慢吞吞挑眉。 「慢点笑。」 回复完她在搜索栏输入1122,托着下巴等待页面加载。 余光里电梯门开了,某人影子安静走近,她趴在护士站没抬头,“顾组长,你被狗仔拍到了。” 一袋药品放上台面。 “知道了。”顾知宜垂着头,在药盒上备注剂量,字迹清晰工整。 “而且还被当成了某位人气主播。”贝言眼皮发沉,“就是这位。” 她把手机推过去,页面是1122的搜索结果。 顾知宜笔尖停顿。 搜索结果内,相关图片一张也没有,只有粉丝们的感慨发言。点赞和浏览量十分可观,似乎在他们圈内人气很高。 高频关键词大都是漂亮嚣张、无法揣测。 顾知宜貌似垂望了一眼,接着去写药品备注,“…你怎么想?” “什么。”贝言往上撑了撑脑袋。 他:“这个主播。” 贝言皱眉摊手,怔了下又若有所思,“下次见他得要个签名。” 话音才刚落,身边顾知宜的目光就忽地扫过来—— “你喜欢?” 语气听起来有些怪。 贝言犹疑抬眼,却见顾知宜眸底雾色攀缠,浅痣跟着锐利,那微弱地波动了他的冷静感。 于是她就托着脑袋,轻飘飘盯着身旁某人慢吞吞道:“我得替安琪要个签名。” 顾知宜探手整理药盒,全程没看她方向。 护士拿来一张离院知情同意书,顾知宜递出西装口袋里的新钢笔。 贝言自然地接过,张口作势要咬开笔盖的那瞬,一只手指淡淡按上笔盖,替她取了下来。 她疑惑侧眼,是那人同样垂头看她,眼尾淡痣安然,他目光很静,微妙透出看破意味。 这有些亲密。 双方移开眸光。 对面的护士小姐轻轻笑出来。 贝言签字,顾知宜整理药品,可对面那笑意更加失控,他俩都没说话。 签完,贝言把笔还给身边那位。 顾知宜注视着笔尾的环形咬痕,良久才敛眸,合上笔盖插回口袋。 “…坏习惯。” - 尽管贝言觉得轻微脑震荡不算问题,但陈可和安琪还是坚决反对她工作。 于是贝言闲在了家里,挑剧本与综艺通告,又满屋子拍小纯的照片来发微博九宫格。 电话响起。 “贝言!” 她把手机拿离耳朵,看了眼来电显示,“说事。” 对方对她的冷淡习以为常,声线仍旧轻飘,“今天我生日会,你不来吗?” 贝言:“没空。” 顾岑优大概挂着笑,慢条斯理道:“作为发小该来的吧,年年都来今年不来?” 贝言想了下,自己刚好有事要问他,“地址发我。” “好。”顾岑优勾着唇挂掉电话,转过身—— 尖叫声轰然在小场馆炸开,台下一众粉丝疯狂挥动荧光棒,连空气都被金色彩带闷得发烫。 顾岑优就站在这场生日会的台上,信手转着麦克风,和主持人笑说着,“我和贝言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毕竟是真发小。” 音一落地,cp粉阵营激动挥舞大旗,上写着:[爸爸妈妈!请相爱吧!] “老天爷啊,还能吃到优贝的饭?!” “一直有在好好相爱!!” “和顾知宜那是联姻!” “老爸老妈我出生了!!” 顾岑优浅浅背过手,望向西南角的第一排席位,勾唇挑眉。 西南角的影里只有一人随意坐着。 对方左眼尾下有颗浅痣,抬睫扫他一眼。 那平静太过冰冷蔑然,根本没把台上的顾岑优放在眼里。 … 一小时后,贝言到达了顾岑优生日的小会场外。 她下车,看到诸多警车出入,混乱中有人哭着和爸妈打电话,有人凌乱倒在地上失去力气。 而地上散落着印着顾岑优名字的应援物,上面是诸多鞋印,灰尘和彩带混在一起。 场景有些眼熟,贝言忽然记起上辈子刷到过这条热搜。 #顾岑优生日会暴乱事件# 事情是顾岑优前女友在他生日会上,当众发言拒绝为他打胎,并带了人放话要打死他。 顾岑优指挥安保去摁人,粉丝受到惊吓往外跑,发生了踩踏事故。 贝言目光严肃,手机弹出信息。 顾知宜:「今晚到家会晚,冰箱里有蛋糕。」 她看后关掉屏幕,同工作人员简单点了下头,走上会场二楼休息室。 推开门,是骂骂咧咧的顾岑优歪在椅子上,头上裹了纱布,演出服的领子松散着,不见半点爱豆影子。 他将桌子拍得震天响,助理们埋头不敢接话,他吼:“能不能滚!” “咚咚。” 贝言沉默抱臂敲了敲门框,顾岑优不耐烦看过来,面上一怔稍稍拧眉收敛了一些,撇着嘴不说话。 贝言歪头看了眼门,其他人心领神会迅速逃离。 等休息室只剩下他们两个,顾岑优深吸一口气,扯出个不走心的笑,“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贝言提着手里的小盒子掂了掂,“没带礼物。这个不是。” 顾岑优跷起腿笑了声,不以为意。 “我有事问你。”贝言靠在门框上,沉吟片刻后,“我去年生日宴那天,顾知宜有去见过什么人吗?” 顾岑优的笑意僵停在唇边,渐渐垮掉,木然望着贝言,“不清楚。” “他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有认识过谁吗?” “没听说。” “大学、或者高中的同学?” 听到这里,顾岑优抱臂冷笑出声,“他高中那种地方是个人避都避不及,认识这种低层次人脉有什么屁用。” “他高中什么地方?”贝言忽地投去一眼。 顾岑优的不耐烦随之愣住,而后整理神色耸耸肩,“我不清楚。” 他的笑透着恶劣,贝言清清楚楚。 手机振动,贝言划开。 顾知宜:「语音*21s」 她点了语音转文字。 顾知宜的话一贯简单明了。 说他临时要善后些事,到家大概在晚上十一点,叮嘱她喂小纯吃饭,告诉她柜子里有做好的鸡肉条。 …这些不都发过一遍了吗? 贝言随手打了个‘行’回复过去。 … [23点26分。] 钥匙插进锁孔里,旋转。 双海嘉园1603的门被无声推开,很稳。 客厅里漆黑一片,贝言的卧室门紧闭着大概早就睡了。 顾知宜眼底除了几寸月光什么也没有。 他垂眸将钥匙放在玄关柜,摘下手表倒了杯冰水,揉着眉心打开冰箱,冷气与暖光同时扑向他。 蛋糕有被动过一点。 顾知宜轻声合上冰箱,端起冰水回自己房间,默然关门。 进房间没有开灯,他解开衬衣袖扣,架起角落里几只雾色灯,冷淡沉默地,随心放好位置。 20分钟后,顾知宜点开直播,网站公告随即播报—— [@1122猫猫桃心已开播。] 屏幕画面里,依然是那张漂亮的脸,可全然不同的夺目嚣张让他看起来判若两人。 连眼尾的痣也冰冷得恰到好处,成为被瞩目的一环。 弹幕挤得看不到人,一句话叠一句话。 :哥!你戴猫猫耳朵了!哦耶! :坏猫!! :又搞突然开播!我要直播预告啊!! :摸一把猫耳朵! :是忙完工作了吗?好晚啊 :建议猫猫耳朵常驻~ :咋没去领奖呢哥,我守了好久的直播 :猫耳常驻吧猫,我要这个啊 顾知宜趴在桌上卷耳机线,眼睫半垂着,微弱泛着困倦,和弹幕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没有去领奖是因为不想去。”他稍微睁开眼帘想了想,话音听着专注不少,“买果汁去了。” 弹幕开始猜测他是不是口味变了。 从苦党变为甜党。 他慢悠悠眯眼,拖着长音摇头,“我口味倒没变。” 然后抬手在镜头前潦潦晃了下。 是戴有戒指的左手。 什么也没说,但弹幕全都懂了。 于是嚎来嚎去得不到新情报,就猜测起今天晚上要玩什么。 问着问着才注意到主播趴在桌上卷耳机线快要睡着了,没有情绪的时候更加像是危险冷漠的猫。 “是哦,心情不太好,今天什么也不想玩。”他下巴枕在手上,脑袋摇摇晃晃还弯着眼睛,“抱~歉。” :为什么心情不好? :猫猫咋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哥…… 顾知宜没有回答的意思,晃着脑袋频率不变,猫猫耳朵不自知偏向镜头,指尖拨了拨耳尖,弹幕被刺激到吵嚷着想要摸一把。 他撤出一些距离,稍微趴起来,弯弯眼底盈着疏离,懒洋洋说:“看是可以的,碰是不行的。”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客厅走动。 顾知宜听到了,却没动。 他只是眼睫一垂,又趴回桌上去,这回没再晃脑袋,耳机线也不卷了。 像安静下来的猫。 眼底不知道在想什么。 - 贝言大半夜起来的原因就一个: 饿了。 岛台顶灯笼出一片融融橘色,她埋头在冰箱里找吃的。 最理想的当然是热气腾腾的泡面。 但顾知宜肯定不买这东西,所以她退而求其次端出了蛋糕。 一转身,毫无防备地撞进苦咖啡气息里,蛋糕险些撞上顾知宜。 她还没来得及皱眉质问,顾知宜就安静托住她手里的蛋糕,侧身离开她身边。 贝言以为他是要帮忙放到岛台,结果某人只是打开冰箱,把蛋糕给放了回去? 她还残留着瞌睡劲儿,于是皱巴着脸,“我饿啊。” “我知道。”顾知宜则挽起袖子往厨房走,垂着眸话很少,“坐那儿等着就好。” 她坐好趴在桌上,干脆还点菜,“吃面。” 顾知宜没应声,但按接水的样子,应该是应允了。 贝言无事可做,就看着他做饭,随口问了句:“你吃过饭了?” “在医院就吃过了。” 水流冲冷了顾知宜的声音。 贝言一听不免疑惑,“你在医院做什么?” 顾知宜关掉水龙头,抬眸望她,说不清是什么意味,“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贝言翻手机求证,“没跟我讲过。” 小纯被惊动醒,软绵绵走过来,黏黏糊糊叫个不停。贝言一边翻手机,一边把它捞起来。 顾知宜切好水果转身推给她,又继续做饭转回去背对她。 锅里的水开始冒泡。 贝言关掉手机,咬了口清甜的西瓜。 怀里的小纯一直在闹,她就皱着眉,语气淡淡地哄,“来来,大半夜不睡觉闹脾气,我抱就是了。” 小纯还在哼唧着。 锅里往外飘白汽,顾知宜撑在两侧,发丝微微翘着,有些乱。 贝言嚼嚼西瓜,托着小纯的猫猫爪子,望进它圆溜溜的眼睛里,严肃道:“来,有什么不高兴的,你说。” 小纯扑到她颈边喵喵叫,尾巴还想缠她手腕,完全是橘色的粘人精。 而贝言都依它了,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摸它绒乎乎的背,数落它: “到底是为了黏我还是不高兴啊胆小鬼猫。” 水咕嘟嘟地开了,顾知宜煮面。 贝言把西瓜吃了个差不多。 “顾知宜。”她稍微推开果盘,搂好颈边闹人的小纯,浅淡望向岛台后面那高挑身影。 “你也需要我抱一下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八章 像猫 暖色光纱下,岛台后面那人没有回答。 水沸腾的声音轻微回响,小纯伏在贝言颈边,气音轻轻。 顾知宜关火,转过身来,手按在两侧,抬起眼睫望向贝言。 两相平静。 “来,有什么不高兴的,你说。” 是贝言先开口。 用的句式偏偏是哄小纯时的那句。 就仿佛刚刚不是在哄小纯,而是在似有若无地影射某个人。 以至于在当下这一刻也还是故意的。 静默须臾,顾知宜开口: “你常去为他过生日吗。” 贝言没反应过来而拧眉愣了下。 顾知宜垂着视线,又静又冷,“他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贝言坐直一些,想起踩踏事故和顾知宜说去过医院。 她严肃将某人打量了几遍,不解道:“你这不没事?你去医院做什么?” 顾知宜冷淡侧过头,眉间暗色被强行碾平,声音听不出情绪:“为他捅的事善后。踩踏事件不少人受了伤,处理赔偿和保密之类的琐事。” 他回答完就又问,“你常去为他过生日吗。” 贝言指着自己:“我看起来是很闲的艺人吗。” 倚在操作台上的顾知宜沉默几秒,移开眸光。 贝言追问:“你问完了?就这个?” 对方:“嗯就这样。” 贝言抱臂向后一靠,泄出个干巴巴的笑,像是被气的,看着他没好气道:“顾知宜,你真的很像猫。” 对方不说话。 “你发给我的那条语音,背景音是医院叫号声。而我转了文字,所以不知情。”贝言盯着他眼旁的痣,语气冷淡着预测道: “我猜你要说是不小心录进去的。” “不。”顾知宜挑开眼帘,“我是想知道联姻关系在你心里的优先级。” “你以后干脆就吃猫粮得了顾知宜。”贝言闭眼鼓掌给予冷飕飕的肯定。 顾知宜撑着后身轻微歪头,目光安然,“另外,你今天去他生日会现场被拍到了。下次请通知我去接你,为联姻避免舆论风险。” 贝言迟缓拧起眉,再次解锁手机,点开热搜。 #贝言顾岑优# #贝言紧急赶到顾岑优生日会# #贝言唯一发小# #优贝# 拍到的是她下车后前往小会场那段路,也就只有短短一分钟,还是加过速后的状态。 但各路营销号已经把这撰写为—— @娱娱妹有话说 冷感系顶流少有的慌乱时刻!谁能不磕一口! 小贝昨天被追尾,今天把工作全都推迟了,原本要休息来着,结果一听说小优有事立马就来了!步子好慌张噢! 我爸我妈!天下第一好!哭!! “添油加醋的。”贝言看后不咸不淡地评价道。 她趴着打字,说:“顾知宜你再借我个东西。” 顾知宜:“嗯,随意。” 空气无声片刻。 贝言拉开抽屉拿出小盒子,忽然听到一句: “贝言。” 她不解抬头,见岛台后那人双手撑在他身后侧位,衬衫在光线中过于柔和,锁骨松着一粒顶扣,透出骨形线条。 橘调灯光下,那高挑影子安静压近下来,仿佛这样,贝言就在他的领地里。 顾知宜稍微勾着头,看不见他漂亮的脸,也看不清眸色神色。 他又重了一遍名字,这回似乎还要轻。 “贝言,你刚刚说。” 他眼睫颤了下,抬起头—— 贝言眨眨眼,手上是刚拆一半的小盒子,露出一点商品的角,“你继续说。” 说完,她就接着去拆包装。 而顾知宜没出声,沉默很久他声音才传过来: “…那是什么?” “麦。”贝言头也不抬,“你之前买的那个我看不太行,要是做asmr的话得有个好麦。” 静了静。 “你不介意我做这个吗?” “那是你顾知宜的事情。”贝言仍然平静得太过自然,说出的话也像脱口而出。 随后把手机推给顾知宜,“你id写给我。” 顾知宜没动。 她这才抬眼,面无表情问:“你不会还没弄账号?” 对方捞起她手机,搜出个账号来。 还没发视频与动态、只有一个粉丝。 且那粉丝还是开号自动关注的机器人。 贝言问,“需要我带流量给你吗?” 顾知宜淡淡摇头。 贝言就拿自己小号点了个关注。 于是那账号现在有两个粉丝了。 倏地,贝言抬起头定定望着对面那人,眉头紧皱。 顾知宜眼底一动,垂眸看着她,“怎么了。” 贝言:“…我面是不是坨了?” … [零点34分] [@1122猫猫桃心正在直播中] 顾知宜枕在手上,同刚才一样注视着弹幕,一样笑眯眯点着脑袋,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什么也没变,弹幕飘起: :哥,咋开第二场了?? :猫你咋了…… :哥你这会儿说的话已经混乱了…… :换麦了?新麦音质好好 “是。”他语调轻快,垂一垂眼睫掩住眼底光澜,“算是今日监工的意外奖励。” :为新麦才开的二场直播?? :监工??是工作吗? :谁送的哦 :所以今晚玩什么! “不玩,好困。”他托着脸笑意盈盈地,拒绝得连一丝停顿都没有,“要睡觉才行。” 说完也不管弹幕闹成什么样子,任它千条万条地淹没,他只浅淡低头,靠近镜头眨眨眼睛,眸间像雾絮。 “晚~安。” 屏幕黑下去。 顾知宜捞起手机点开热搜,是随手为之,可却愣了下。 #贝言# #贝言回复营销号# 在那条@娱娱妹有话说的微博下面,贝言本人亲自回复道—— @贝言:他哥先去,我是陪同。 于是热评区跟着换了代。 :贝!!! :这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贝每次说话都很简短但是很到位! :宝贝咱不和它生气~摸摸~ :你贝的话翻译过来就是,和某优没关系,别蹭了,怪可怜的。 回应简短高明得让人不禁感慨这才是真顶流的处理手段。 贝言闭着眼都知道该怎么做。 … “你这几天和顾知宜那些热搜是什么情况??” 接通哥哥的电话,贝言就听到这么一句。 她瞥了眼在给小纯煮鱼吃的顾知宜,旋即取消免提贴在耳边,音色冷却带着关切: “哥,吃午饭了吗?今天的液体输完了?” 电话那头的贝序并不吃这一套,执着追问她和顾知宜之间的关系。 贝言想了想,“都是常规热搜。” 这是实话。她倒没想炒,但流量体质总是有些身不由己。 贝序默了默:“贝贝,关于顾知宜高中的事哥哥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贝言嗯了声,不向身后看。 电话对面那人很轻地叹了口气,有些语重心长,“你长大了,哥只再提醒你一句。不管是人也好事也好,不要用眼睛去看,要用心去看。” …贝言挂掉电话,门铃忽地一声又一声响起,活像是在大力催她。 贝言已经猜到来者,笑着走过去开门。 果然,门外站着安琪和团队几人,扛着设备笑嘻嘻望着她。 “过几天你就生日了,我们来拍庆生特辑用的素材。”安琪自来熟地进门换鞋,“你这脑袋不还晕着呢,我一想,干脆来你这儿把工作一做得了。” 贝言揶揄眯眼。 安琪探头,“欸顾老师在不在??” “他今天没工作。”贝言的手臂被安琪晃着,贝言就笑,任她闹够了才了然喊道,“顾知宜,你忙完来一下。” 顾知宜低头整理着袖扣走过来。 安琪期待的目光一寸寸上移。 最后定在顾知宜的脸上。 她怔了下,“顾老师?” 贝言回头一看,跟着怔怔皱眉,“你在家戴什么口罩?” 顾知宜向大家颔首打招呼,背着手一贯稳重,“重感冒了,怕传染给大家。” 贝言的眉拧得更紧,“你早上不还没事?” 对方眉眼安稳:“早上可能就已经有事了。” 贝言气笑了,冷冷问他:“合着是不怕传染给我。” 顾知宜:“抱歉。” 安琪果断圈住贝言的手臂将贝言带离玄关,嘴上忙道:“顾老师没关系,您接着忙。” 言毕,她和团队几人把贝言按到沙发上,打开各类文件夹给她过目,“工作!” 贝言这一点还算不错,不管当下有多恼火,都能因为全身心投入到工作里而走出情绪。 贝言翻看着一份又一份,安琪指出其中一份给出建议: “有没有考虑过你和顾老师合体接个直播综艺呢?你现在这联姻cp还可以。” “没法考虑。”贝言的指尖点明其中一点,上面赫然是: 双方需要与观众进行直播互动,各组pk。 贝言认真道:“我不擅长搞直播,那些操作我看不明白。” 她下句更是不假思索: “顾知宜更是够呛。他估计也不懂直播,我俩坐在那里只能当树桩。” “啊这样……”安琪小小地失望了下来。 顾知宜专注倒咖啡。 “直播并不好做。”贝言侧着头,耐心安抚安琪,“不是谁都像你喜欢的那个幺幺二二一样有天赋。” 咖啡溅出了一滴。 贝言这么一说安琪理解不少,她拿出手机,“贝!你说得对!” 她埋头打字,看起来很有干劲。 贝言瞥了眼,似乎是@1122的留言板界面,于是压眉笑问,“你要干嘛。” 安琪目光闪闪,“我给他留言!我忽然好敬佩他噢!” 咖啡溅出了不少。 贝言的视线扫向顾知宜,顾知宜眉间安静冷淡,神色好似也一如往常。 他倒好咖啡后,回厨房给小纯做小零食。 客厅里的安琪就和贝言聊着天,她边打字边说着,“贝贝,我才发现你念的是幺幺二二,其实一般都叫壹壹二二?” 壹壹二二? 贝言歪了歪头正欲开口,安琪忽然瞪大眼睛惊叫一声,从沙发上弹起来,抓着贝言晃啊晃喊道:“我去!回我了!!” 她问:“嗯?” 安琪激动转过手机屏幕: “1122!” 贝言看着那回复,是一句很简短的谢谢。 但用了足足两个波浪号和星号,还有个笑眯眯的表情,看起来绝对是格外活泼的人。 而一旁的安琪已经在感慨人生真是一顺到底,她已然此生无憾了。 贝言噙着笑在一旁按着她,连连摇头。 团队里有人打岔提问:“贝贝,你带拍立得没?这里得拍点素材装饰一下。” 贝言就远远地问顾知宜拍立得放在什么地方,得到回答后,她起身推开了小书房的门。 “左边第二个抽屉……” 贝言念叨着拉开,果然看到了拍立得。 可她稍微一拽,发现拍立得上面缠着一段毛茸茸的线条。它们一同压在顾知宜的文件上。 这是什么玩意儿……? 小纯从门缝挤进来,像是被这毛茸茸的同类吸引,便低下头往自己脖子上顶。 笨笨的、有点可爱。 “是项圈吗?”贝言弯着眼为它试戴。 但却不对。大了一圈。 顾知宜买的?买错号了吧这? 贝言又犹疑地试着往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下,但显然也不太合适。 小纯趴在地上和这段线条玩,爪子踩着它,目光完全被吸引。 贝言忽然想起可以用淘宝识图。 于是她打开拍照搜索,对准小纯和那段毛绒线条。 搜索似乎选错了目标,以至于映入眼帘的第一条相似商品是小纯这种橘猫爱吃的猫粮品牌第一名。 贝言摸着猫猫还在眯眼笑,手指往下一划。 那第二条相似商品就这么映进她视线区域内—— [毛茸茸热销款猫系毛茸茸系连年畅销第一名毛绒腿环] 贝言:……?【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九章 纵容 脑内信息在瞬间极度过载。 这东西首先不可能是她的,那物主只能是这家唯二人类里的另一位。 …顾、知宜?? 贝言皱着脸,大脑轻微混乱。 没可能。顾知宜这人平常不是穿西装就是套风衣,层叠衣领严丝合缝,处处洇着绝对秩序感。 不论谁扫上一眼就立刻能窥见冷淡坚硬、无法按控的骨。 …顾知宜和这东西根本不搭边。 不信。 贝言把屏幕往下划了划,翻找更贴合的商品,可邪门就邪门在,下面除了腿环还是腿环。 书房门被推开,贝言直起脖子,与来者四目相对。 是顾知宜。 “顾知宜。”贝言探头,“这个是你的吗?” 她扬了扬那根毛绒腿环,随后又低头去研究,等待对面的否定作答。 顾知宜步伐安稳,站定在书桌对面,抬睫,“对。” ? 一字掷进贝言平静的瞳孔,引发一场小型地震。 而映在她瞳孔里,这始作俑者背过手稍稍歪头,“粉丝福利。” …卡在书桌缝隙的贝言几度沉默。 于是对方垂望她,目光平淡专注,“百度说应该要筹备这个。” 认真且坦然,以至于莫名无辜。 贝言跟着失语一瞬,皱着脸撑手臂从缝隙里站起来,小纯还在桌上踩着那毛茸茸的东西玩。 嘴边忍了又忍。 没忍住—— “顾知宜。” 贝言隔着桌子看向某人,眉拧得死紧,说不清哪里轻微恼火着: “你那asrm就两个粉丝搞什么粉丝福利?有什么必要??” 对方眨了眨眼。 贝言还在输出疑问,百思不得其解,“况且你现在仅有的那俩粉丝,一个还是机器人,另一个是——” 话音骤止,最后那个我字没发出声。 贝言忽然沉默,脑内第二次信息过载就这么来了。 无声片刻,她眼中忽然飘过一丝洞悉感,犹疑看了眼顾知宜,抿唇也别别扭扭。 顾知宜安静着,拿目光瞥了下桌上毛茸茸的线条,像在问能还回来了吗。 贝言没说话。 顾知宜探手,去挑起这段毛茸茸的线条,指尖还没碰到,贝言的眼睫忽然颤了下。 下一瞬,她伸手拦下这截绒线。 对方挑了个空,手悬停半秒,于是盯她。 可目光一相撞,手腕忽然无预告地被捉住,缠紧,三下五除二并在一起,像是窝火。 绒线在双手手腕缠过两圈,最后一粒按扣刚好扣紧。 贝言这才去看顾知宜,发现隔着一张书桌的距离,顾知宜笔挺脊背折下了些许,安静垂睫,呼吸倾近缠穿一秒。 那也像线。 气息仿佛拥有实质,缠停贝言的手。 顾知宜眼看自己手腕被缠成这样,静了静,追着她动作抬眼,并不生气。 甚至完全有些随她闹的意思。 桌上的小纯一见玩具被抢,立刻黏上视线,耳朵压平,呲牙委屈地喵喵叫着,尾巴同前爪扑来扑去,想要把毛绒线条抢回来。 一人一猫就这么望着贝言。 …空气安静了两秒。 …也许是两只猫。 贝言闭了闭眼,默默提起一口气,向后揣手靠上书架,再开口:“这个不行。” 小纯耳朵一垂,猫爪恨恨踩了踩桌面,明显抗议。 顾知宜则问:“为什么。” 既视感像在替小纯发声。 贝言一张口,书房门腾地推开,安琪黏黏糊糊的一声贝贝叫眼前的场面给堵了回去,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支吾着拉上门。 于是场景里先出声的,是颗被崩开的按扣。 腿环的按扣掉了,手上跟着松了很多,顾知宜抬着手腕,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坏掉了。” 贝言皱眉啧了声。 顾知宜闻声盯她,尾痣浅淡,“我是说结。” 她目光落在某人手腕,后知后觉自己这缠法怎么微妙眼熟,犹如某回她亲手解开的缎带结。 贝言一怔,移开眸光。 可视线里,一截腕骨安静递向她。 对方声线平稳:“我解不开它。” 贝言侧头揣着手,没动。 顾知宜轻轻淡淡添了句: “你不是知道的吗。” 缓缓几字一出,这结微妙地沾染上一些故意成分…仿佛故意绑成对方解不开的形态来欺负人。 故她贝言的意。 …揣着手的贝言就此默了一瞬,窝火的话哽住一堆。 反观对方冷淡平静,好似即便她是故意的也不怎么生气,只零星透出点无辜,像似有若无地纵容。 - 收到顾知宜的消息说晚上出去吃饭那时,贝言正结束采访,聆听几位后辈的发言中。 她回:「。1。」 顾知宜:「锅坏了。」 顾知宜:「图片」 拍下的是,电线上小纯的咬痕。 她托着下巴打字回复,忽然进了电话,是陌生的号码,她指了指外面出去接通。 “惊喜!猜猜我是谁!” 笑意盈盈的声音一瞬间将贝言拉回太多个相似的时刻,她笑着拧眉,“傻不傻纪禾西。” 她靠在墙上,有后辈路过向她打招呼,她默默颔首,冲着电话对面说,“看到有生号打进来就猜到是你,每年只有你那么无聊。” 纪禾西冷飕飕道:“哪有!应该是只有我这么爱你才对!我飞机已经落地国内了!你生日这种大事我可是一次都没有缺席过!” 贝言看了眼行程表,歪头,“接你。” 纪禾西:“甭来。” 贝言笑意更深,听他又一次不厌烦地说起上次的机场事件: “你上回接我那次被他们认出来,整个机场被围的水泄不通寸步难行,那场面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说完,他一如往年,“你来八崖洞餐厅找我。我组个小局。” 停了停,电话那头忽然说,“你来和我解释你和那谁的事。” 贝言说行,挂了电话习惯性关掉手机。 又解锁。打字。 贝言:「晚饭不回去。」 发完,她盯着屏幕皱了皱眉。 撤掉。重新打字。 贝言:「晚饭不回家吃。」 …字组合在一起透着别扭。 于是又改成最初版本。 发出去,贝言有种轻微不适应的感觉,将手机反扣在桌面。 十七秒后,屏幕亮起来,壁纸是漂亮的花束。 顾知宜:「嗯。」 贝言迟缓回过神,目光安静。 以前好像没说过也不需要说“不回去”。 去哪里或是回不回,从来只是与自己一个人有关的事。 她托着脸锁上屏幕。 - [八崖洞餐厅] 热歌流淌在中央,声浪咚咚响。 贝言特意在角落默默吃饭,看纪禾西在朋友堆里忙来忙去,丝毫没有受到时差的影响,玩的那叫一个高兴。 纪禾西安抚住一帮朋友,得以从他们中抽身。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贝言这边,将她椅子转向自己,笑道:“你真狠心啊贝言。” 一年不见,纪禾西那张脸没有什么变化,唯独发色总是换了又换,这回是棕色的。 他说这个颜色才能配得上他天才导演的名头,配得上她贝言。 听到这开头就知道纪禾西又要说他那多年心酸的明恋史。 贝言塞了口沙拉,“打住。” 纪禾西一点不恼,坐在旁边看贝言吃饭,那类似于将脑袋搁在桌上的金毛。 “你又和家里闹掰了啊。”他问,“我给你的手环还好用吗?我有看你心率和睡眠监测,最近貌似都不太好。” 贝言放下筷子就开始摘手环:“你非要像变态一样吗?” 像是惹到她才心满意足了一下。纪禾西噙着笑赶忙按住她手腕,“我说笑的我说笑的。” 待贝言喝下半杯气泡水,纪禾西敛眸,热闹喧嚣中,他快乐的影子死亡了一点。 “圈里都想知道你为什么和顾知宜结婚,但我不问这个。” 他挑眉:“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和他离婚。” 贝言放下杯子看他,干巴巴呵了声:“你明天就走行不行,打哪来回哪去。” 纪禾西笑起来,闹着说不要,说自己这回回来带了个新本,想要她来做女一。 纪禾西是天才级别的导演,从主角和配角他都能轻易捧红,一把在电影界崭露头角。 贝言听完他这回的项目名字,想了想,忽然问,“宋萦今天联系你了?” 宋萦也算是和他们一起长大,彼此都熟识。 “你怎么知道?”纪禾西低头看了眼手机,“她看到我在机场被人拍到了,问我是不是回来了,我就跟她说我正好组局呢。她应该快到了。” 贝言冷笑,掏出手机发信息,抽了张纸,俨然是不打算再吃,“我回家了。” 纪禾西不明白,“怎么??” “烦。” 手机收到回信,贝言一看得等会儿,干脆转坐回来,没说话。 纪禾西晃了她好半天,她冷冰冰注视过去,语气毫无温度: “你手上这个本,项目名称被泄了。大概一个月前宋萦开始发通稿占饼说自己是这个本的女主角。” 纪禾西不以为然打断道:“炒作都这样,女一我又不会给她。” 贝言听得头疼,“对,你以为宋萦不知道吗?你想把女一给我她比谁都明白。” 纪禾西差点被酒呛到,指尖推开酒杯,失语听她说下去。 “她太清楚,你一定会为了我生日回国。而她要的就是今天。八崖洞估计早就全是狗仔了。” 贝言目光冷淡,“她要的是我去见你过后,她再去见你。不管我们在里面说什么,外面都是不知道的。” “试想,如果她今晚发个秒撤回的委屈微博,那场面看起来就像是。”贝言大概说至此处,不想再说破。 纪禾西喃喃接话:“就像是,你来截抢了她的女一位置。” 贝言歪头,“才明白啊添堵侠。” 餐厅的门被推开,清脆铃音一阵,混在热歌里并不出耳,但贝言听到了。 她起身拎包准备回去,纪禾西的目光越过她看到了来接她的人。 …不再是司机。 纪禾西的目光沉下去,对方似乎察觉到,站定后视线平缓扫过去。 各自冷冽。 纪禾西几步跟上贝言,在对方的面前,伸手搭在贝言肩膀上,肆意扬了扬下巴。 “你好,纪禾西。” 对方没颔首,目光自高处笼着他没移开。 “顾知宜。” 贝言打着哈欠动了下肩膀,纪禾西收手,也不见过度难堪,拖着话音貌似想了想:“啊……没听贝言提过啊。” 他说完挑个笑,犹如宣战。 对方探出风衣口袋里的手,却不是要和他握手,而是自然无声地接过贝言的包,从容盯他: “不要紧,常听贝贝提起您。” 贝言静静侧目。 而纪禾西张口愣了愣。 对方的目光在这一瞬碾过他身上,居高临下的从容是种蔑然。 纪禾西那瞬间才意识到—— 他正中对方下怀。 … 离开八崖洞并不顺利。 出了餐厅被几家狗仔跟踪上,人群小小地哄闹起来。 这情况没办法上车,顾知宜立刻攥住贝言手腕拐进附近的小吃街。 …接过顾知宜递来的两瓶水,贝言靠在巷子背面稍微喘气,解开口罩帽子。 手里两瓶水,一瓶是冰的一瓶是常温的,她准备喝冰的,但刚上手就被抽出。 身边顾知宜拧开常温的递过来,仰头轻微蹙眉听电话那头反馈,没有在看她。 五分钟后挂断电话,简短说明已经联系上这几家狗仔的负责人,大约半小时后就能出去。 贝言点点头打哈欠,拧开冰的那瓶水给顾知宜,同样没说话。 对方轻微滞了瞬。 贝言抬眼,他安静接住,是戴有婚戒的那只手。 说谢谢时声音低低的。 于是一齐靠在月光也照不进的巷子里,各自喝水。 这回靠的是同侧。 “你和纪禾西提过我吗?” 很多情况下,贝言不太懂顾知宜问题的用意。比方说现在这个。 她喝了口水说:“他也骗了你,扯平了。” 没人说话,凉风过巷,裹挟着一点辛辣粉末气味,钻进肺里总是不适。 “贝言。” 她应声侧目,顾知宜沉默拧紧瓶盖,脸侧向另一边,浸在月影里,看不见他眼尾那颗痣了。 夜风吹来下半句,是个既静又冷的问句。 是某人抬睫盯她,眼底坠着暗光点。 “我能讨厌纪禾西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十章 那谁 贝言就侧目,“听起来你已经在讨厌他了。” 巷口踉跄着出现一只毛茸茸,吐着舌头,尾巴快摇成螺旋桨。绒线般的光在抱它,软乎乎一团。 贝言歪头,“我猜是小狗。” 巷口应声传来清亮叫声: “汪!” 贝言因猜中而很轻地上扬了气音。身旁的顾知宜侧头望她,视线追了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巷口那毛茸茸飞跑过来。 确实是小狗。毛色灰扑扑的、或许在流浪。 它眨着黑亮眼睛,歪脑袋看了看他俩。 俩人都安静,但都看着它。 它踏出前爪,犹豫了一阵,而后扑向贝言的腿,笨拙地选择黏贝言。 贝言淡淡的,压下口罩蹲下去搂抱它,熟练摸摸它耳朵查看健康状态,“不要动,我看下,来。” 它尾巴摇来晃去,一个劲往贝言怀里钻,给白冲锋衣踩出几个黑爪印。 贝言垂着眼皮,捧起它脸问:“饿了?嗯?想吃点什么?可以点菜。” 小狗耷拉脑袋,耳朵也软趴趴。 贝言明白它肯定是饿,想让闲着的顾知宜去买点吃的,可捏着小狗爪子回头一看,是某人递来的火腿肠。 包装剥过了。鼻子很灵的小狗在高兴地咬尾巴。 贝言蹲在那里接过,托腮往上看。 “便利店买的。”顾知宜看透她想问的。 贝言摸着小狗脑袋喂给它。小狗喜欢吃火腿肠,吃完一根眼巴巴地望着贝言,鼻子把她手指嗅了很多遍。 贝言只得挺直脊背仰头看顾知宜,伸手揪了下他袖口,没用什么力。 思绪仿佛缓慢反射,延迟一秒—— 而后顾知宜的手指顺着她手腕轻轻一勾,低头对上她视线。 夜风掠过,他发丝被吹得微乱,眉骨透着几分淡淡冷冽。 忽然,忘记要说的话。 “汪呜……”小狗委屈地拿脑袋亲了亲贝言。 再瞬间,移开了视线。 贝言揉揉小狗,听到顾知宜说换他来,遂腾出空间。 顾知宜安静撕开纸杯,只留下底部,倒了一点水推给小狗,剥开新火腿肠喂它吃。 贝言想接手,却遭回绝。 “小纯还在车里等你。”顾知宜语气冷淡,添了句: “摸了狗,猫就会生你的气。” 贝言挠挠小狗下巴:“小纯不会知道。” 顾知宜眼帘半垂,眸光在她袖口停了几秒,收回眸光: “一身小狗味。” “不是顾知宜。”贝言一顿,拧眉,“你是不是话里有话顾知宜。” 顾知宜探手掸掉她袖口的狗毛,低头看手表,神色冷静,“把口罩帽子戴好,能出去了。” 说完他抱着小狗起身,打电话给他公司组织的流浪猫狗救助站,在等待他们到来的期间,把小狗托付给便利店老板。 这中间贝言一直拉着脸,心里不信小纯会生她的气。 直到打开车门,小纯原本要扑向她的动作停了停,忽然喵喵叫朝她哈气,爪子挠来挠去,眼睛紧缩,像是被刺激到。 “小纯。”贝言不信邪拍了拍手。 小纯后腿一蹬,跳进顾知宜怀里埋起脑袋,顾知宜接住它,垂眸替它顺毛,俨然早就料到会这样。 贝言微微失语,点了点某猫脊背,“哎,你今晚不和我睡了?” 回应她的,是往顾知宜西装里埋得更深的回避行动。 顾知宜还抱着它淡声哄:“我们不生气。” 贝言:“……” 她两眼一闭坐进车里,小纯真的黏上顾知宜,即便他开车也趴在他腿上,像被贝言伤透了心。 闭着眼好像睡着的贝言就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沾染上了顾知宜所说的小狗气味。 …她怎么什么都闻不到。 - [凌晨1点21分] 一贯扮作猫猫的主播今晚抱了只真猫,拢在怀里握着它猫爪和弹幕打招呼,侧脸安静地漂亮着。 “嗯先礼貌一点…要说,各位晚上好~” 听语气像是在教它,专注得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猫?! :真猫!? :好好好,先礼貌一点,后面就可以嚣张了是吧?坏猫别教坏小猫!可恶! :我哥是好猫! :我哥是好猫! :我猫好猫! :哥,想你了,能不能天天播 :橘猫好萌,是公主吗 “公主?”顾知宜挑眉,唇边挂起些许弧度。 某猫的鼻尖凑过来贴他,他视线追着它,眼眸弯弯同它讲话,“弹幕说你是公主,你要不要回应一下。” 猫不想听,猫只想黏他。 屏幕中的主播就笑眯眯坐直,握住它猫爪优雅颔首,半真半假认了输:“好吧公主,我陪你玩。” :哥…又不陪我们了……t-t :哥!!别走!!! :猫!我们也需要猫陪啊 :哥,开播就是为了炫耀猫咪吗?我泪! :猫!!!呜呜呜呜! 顾知宜看后露出少有的乖顺面,和猫一齐趴在桌上,半垂眼睫仿若默许,看不出要走的意思了。 于是弹幕开始许愿今晚要玩什么,越说越过火,一句淹没一句。 而目睹这诸多许愿,顾知宜安静眨眼,晦影中传来他带笑的气音。 “好啊。” 弹幕一滞,见他慢悠悠靠近镜头,猛地开始欢呼泛滥。 粉丝十分清楚,他有可能随心配合,但更有可能,等靠近镜头后再冷淡亲近地眯眼回绝。 可这两种情况都合算。 无论哪一面都在期待的范围。 粉丝将热浪推至站内一位,等候今晚会是情况一还是情况二。 甚至似乎,更期待情况二。 而顾知宜随心停住,眼尾浅痣侧在镜头前,接着。 轻飘飘关了直播。 没有情况一,也没有情况二。 更没有晚安,没有下次见。 下播是随心所欲,处处是嚣张影子。 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弹幕哑了火。 - [综艺录制现场] 耳麦灌入导演的倒计时,镭射灯旋转出多色光斑,十几台监视器同时闪烁起绿灯。 主持人流利口播后,将话题带至贝言身上。 “贝贝也是我们快乐家的常客了!今天来到我们快乐家宣传新剧,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贝言找准机位,“上回的平衡木我记到现在,不知道这回又准备了什么新难题给我?” 同剧组的男主演季星在一旁搭腔,“不怕!什么也难不倒我小贝姐!” 因为在剧内演的是亲姐弟,以至于季星将喊她姐这习惯给带了出来。 贝言对这种营业没有反感情绪,配合剧组做宣发也是演员责任的一环。 主持人笑眯眯瞥提词器,“哎!我们今天还真的准备了一个小小的难题!” 贝言稍稍配合着歪头,其实流程都已经对过,知道接下来该翻她手机了。 主持人卖个关子后,惊讶念道:“给当前微信聊天框里的第一个人,打电话!” 一听这话,观众席的尖叫此起彼伏,涌上台中去。顶流的私生活实在令人好奇。 贝言从容打了几句太极后点了头。 早在后台核对这一环时,她就给同剧场没能到场的女二唐小米的聊天框拖出来发了个信息。 唐小米现在应该是聊天框里的第一个人。 手机投屏到综艺现场的大屏幕上。 贝言点开微信。 一条未读消息跳出个红色气泡出来。 …是鲜红刺目的“宋萦”。 贝言眸底一沉。 台上众嘉宾忽然陷入沉默,连主持人也不知所措。在上回晚会事件后圈内谁都知道,她俩关系不合。 观众席一贯爱看热闹,纷纷发出催促声。 “打哇,贝贝!” “贝打过去说她!” “打吧贝贝!” 贝言冷淡盯着宋萦发来的那句午安,心里已经确认这是她下的局。 招数真够幼稚。贝言不咸不淡在心里评价道。 她连个眼神都不屑于外泄出来,笑有些人又要截去大做文章。 宋萦也太小看她,她这么多年顶流难道是白做的吗。 “叮咚。” 微信收到一条新信息。 应急措施如约而至。 贝言知道是安琪将小纯的猫猫监控弹了过来。既制造话题,又能从当下的僵持局面绕开。 这是她俩心照不宣的默契处理。 贝言抬头看向大屏幕。 红色未读消息有两条,最新最上面的那条是这样的。 。:「今晚想吃什么。和昨晚吃一样的?」 备注名是个奇怪的句号,问的话却好似关系很近。 场内有些傻眼,贝言腾地沉默。 “啊…今晚想吃什么饭……”主持人带着笑缓慢念出这句话,试图控场,“这是贝贝哪位朋友?” 贝言静了静,简短答:“那谁。” 全场寂静两秒。 不知是谁先孤勇喊了一句:“我就说联姻组是真的吧!!”气氛紧接着犹如泡泡,蓦然炸开。 一瞬间,贝言能感觉到全场的特写都推至她一个人身上。 主持人配合着她的用词,刻意拖长语调,“呀~原来和那谁关系这么好哇——” 话音一转她问:“方便接电话吗!” 起哄声此起彼伏,贝言只得很轻地叹了口气,平静打字:“我问下他这会儿的安排。” 起哄声更甚。 然而字打到一半,叮咚一声响,微信聊天框里的第一位又发生了变化。 [您的猫猫已脱离监控范围,点击查看监控。] 这回倒真是猫了。 可主持人和观众们显然不愿意放过那位神秘的联姻对象,觉得第一位就按他来算。 贝言听完淡声提议,“还是按监控吧,和电话比起来它好歹是视频。” 也许是看穿她的意愿,主持人好心地放了她一马。 贝言点进地面监控,大屏幕投上了小纯房间地板画面,能看到地上的猫猫玩具,可视范围有限。 确实和监控提醒的一样,地面看不到小纯的猫爪。 贝言透过监控叫了几声小纯也不见某只橘色黏人精出现,和往常截然不同,不给她面子。 贝言温声说它可能还在生她的气,说完正要退出监控视频。 在极矮的视线里,小纯房间的门忽然开了。 “哎!哎!有人!”主持人叫停贝言的动作,贝言抬眼一看,透过皮鞋和裤脚一秒就认出来这人是那谁。 她闭眼沉默住。 大家对顶流的私生活具有极高的窥探欲,目光紧紧跟随屏幕中那人的举动。 他在监控镜头停住,解开西装衣扣蹲下,露出里面雪色衬衣,恰好到脖颈。 躲在监控镜头后的小纯被他抱了出来。 随后某人倾身靠近监控,往猫猫碗里放小鱼干,颈间深色领带微微垂坠,在镜头前轻晃着,银领带夹泛着银光。 没人说话,都在盯着看。 贝言垂眸,指尖按上监控的麦克风键,开口叫的却不是小纯。 “顾知宜。” 忽地,场内一瞬激动屏息。 监控中那人的指尖冷静敲了下猫猫碗沿。 依贝言对他的了解,他大约在说忙。 “小纯呢?”她问。 小纯被抱过来,小纯不看她,一个劲扒某人手表玩。 她平声开口:“还在生我气。” 小纯的猫猫爪子被某人的手握住朝她招了招,像言和会议。 贝言眼睫一眨,不着痕迹地盯了眼某人颈间的领带。 它已经没在晃了。 默了默,她说:“你忙。” 随后退出监控,很利落。 观众席没看够,就连嘉宾位也嚷嚷着怎么突然关了。 一旁站着的季星看的忍不住笑出来,捏着耳麦起哄道:“小贝姐,你俩这氛围过于特别,我真能看八百集!” 这话一出,观众席纷纷拍手跟着附和。 主持人几度发言:“联姻感真是独特的滋味。” 贝言独自侧过头干巴巴咳嗽,别扭到失去营业cp时的游刃有余,好半天都只是潦草点头,面上淡淡。 没一会儿,又被主持人cue走神…三两句拐到那谁身上去,大家气氛快活。 …这是捉弄已婚艺人的乐趣吗。 … 中段休息室。 贝言对镜自拍存素材发微博,顺便练习营业手势舞。 一旁的安琪埋头在平板里,自言自语,“怎么今天白天就开播了……” 贝言静静打开水果盒递叉子给她,她忙着玩手机没回神,贝言就插了块草莓塞她嘴里。 她吃了一口,“甜啊这个,哪家买的?” 贝言的咀嚼速度慢下来,“不知道,我回去问问。” 安琪听懂了这盒水果的来处,双手合十,“顾老师实在完美。” 贝言瞥了眼她平板屏幕,“是那主播吗?1122?” 安琪点头,“贝贝你刚在台上那会儿他开播了,没一会儿人忽然不见,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去喂他新养的小猫了。” 贝言一听猫就探头,“啥猫?” “橘猫…应该是。我不太懂猫。”安琪挠挠后脑勺,“和小纯有点像,名字貌似叫公主。” “公主?”贝言想了想,“那应该是妹妹?”她吃了口西瓜,“小纯是公猫。” 而后随口问,“1122直播还在开着吗?” “嗯!你瞧。”安琪干脆将平板递到她手里,端走水果盒挑了颗最红的草莓夹给贝言。 画面里没见着那位顶级主播,只有晦涩光线和安然播放的背景音乐。 按音量键,背景音乐声拉大。 贝言挑眸,“这直播背景音乐是特意找的吗?” 安琪:“对,1122喜欢这歌,他直播背景音乐只用这个。” “看来很同频。”贝言跟拍子晃起脑袋,“我初中的时候只听这歌,午休也听,歌单只存这一首。” 安琪抬头,“噢!歌单里只存一首歌,1122也做过这种事!” 她模仿起那位主播的语气,压低声音,“这样无论怎么播放,都只会是它。” 贝言的手指蓦地一顿。 ——这句话隐隐熟悉。 脑海里浮现出一棵玉兰树。 树荫下头,她合着眼睛对某个人说过同样的话,刚说完上课铃就响了,她不想去因此没动。 清风安静,耳边只重复播着这一首歌。 等顶着淡淡心烦终于愿意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是穿着相同校服的顾知宜。还没走。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第十一章 生日 安琪又给她嘴里塞了颗草莓。 贝言回过神,瞧了瞧这位主播的房间摆设,嚼嚼草莓,拧眉缓声说: “…这门怎么和我家那卧室门有点类似。” “噢你别说。”安琪凑过来瞅上一眼,“上次去你家就发现这门真有点像。” 贝言点头:“顾知宜负责的装修事宜。” “顾老师审美没话说。”她举着叉子嚼嚼葡萄。 “上回在你家看到好几只贴合风格的手作灯…应该是顾老师自己设计的?我淘宝搜了半天没搜出来…超级漂亮的!” “那他应该是有点天赋。”贝言打哈欠等待主播现身,想了想,“以前还会做玻璃花。” “能力好强啊顾老师。”安琪听得入了迷,双手交握,脸上洋溢微笑: “那你过两天生日,不知道顾老师会准备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身边淡然飘来:“你觉得以我们两个的关系送什么合理?” “顾老师以前给你送的生日礼物都是什么?”安琪思索片刻问了这么一句,扭头期待看贝言,眼里亮晶晶。 贝言错开她视线,起身去夹水果,坐回来后才答: “忘了。” 口腔爆开草莓酸甜汁水。 这一颗酸味更多。 安琪皱起脸:“一个也不记得啊?” “也没送过几回。”贝言又要起身。 “行行行。”安琪无语凝噎,扯扯她裙子,“知道你别扭!别回避了!盒里都没水果了!” 贝言勾上点笑,随即把平板还她,“这回是真有事。” 这回起身是整理耳麦,准备上台。 留安琪独自捧着平板,主播恰好在这时回来,朝镜头游刃有余营业打招呼。 安琪神色一喜:“哎贝贝!1122来了!” 她抬起头。 是空荡荡的休息室。 贝言上台去了。 “唉。”安琪失落托起脸,捏捏自己脸颊肉,“这就走了,还想安利一下1122呢我……” … 行程末尾是顾知宜探班来接。 那个时候舞台上围了块海洋球场地,贝言为了团队分陷在里面认真做任务,头发一挽干劲十足。 贝言接连得分,指挥团队扩大优势。 登台口候场的季星顾不上补妆,仰头盯着贝言操作带飞,高兴得直鼓掌,像个小学生。 “哎呦太强了!我小贝姐!” “小贝姐?” 意识到有人说话,季星回头朝这疑问来源一看。 出声这人比他高,衬衣外搭深色长外套,戴了口罩难掩疏冷矜贵,沉静垂头看他,眼尾有痣。 季星怔了下,看这人像是方大佬,就又望向台上的贝言,轻巧背手。 “哼哼~就是小贝姐!虽然没我大,但是位很可靠的前辈!” “嗯。”身边人轻应。 季星听他应得轻飘,拧眉:“小贝姐风评被传得差,但她其实。” 他认认真真,“即便话少淡人,可你就是想靠近她,也知道她很可靠的那种人。” 他的认真让身旁人微微顿住,舒眉开口时像在哄孩子,“我知道。” 他的手放进风衣口袋,望向台上那片刺眼的光晕里,光芒正中站着一人。 “只是偶尔会想。” 台上,主持人高声宣布贝言带队翻了盘,观众席的声浪里漂浮着她名字,无数手幅随挥来挥去。 彩色纸条落了幕,贝言飘在海洋球堆里,双臂撑着仰头看比分板。 而他迟缓垂睫眯眼,平静冷冽。 “莽撞。” 没头没尾的。 贝言下了台擦汗摘麦,看了眼季星身边那人,皱起眉,“你来接我?” 那人说顺路。 季星凑近撞撞她胳膊,压低声音问:“你哥?” 贝言抱臂淡淡回撞:“这那谁。” 季星恍然大悟,拍着脑袋一连噢了好几声,懊恼地搭上顾知宜的肩膀,又是道歉又是赔罪。 想说的话一箩筐,不是急着赶行程还能再聊八百回合。 “…这傻子。”贝言远远望着季星即便走远了也还在挥手,她沉着气评价完打开车门坐进副驾位。 夜色阑珊,霓虹光景变换,贝言那侧的车窗降下,风轻轻灌进来。 “会冷。” “现在不。” “叮咚。” 贝言划开手机,看到纪禾西发来的语音。 她指尖点下语音转文字,文字结果很快就浮现在屏幕上,她垂眸扫过那些字。 车内只有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直到—— 一条语音忽然外放出来: “贝贝!生日宴今年交给我!我找纪家那厨子来!你到时候直接来场地就行!每年的生日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音量不小,至少车内的俩人都听得到。 贝言按熄屏幕,顾知宜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一叩。 “生日宴的客人有想好名单吗?”是顾知宜在开车间隙平静问她。 贝言说还没,就又解锁手机,对着通讯录一个个想:“不在国内……要带小孩上亲子课……留学中……” “纪禾西每年都会在吗?”顾知宜问的意味不明,贝言点头。 大概掠过去四十个路灯后。 “顾知宜。”贝言没看他,“生日宴你去吗。” 「生日宴」像块冰,念出来会划伤舌头…没人肯先吐出来。 毕竟去年生日宴上冻裂的地方,至今也没消解完全。 车停住。 贝言抬头,先看顾知宜,而后才移开视线看向路前方的红灯。 “明天要出差,大概三天。”顾知宜妥帖平静。 贝言没说话,身旁是顾知宜规律平稳的呼吸音。 “你生日那天我回来可能已经很晚。出门记得带钥匙。” 听着是没法去的意思。 贝言说知道,指尖划过下一面通讯录。 - 生日宴如约而至,因为表面还在和家里闹掰中,所以没往年盛大璀璨。 贝言不在意这些,她只是坐在那里平静吃面前的东西。 具体吃了什么,她也不清楚。 贝言看到熟悉的朋友朝她走过来,无聊到在心里默默猜测她过来后会和自己说什么: 像往年一样问她最近在做什么?或是问她最近身边有没有帅哥?? 这项猜测贝言还算擅长,因为她每年生日宴都无聊。 然而今年,贝言猜错了。 她们问的话往往第一句是这样—— “哎?顾知宜没来?” “和我说!为什么把联姻对象换成顾知宜!” “你俩去年那事可是实打实的,互相冷漠我看也不假啊,怎么最近这热搜我看不明白了?” 贝言就答:“顾知宜出差了。” 语气就像是在替某个人答。感觉怪怪的。 这成了她印象里,今天说的最频繁的话。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婚姻带来的长尾效应与另一个人绑得如此紧密。 对方的生活与自己的生活必然嵌在一起,绕不开无法回避,产生共振般的联系也是必然的一环。 纪禾西凑过来问她在想什么,她举杯喝了点酒,然后淡淡说,没想什么。 … [0点54分。] 双海嘉园1603的门安静旋开。 顾知宜出差回到家,过生日的贝言还没回来。 顾知宜没关掉玄关灯,转身把新买的锅放在岛台,摘手表走进洗手间。 之后捧起水洗脸,对镜凝视自己两秒,眸底郁色如雾,浅淡心烦着: “荧光的洗不掉…。” 二十分钟后,他坐在直播间,穿着件领口宽松的家居服,肩线看上去被收窄,边缘那样柔和。 :今天又不带猫耳啊哥…… :想要猫耳……tvt :哥,需要耳朵。。 :脸上怎么贴创可贴了哥?? :受伤了?? “这个。”顾知宜垂目稍微看了看脸颊上的创可贴,“不是受伤。” 再多再往下说的话也没有了。 顾知宜托着脸寻找道具,似乎说着自己买的新道具被没收掉了,语气又不像是惋惜。 也许是他今天实在太冷冽,眼眸也带着一丝暗色阴郁。 弹幕看出几分,询问是不是心情不好?最近是不是很忙? “不算忙。”他默了下,“只是很多事都棘手凌乱。” 门传来插进钥匙的声音。 顾知宜稍微侧头,对沸腾着的直播间淡淡挑起眉,“各位,暂停一下。” 直播停在这一秒,他搭了件白色外套,起身拉开卧室门。 玄关处,亮着点微光。 贝言正低头扶着玄关柜换鞋。 “吃过饭了?” 她听见声音抬头看了眼。 “嗯。” 低头,继续换拖鞋。 “吃饱了吗?” 贝言把自己的鞋放进鞋柜。 “嗯。” 直起身。 “好。”顾知宜好像在卧室门口浅淡点了下头,贝言看不清。 总之漆黑夜色里,没有月光的地方,她看不清。 她没再说话回她房间。 没多久,听声音顾知宜也回了他房间。 双海嘉园的今夜,寂静得太过漫长—— 顾知宜回到直播间,取消暂停后依旧是营业状态,只是话更少,眼睫垂得更低,阴影一片压下来,像是心情更差。 “不。” 他冷淡地回绝了弹幕对于私事的猜测,“我很好。” 说完直起脊背,眼睛弯得很漂亮,慢条斯理地寻找新道具来。 说不清是太倦怠还是太专注,总之好似连玩都得分出一些神思来进行。 “咔哒。” 卧室门忽然开了。 顾知宜眼睫一滞,指尖蓦然蜷住,余光凝停在某个方位,瞳孔做不出反应。 门缝一点点放大,推开。 弹幕似乎也注意到了这道细小门缝。 心跳扯至耳边。 地上一人影映着月光出现,仿佛要踏进这晦涩中,嘴里还在慢吞吞说着奇怪的话: “顾知宜,这就是你给我买的生日礼物吗顾知宜。” 弹幕轰然炸开。 :草!!! :谁???? :!是不是猫猫主人??? :我去!!! :室友?? :戒指啊各位!!!婚戒!! :说的啥?? :听不清啊我急!!! 门被推开,月光照破某人的雾色世界。 而身处雾色中心的顾知宜缓缓敛眸,看向门口的贝言。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第十二章 夜游 贝言是直挺挺抬着双手挤进他门缝里来的。 首先看到她的双臂,接着一只沉甸甸的黑锅从里头平移探出。 顾知宜轻轻蹙眉。 这锅稳稳顶在贝言头上,她还抬着双臂,整个人像铁桶僵尸,试图走得端正但事实上是贴着门板一寸寸滑进来。 于是她头上顶着锅端着双臂钉在门那。 静静的。 …是有点诙谐。 弹幕有些傻眼。 :??主播你背后有个锅成精了啊 :这锅怎么自己长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 :bro这啥啊 :铁桶僵尸/点头 :人才啊我说 :好像是妹子的声音!一个字也听不清!可恶! :猫刚刚是不是吓到僵了一下。。。 :铁桶僵尸来抓猫了哈哈哈笑泪了哈哈哈哈 贝言顶着锅没有任何视线范围全靠手摸,她对于弹幕对于眼前的境况全都浑然不觉。 “噢,这就是生日礼物吗。”她手攥成拳,敲着头顶的锅,声音偏冷,也慢吞吞,“你送我这个啊顾组长。” 顾知宜喉结滚动,靠在椅上歪了歪头,阴影里,他盯了贝言两秒。 随后回身,敛眸注视着镜头游刃有余勾起唇,“抱歉。处理下故障机。” 弹幕一听急了,飞快飘起不要和感叹号,直播间就快要淹没进去但—— 应声黑屏。 顾知宜下播,起身,顺手将麦扯掉往桌上一丢,走到贝言面前,俯身,摘下她头顶的锅。 眼前刺进光线。 贝言感觉头忽然轻了超级多,她晃晃脑袋,看见面前是顾知宜。 她的手揣回口袋里,垂着眼皮问:“这是生日礼物吗。” 还又戳了戳锅。 空白几息,顾知宜安静压近。 为平视她而弯下腰,目光无声观察她一遍,犹如默然看破般压睫眯眼,浅痣晃动。 “啊,看来今晚还喝酒了。” 说不清楚是什么语气。 贝言皱眉望着他,“你脸上怎么回事?” 她问的是创可贴,顾知宜答没事。 贝言:“我是问你没伤为什么用创可贴?” 顾知宜顿了下,指尖摸到脸才发现创可贴的一端不知道什么时候松掉了,遮不住东西。 正要将创可贴按回原位,贝言却仰头,不解地辨认他脸上那处: “这什么?怎么又是字又是数字?” 迅速地,创可贴被按回。 贝言思绪迟钝,用力晃晃脑袋,这一晃,忽然瞥到顾知宜卧室门侧有个架子。 差不多在她目光相平的那一层,露出一对猫耳形状。 ……? 贝言眨眨眼,不轻不重地噢上一声,伸手错开面前的顾知宜,将它们拿过来,二话不说就往自己头上别,神色淡淡的。 顾知宜原本只是看着她,可她动作实在是太不管不顾,哪怕缠到自己头发,也是直接一扯。 顾知宜眼帘一抬,上手将猫耳摘了下来。 贝言沉默够了两下没够着,再次双手揣兜,脸侧向一方去,冷飕飕的。 静了不知多久,她忽然回过头,仰脸盯面前某人。 “你戴。” 那对猫耳就在顾知宜背过的手里松散挂着,听到她这话轻微勾紧。 贝言一瞬不瞬,淡淡重复一遍:“顾知宜你戴。” 客厅秒针在响。 许久,顾知宜歪头,泄出一丝轻浅气音,随后向她颔首向她俯身,抬睫盯她,眸底碎光划过,仿佛营业状态。 “好吧~就做一回你的猫。” …那对猫耳还是出现在顾知宜头顶,贝言戴的,貌似戴的并不对称。 她戴好后倒是怪满意的,虽然还是一样冷冷淡淡。 顾知宜背过手,垂目问她,“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 门框是方寸之地,那点雾色光芒除了平添暧昧缱绻,没有任何照明的作用。 过近的呼吸很容易就会被它烤透。 …贝言在他的苦咖啡气息里开口: “散步。” 默了默,顾知宜撤开些距离说行。她揣着手走到玄关那里,速度利落,醉了点也不影响专注。 “钥匙。”顾知宜在后头关灯提醒。 “你带。”她拉开门径直出去。 “嗯。”他停了下,又提醒:“外套。” 回应他的,是贝言径直按电梯的声音。 …顾知宜关掉家里的灯走到玄关处带钥匙,知道她没带外套,从衣架取下自己的外套。 那旁边挂着贝言那会儿回来的时候脱掉的外套。 顾知宜没拿那件。 “来了没。” 电梯那里,某人远远在催。 “嗯。” 顾知宜关上门。 … 凌晨的马路格外静谧,除了树叶作响的声音,世界好似短暂被黑夜隔离。 马路两旁随处可见贝言的生日应援,贴了她的照片和应援口号浅蓝应援色,上面写有粉丝对她的祝愿。 于是走在这里,就仿佛一脚陷进这世界对于贝言最盛大最直白的喜欢里。 当事人贝言正套在白色外套里,对她来说大出不少,她双手一揣,活像个立起来的米袋。 “今天生日宴去了很多人吗?” “嗯。” “过得很有趣吗?” “嗯,差不多。” “蛋糕好吃吗?” 闻言她向身侧上方看去,看夜风吹开顾知宜的头发,而顾知宜接着问下去,远望路前方。 “和我做的比起来呢?” 贝言瞥他一眼,拧眉。 她没吃过顾知宜做的蛋糕。 她觉得顾知宜记错了八成。 因为醉意,她说话还是有些缓,“你问好吃,是指今天生日宴上的蛋糕吗。” 她说:“没吃。” 顾知宜:“为什么?” 她神色木然:“一片漆黑点蜡烛的时候,从包里翻到一个会说话的打火机,有些吓人,直接栽在蛋糕里了。” 三言两语也差不多能想象到那情景。 身旁人似乎轻笑一声,挑眸问她:“不高兴?” “很高兴。” 贝言回答得连一丝空隙都没有。 明明说的是高兴,但却面无表情,甚至列举了高兴的佐证,不知道是在向谁证明: “宋萦的税务问题在今天被曝光,现在急得火烧眉毛。” 她又用那种轻微强调般的语气:“我高兴。” 说完,她目视前方,“你今天不高兴吗?” “没有。”顾知宜平静应答,同样没看她。 二人步速缓缓。 “生日宴为什么不来?” “出差。” “你忙什么事去了。” “为顾岑优的事善后。” 贝言扭头看他,顾知宜就稍垂下头,简短说给她听,声线低沉安稳,一贯冷淡。 “顾岑优被堵在粉丝见面会那次,他前女友带了十几个人。” “他逃出场馆后,担心那十几个人会追出来,于是不顾里面还有没逃出来的粉丝,把安全通道的门给闸下了。” 后面来车,顾知宜低眸示意贝言贴里侧走。 “当时留在里面的粉丝,现在在社交媒体拿这件事攻击他,他向父亲告了状。” 贝言扶着脑袋又晃了晃,眉头紧拧,“这是人?” 沉默几瞬,她迟缓想起,“你之前好像说你在现场,你没被闸在里面吧?” 迎着夜风路上又过车,顾知宜冷静绕到贝言外侧,目光落在路边便利店,从容看了眼示意她。 “气球。” 贝言顺着一看,“你想要那你就买。” “是问你要不要。” …桃色的心形气球怎么看都觉着不够洋气。 贝言不大情愿,但那氢气球飘来浮去,她还是伸出手腕让顾知宜绑好别飞了。 …两人一气球一同坐在了便利店外头的长椅上休息。 这个点基本已经不过车了,连便利店的员工都在打盹,夜风寂静也是种自由。 贝言托着下巴,醉意昏沉,只想打瞌睡,反复抬举手腕看那颗摇摇晃晃的桃心在空气里浮沉。 “顾知宜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一个锅一只气球,噢真好。” 她语气冷淡,垂下手,手腕扯着桃心气球跳动一次。 “你今年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忽然被问,顾知宜侧目看她,目光像夜雾般层层覆下来,学她支着下巴,眼睫垂下那瞬,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 “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不是已经收到了吗?还说了很高兴。” 路灯的光斜切过他的眉骨,眼尾那颗痣多了几分不明意味,难以移开目光。 “贝言。”他声音很静,“太贪心的话,礼物会消失。” 也许一阵凉风灌过来,贝言又看向前头的马路,抱起手臂,像是在抗拒这冷意。 “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也没收到过。” 沉默几秒。 “生日礼物该当面送的吧。”她添道。 微妙的恼火好似又涌上来。 无声片刻,长椅之间唯余树叶回响。 “刺啦。” 细小响动是某种信号。 贝言侧目那一秒,渺渺火光倏地钻进瞳孔。 “礼物。” 顾知宜尾音轻巧,像在念一句危险台词。 视野里,那是一支被火焰点燃的玫瑰。 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是个魔术。 深红花瓣在燃烧,零星热意钻进心脏,简直是凝聚嚣张这一意象美的极端产物。 这朵玫瑰朝她递近半寸。 心跳凝滞几瞬,贝言伸手接过。 这种美丽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火光渐弱,焦黑的边缘卷曲起来。 玫瑰快要熄灭了。 贝言晃了晃枝干,花瓣变成灰烬簌簌落下。她轻声说: “不喜欢。” 又抬起头来看着顾知宜说了一遍,“我不喜欢这个。” 顾知宜睫毛垂下来,即便露出失落也像在配合着营业,“好遗憾,这是我所有互动里人气最高的那一个。” 随后他笑眯眯,“那没有别的了。” 贝言没有移开目光,始终盯着他。 盯了大概几秒钟,她倾身压近。 顾知宜眼睫一抖,身上忽然缠拽一丝微凉薄荷后调。 是贝言的香水。 贝言的手抵在顾知宜座椅两侧,平静开口: “还有这个。” 顾知宜轻微凝滞。 贝言脑袋一晃,太沉,整个人不得已栽向顾知宜怀里。 顾知宜平静接住她,以为只是这样,颈间却忽然贴上一阵灼热钝痛。 ——弯起的眼眸连同声音一起僵住,手指猛然蜷起,连痣也仿佛跟着晃动,无法安静。 营业状态兀地中止。 是唇齿咬进他侧颈。…不讲道理。 痛意像根引线,瞬间点燃封存的记忆,被动记起去年这时的体温、呼吸、气味… 咬与吻。 二次复刻的触碰使受害方喉结滚动,强控着的呼吸骤然绷紧,冷静被蚕食。 “贝言。”顾知宜蹙眉闭了闭眼,理出清醒神思,手指攥进她外套,低声揽她坐好,“贝贝。” 低得快要听不到。 …可痛意短暂。 始作俑者因醉意睡了过去。 … 次日清晨,贝言是从她卧室里醒来的,衣裳没换,外头穿的这外套也不知道是谁的。 但这些都不要紧,脑袋里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向她传递着昨晚发生过一些事情。 贝言眉头紧锁伸手拧开门,客厅依然是安稳早餐,安稳的小纯,安稳的顾知宜。 各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一如既往。 贝言放心很多,觉得情况不大,洗漱完静静坐到某人对面,接住对方递来的碗筷。 距离缩减,视线落定。 她目光像是头一次被烫到,腾地移到顾知宜脸上,筷子往桌上一按,平静不再,几乎恼火。 “顾知宜你出差一趟,脖子上弄的那是什么鬼东西??”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第十三章 过敏 贝言的视线冷得彻骨。 顾知宜一贯严谨的衬衣领口,在今早松着一颗袖扣,于是轻易窥见他侧颈,包括其上的咬痕。 咬痕深重,齿印淤着星星点点的红。 顾知宜闻言向那侧不以为意垂了眼,“过敏。” ? 贝言尝试压住窝火,一看他左脸还贴了个不明所以的创可贴,火气腾地破了口: “你出个差回来给我整个这个?联姻期间面见神秘对象是吧?” 她气笑一声,点点桌面,“好得很。” 这话出来,小纯躬身歪头一连喵喵叫了好几声,她闭目缓气伸手摸猫。 “你咬的。”顾知宜平淡掷出这句,端瓷盘起身,大概是吃完了早饭,走进洗碗台。 沉静之下,微妙地,‘你’字被念得很特别。 ……? 正冷脸搜索离婚程序的贝言被迫一愣。 离婚申请表姓名栏那块还闪着光标。 空气凝固两秒。 “……我什么时候咬的?” 流水哗地涌入洗碗台,可等落在浅色瓷盘上却像软绵的沫。 顾知宜抬头看她,贝言目光跟上等待他作答,可顾知宜安静看了眼餐桌上的盘子,浅淡肯定道:“递过来。” 贝言想发句号。 她干脆连盘子带人一起过去,靠在洗碗台旁边,吃顾知宜买的圣女果。 吃到第二颗,一只手从旁边冷静将圣女果端走,贝言没得吃了,答案随之落下。 “生日咬的。” 对话又一次卡住,好半天贝言才应声,听起来慎重不解—— “…哪年生日?” 信息量太沉,像一块冰忽然坠进胃里。 于是水声关闭,洗好的圣女果放在她手边。 “昨天。” 瓷盘‘咔’地落入沥水架,顾知宜跟着那响声抬起眼眸,“除此之外,还有哪年生日咬过吗?” 贝言轻微蹙眉。 他这话把过往的触碰严丝合缝地锁了进去,仿佛直接磨平它的存在,再也不会提。 顾知宜很静,像无法叩响的潭,潭底沉着那块冰。 贝言盯着他,捏起的圣女果在指间不做任何停留,直接放回去,“行。” 圣女果在手边滚落几圈。 “不清楚昨天的情况,但多谢你。”贝言直起身,拍了拍身上发现还穿着他的外套,便直接拉开,“衣服还你。” 她很平静,每个动作处处压制着冷意,却还是裹了火。 “不要紧。”顾知宜半垂着眼睫勾头为圣女果覆保鲜膜,没有抬头,“挂在衣架上就好。” 白色外套草率地撞在沙发上。 贝言不再吃饭,很快换好衣服出来,包一背,找了副墨镜戴上,临出门侧头问:“要我和去年一样写张支票给你吗?” 像是不够解气,她冷笑出声,“今年还是一千万吗顾组长。” 她不信顾知宜平静冷淡,要将这话削成冰锥寸寸推入他心底。 可顾知宜长睫掀起,保鲜膜在手里捏出细碎声响,神色貌似不变,“你昨晚喝多了,今天最好还是叫司机。” 贝言二话不说抬手旋开门出去。 她前脚离开,空气跟着抽离,双海嘉园1603里仿佛蒙了尘,小纯孤单喵喵叫着,被一把捞起。 小纯的鼻尖贴上那人眼睫,猫毛被潮湿吸上去一些,小纯探头去看。 他捂住猫猫的眼睛,喉结滚动,“…陪我去上班吧今天。” 小纯的四肢从他手臂间挤出一条,软趴趴晃了晃,喵了喵不是很情愿。 他指节蹭蹭它的脑袋,“等开会你就赖在我身上,我是老板,没人会说你。” “喵……” … 贝言和安琪在公司选本,安琪则在一边忙于联系群友四处打听昨晚@1122猫猫桃心的直播间里进了个铁桶僵尸的事。 贝言听得云里雾里,索性忙工作,决定到凌晨再回去,今天一整天不想看到顾知宜。 但哥哥临时叫回家喝新茶,无法推掉。 到家堂妹也来了,贝言伸手捏了捏堂妹的脸,没使劲。直至看到某人瞬间冷了脸。 纪禾西从她身后搭上她肩膀,看了她两眼,又远远看向默然喝茶的顾知宜。脸上还贴着创可贴。 “哟,准备离呢?”他一贯嘴碎。 贝言没接话,给煮茶的贝序打下手,顾知宜冷静解开袖扣,在附近帮忙,俩人像是不认识。 贝言沉默倒茶,面前五个茶盏,她给顾知宜那杯到了茶末梢最苦最涩口的那部分,面无表情。 而后无声拉开椅子坐到顾知宜斜对面。 那是最远的位置,从前他俩漠视对方时碰到避不开宴会就总这么坐。 一个人选好位置坐定下去,另一个人就选与之相对的最远的位置,一般是斜对面最长的那条线。 这样几何落座简直成了无言规定。 现在又上演一遍。 小堂妹目睹全程埋头打字,贝言将脑袋凑过去,看着这姑娘将一堆感叹号和问号发给她之后歪头开口,“我就坐在你旁边。” “咳咳咳!!” 小堂妹甚至规律地咳出了企鹅消息通知的声音。 贝言点开企鹅。 堂妹:「six…你俩结婚这么久了居然还是这个状态。」 堂妹:「老姐,你当时选小顾哥哥总不能是为了再离个婚羞辱人家吧?」 堂妹:「能说吗,其实我在你俩cp超话里已经是大粉了,别让我输的这么彻底好吗?」 纪禾西舒气一声,落坐在她俩身旁,小堂妹钝钝探头,“禾西哥好!” “欸!”纪禾西笑着伸手过去摸她脑袋,“比我之前见你的时候长的高了!” 小堂妹哈了一声:“之前我们才刚见过!” “是,毕竟我总来找你姐嘛。”纪禾西端起这杯沏好的茶,边说边朝左侧举了举。 对方一道目光缓缓割过来,为怀里的猫顺毛,没动,指节搭在杯沿,目光幽沉冷冽。 三秒。 对方略微倾杯,杯底碰在桌面一声轻响。 妥帖完美,但隐隐不像是在回应礼节。 纪禾西收回目光,撑着脑袋笑眯眯问小堂妹:“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吃的牛奶糖吗?” 贝言看他一眼,不懂他。 小堂妹趴在桌子上:“你总说那是给我姐的,每次我想要都费劲。” 纪禾西刮了刮她鼻子:“你姐高中那时候低血糖,我背她跑了好几次医务室,不备上怎么能行呢?” 刚说完这个,他就迅速接上一个高中时候的事情,这样大概说了四五回。 “还有我当时高中的时候去的你家,跟着贝贝去的——” 椅子拉动。 几人抬头,见顾知宜起身到茶室帮行动不便的贝序收整台面,他怀里的小纯一跃钻起来玩。 纪禾西这才停了停,正喝茶,趴在桌上的小堂妹皱巴着脸开了口,“禾西哥,你要拆我姐和我小顾哥吗。” 纪禾西:“嗯?” 贝言喝着茶投去一眼。 小堂妹摘下耳机,脸颊柔软,“小顾哥哥面前你一直提只有我们三个知道的事,并不礼貌。” 纪禾西眨两下眼,贝言灌茶下去。 “而且。”这网瘾少女撑着下巴坐起来,“小顾哥哥认识我姐比你还要早,他要是说了和我姐初中同校的那些事——你会哭吗。” 纪禾西笑了,“当然不会,那些都陈芝麻烂谷子,他有当下的吗。” 说完灌了好些茶,一口气。 小堂妹摊手,小纯咬着猫包过来闹她。 茶香缕缕,雾色飘渺。 贝言拍照发微博,试图凑够九张。 “顾知宜脸上那创可贴是什么情况?”纪禾西问。 “不知道。”贝言编辑图片顺序,“搞不懂。” 忽然,小堂妹一手抱猫,一手提着个银质颈环,抿唇问贝言,“姐,这个在猫包里,可小纯为什么带不上?” …这?嗯? 贝言接过颈环研究,犹疑拧眉,纪禾西同样也是。 轮椅声在身后响起,贝言回头去看。 顾知宜推着贝序出茶室,眸光望过来,触及到她手中银色后步伐轻微一滞,而后移开眸光,只看左。 他停顿也就半妙,但贝言捕捉了个完全。 小堂妹和纪禾西打量了半天,嘀咕着:“这不像是猫带的,倒像是……” “我的。” 冷淡声音堵住后半句。 纪禾西与小堂妹愣愣抬头,是贝言,说话时抱着双臂只淡淡看右。 “我给猫买的,买错尺寸了。” “你这。”纪禾西含笑推了推她,忽然注意到顾知宜的位置—— 不是原座位,是他的对面。 纪禾西眉梢稍挑,捏着茶杯随意扫去,却在视线触及对方领口时蓦地一僵。 顾知宜的领口掉了颗扣,锁骨上方一道暗红痕迹半隐在阴影里,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碾过。 是齿痕。 纪禾西喉结一紧,立刻联想到这东西与贝言有无关系。 对方恰在此时挑眸看他,眸底静而死寂,空气凝滞。 随后对方指节一勾,倾杯向他。 瓷杯杯沿折射出一道冷弧,犹如刀剑出鞘的那瞬反光。 纪禾西默了很久,手腕歪了歪杯。 不算回礼。 - [2点17分。凌晨。] :所以猫你今晚就粘蝴蝶结?? :我要抽台词栏目啊! :不高兴吗猫? :显而易见吧t^t :哥昨天的铁桶僵尸修好了没? :脖子! :今天还能看到猫猫主人吗? :脖子是吻痕吗! :蝴蝶结做好之后,用在哪里? :其实好想知道猫和猫猫主人是怎么相处 微小的蝴蝶结粘好诞生,桌上足足大约有几千个,每个都像一朵小米粒花。 顾知宜在挑选追加的宝石,做这些时长睫垂下一片冷漠暗色,瞥了眼弹幕,“做好之后,可以粘在颈环。” 顾知宜忽然想起什么,关掉平板页面,眯着眼稍稍坐直舒展脊背,“各位,我去找个东西。” 主播安静拉开门去找东西,直播弹幕依旧,他没有暂停。他认为不会费时,因为他记得它的位置。 今天回到家后,贝言把它放在了小纯的玩具架上。 踏进小纯房间,漆黑一片,唯有左边角落低处亮着一点暗光,仿佛电力不足。 但那光正好处在玩具架里,像个标记,意外指引顾知宜。 走过去才看清那是小纯最喜欢的星星灯,一拍就亮。 顾知宜弯腰找到颈环,拿着这星星灯直起身,光线暗暗的。 “——所以果然是你的。” 黑暗中突然传来谁平静话音,顾知宜没什么大反应,略一垂目。 有人自漆黑走近,沉没他这片小小暗光里,倚在他身边书架上。 “顾知宜。”贝言揣着双手,每一句都还残留着今早的冷意,“颈环是做主播要用的道具吗?asmr要用到这道具?你以后做的是正经主播吗?” “当然。”顾知宜掀开眼帘,脸转向她,等她抛出锐利问题。 可贝言滞住,缓缓眯眼将顾知宜那张漂亮冰冷的脸打量几遍,忽然吐出二字,“说谎。” 短暂凝滞,对方垂眸盯她,“你已经知道我在做主播——” 贝言没听他讲,一步逼近,指尖虚点在对方眼尾、曾贴过创可贴的地方—— 那里,一枚玫色印章痕迹在暗光中泛着幽微的荧光,恰好与他左眼尾那颗淡痣相对。 「贝言·1123」 她的生日应援印章,此刻正印在顾知宜的眼尾。 那微妙像是,被标记上她名字。 “顾知宜。”贝言站直,“我应援印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出差去做我生日应援了顾知宜?嗯顾知宜?” 她边说边歪头盯顾知宜,揣着手语气淡淡。 “出差路过。”声音哑得不像话。 “噢,路过还顺便为我应援。”贝言背过手踏近一步,眼前这堵肩脊轻微绷紧。 已然太近。 近到挨近某人苦咖啡气味,近到双方绕不开对方的呼吸气息,如想回避只能屏息,可没人先低头。 于是当下很难不生出一些索吻的歧义。 双方心知肚明。 贝言默默上手拽住眼前的领带,就像一年前在酒店走廊时那样。 顾知宜睫毛阴影盖住了眸色,像在等待审判降临,看她一眼,“做什么。” 连字节的发音都振动着空气里的歧义氛围。 太烫。 领带被绞紧。 “又要咬吗?” 顾知宜缓缓敛眸,语气那样冷静也依然让人止不住怀疑是纵容。 “不是忘了?”贝言淡淡刺他一句,随后:“这回不是。” 拽拽领带,领带夹的银光跟着晃两下。 顾知宜垂目看她,静了静,低下头听她说她想说的话,眼睫轻微颤动。 可然后却没有听到声音,只是一缕呼吸吹入耳朵,瞬间地动山摇。 五脏六腑被冲破,烫得感觉到痛意。 顾知宜蓦地闭目,喉结在阴影里滚了滚,仰颈按控濒临溃堤的喘息,眉跟着蹙起。 “顾知宜。” 等沉静感回升,他睁开眼,“…你说。” 说完才平稳去看她,结果视线捕捉到贝言的发丝因静电浮起,引向他侧颈跳动的动脉。 呼吸骤停。 顾知宜的冷静彻底崩断,背后紧攥上自己腕骨,犹如精密仪器卡进一粒沙而停止运行。 星星灯电量过低,溃不成军的自控力连同光源一齐沉没漆黑里,毫无声息。 “好吧顾知宜,连我呼吸你也过敏。”贝言悠然撤出距离,吹了口气就赢下这局,淡淡回房间,“印章不好洗,我明天帮你问问。” 走出去想起忘记询问颈环的事情,她平静思索。 也不要紧。 因为安排得太刻意了顾知宜,还有那双默然观察她反应的眼睛……都太明显了。 贝言默默关上卧室门。 腿环也好,颈环也好,都是顾知宜拆解给她的预告函—— 就像一只猫一点点试探着把水杯推下桌去,每往桌沿推一下,都会观察人类的反应。 顾知宜刻意丢出这些,是想引导她发现什么呢?发现…一场针对她的诱钓……? … 顾知宜接连开会,贝言忙着拍杂志,工作横在中间,微信发得最多的是句号和‘1’。 顾知宜:「回家吗?」 贝言:「不回,收工晚。」 顾知宜:「。」 她托腮看着顾知宜发来的句号,思考这人的句号习惯是什么时候被她传染的,工作也会这么回复吗? “贝贝!说是先不拍你这场了,咱们能走了!” 贝言说行,下班戴墨镜坐上车回家,习惯性点开热搜。 翻了翻,没什么意思。 她托着脑袋指尖滑到上升区,一条新热搜赫然映入眼帘—— #顶流联姻对象疑是午夜人气主播# 嚯! 贝言愣了愣。 这谁?吃个瓜先。 指尖这么一按,进入热搜里——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20 第14章 第十四章 桃心 “…你咬我吧。”…… 这话题词条刚建,压在层层热搜排行榜最底,难以发现。 微博加载中,缓冲条一圈圈转。 贝言无聊坐在车里等着吃瓜,想它转得快一点。 顶流的联姻对象是午夜人气主播?看起来像是个宣布联姻的热搜。 可内娱目前的顶流就四位,是谁忽然要宣布结婚呢?和她一样是联姻……联姻对方是主播,前头又为何暧昧标上个午夜? 四位顶流中,那俩男顶流各有恋情,另外的那位女顶流隐婚多年—— 那岂不是没人了啊。 贝言眉头一拧。 该不会从哪儿挖来四线糊咖的料,硬说是顶流,为把人骗进热搜?? 车里幽幽响起一声啧。 情况估计还真这样,这是营销号一贯的手段。 加载环还在挣扎着转圈,可贝言已经把她以为事实分析出来了,于是要关掉它。 偏偏这时候,最后几圈跳完。 微博拉开。 贝言的眼睛映入屏幕微光。 @岚国记事簿 各位,我怎么觉得……1122是那谁的联姻对象啊?? 请各位回忆被联姻对象狗仔拍到的所有照片,脊骨与肩膀部分我有画图研究过,我真怀疑是同样身材很好的1122。 我知道这很扯,但你先别急! 1122之前宣布结婚的日子不正好是那谁联姻那几天吗?而且前几天那个铁桶僵尸也有点像那谁啊……头皮发麻! :哪谁?? :那谁呗/嘘 :不敢打全名是怕她粉丝打过来,那谁实在腥风血雨,我号昨天才解封 :谁是1122??/路过 :地网今年的怪物新人,直播才一年吧好像,在站内排到第七,午夜时段的神。 “1122?”贝言有些犯嘀咕,这是哑迷中她唯一认识的代号。 :哥们,你这微博写得也太扯了 :谁信哈哈哈哈哈哈哈 :应该不是一个人,因为他身材貌似比猫桃还要好……沉默了 :我同意。之前那条晚饭微博,真绝了。 :那个太权威了那个…… :衬衣加腰身加一只带有戒指的手,外加烛光,等于欲色之神降临。 评论区翻到这儿,贝言可算回过劲。 ‘那谁’指的是她贝言,而联姻对象说的是顾知宜。这条热搜翻译过来: 顾知宜疑是某人气主播。 车内落下一道短促笑声,司机问她有什么开心事,贝言还摆摆手:“不要紧,假通稿一条。” 她眯着笑将这条微博转发给安琪。 贝言:「好像又错当成1122了。我有点好奇了,是有多像。」 发完正要撤出界面,评论区忽然有人甩出一条神秘链接,说都别吵了,1122正在直播中,看直播才是最要紧的! 见此,正对这位主播感到好奇的贝言反手就是一个点击进入。 地网运营模式特殊,因此登录相当麻烦,光注册账号就是付费制。 但贝言不缺钱,她耐心将信息一一录入。 车内冷风吹着,贝言掖紧外套。 [您已成功注册地网账号。] “哼哼…”她挑了挑眉,按下登录。 [欢迎进入@1122猫猫桃心的直播间~] 屏幕骤然暗下,三秒后浮出直播画面—— 精心布置的打光将场景摆设尽数隐匿,光点犹如雾絮。 手机卡了一瞬,弹幕万条轮换着,眼花缭乱。 画面正中,某人低着头系宽袖衬衣的袖带,雪色将其衬得分外安静。 光影暗渡在那张清冷漂亮的脸,左眼尾淡痣静静侧过来,一秒吸走全部视线。 根本做不得抵抗。太不讲理。 蓦地,车里的某人眸中未退的笑意凝滞。 那平静在这一秒碎了个彻彻底底。 “把站内留言板刷爆,说我不扮猫就是不务正业……”他歪头泄出一丝笑意,悠然敛眸透出些高位掌控感,语调轻轻巧巧,“那我要考虑改ID了。” 听话意是不打算实现粉丝心愿的意思。 弹幕吵闹着,什么都喊了个遍,直播数据猛窜第一,将他推至地网全站的唯一真神位。 条条评论在那位人气主播的眼中快速流淌。 他神色安然。 随即,某人慢条斯理趴向桌前,像是捉弄够了,猫耳耳尖随偏头而出镜,颈间铃铛跟呼吸在锁骨处晃动,零星光斑。 什么也没有说,但那双眯着笑的眼睛却好像既无辜又轻蔑着: 好笨。 弹幕一秒沸腾! “饲养员不在家…今天播个助眠。”他随意拨开道具,选出一些ASMR需要使用到的东西。 很轻地叹了下,“避免抽查,要练习一下。” 拜某不知名人士的好收音麦所赐,颈间铃音每一声都犹如响在耳边。 贝言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 弹幕还在狂欢: :猫猫你装什么乖噢!脖子上咬痕谁干的! :今天钓系满分! :有点太会拿捏了哥 :我要读纸条环节啊 :怎么忽然改行了,主播? :哥!我好想念白猫猫形态!我圆梦了! 某主播并没有在看弹幕,只是一心在调整收音。 也许是自己觉得铃铛声太过吵闹而压睫露出心烦神色,伸出手指按住颈间的铃铛,停滞它声响。 弹幕完全发了狂,言语开始过火。 某人抬眸冷淡盯了两秒,熟练交叉手指,眯眼弯眸也半真半假,危险与冰冷感同时上行。 “字很吵,请您闭嘴。” 嗓音低低传来压迫感。他处理的游刃有余,弹幕一秒乖顺下来,只漂浮着点赞特效,连击至今未断。 看样子之前像是被制裁过。 被主播的嚣张。 也许是看到了许多询问咬痕的弹幕,那位人气主播支起下巴,淡淡念出弹幕:“脖子谁咬的…怎么还没好……” 他伸手调整镜头,手上的婚戒折出暗光。 “饲养员咬的。只有她会这么过分。” 说完垂眸向有咬痕的那侧,绒毛耳朵不小心蹭过麦克风,放大成一片雪白的噪点。 目睹这一切的贝言脑子搅成浆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看的是主播的左眼尾浅痣,还是该看那与她相同的婚戒,她的那枚不知所踪。 又或是该看颈间那些瘀红、快要见好的血点—— 那是她的齿痕。 @1122猫猫桃心是顾知宜。 贝言启唇又绷住,她很想在这一秒,至少在这一秒,做个不那么文明的人。 这是顾知宜? 这他能是顾知宜????? 那在她面前,冷静沉默犹如山川的那个是谁?视线稍微扫过来压迫感就逼着人回避?? 在家平静妥帖,是处事完美的联姻对象。在外下属怕得要死,提他名字都畏惧。 这中间出现了个第三维度。 顾知宜还有这么一面。 全然像猫的一面。 耳洞还真是工作需要。买麦是为了做主播但不是ASMR。粉丝福利莫非也是真的??至于她以为的引诱根本没这回事。 屏幕弹出电量仅剩20%。 贝言抬起头,瞳孔何止是地震。 车里的冷气没有那么凉了,四肢都在涌血,心脏咚咚地跳着火。 手环自从她点开直播间就一直在震动,贝言冷静解下。 司机师傅说到家了,她透过车窗一看,正是双海嘉园的楼下。 恼火压了一遍又一遍,她切屏给某人发信息,连按字的指尖也在生气。 她没退出直播间。 贝言:[家门外。没带钥匙。] “叮咚。” “不要,我不会配合任何人的心意。”顾知宜无聊趴在桌上,拒绝弹幕各种提议,垂目给耳机线打结,姿态疏离且嚣张。 听到自己手机振动,于是漫不经心捞过来看了一眼,随后托着下颌骨笑意少见地愣了下。 弹幕还在狂欢。 :干嘛?不会要下播吧?是有事吗? :哥别走!再播五分钟! :猫猫!陪我们! :猫呜呜呜呜呜呜!我要你在这儿! 顾知宜凝眸轻微靠近镜头,眼尾浅痣在画面前极轻地一晃,那漂亮忽然近在咫尺,任谁都会心脏失速屏住气息—— 顾知宜眨了眨眼,眼睫微掀。 “下~次见。” 指尖在关机键上悬停半秒。 直播间骤然黑屏—— 双海嘉园1603的门拉开,顾知宜一身颜色浅淡衣服,外面还严严实实添了件外套,整个人的边缘柔和很多。 他影子自高处遮住贝言,平静问:“吃过饭了吗?” 声音透着点微妙的哑,就像是刚刚睡醒。 玄关灯的灯影范围切在俩人中间,贝言到这一刻才抬头,翻着火气的目光撞进顾知宜的冷静里,伸手扯住顾知宜的手腕一瞬间拉近。 一声微不可查的铃音灌入耳朵。 就在某人的手心里。贝言闭目压火。 顾知宜被攥着手腕,但并没有很生气,微微盯她,目光像猫,在揣测她这行为的目的。 贝言恼火一阵阵涌上来,正要质问他,顾知宜的眸色暗了暗,手腕忽然卸了力,不与她做抵抗。 可贝言还在僵持着发力,他忽然整这么一出,贝言失去平衡睁眼栽进他怀,话音沉没进他苦极的咖啡香气里。 顾知宜环揽她脊背,垂目没有动,声音落下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又醉掉了贝贝。” 贝言眨了眨眼。 原本准备的无数质问,忽然都发不出音。 顾知宜变了太多……和印象里那个初中时期的少年实在相差甚远。 而信息差已经出现,她不能浪费这千载难逢观察顾知宜的好机会。 她不捅穿,她要利用这机会,观察顾知宜究竟瞒着多少事。 贝言想撑着某人起身,可后背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按力,将她的动作与念头一起按了回去。?? 她于是又试,可又被按回去,力度不大但无法抗拒,耳朵贴在某人心跳上。 透着固执。 贝言不懂顾知宜为什么这么做,而过了会儿,顾知宜拉开距离,看着依旧冷静,稍微拉开自己的外套,然后歪头侧颈。? 贝言蹙眉,她看不懂。 那神色落在顾知宜眼里,成了某种醉酒后的迟钝困惑。 因此,那一贯冷淡的顾知宜颇有耐心地俯身,甚至平视进她眼睛里,再次侧头,将那根动脉,送到贝言眼前。 贝言有些怔住。 场景仿佛成了信徒对于神明的某种饲养,不索求,只安静等待对方从自己身上汲取,朝朝沉默。 顾知宜侧着头所以没在看她,目光是沉默趋势,“你一醉掉不是喜欢咬人吗。” 他在这里睫毛停了下。 “让你咬一口。” 说完静了静,忽然意识到什么而转过头,犹疑眯起眼睛,盯着她,“贝言,如果在外面遇到这种情况,请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贝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 “因为你的联姻方是我。”顾知宜就这样附身望着她,眼睛淡漠但专注,“因为你选了我。” “既然讨厌就讨厌到底,如果联姻就联姻到底。” 不是什么很特别的话,但贝言的脑袋里无端闪过那场葬礼的暴雨,有个人的眼泪比雨还要密。 贝言以为那场雨没能淋到自己,直到听见这很平静的话才意识到做不出反应。 那些雨是没有淋到自己,只是那些泪未必。 她看着顾知宜的脖颈,那上面还压着她的齿痕。 她绷着嘴摇头,发丝蹭过顾知宜掌心,顾知宜揽她扶好,手和胳膊始终没有离开。 余光看到小纯来门口迎接她,跳进她怀里,她搂抱住,鼻尖碰碰它鼻尖,将脸埋进绒毛里。 顾知宜给她留了甜羹。 贝言靠在岛台旁等着吃饭,安琪发来信息,是一连串的哈哈声,说顾老师怎么可能是1122。 …贝言唯有沉默失语。 谁能想到顾知宜真是1122猫猫桃心。 屏幕亮在她和安琪的聊天记录上,上一次聊天还是两人在考虑要不要接下某个综艺。 正是她之前极力向贝言推荐的那个已婚直播栏目。 安琪认为,通过这个节目就能展现出贝言私下里的样子,毕竟她直到现在也还是风评极端。 但贝言当时字字句句回的都是他俩不擅长直播,如果贸然负责这些,一定会搞错按键。 现在每一句都透着笨。 直播顾知宜能不懂吗?比谁都懂。 火气复苏,贝言不爽地打开自己微博。 直播按钮跳动粉光。 她犹豫了两秒,出于某种心理稍微坐直,远远地看顾知宜正在盛汤。 点下去,轻而易举。 [@贝言正在直播中。] 顶流想要搅弄一切实在太容易,更别提是她这么个红得发紫的顶流。 即便是大半夜搞突然袭击开播,观众数也依然飞飙到一百多万。 礼物特效冲上来,弹幕差点把手机卡死。 贝言捧着手机,画面里只露出个毛茸茸发顶,“这怎么关掉这?” “怎么了。” 瓷碗发出脆响。 她喊,“顾知宜我关不掉这个了,为什么一直给我送礼物?” 弹幕飘起笑声,笑顶流是笨蛋,哈哈哈飞了一屏。 岛台后的顾知宜回身瞥了眼她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秒判断出是直播页面,微微拧眉:“现在还要工作?” “没。”她趴下去,仿着喝醉时的懒散劲,心里其实觉得这不像自己,因此有些别扭,“我要玩一下。” 顾知宜停下手头的事,转身影子压近,屏幕也覆上层暗色。 他从后面伸手抽起手机,将糖罐放过去支着它,前置镜头对向贝言,角度略微一拨就足够,处处透着熟练。 “…你为什么擅长这个?” “拍摄公司产品需要。” 贝言气的闭眼还得假装没事。 “行顾知宜你那产品一定卖的很好。” “谢谢。” 就这么话赶话怼完才意识到,今天不能这么干,因为屏幕正在直播。 :联姻组居然是这样相处的。 :我怎么感觉…和传言不太一样 :贝贝吃饭了没有? :死顶流死顶流死顶流万家雷万家雷万家雷 :点点投诉 :想看下顾知宜 :咋突然播微博贝贝? :姐夫到底长啥样啊? “睡不着来聊聊天。请不要送礼物。”贝言趴在桌上点点脑袋,语气淡淡地透着闷:“做了个梦,梦见小纯成了别人的猫。” 顾知宜把甜汤盛好,瓷碗就放在他的右手边,他压睫拿起,将它放在贝言面前,手就势必要出镜。 因此,某人的手探入镜头范围。 漂亮的白瓷碗一寸寸推至她眼前。 手犹如白瓷。 是戴有婚戒的左手。 弹幕静默一瞬,腾地爆了炸。 :姐夫!! :姐夫是不是就在镜头后头! :姐夫有点太完美了,每次给我的感觉都是话少但很可靠。 :又是戒指,是不是又在秀戒指我说 :万一姐夫他真的超爱啊! :我们联姻组初中就认识了!哪里不熟! :为什么都叫姐夫?不应该叫妹夫吗?贝贝多小啊。 :因为小贝姐这个代号很出名 :姐夫!照顾好小贝啊!呜呜呜呜呜呜 贝言抬起眼帘看他,“不喝,就当控制体重。” “吃一点。” 她无精打采拨了下,汤匙沉入,她看着顾知宜迟缓眨眼睛。 顾知宜冷静为她换汤匙。 灯下,她托着下巴看顾知宜,看他的脊背,就像初中时解不开数学题的时候敲着笔去盯一盯后颈那块凸起的骨。 每一次顾知宜都会回望过来。 问题就差不多能解开了。 贝言脑内无端闪过某人的猫耳,闪过某人冰冷嚣张,还挂着笑意告诉所有人根本不会配合任何人的心意。 …行吧。 贝言移目稍微挑眉,眨眼的频率变快。 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 就当成猫的反面来看? 贝言的直播已经上到热搜第一,直播观看人数超过300万次。 哪怕播的只是很平常的小事,甚至因为直播的人是他俩,常常无话经常陷入沉默,场景除了秒针声音,就只剩下汤匙的撞响。 热度始终恐怖。 都没在意。 顾知宜坐在她对面打开电脑工作,没说陪,但好像在陪。 小纯这只橘色黏人精在贝言怀里不安分的乱动,她举起它,看着它眼睛,面无表情: “为什么要做野猫?你不是我的猫吗?” “我不喜欢那个噩梦。”她捏捏它猫爪,“你说你是我的猫。” 小纯跟着歪头,喵喵叫了几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在配合她说话,但是贝言一直重复着:“你说你是我的猫。” 身为猫猫的小纯当然说不出来。 “贝言,不要闹。”顾知宜打字回邮件,头也不抬,“小纯没办法说话。” “哦。”贝言放下小纯,打了个哈欠,“顾知宜那你替它说。” 客厅寂静,月色亦然。 弹幕涌出什么都无关紧要。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下来,顾知宜的视线扫过来,平静启唇,“我是你的联姻方。” “哦。”贝言短短地发声,下巴枕在桌上,又变无聊。 “贝言,猫很难养。” 她瞥了眼斜对面那键盘上,顾知宜正在打字的手指。 她说:“也不难。” 顾知宜:“有了它就不能再有别的猫,要像刚得到它的时候那样喜欢它,要忍受它的坏脾气,它不像小狗一样直来直往——” “反对。”贝言冷淡摇头。 “猫很坦率,喜欢你就弓着身体过来找你讨摸摸,闹你,小脾气一堆也可爱,它闹它的,我拍小视频记录。” 顾知宜听完反应很平淡,视线没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好像还是在忙工作。 “有的猫没那么好,它不找你讨摸,也不闹你,它没有小脾气,它只是吃猫粮然后睡觉,它甚至不陪你不回应你。” 贝言再次打哈欠,“他不正陪我呢吗?” 灯影闪烁,顾知宜声音似乎哑下去,“贝言,我不是猫。” “?”贝言眨眨眼,“我说小纯。” 对方下颌线隐隐绷紧,一言不发。 弹幕窜得飞快。 :我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内娱怎么有这种既人机又活人感的一对 :谁能想到他俩是联姻,太妙了 :从让姐夫做猫我嘴角就放下来过/吃饱喝足 :这怎么有点,有点好品哪 望眼望去满屏都是哈哈哈。 “顾知宜,直播怎么关?”贝言单手支着脑袋向右瞥他,声音缓缓。 顾知宜合上电脑,“你和大家聊完天了吗?” 贝言点头,趴在镜头前缓缓合起眼睛像是困的不行了。 “贝贝。” 她闭着眼不应声。 “贝贝。”顾知宜声音平稳,缓缓引导,“要和大家说再见才行贝贝。” 贝言不打算睁眼,心道谁擅长直播谁来。 而顾知宜这么说,却一点没有把她喊起来的意思,那话就像一句说给外人应付听的礼节话。 自然而然地,顾知宜在镜头后面替她处理直播,冷静依旧。 “大家晚安,早点睡觉,我要把贝贝收回去了,她电量过低。” 「贝贝。」 贝言无声睁眼。 大家都叫她贝贝,从小时候就这样。 但顾知宜不叫,整个初中时期都没有这样叫过,一直是‘贝言、贝言’。 直到去年他回国,在酒店的走廊上与她相遇,酒气冲散了他的苦味,他眼尾沾染上一点浸透水色的温度。 那时顾知宜西装外套纽扣几乎全开,脊背绷直,像不稳定的山峦下了场雷雨。 潮意滚烫。 一边由她隔着衬衣搂自己全盘胡来,一边咽喘息在拐角处揽她站稳,蹙眉捉她手臂好去扶她,迫使自己冷静,喊她名字像脱口而出:“贝贝。” 贝言冷冷淡淡闭着嘴不去看他,也像有气。 顾知宜扫了眼她因不肯放开牙关而破掉的唇,他仰颈缓神,睫毛始终在抖。 直至一道呼吸落在贝言耳边,似诱又不是,他解开领口,将肩线给她,声音哑着: “…你咬我吧。” 说着不想喝的甜羹,喝到见了底。 汤匙撞底。 贝言终于想起,打从一开始,就是看起来最冰冷寡言的顾知宜一再冷静地、甚至是思虑过后—— 依然选择纵容。 第15章 第十五章 想黏 我饲养员小动物缘很好…… 而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摇头,“我不要。” 对方就看着她,她说出第二句,“顾知宜凭什么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偏不咬你。” “可以。” 顾知宜点头系领口,贝言咬牙吻过去。 …那夜下暴雨,湿漉漉的雨气透进酒店的墙壁,双方都快要窒息。 贝言猛地醒来,安琪关切问她午休好了吗。她说她做了个梦。 说一半闭上嘴。 发生过的事情不能叫梦。 “昨天和顾老师直播可真是神来之笔!综艺邀约多了好多,我挑花眼了要!”安琪滔滔不绝。 贝言实在没办法说那只是自己一时脑热,做出了个冲动决定。 今天早上睁开眼看到热搜的时候,人傻了一半。 顾知宜倒是平静,但他那平静非常人所能及,不具有参考价值。 贝言抬头看杂志的拍摄场地还在整理中,估计需要很久,就翻出手机进入地网,去观察1122的主页。 昵称的文字部分是1122猫猫,而末尾的桃心则是个图形。贝言不懂。 但1122似乎是会发动态的人,和那个一条朋友圈也不发的顾知宜放一块简直像是两个人格。 屏幕往下翻了翻,从他们联姻开始他发的动态莫名多了点鲜活味道,按时间顺序来看,大概是这样: @1122猫猫桃心 对方使用了大师球^^ @1122 做玉米甜汤。两人份^^ @1122 汤没能喝完。汤好可惜。 @1122 好。气。忍。^^。 @1122 新耳钉。得~到^^。 @1122 …全没了。^^。 @1122 换新钢笔。 排队买苹果汁。好甜。 @1122 电梯好闷。 另外又要换笔。 咬合力变强了。 @1122 早起做蛋糕。 饲养员脑震荡。 @1122 新麦。我的^^ @1122 没有眼色的狗。 @1122 出差。 被盖章了。 @1122 路过遇到桃心气球。 @1122 气球瘪了。 …… 明明应该是很难解码的东西,但贝言觉得解码轻轻松松毫不费力,最后在椅子上晃了晃,对难度不以为然。 中间最有难度的应该是那句。 [没有眼色的狗。] 属实没懂。 安琪原本在给贝言拍幕后花絮,一看到页面就探头,兴高采烈地嚷嚷着:“你也入坑了贝贝?!” 她话音又怯怯掉下去:“顾老师知道了不太好吧。” 嚯,这倒未必。 贝言笑不出来,问,“1122昵称为什么是这样。” “开播那天是初始数字码,后来弹幕有人提到可以改昵称,他才改了这个。他好像很满意,再也没改。” 她盯着1122陷入沉思,决定先从这个突破口入手,毕竟数字是最有用的信息。 “啊对了。”安琪提醒道:“1122直播无法录屏,就算用另外那台设备拍下来,发到别的地方也会立刻被端掉,看起来像是家里有人。” 贝言听了一耳朵,执着破解这账号明面上的一系列问题。 她总是问安琪,而安琪也确实展现出了资深粉丝模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贝言问着问着,安琪忽然撇嘴,“知道这么多其实都是他透露的,而关于他头像,他一直没有提过。” 贝言没注意到,听安琪这么一说,才点开那张大图。 那是一张手绘的奶牛猫怼脸画,是类似于简笔画的风格,既童趣又萌萌的。 “搞不懂为什么要用这个……”安琪皱着脸抱头。 “因为这是他养的第一只猫。” 安琪一愣,侧头看说话的贝言,贝言对上她疑惑的目光,抿抿唇,“我猜的。” 安琪大失所望。 说是猜,但当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猫可能也就顾知宜和她还记得。 初一的时候,学校门口有买小猫的,每天上下学都能看到小猫一个个被挑走,贝言不买。 但她每天坐在车里路过猫猫之前,她会提前把车窗放下来,这样好在经过的时候短暂确认一下那些猫猫的状态。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半个月,直到剩下最后一只猫。 被挑来挑去、以各种理由剩到最后,看起来精神状况不太好的奶牛猫。 当贝言发现那猫贩子手上就只剩下它这一只猫,一整天的课全没有安心听进去,直到放学。 走往校门的那段路,她步速不稳定,还没到门口远远看到司机挥手,身后就是接她的车,上去了就下不来。 踏出校门,眼睛扫向左边,担心那只奶牛猫的状况。 可是高大玉兰树下面,有个人穿着和她相同的校服,背着黑书包安安静静蹲在笼子旁,笼子里是那只窝成一团的奶牛猫。 猫贩子喋喋喋不休地在说着什么,但那少年冷淡垂着眼睛,脑袋压在自己的手上,模样仿佛在等人。 好像是顾知宜。 但那个时候他才刚刚搬来贝家,两人其实并不算相熟。 可很邪门的是,顾知宜的视线穿望过来,对视一秒,贝言莫名确定,那不是仿佛,而是真的在等人,等的还是她。 她向司机挥挥手,走过去,什么也没问顾知宜。 她在玉兰树下解下书包姑且放在脚背,弯腰埋头在书包里翻找,小马尾垂在后颈,她神色认真。 最后将零花钱交出去。 回家的车上贝言抱着习题集圈点红笔痕迹,顾知宜抱着那只奶牛猫昏昏欲睡,好几次差点撞上她。 后来这只奶牛猫就一直养在家里,带它去看医生,去做检查什么的都有进行。 可就是不行。 老天爷也很喜欢它,非要和人类抢猫咪。 没到第三个星期的礼拜四,它睡在花园里,午后过去是金灿灿的云,它也没能看到,有些可惜。 那少年接受了猫亲自给他上的人生第一堂死别课,当时站在花园里掉了点眼泪,所以忘不掉它合情合理。 贝言没在就这张头像多说下去- 接下那档综艺,家里客厅挂上了监控,过几天就要开机子录制,贝言背着手贴靠书架,问,“你今晚有事吗?” 书架仍是顾知宜当时整理出的模样。 他的书被她的那些间隔开,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彩色。 看着很乱。 不知道顾知宜为什么非摆成这样。 “什么。”顾知宜在书桌后头处理文件。 她移目:“顾伯伯今晚要开会吗?他应该是你老板吧?” “如果开呢。” “你把他电话给我我有事要跟他说。” 顾知宜听罢缓然向后一靠,微微眯眼,“有事现在就可以说,我会考虑告诉他。” 贝言张了张口,忽然皱起脸,抱臂冷飕飕道:“你现在看起来怎么那么像个老板?我那得说给你爸才有用。” 顾知宜眼睫垂着稍停,想了想,停下工作,若有所思勾动手指要贝言手机。 她给出去,顾知宜写了个电话。 “你可以短信联系他。” 贝言快速打字发出去,头也不抬地开口,“顾知宜你电话记得还怪清楚的?” “嗯。”顾知宜敛眸,“你打算和他说什么。” 贝言埋头扯动嘴角,一板一眼答道:“让他知道你是个工作狂,平常多布置点工作给你。” 言毕,她关掉手机,“走了,我现在就要睡觉了,我今晚会睡得很沉。” 顾知宜颔首应声,她回房间,而顾知宜打开手机。 [陌生来信] 顾知宜点开,视线扫过短信中的每个字,其话意正好和某人说出来的版本截然相反。 顾知宜看了很久。 … 贝言呆在自己房间,平定等着顾知宜今天晚上开播。 虽然对于外面来说1122开播的时间是不可控的,但她却可以推动。 她把什么开会都找由头推掉了,然后选择早睡,还反复提醒顾知宜,她今晚会睡得很沉。 不相信顾知宜今晚不开播。 于是贝言就这么睁着眼等到凌晨两点。 没播。 只发了一条动态。 难以理解。 @1122 想、[年糕.jpg]。 等到两点的贝某人看到这条动态完全怒火中烧,手机一撂,直挺挺倒在床上。 这什么玩意儿?后面还要跟个年糕的表情?想吃年糕? 贝言窝着一肚子火,接下来几天,她继续等。 等贝言等得耐心全无,只想推开顾知宜的门质问他一句——顾知宜总算开播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走进顾知宜的第三维度。 看着他选耳钉,看着他轻巧在直播间说晚上好,而后又忽然抽离,瞥了眼弹幕歪头笑了声:“晚上不好的话就想想办法~” 他今天没扮猫猫,玩的似乎是抽纸条。 抽纸条的含义是指在直播间所有观看的人里每隔五分钟进行一次抽取,被抽到的人可以在弹窗上输入自己想要向主播说的话。 不过往往都是问问题。 顾知宜遇到的问题五花八门,但是他处理的很好,直到有个问题冲上来—— [猫!和饲养员有什么趣事吗?] 饲养员好像指的是她? 贝言托着下巴看着自己在这里的代号。 顾知宜估计会回答,他俩有次放学后的出逃? 顾知宜略一思索后开了口,“饲养员之前养过一只奶牛猫。”?贝言睁开眼。 那猫不是他养的吗? 顾知宜语速沉静。 “那只猫在被她带走之前身体状态不好,她很担心但不说,每天从车窗瞥它一眼,而我等在那里,添个买下的由头。” 夜色流淌,贝言呼吸变缓。 她头一回听说这些,某个人从来没讲过。 也许说到这里,想起那片金灿灿的云。顾知宜声音压低,那有一些轻。 “后来猫猫有次午睡没能醒来,饲养员就一个人背起来流眼泪,很笨拙,还抢了我的纸巾。” “那只奶牛猫很黏她。”他目光格外遥远,弯着眼睛分不清是不是在营业。 “我饲养员小动物缘很好,很多都喜欢黏她。” 顾知宜说到这里眼睫颤了下,像是要从回忆里抽离…手机忽然响铃。 接通,沉默很久,像是给双方的缓冲地带。 他俩都习惯了。 “有什么事。”顾知宜问。 直播间挂了暂时静音。 贝言不知道要说什么,明明电话是她打的。 她正要淡淡找个由头挂掉电话,就说自己不小心摁错好了—— “贝言。” 电话那头,那位人气主播坐在屏幕面前静静眨眼,弹幕在闹什么他不关心。 他沉没在零星晦影里,看不见那颗痣。 “我好像被锁在卧室门外了。” 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示弱的轻。 贝言眉头一皱。?你不是正坐在房间吗?? 蓦地,她脑袋里想起某人之前发的那条动态,那个不明所以的年糕表情。 或许某个人那晚想说的是。 「想黏。」 ……有够别扭顾知宜。 第16章 第十六章 夜莺 雪白小猫大福推到她眼…… “恭喜。” 贝言淡定开口,“顾组长也会有失误的时候。” 对方沉默两秒,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吸杂音。 仿佛又要恢复滴水不漏。 贝言就趴在平板前等,等顾知宜一如既往地冷淡回应‘已处理’,或用沉默粉饰所有溢出的情绪。 像过去。 可真等他发音,仅仅平静: “是。” 屏幕冷光投在贝言脸上,这单字灌进耳朵,很像信号干扰的杂音。 太荒谬了。 顾知宜居然认领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失误。 贝言看着他沉没影里,肩脊轮廓绰绰,痣漆有一点光,眼睫压下来犹如暴雪前寂静的云。 弹幕吵闹着。 :猫怎么没有声儿了? :电话打这么久,会是谁?! 顾知宜也许没注意。 贝言忽然感到手腕一沉。 被子里的小纯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踩在柔软被子上踉跄着蹭过来,脑袋软软搭在她手腕,合眼发出舒服呼噜声。 黏人得要命。 贝言给它拉上小被子,动作很轻。 “你身边有谁在?”电话那头,顾知宜忽然问。 她将手机往小纯那里贴了下,“猫。” 顾知宜淡声:“和你睡是睡在你身边吗?” “黏我,而且听猫打呼噜的声音会好入眠。”贝言看向通话页面,从而刻意提及称呼:“怎么了联姻方?” 短暂沉默。 “你失眠了?” “算是。” 又是一阵更长的沉默。 然后她听见他摘下手腕上的袖扣,仿佛冷静后的妥协。 “通话开着。”他说,“我哄你睡。” “联姻方。”贝言没动:“你不是被锁了没法睡觉呢么。” “睡客房。”他默了下,伸手从屏幕后头抽出本书,那封面贝言看着眼熟。 像是某本童话,但是看不清楚。 直播间弹幕在狂欢,以为主播要挂掉电话,回来读睡前故事听,可顾知宜对着电话那头:“闭眼。” 麦克风没有打开的意思。 弹幕问。 :在读什么啊猫猫? :听不到,哥你忘记开麦了!? 顾知宜指尖折着书页边缘,没注意,也许是不在意。 他声音沉静、清晰,落在贝言耳朵里,她看着无声的直播间,无法闭上眼睛。 这实在像是,在千万个静音的宇宙里,把声音朝某人单向投放。 于是目睹的人千千万万,只有她知道,顾知宜念的是「夜莺与玫瑰」。 直播热度和通话时长同步上涨。 手环又振动,最近响的频繁,提醒心率的红光在黑夜里刺眼如警告。 贝言掂了掂它,取掉它,身体一翻搂着小纯,关掉平板闭上眼。 电话那端,夜莺正撞上荆棘去浇灌玫瑰,献祭自己。 “…玫瑰按理会、喜欢夜莺。” 漆黑里,像自己在无所谓呓语。 书页翻动的声音停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只有通话空白的杂音。 而后,通话的对方说: “它只要被记住就好了。” 关上书,下句像雪霜一样飘下来。 “今天晚安。饲养员。”- 「成为爱人的第N天」 这档节目因为策划有趣,所以一直是一线综艺,自带话题热度,想上的艺人不计其数,甚至之前还有过为了上节目而临时闪婚的情况在。 导致询问双方交往的细节一问三不知,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贝言工作室确认受邀参加# @娱娱妹有话说 我说,这真是假CP来临啊,演都不演了这,为了热度把自己那联姻都搬上节目了……是等着上节目被群嘲吗? 前几天那直播还历历在目呢,没有一点熟悉的影子。相敬如宾不过如此。 我还是喜欢你和小优卖cp的样子。 :这节目的热度和贝贝的热度你是虾吗? :懒得喷 :联姻组风味不好吗 :人机,有点不熟。 :看起来像CP粉脱粉回踩 :噢优狗粉丝啊,那没事了,粉随正主 :six.大姐我都不想喷你,你等我姐给你整个大的!你等着! 最新这评论,语气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贝言隐约有怀疑对象,指尖下拉刷新,是新热搜。 #宋萦 参加爱人# 贝言垂着眼帘,在车里随意坐正。 底下的评论全是询问怎么她忽然结婚了,是为了节目闪婚的?? 又有人说,是不是为了和贝言在同一个节目里才结婚?说这才是真正的挚友宿敌口味。 贝言冷淡支脑袋,收到微信信息。 周导:「贝贝,我们这边根本没有答应宋萦的自荐,不知道热搜怎么就出了…呃。」 周导:「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接受她自荐的。」 周至是聪明人,知道贝言瞧不上宋萦。 而他节目这回搭到贝言,很有可能创下全季的热度新记录。 相比之下,一个顶流预备役宋萦根本不值得他得罪贝言。 贝言:「无所谓,你考虑。」 周至一秒把电话回过来,疯狂担忧她是不是生气了? 贝言眼神扫过去,示意司机将车载音乐放低点,然后说: “我如果是你,我就会让她进来,再利用我们两个人的热度,将节目推到空前的位置上去。” “啊…啊?”周至瑟缩,“会被骂的吧贝贝。” “那也是热度的一部分。”贝言推开化妆镜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口红旋出一节补了补唇色,“黑红才是真红。” 啪的一声合上镜,她淡淡说:“恨比爱长久。” 周至颤颤巍巍在电话中问,“那我能让她进来吗?” “我没那么在意她,爱进就进不进拉倒。我给眼神都是在为她添热度。” 车刹住,贝言抱着外套下车,挂掉电话抬起头面前是朝港市商界之首,贝家。 她爸今天叫她回家吃饭,说哥哥也回来,是家宴。 贝言没有什么回家的实感,拎包找了个口香糖,白桃味的,甜度等级很高。 走到大门口按铃,哪怕知道大概有她的指纹也并不想用。 她在发信息,而身旁忽然飘来清淡香水气味,一只手按上指纹锁,做了水色美甲。 “滴——欢迎萦萦回家。” 机械音无感情念出这温情字句,身旁人似乎轻轻笑了下。 而打字的贝言没看一眼,推门进去,林阿姨正巧从里头迎出来,喊道:“贝贝!哟!萦萦!” “哎林姨!” 有人快步掠过贝言上前去抱住林姨,将手上的纸袋递给她,林姨收到礼物笑得合不拢嘴。 随后她才回过身来,一张清纯无害的脸。 “贝贝,我想你。” 贝言望过去,“是吗宋萦?你又饿了?要吸我的血吗?” 她说话一贯是面无表情又一针见血。 林姨不敢出声,而宋萦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蹭热度那些都是团队干的,她也不知情,已经将团队那些人给清理出去了。 最后干巴巴笑说,“进去吧,贝爹还在等我们。” 贝言已经不想再吃这顿饭,但现在如果就这么离开似乎更加恼火。 大门被推开,众人循声望过去,那人身形很高气质极佳,胳膊搭着件深色西服外套,看起来似乎是刚从公司到这里,外套口袋还别着钢笔。 宋萦算是和他们一起长大,早已认出他来,张着唇望着他,好半天才吐出一句,“知宜,你……” 顾知宜看她一眼,“您好,顾知宜。” 宋萦立刻想补上几句,可顾知宜已经迈步走到贝言面前,将她外套和包一并接过,与自己的搭在一起,在她身侧,目光自高处落向对面。 宋萦从他自然而然的举动中回过神,勉强挤出个笑,“我是宋萦,以前我们见过的,就在这里。” “失礼。”对方既客气又冷淡,“没有印象。” 说完微微低头盯身边人,“进去吧贝言,外面气温低。” 贝言在嚼口香糖。 “少吃点。”他声音落在耳边。 “现在不吃一会儿就没得吃了。” 贝言谁也没看,说出这一句的声音却不小,林姨最先移开视线。 事实也确如她所说。 刚坐上餐桌,她扫了一眼桌上的精美菜肴,然后放下筷子,准备再翻一颗口香糖吃,顾知宜起身离席。 应该是去厨房拿调羹了吧。 贝言正这样想,她爸贝俢明就坐在对面主位,漠然开口,“萦萦上综艺,不要阻拦。做事不大气,好歹是我女儿。” 没有主语,但餐桌上骤然静默,只有宋萦将头埋下,睫毛轻颤,将委屈可怜演的恰到好处。 贝序试图缓和气氛,刚开口:“爸,其实妹妹——” “之前我进娱乐圈,你说我败坏家风。”贝言忽然少见地笑了,面无表情,“怎么轮到宋萦,标准就变了?” “你亲自铺路是准备让这个干女儿进族谱吗——爸爸?” 她将爸爸两个字念得像玩笑一样。 贝俢明脸色骤沉,严肃念她名字,犹如冰冷制止,“贝言。” “嗯怎么。”贝言盯着他应,透出锐利影子。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听到他这么说就闭嘴的小姑娘。 贝俢明拧着眉,深吸一口气,“萦萦她算你半个姐姐,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噢,她现在是你私生女了?”贝言看起来很明媚,眼底却像淬了冰。 她冲宋萦的位置扬了扬下巴,“快去营销吧姐姐,最近不是在炒作贝家二小姐吗?是早就得到了风声了?得偿所愿。” “恭喜。”她靠回椅背,还鼓掌。 “贝言!” 声音犹如冷酷斧头一样劈下来。 贝言就那么盯着贝俢明看,以相同的孤寂漠然。 “咔哒。” 桃色瓷盘轻响,贝言面前放下份水果大福。 摆放的位置不是餐桌,仅仅是她面前。 忽地寂静,贝俢明与桌上其他人同时愣住。 连僵持着的贝言也眼睫一颤。 那人指尖沾着点甜奶油,苦咖啡的气味无声笼罩下来,不合适的戒指圈在他无名指上。 她看着顾知宜落座,衬衣袖口还挽着,移开她面前摆放的各色风味海鲜和浓茶,垂目为她切开水果大福。 水果沁甜,外面裹着薄薄奶油和糯米皮,按她的口味添了层糖霜,随手描上个小猫脸。 雪白小猫大福推给她眼中。 顾知宜抽了张纸巾擦手,眉眼淡然,平声压起冷意: “吃这个。” “回去给你做别的。” 第17章 第十七章 戒痕 她是不过敏,可她不喜…… 贝俢明皱眉:“知宜,她这么大个人了。” “贝叔。”顾知宜平静掀眸,礼节性舒眉,疏离未减,“今天是家宴,每道菜都是海鲜,贝言没法动筷。” 贝俢明的神色愣了一瞬,随即推了推镜片:“她又不过敏。” 顾知宜垂目,视线扫过满桌的鱼虾蟹贝,最后落回贝俢明脸上。 “可她不喜欢。” 轻描淡写,却让整桌蓦然一静。 埋着头的宋萦错愕看着这边。 贝俢明叩了叩桌面,是教育他俩的意思,“那也不应该依赖你。” “很应该。”顾知宜目光很静,“我没觉得麻烦。” 面对这么一堵滴水不漏的墙,贝俢明神色既复杂又带着怀疑,拧眉深望向对面,像是第一次将顾知宜打量完全。 最后全部视线收束在对方无名指上那圈淡得看不到的戒痕。 那么浅淡,可还是有印记了。 他吸气闭目,视线移向贝言。贝序立刻紧张坐直。 而贝言支着右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也许是察觉目光,直接开口: “她爱去哪里就去,我根本懒得阻拦,我是什么很闲的艺人吗,连这种三线都要理会?” 她太轻蔑,贝俢明眉间压有发火的趋势,可旋即,餐桌那头急急传来一道柔声: “贝爹!你别生气,一定是我误会贝贝了,贝爹。” 宋萦声音发颤,像被雨淋湿的鸟儿,“别因为我搞得你们关系不和,那妈妈不会原谅我的。” 她妈是贝言妈妈的亲妹妹,也就是贝言的小姨。 贝言听到这里冷笑了声,眼皮未抬,“你赢。” 宋萦的筷子“啪”地搁在碗沿,眼圈瞬间红了,一滴泪要落不落地悬在下颌,她偏头看向席位对面,睫毛上还沾着水光,一声声道歉: “对不起贝贝,对不起,我要是没出生就好了。” “啪,啪。” 贝言无精打采拍了拍手,做出导师点评姿态,语气一般:“演技精湛,10分。” 贝俢明抽纸巾给宋萦,拍拍她肩膀,沉着目光低沉声音响起,“好了,到此为止。” 宋萦用纸巾点点卧蚕,红着眼睛笑说好,说都听他的,说自己不委屈。 听的人想吐。 贝言如此觉得。 甜丝丝的水果大福又一次被身边人提醒着吃掉。 她叉子戳了戳小猫脸,很可爱,她用叉子戳出猫猫耳朵来。 她不知道说什么,直至话提到嘴边小小地拐了个弯,像有意要这么做,枕在手上侧目看某人,淡淡说:“不想吃。” 顾知宜就应:“那想想吃什么,等回家吃。” 她正对上顾知宜垂落的视线。和话音一样平静。 这回她却先一步慢吞吞移目,不去看某人眼尾那颗痣。 “…行。”- 离席时,贝俢明和贝序先离场,宋萦走过来,贝言烦得要回家。 可出乎意料,宋萦这回不是找她的,而是停在了顾知宜身侧,弯腰倾身,发丝垂散: “我们能去花园说两句话吗知宜。” 顾知宜没动,目光先落在贝言身上——很轻的一眼,像在等她意思。 贝言还在那儿趴着,懒散朝门外扬了扬下巴。 顾知宜起身,袖口擦过贝言手背,看表,简短告知宋萦,“七分钟。” 宋萦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选择出去,贝言看着面前那些雪白的小猫大福终究是拿出手机,点开了拍照。 “贝言!来一下!” 她抬头,哥哥在二楼喊她上去,她到了二楼,依照哥哥的要求推着他的轮椅进入书房。 一份资料交到她面前。 贝序靠在轮椅上,目光看不真切,“这是有关顾知宜高中时期的资料。” 贝言打开来,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写的是校名。 有两个。 第一个是朝港市的重点高中。 而在那下面赘述着一句:[因学生家长方要求,自高一学年结束后转入岚城第一封闭高中。] 贝言看到这里:“封闭高中?” “是封闭改造类高中。”贝序补充上这三个字,这所高中的意义几乎天翻地覆。 贝言听说过封闭改造类学校,指的是将有问题的学生送进去改造,磨平棱角,失去个性等等—— 近年来的新闻报告里常写,这样的学生常常会存在精神与心理问题,因此,这种学校渐渐全被查封。 “他在这个学校用的似乎还不是真名,我能查到这里也算用了手段。得亏他中间有一回需要用血,在医院写下了真名,我这才查到他曾经在那里上学。” 贝序的头一歪,“你看,顾家还说他出国留学去了,可资料上写的清清楚楚。” 贝序接着说下去,声音透着冰,“顾家心眼太多,你还是趁早和顾知宜离掉,收收你那玩心吧。” 哥哥补充:“…本来也不是真非他不行。” 书房死寂一片,橘色的云灌不进来。 资料纸被捏得发皱,很久后,贝言听到自己问: “什么情况需要用血?” 贝序把袖子往下拉了拉,盖住胳膊上那些可怖的针眼,“不太清楚。” “哥。”贝言的声音沉下去。 贝序沉默几秒,“……资料第五面。” 资料第五面是一张住院登记表,上头的字迹还没有完全脱离初中时的字形,辨认它是由谁书写,对贝言来说毫不费力。 那上面写的是失血过多、急需用血,申请人即患者本人:顾知宜。 贝言后靠在窗台,消化信息。 上个高中是怎么把人弄到失血过多的?况且以顾知宜年级前三的成绩根本不需要去封闭改造类高中。 纸上褶皱又多几道。 “还有去年那一千万,依然查不到钱款去向,到国外账户就跟踪丢了。” 贝序沉出一口气,“总之话我就说这么多,你尽快处理好你的那些玩心和顾知宜离婚。” 贝言收起资料,没应声。 …下了楼,她远远站在花园门口,等顾知宜和宋萦说完话来开车。 远看起来,起初氛围应该还算可以,宋萦的身体始终前倾,话密、且殷切。 可对方是个冷性子,寡言疏冷。 直到顾知宜似乎说出了一个长句,宋萦的神色忽然变得惊骇,隔这老远,贝言都看得清清楚楚。 等顾知宜看见她,迈步走过来,二人一同去停车处,踩在暮色里。 贝言原本想问他这五年的事,可问题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心底此刻最在意是:“宋萦找你说什么?” 顾知宜低头:“问我们是不是表面联姻。” 贝言:“这怎么答。” 顾知宜看着她,似乎觉得并不难答,“我仅仅告诉她,‘答案一定不是你想听到的那个。’” 真是滴水不漏。 贝言心里默默这么说,顾知宜顺手掸去她毛领上的秋花,“别动。” 她停下,帽檐上的毛领被人轻轻拍顺,她向侧方瞥: “之后又说了什么吗?我看她脸色都变白了。” 顾知宜平静反问:“还记得宋萦之前税务问题被曝的事吗。” 贝言:“嗯,我生日那天的事。” 秋花花瓣被拍落,接着走在秋日里。 顾知宜简短说明:“她向我询问税务的有关事宜,而且我亲切客气地告知了她,她于是那副表情。” “不像真话。”贝言淡淡评价。 ‘亲切客气’?一点没看出来。 落叶堆积的道路上,时不时会踩到枯枝,步子走着走着几乎共频。 贝言无聊观察,忽然发现是身边人在配合她步速而已。 “你什么都没吃,回家想吃什么?” “水果大福。” 顾知宜停下来,压睫眯眼,她稍微移目。 “不用再画小猫脸。”她揣着手看了一眼又移开,“…没法戳破。” 后面这句意外的轻,叠进落叶里。 手机收到短信。 [尊敬的贝女士您好,您名下的洺招银行卡在18点11分收入61400元,点击查看明细。] 贝言感觉好像看到过这短信。 在哪里来着- [成为爱人的第N天] 综艺录制就快要开始,贝言倒是不担心录制,更担心安琪。 综艺方那边不会透露出素人配偶的个人肖像画面信息,但安琪到时候在现场帮忙,势必会认出顾知宜。 之前她俩闷头认为顾知宜绝不可能是1122,现在那聊天记录每一句都显得那么笨。 该怎么向安琪坦白这件事? 贝言一筹莫展,想说的话在聊天框里打了又删,最后正要发出,安琪忽然发来一张请假条。 安琪:「我超想去录制现场的!但是我那塔罗牌大师要出国一趟,她说我最近运势不好,我要跟她出国换换风水。」 贝言一个电话打过去,先询问这人可不可靠,又询问她资金,最后给她开了不限额的亲密付,告诉她有事随时联系。 发完一抬头,客厅几个大机位架得差不多了,顾知宜从书房出来,穿着和工作时没区别,但脸上架了副细框眼镜。 贝言略略定住。 怎么有些人戴了眼镜之后并不冷酷??反而露出似有若无的高智掌控感,那张隐有尾痣的漂亮脸庞甚至被衬得太过冷静温柔,产生去依附的念头。 好半天,贝言皱着眉:“你这……摘掉。” 顾知宜抬了下头,周至在后头笑呵呵地揽着化妆师的肩膀,“我让戴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品味?” 贝言开口又闭住。 周至问:“哎,你俩这个宣传图要怎么拍?说说想法?” 贝言:“那就坐在这儿拍个背影。” 周至立刻否决:“这不是拍电影贝贝!” 贝言向后撑着头,“其他组都怎么拍?” 周至把平板递给她,顾知宜也扫了一眼,可翻着翻着渐渐没了声,连屏幕也不滑动了。 “怎么不看了?这后头还有呢?”周至又往后滑动了一张。 那张尺度更大,俩人同时起身,贝言丢下平板,静了静,闭眼组织措辞: “一定要到这份儿上吗。” “那都是爱人了!这也不过火啊。”周至疑惑打量这些CP宣传图,抬头看他们:“说吧,你俩怎么拍。” … 十七分钟后,二人出现在岛台,身边是摄像老师和打光板。 几个光圈折下来,岛台垂着一层柔和光纱,氛围感拉满。 贝言倚着岛台平静歪头,而她面前,顾知宜倾身,脊背折下,双臂抵在她两侧,低下头,影子就这么挨近,气息不得不交缠。 贝言视线没受影响。 而顾知宜却侧过头不看她,镜片下,仅仅垂着眼睫,仿佛稍微一抖就会落下两片雪。 暴雪失控前的奏章。 摄像师品味出张力,架着镜头轻声道:“好,好,请亲上去。” 第18章 第十八章 吻亲 当然接过吻,可亲又该…… 没人先动。 贝言看向摄像老师,揣着手问,“谁亲。” 摄像老师拍了这么多组宣传图,大约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愣了愣答:“都行都可以。” 贝言就转回头,脚踝侧了侧掠过顾知宜的裤脚,“你来。” 顾知宜镜片后的目光看不出正落在哪里,是对面人的耳尖?唇角?总之不是眼睛。 摄像老师垂下机器,怯怯问:“是没亲过吗?” 有怀疑关系生疏的意思。 忽然静寂。 事实正相反—— 他们当然接过吻。 在雨撞玻璃的整夜,她拆解过顾知宜的积雪冻雨。对方擅长忍耐克制,连快窒息都不发一声,只低头让她亲。 如果不是余光瞥见他指尖发抖,就真信了外在的从容平静。 那时候,苦极的咖啡气味变得缠人,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淡甜意扯断了贝言心底的线。 于是,顾知宜差点真的窒息。 …小纯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毛毯簌簌一响。 当下镜头里,顾知宜按在岛台边缘的手指蜷住,而贝言也忽然只把目光定在对方颈间严谨的扣子上,不再上移。 上一次是怎么发生的?这次又该怎么做? 双方都没学过,一点也不会。 “如果是拍戏你会怎么做。”听不出顾知宜的情绪。 “我是配合度还可以的艺人。”贝言的手沾到岛台上的水渍,顺势画了个半圆,“顾知宜——” 借位的提议还没说出口,光晕忽然一晃。 顾知宜低头,影子沉默覆上来,镜框边缘冰凉地蹭过她脸颊,唇挨上她的嘴角,算吻下来。 呼吸界限模糊掉,贝言没躲,索性看着顾知宜,看他眼睫仿若冬日枝梢承不住雪。 工作人员暗自吸气,快门声如骤雨。 他们拍好素材,顾知宜该退开,可他挑眸过来,忽然咬上她的下唇,齿尖抵出一丝颤,像叼住猎物又不咬破血管。 因为不痛,所以贝言眨着眼,几秒,顾知宜垂眼退开,松齿前又贴到她唇瓣,应该是不小心。 他指节扶好镜框,气息比平时更冷,但漂亮的浅痣轻微泛粉,衬出些生动来。 好像猫哦。 贝言移目,打个哈欠,“荧幕初吻没了。” 顾知宜目光随之侧过来。 “联姻方。”贝言找纸巾抹去唇上的口红,“我说配合度还可以是指,没有删掉吻戏——” 她视线往某人身上一落,淡淡道:“以前都用借位。” 空气凝固。 好半天,顾知宜应了个气音,嗓音低着半度。 沙发上的小纯睡醒,走过来黏他俩,贝言抱起它,逆着它的毛向撸上一把。 小纯想要被摸,但不想要这样被摸,纠结难受也依旧想黏她,只好自己不高兴甩尾巴,低声呼噜一次。 “实在太像。”贝言干巴巴评价。 她搂着小纯换到书架前,离开商讨几处布置的节目组,喊顾知宜给她拍点营业照片。 每天微博九宫格要发什么图都是一件令她头疼很久的难事,所以工作空隙的照片还是能攒则攒为好。 她和顾知宜配合得还成,她只需要抱着小纯做她的事,对方负责抓拍。 拍了大概十来分钟,顾知宜示意她停,站在书桌低头选照片,迅速专注地划过一张又一张, “叮。” 书架旁边有部手机亮了屏。 贝言低头,那手机壁纸是花瓶里插了几根玻璃棒,她对这壁纸还算有印象。 弹出几条通知压在锁屏页面。 [哥,今晚有空吗?我燥候啊!] [您收到617条新留言。] [老大,事情安排妥了,明六。] [头儿,任务档案签字。] 嚯。还真割裂。 贝言看后,目光放在最上面那条留言上,似乎还有人在发,因此通知条很快就被顶掉, 她平声转达:“顾知宜,有人问你晚上有空吗,人家要燥候你。” 这话也清晰地传入节目组工作人员的耳朵里,周至速速啧了声,示意该干嘛干嘛。 顾知宜没看她,“不用理。” 贝言眼看自己这棍子敲下去得不到个响,忽然来劲了,非想知道这冷静崩掉后能怎么样。 能下暴雪吗难道?是会雪崩吗? 她把猫一揣:“你晚上有什么事?” 顾知宜:“开会。” 她下句接上:“你从我家回到顾家后那五年有发生过什么吗?” “只是上课。”顾知宜连愣神也没有,找出几张照片将屏幕转给她看。 他居然还在选片。 贝言沉吸一口气,“在哪上课。” “国外转了几回学校。”顾知宜的语气太静了,“忘记了。” 听起来,事情应该是一丝破绽也没有,无法下手。 贝言决定从人找破绽,想了想,首先提到那个将他送来贝家的人:“曼曼阿姨呢?” 赵曼曼是顾知宜的妈妈。 顾知宜眨眼频率稍停,“走了。” 应答的速度变慢,这显然是贝言想要找到的破绽,可她喉咙怎么像塞进一团汲了水的棉絮,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贝言抱好毛茸茸的小纯,手指塞进它温热的毛里,稍微合上眼睛,脑海中闪过一个小孩。 一时也没有别的问题,她就问: “顾知宜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他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说的不是顾岑优,而是另一个他们共同知道的弟弟。 隔着桌子,顾知宜沉默把手机推过去让她看拍好的营业照片,从头划过一张张,然后说: “他过得很好。” 印象里,这小孩子很在意身高,很想要长得比哥哥还要高。 贝言问:“你们最近见过吗?他有比你高吗?” 这回停顿的更久。 “没有。”顾知宜答完,挑开眼帘盯她,镜片下,目光犹如冻住的湖: “贝言,你审完了吗?” 声音平稳得一如往常,可那封闭又尖锐的目光,陌生得几乎一点也不认识了。 贝言头一歪,“怎么?有秘密往事?” 桌对面,顾知宜只是点了点屏幕,冷静得没有破绽,“我说的是照片审完了吗。” 反将一军。 “照片勉强算是审完了。”贝言吞掉不爽,看向他:“人的话,还差两句。” 顾知宜垂眼整理衬衫袖口,金属袖扣冷光涔涔,他简单点头,“那收工。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吗?” 贝言头也不抬编辑微博,“没有。” 往事一丝也撬不动,谈话以两相冷淡收场。 过去了多久,贝言才抬头,顾知宜在岛台为工作人员介绍他买的咖啡,专注听对方安利,姿态总是从容妥帖。 她握着小纯的猫猫爪子,视线落在顾知宜的脊背,看骨形看肩线,像初中时那样。 但现在却解不开眼前这道题。 无从下手,滴水不漏。 明明骨形也没有改变,可就是陌生。 “滴滴。” 贝言的手环又在响,这回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提醒心率不齐,她按掉响动。 那些调查顾知宜的资料在脑海里一张张叠起。 …也就短短五年。 顾知宜变成了什么样的人,还是不是、或者说还能不能算是那个白纸般透明漂亮、站在玉兰树下抱起小猫给她看的少年。 “别扭死得了。”贝言压进小纯的猫毛里,脑袋很久都没动,半天在百度上输入这么个问题—— [人如果变了的话,是不是做饭的味道也会跟着变?] 无果。 她又换了个问法。 [那假如做饭味道没变的话,是不是这个人没变?] … 尽管顾知宜的直播设置了权限没办法截图录屏,保存回放什么的更是没有,但贝言有她自己的手段。 1122在地网直播,而地网的幕后老板是温家二少爷。 这二少爷人生阅历丰富,圈内都说他是真疯子,之前曾被继母送去过各疗养院和各种学校,吃过很多苦头,但他疯着疯着顺手在家里夺了个权。 从那一天那一秒开始,他疯得更无厘头了。 贝言在争夺继承权时帮过他很多,因此关系很好,至少在贝言面前他可以不用装得那么疯。 贝言收到他发来的直播底数据回放,在夜里开上一盏桌灯,抿起嘴从@1122猫猫桃心第一次开播开始研究。 顾知宜第一次直播的时间是去年的11月底,趴桌上腰身舒展,很像猫。 说些颠三倒四的话,眼睛有一点红,或许是灯光的缘故。 贝言一句也听不懂,弹幕也一样。 第二次播就游刃有余的多了。 他在转蝴蝶刀,漫不经心地聊天,然后忽然没打一声招呼就拿着刀尖对准自己的手臂扎下去—— 贝言差点被嘴里的水呛到。 刀尖堪堪停在皮肤上面。 他眼眸弯起,冷淡却安静地四溢,“这样的话,我会被禁掉唉。” 贝言的火气开始上升。 中间时间隔了很久,顾知宜第三次开播,人气规模已经有不可控的苗头。 弹幕如同火汤,对他的各种事情都很好奇,问东问西想听他回答。 “想知道关于我的事?”顾知宜默忖片刻,却像是演的,轻巧回绝时根本毫不犹豫,“那不行哦。” 弹幕在闹他,他垂着目光,高位感快要藏不住,笑眯眯拿指尖点点镜头,冷静说: “情报共享与了解深浅这两件事在我看来是所有亲密关系的等级里——最亲密的一种。” 贝言忽然发愣,他勾唇,“‘明天见’同理~” 于是第三次直播随着这句落幕语而倏然结束,它自动连播到下一次直播。 刚开播就有人问主播: [开播的时间这么晚会失眠吗。] 顾知宜说不会,眯起眼睛笑,那就好像猫准备炫耀自己怀里有什么宝贝。 可忽然不知道因为想起了谁而视线垂落,浅痣沾染寂色,不见刚才的嚣张影子。 “我拥有一段录音。那是一段呼吸声,听着它可以很快就入睡,而且睡得很沉。” 弹幕一听炸了锅。 :什?!名猫有主?! :谁的呼吸声??? :是猫猫主人的吗? :哥! 那位主播就撑起脑袋,散漫道: “人家已经有猫了。” 说完垂目摊开一只手,镜头前,手指慢条斯理咔嚓咔嚓从左剪到右—— “…我后悔了~剪掉这段。” 第19章 第十九章 野猫 你没有猫了,你就会需…… 贝言沉默几秒,调出手机日历。 这场直播的日期是去年的12月14日。 贝言指尖上划,一页页回溯,直到停在一个日期: 11月23日。她的生日宴。 那个时候顾知宜刚回国,与顾家一同出席。 ——时隔五年,他们第一次正式碰面。 日历旁边是她当时备注的当天待办事项。 1.哥送的橘猫还没有起名字,尽早。 2.哥说和顾岑优联姻已定,明年会公开消息并正式联姻。…公开社交时尽量体面。 所以顾知宜说‘有猫了’,指的是小纯,还是「联姻已定」—— “暂时而已。” 贝言的耳机里忽地传来某人冻住的声线,她呼吸滞住,抬起眼: 画面里的顾知宜半垂着视线,神情一丝温度也无,目光冷漠刮过疯狂刷新的弹幕,透着陌生危险。 他伪装温和的耐心被自己碾碎,没有压火,直白地放出压迫信号。是冷静警告。 “只会是暂时。” 死寂坠下来,排山倒海。 弹幕凝固一瞬。 贝言看着直播回放,呼吸收紧。 这才是顾知宜最冷硬最尖锐的核心,她平常看到的冷淡,根本什么都不算。 贝言点开那一段的弹幕记录。 大都是在急切询问对方有猫了是指什么,是真的养了只猫还是别的意义?调侃1122主播要怎么办才好。 但顾知宜仅仅看到这几句,冷静就快自毁。 他说的‘猫’,指的是应该就是联姻的消息没错。 ……可什么叫做‘只会是暂时’? 既定的联姻消息怎么才能只成‘暂时’?? 夜灯下,贝言握紧水杯,灌水。 心脏要被拽出身体,原来对一个人感到陌生也会心悸。 …这还是不是顾知宜。 究竟是她自己多想还是真有这事- [成为爱人的第N天] 节目录制第一期,任务卡递给做早餐的顾知宜,上面写着: [一人买菜,一人做饭!就这么着吧!] 录制地点定在朝港市最大的超市里,为了方便录制,超市今日封闭,只留了200名志愿者。 任务内容是一个人负责去买菜,另一人负责拿着设备跟着对方直播,并在回家后用对方买来的食材做饭。 在过程中,双方不可以交流有关要买什么菜,或是要做什么饭这样的话题。 几组通通到齐,包括为了上个节目而闪婚的宋萦。 她给自己的婚姻故事捏造成:对方追了她十多年,她最近很感动,于是选择结婚。 她在节目官宣她的前两天发微博宣布结婚,可大家火眼金睛,说她通篇用词都给自己留着余地,是不是上完节目就会立刻找个由头离婚。 她吓得一条也不敢回复。 贝言连墨镜都懒得压下来看她,听完任务规则径直领取设备,一言不发给了戴口罩的顾知宜,自己揣着手进入超市。 顾知宜持好直播设备,单手拉过小推车,进贝言账号点开直播,后置镜头跟着她。 俩人大概,隔了四米。 各组是同一时间开播,贝言无疑是人气最高的那一个,她直播热度直接在全组内进行大断层,弹幕当然也是最多的。 :咋离这么远啊姐夫? :你俩为何一句话都不说?? :隔壁杜杜飞飞俩人都已经在聊被窝话题了!你俩努努力啊! :不是,隔这么远播个背影顾老师?? 顾知宜看了看贝言的位置,迈步朝她走过去,带着直播设备和小推车。 贝言在买菜,冷着脸扯了几个袋子,看样子是准备把菜架上所有蔬菜都买上一斤。 顾知宜:“有钱数限制。” 她还真忘了这茬,嘴巴一绷将刚才胡乱塞进去的蔬菜再一个个摆回去,顾知宜在后头扶正。 “那买什么。”她手往兜里一揣,没什么好气,还在为试探某人无果这事恼火着。 跟拍的制作组立刻滴滴响起红灯。 “禁止讨论菜品。” …这茬她也忘了。 贝言吸一口气,冷飕飕侧过头,嘴巴抿得更紧。 被当众抓到破绽错处让她有些轻微心烦,于是盯着自己的脚,轻轻踢出去。 静了静,身边响起顾知宜的声音。 “你想吃什么。” 制作组紧随其后响起机械音: “滴滴,禁止讨论菜品。” 机械声很刺耳,可顾知宜却在思忖后接着平声说:“你可以回忆自己想吃的菜,按它里面的东西买,错了也不要紧。” 贝言没说话,她知道错了不要紧,可她就是不想输。 “滴滴,禁止讨论菜品。” 顾知宜好像对这提示置若罔闻,“错了就做创意菜,输不了。” “滴滴,禁止讨论菜品。” 象征制止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贝言后知后觉,迟钝抬头看顾知宜。 顾知宜侧脸冷淡专注,只是垂在身侧的左手很轻地蹭了一下她的袖口,分不清有意还是无意。 像她心情很差时,用尾巴尖扫过她手背的猫。 贝言默默拿好刚才扯下来的袋子,开始选自己常吃的东西。 :对不起我笑死了 :你俩是什么人机吗 :这段真的太好了,我没话讲 :记得录屏切片啊宝贝们 :这段俩人看着都挺笨蛋的,可真的 :感觉确实不太熟啊 :联姻组估计要拿这季人气第一了 :目前已经是 离开蔬菜区,超市空旷的灯光下,地面光可鉴人。 贝言揣着手,视线扫过那片无人的区域,脚下悄悄调整了重心。 她没看顾知宜,声音压得平直,“我稍微离开下。” 顾知宜平静推着购物车,镜片下的目光都没偏一下,“嗯。” 顿了一秒,又补了句:“别摔。” 她说干就干,脚下稍微加了点速,走上三五步,张开手臂—— 鞋底在瓷砖上短短划出一道线。 虽然只有一小段。看起来笨笨的。 贝言晃了晃,站稳时眼底有一点暗光在亮。 顾知宜低着眉在镜头里看完这全程,推车跟上来,看表确认剩余时间,问她,“还玩吗。” 她看着顾知宜眨眼,然后想说—— 能不能不戴眼镜。 “贝贝?” 一个戴着志愿者徽章的女生忽然小心翼翼鞠着躬从一旁靠近。 顾知宜垂下镜头,以免不慎拍到这小姑娘,泄露她隐私。 贝言愣愣,“怎么了?” 那女孩有些手足无措,说话失去应有的语序,一直在掉着眼泪。 “我从你出道就喜欢你,喜欢到现在了,我追不起线下,想见你就只能通过这样子来见你。” “没有关系。”贝言拧眉,认真擦掉她眼泪。 “分到这个区,我想着可能见不到你了。”她苦笑了一下,身后是婴幼儿产品的货架。 “没关系。”贝言一下又一下拍拍她,一安慰人神色就看起来很严肃,“没关系。” 她不擅长应付这不要签名又不要合照的喜欢,指尖无意识蜷了蜷,像在找什么东西能递出去。 身边恰到好处递来纸巾和一盒糖果,包装上是她某次代言的限定标,简短说明:“家里带来的。” 贝言将它们放进那女生手里。等她撑起个笑挥挥手离开,贝言目送着她背影问,“你还带了这些。” 顾知宜的视线也落在远处,镜框泛着细碎的光,“你粉丝太多,有备无患。” “谢了。”她说。 顾知宜看她一眼,又移回视线。 “我分内事。” 他扶好直播镜头,“还有任务。” … 贝言买的食材还算好发挥,顾知宜大致扫一眼就猜到了她想吃什么,做起来更是不难。 至于投票这种事就交给贝言的人气。 晚饭后,不出任何意外就得到了本环节第一名的通知。 但他俩那时候已经不在家里,而是在双海嘉园的楼下喂流浪猫。 一个顶流、一个隐藏人气主播,俩人就这么蹲在没人认识的路边喂猫猫吃点东西。 贝言的小动物缘太好,什么小猫小狗都往她身上钻,她绷着脸但不嫌弃,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上揽。 顾知宜在安静分猫粮狗粮,夜风阵阵吹来,眉骨时隐时现,犹如雾中起伏的山脊线。 各类花色的小猫咪闻到猫粮的香气,纷纷从贝言身上撤下来去黏顾知宜。 贝言清闲坐在路边,双手手臂搭在一起,头向后仰,满天是星: “问你个问题。” “你说。”顾知宜没看她,寂静中垂下手心那些猫粮喂猫猫。 贝言想了想,“假如流浪猫选中了一个人类做主人,可这个人类好像已经养猫了,那流浪猫会怎么做。” “两种情况。” 顾知宜倾倒一些猫粮,贝言听他说下去。 “它努力黏你,想让你最喜欢它,每天守在路边等你哪天心软把它抱回家里去。” 顾知宜声音沉静,贝言光代入想想就觉得那太落寞,于是她闭了闭眼睛。 “第二种情况。” 顾知宜的手心围着一圈猫猫,他指尖挨个揉揉它们温热后颈。 这回他停顿了一阵,但出声依然平定冷淡。 “如果是攻击性较强的野猫,也许会对你养的猫进行驱逐,它会逼走对方或是更狠一点。” “它的世界很简单,它想,你没有猫了,你就会需要它了。” 话音一落,有风刮过来。 猫群齐刷刷警觉抬头,那些眼睛在漆黑中像一颗颗漂亮琉璃。 而路过的车灯恰好在此时扫过,顾知宜在猫群中央抬眸看她,这光线折进去—— 他的眼睛一瞬间也成了漂亮的琉璃。 贝言忽然有点头晕。 她想起上辈子商议好联姻的一众事宜后,顾岑优说自己的户口簿意外出了些问题无法解决,导致结婚登记一拖再拖,最终不了了之。 贝言一直以为,这算是她和顾岑优双方心照不宣的怠慢。 可现在想想,这辈子她提出要换人的时候,顾岑优骤变的脸色不像是演的。 那种惊慌,绝不是对这桩联姻的漠视。 夜风好像变急了,她耳膜旁拉扯着心悸声。 所以—— 顾岑优是真的没法登记。 …有人早就已经让她和别人的联姻胎死腹中。 钉死在「暂时」。 第20章 第二十章 工牌 他不擅长回应吻,但他…… 猫粮包装袋沙沙作响。 顾知宜的掌心托起一只瘸腿猫的下巴,开了盒罐头喂它吃。它总是抢不过别人。 “什么事?” 顾知宜的声音透过来,而盯着他看的贝言愣了下,才回过神发现顾知宜应该是在问她。 “你最近心烦的事情很多吗?” 那只瘸腿的猫猫吃了两口罐头就不肯再吃了,顾知宜看样子似乎在哄它。 多得很。 贝言撇了嘴,皱着眉出声像不解疑问,“你怎么知道我心烦。” 顾知宜看起来没有很意外,被猫缠着猫爪子按在他身上,也想让他给自己开罐头吃,他垂着头做这些事,慢条斯理。 可贝言压了太久的毛燥火气却在这一秒漏掉。 “你是有什么隐藏能力吗顾知宜?为什么猜我总是一猜一个准?”她的话像是在质问,连音调都少见地拔高。 “我爱吃什么、我心里喜欢玩什么、现在连我心思你也可以猜到。” 贝言几乎快要冷笑。 顾知宜对她近乎算事事洞悉,可她的视角里,原本以为对方透明纯白到一眼就望到底。 结果看不清的东西越积越多,她终于想明白自己不了解顾知宜。 那犹如观雾的境况里,她问题堆叠一沓,而问出去什么情报也得不到。 贝言忍着冲动呼出一丝鼻息,那在夜风里有一点冷意: “你和我拥有的信息对等吗。” 闻言,顾知宜把瘸腿的猫抱起来,拍一拍它后背,就这么盯了她两秒,以深沉冷静的神色答:“你是我分内的事。” 贝言一听火了,揣着手起身就走。 她要的是双方将信息做到对等。 她问她想知道的,而对方告诉她就行。 可怎么就这么难?即便把这心知肚明的试探给挑明,也还是没有开诚布公的意思。 是很难回答吗? 关于往事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部分?还是觉得没必要,所以闭口不言。 贝言走在路边,扣着卫衣帽子脸上没有表情。 脑海里犹如卡掉的磁带机一样,重复播放着顾知宜说的情报共享与了解深浅在他的亲密关系里是最亲密的等级。 那是因为不够亲密?? 火气骤然难以止息,贝言闭眼多少次也压不下去,掀开眼帘,瞳孔黑沉沉。 还要多亲密顾知宜。 一年前不是早就已经做到底了吗。 … 今日会议结束,一个个整理好文件互相对视一眼,目光在他们老板身上停留,直至他们老板合上手里的笔,很轻地闭起眼睛。 “老板这几天是不是太累了?”有三五人在私语。 “也不像是啊。” “会不会是家里最近吵架了……” 这人说完,周围忽然失去所有声响,他不明所以,站在后三排人群,隔着肩膀缝隙抬头一眼—— 他们老板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目光正穿隔长桌落在他身上,连眼尾那颗痣都透着冷淡。 这小子猛地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神色惊惶埋下头,把自己的嘴闭得很紧。 而众人已经从他们老板脸上看出冰冷郁色,知道不方便说什么俏皮话,于是毕恭毕敬地道上一句您休息,而后迅速离开会议室。 会议室只剩几株绿植陪他。 顾知宜按上眉心。 “咚咚。” 他掌心抵着眼睛,沉声念:“进。” 玻璃门被推开。 有人停步在他面前,恭谨道: “老大,宋萦又去找了之前替她解决税务问题的贺家,对方听说是你在背后操盘,将她回绝掉了。” “嗯。”顾知宜应声。 对方接着汇报:“贺成万让我向您转达,他之前不知道是您在背后,所以才不知情帮了宋萦一把,不是要与您为敌的意思,他希望您千万不要迁怒到他头上。” “老大,他安排了饭局,我已经推掉了。” “做的好。”顾知宜淡淡睁眼,没有情绪波澜,“宋萦这次找他是什么事。” 申恩递出一些需要他签字的文件,答:“听说是想雇一些职业黑粉。” 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吹出冷风的声音,文件翻页,笔尖划动。 也许是看到了钢笔尾端的环形咬痕,顾知宜签字的动作忽然停下,稍微默了默,“贝言最近的行程呢?” 申恩迅速递来一份蓝色外壳的资料。 顾知宜没抬头,接过翻开,目光快速扫过,指尖最终停在‘健康夜跑’那一栏上。 他眼底晦暗,“加点人保护她。”说完又合上她行程表,“算了我来。” “还有件事……”申恩忽然吞吞吐吐,这不太像他。 于是顾知宜扫了他一眼,他立刻站直,但嘴里还是一样难办粘连,像是怕他生气: “老大,那个,贝贝好像,在调查你。” 顾知宜眼睫垂下,“她查我什么。” “很多。”申恩挠着后脑勺,“去年那一千万、你离开贝家后的那五年。” “查到多少?”顾知宜问。 “你在岚城上过学的事她好像已经知道了,那一千万她应该还是没有头绪。”申恩认真回忆着汇报完后添上一句,“需要我——” “让她查。” 顾知宜接着签字。 “啊好的。”申恩一头雾水回答完,小心翼翼地去打量他们老大的神色。 可出乎意料,顾知宜眉心平静。 申恩不太理解,怎么感觉他们老大好像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有点高兴? “早饭给她送去了吗?”顾知宜问。 申恩点头:“我按您交代的,找了个外卖员,说成是她哥给她点的。” 顾知宜没再说话,专心处理工作。 “…老大。” “嗯。”他应声。 “还在冷战中吗?”申恩问的小心翼翼。 顾知宜签字,笔速没有改变,笔迹也很稳,这种态度让申恩以为他大概是不会回答了—— “是。还在冷战。” 顾知宜垂眸合上笔,摩挲那道环形咬痕- 冷战期比想象中的要长,这也许是因为与对方本来就属于冷淡且不愿意轻易低头的人。 顾知宜的工作变忙,配合录制综艺也只能是挤出时间,拍摄完就回公司工作。 每天回来的也很晚,有时候几乎贝言夜跑拍摄行程结束后回到家,他也还没回。 他最近也没有在直播,留言板全是询问催促加想他,简直算得上是哀嚎一片。 他变忙一定事出有因,但贝言这回懒得问,她觉得问了也得不到答案。就像以前一样。 况且冷战算是她开的头。 窗外骤然泼上雨滴,贝言坐在客厅看过去,是朝港下了天气预报以外的骤雨。 顾知宜还没回来。 周至在客厅摄像头里喊,“临时任务临时任务,贝贝,给顾老师送个伞。” “不去。”贝言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打开游戏机,“他开了车。” 周至在楼下盯着监视器连连无奈:“我刚发信息问他了,他说他到停车场了,你说个行,去楼下送个伞,我好拍下这段素材。” 他俩最近氛围古怪,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白。 贝言静坐了会儿。 “行。”她冷着脸起身。 … 顾知宜沉默拐进大路,步伐缓缓,没走几步就停下,隔着雨线与镜片远远望着贝言在路边打着伞走过来。 同时看到对方,目光都不变。 …二人进电话亭避雨。 那是个广告商做出来的复古电话亭,并没有打电话的功能,只是装饰品。 红色电话亭的地面一半深一半浅。 深色是顾知宜身上的雨滴,浅的那一半靠着贝言带来的单人伞。 雨汽在玻璃上撞出白雾,氧气好像变得稀薄。 一人低着头沉默看手机,一人仰头闭眼躲头顶光线。 深色潮痕在安静疯长,那水迹在贝言目光里,就这么洇向贝言。 … 顾知宜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淋湿,冷战中,那把单人伞在他手里几乎全部倾向身侧人。 打开家门,贝言滴雨未淋,坐在沙发上玩游戏机。 顾知宜默然带着潮湿的一切打开抽屉,找体温计和感冒药。 电子体温计滴滴两声,报出高烧提醒。大概是这几天连轴转外加淋了雨。 顾知宜摘掉手表,简单用冷水对付着喝下感冒药,倚在厨房水龙头前,等待水煮开。 他稍微撑着身体垂头,也许是发了高烧的缘故,看着比平时更安静。 “Game Over.” 电子音笑话贝言输掉这一局,她又开了局新的。 手柄摁得啪啪响,这回倒是赢了。 听声音水煮沸了,那白汽有些像电话亭中蒸腾的呼吸。 顾知宜没动,没有关火,垂着头甚至让人分不清是不是睡过去了。 秒针走完一圈,贝言放下游戏机,走过去替他关掉火,在狭窄的厨房转身倚在他对面,垂着眼皮抱臂: “你不是说你停车吗?你那是停车的路吗?说起来你这几天在做什么?” 光下,顾知宜的衬衣近乎湿透,身上的雨滴掉落在地板,又想洇向贝言。 贝言冷淡盯着他,话里强压愠意,“你猜我心思猜得轻而易举,我对你却一无所知,顾知宜你瞒我太多了,这样不行。” 对方的脑袋很轻地动了下,镜框浸在光线里。 “很难。” 顾知宜忽然吐出这两字,看不清神色,只是语速很缓。 贝言话顶上去:“来你说,什么很难?” “没有轻而易举。”他的冰冷开始弥散,喉结滚动的水痕没入衣领。 顾知宜缓缓抬起那张漂亮的脸,支着后身静盯着她,镜片后的目光像是滚着热雾,大概快要烧迷糊了。 “很难。想了解你很难。但我全都用心做了,所以我了解你。那不是靠猜。” 这听着怪怪的。 贝言伸手拽住他工牌,顾知宜高烧着力气不足,又或是习惯纵容她。 总之笔挺脊背被轻易扯折,镜框滑落到鼻梁,终于露出那双被高热烧得泛红的眼睛,掀睫盯她。 贝言心跳跟着一乱,皱眉,“顾知宜我知道你,你又要说做这些是因为联姻了,我是你分内的事对吧?” 连答案都预设出来。 可顾知宜的眼里忽然烧起暗火,咽下某种濒临爆发的情绪,唇齿每个字冷得近乎恨然: “不联姻也是我分内的事。” 音一落,贝言彻底压不住火,愤愤道:“顾知宜你最好也别做猫。” 她越说越火大,“在心里说想有什么用,猫想要什么还会直接喵喵叫两声你能不能懂。” 影里,顾知宜的唇线有松动的痕迹,但贝言忍无可忍,恨恨亲了上去。 那瞬间,顾知宜的呼吸骤然屏住。 他脊背绷得笔直,下意识撑住身后的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是要抓住这最后一点理智的支点。 可唇舌相撞时,那支点也崩塌了。 冰冷的山峦在雪崩。 他喉结狠狠滚动,像是吞咽某种压抑太久的渴求,然后缓慢、生涩地咬了咬她的唇,等确定她不会生气,才埋头手臂将她稍微收紧在自己领地里。 心底的暴雪被喘息烫得融化掉了。 高烧里,顾知宜被亲的脑袋晕的无法思考,勉强倚在水池旁支着身体。 他唇间泛有血味,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把自己的舌给咬破,于是此刻连浅痣也略略迟钝,不去看她。 说句想黏是会死掉吗难道?? 贝言恨得失语,吻住对方冰冷之下柔软的舌。 是感冒药的甜味。 她换气比一年前熟练了一点点,但对方却不行,而且有倒退的意思。 顾知宜不擅长回应吻,但顾知宜垂着昏沉的脑袋纵容得要命。 一边翻出仅存的冷静,支撑她重量,一边又因为太高而垂下头,像是好让她亲一样。 暖灯下,双方失去理智,要把对方用吻焚毁。 如同冰块执拗地要烧起一把火焰,算一意孤行。 光晕织上水雾变成朦胧的纱。 双方喘着气分离,牙关不知打架多少次。 贝言克制呼吸倚在身后,等顾知宜咳嗽缓气,看他闭目垂着头仍处在昏沉的高烧中,露出一点眉骨。 这像是在目睹冷静者的脱轨失控。 色气在寂静上涌。 湿透的衬衣浸上水痕,目光落在哪里都发烫,腰身、肩线……忽然瞥到他颈间,鬼使神差地,贝言往手里勾了一把。 那是顾知宜的工牌。 顾知宜的指尖按在台面,换气抬眸看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发不出平静声音,眼睫颤抖,像失序的蝶。 贝言其实只是看了看他的工牌,看到他工牌上既有他的名字又有他的照片。照片上的顾知宜眉眼冷冽,毫无感情。 于是贝言忽然缓着气笑了下。 很轻地,她眼底闪动着一点柔软。 等看了一会儿,她拿起顾知宜颈间的工牌,对方缓缓望着它的深蓝线带垂落在他二人中间。 而后,她掂着那工牌贴了贴自己的唇。 是有照片的那一面。 蓦地,对方呼吸滞住,眼眶涩得发疼。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30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控诉 我工牌会被议论的吧…… 身体如同生了锈,顾知宜钉在那里,动弹不得。 他盯着贝言手里的工牌,沾有一点她唇上的润唇膏,在灯光下泛着很淡的光。 突然,他伸手去拿,动作太急,指甲在工牌上刮出“咔”的一声响。 缠在他身上的雨水一滴一滴落下。 贝言看着顾知宜沉沉低着头,用袖口擦工牌上那块被她唇贴过的地方,高烧脱力而做得很缓很艰难。 他衬衣雪白的袖口沾上点淡淡红色,擦着擦着连同照片一起花掉,怎么擦都擦不净了。 贝言皱着眉看不明白,而顾知宜盯着工牌上那张自己的照片,与之沉默几秒,忽然哑着嗓子: “…你有真的我。” 这句话像颗烧红的炭,烫得顾知宜自己都一颤。 他垂睫咽下更为滚烫危险的后半句,然后抬起眼,目光直直撞进她眼里—— 那双眼睛很红,像熬了好多天的夜,又像强压着一场没落下来的雨。 和自己的照片吃醋?? 拜托,她只是觉得不该冷落。 贝言要嘲讽他一句,突然被拽得踉跄向前。 顾知宜滚烫的手掌搂住她,拢着她的脊背按向自己怀里。 身体相触的瞬间才发现他皮肤烫得惊人,隔着单薄衬衣的灼意像是无解,偏偏这会儿力气大得像是没在高烧中,收紧她又怕弄疼她。 “我会把工牌剪掉。” 他低头,鼻尖蹭过她耳垂,呼吸黏连地停了一秒,像在昏沉中等待猎物反应,一喘气声音那样涩,“明明我换好气了…。” 尾音消失在他落下的吻里。 咬她揽她,低头埋在她肩膀只露出眼睛,一切轻得让人洞悉,他才是被咬住后颈的那一个。 又分离,某人哈了口气落在贝言的耳后。 好烫。 … 第二天的早饭双方都吃得很安静,这安静透露出一种别扭,是极度亲密后的缓冲适应期。 客厅一角装着节目组的摄像机,很多话不太方便说,于是吃饭中,贝言没看他,问了句:“高烧退掉了吗?” “嗯。”顾知宜也应声平静,像往常一样,把所有早餐的种类都推向她,接下来把小纯的猫碗整理好就该去上班。 于是,他低头挂工牌,贝言视线回正,提起筷子什么菜都夹了点。 顾知宜走过来,在岛台旁倾身整理猫碗。 自然而然地,那张工牌就像第一次已婚早晨时那样,垂坠在贝言眼前。 工牌上晕着擦不开的痕。 那是她的润唇膏。 场景开始趋近于控诉。 贝言移开视线。 “为什么不看。” 顾知宜忽然落下这么一句,目光却跟在小纯身上,“我工牌会被议论的吧。” 说完轻飘飘添道:“好过分。” 那样的尾音贝言很熟悉,顾知宜显然回到了他游刃有余的范畴里,就像在直播营业。 就像在,坦露猫面。 贝言差点呛到,敲敲桌子刺道:“顾组长你那职位能有什么人议论??” “他们连冷战都清楚。”顾知宜弯腰倾着身,视线隔着镜片侧过来,默了两秒缓缓眯眼,“你还是咬我一口好了。” 贝言皱着脸停下咀嚼。 可顾知宜并不是说说而已,他挑开衬衣领口,亲手打破维持的严谨秩序,露出那段雪白脖颈,盯她,“咬这里。” “?”贝言目光透着疑问。 “昨晚没咬。”他平声答,仿佛这是什么非做不可的正经事。 贝言眉头拧得更紧:“合着你昨晚烧得迷迷糊糊的,还惦记这个?” 顾知宜盯着她,以上目线。 “顾知宜。”她冷嗖嗖呵了声,像在看傻子,“你昨晚都快39度了,脑子烧糊了吧?” 原本这话是为了刺他的,可顾知宜就淡淡答了声嗯,根本不知道在答什么。 她默默合上嘴,看了看他脖颈,一仰头,指尖却稍微拨下他的眼镜,一口咬在他左眼尾那颗浅痣上。 不按套路出牌。 顾知宜浑身一僵,连从容也跟着停住。 松开牙齿,贝言望着那个崭新的牙印,往后一靠,淡淡歪头泄出狡黠来: “现在你们公司全都知道顾组长被标记了——” 晨光骤暗,顾知宜忽然俯身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像风淡淡吹落一片雪,耳尖不灵巧地透着粉意。?嘿怎么不见生气?? 贝言干巴巴坐着将他打量几遍。 顾知宜推好镜框起身,拍拍她脑袋,系上领口与袖扣,除了咬痕与耳尖外全部恢复到一丝不苟,静静说:“晚上想吃什么发信息告诉我。” 他看了眼手表,脖颈连到耳根那一片还在红着,“什么都可以。” 贝言说行,只顾喝玉米甜汤,门开了又关,顾知宜上班去了。 贝言开始推进每日行程前的微博刷榜。 #联姻组# #联姻组冷战期# #成为爱人的第N天# #姐夫做得好# #求分析贴# #顾岑优多人堕胎#? 热搜上一连串红字让贝言感到隐隐有点不妙,总不能是昨晚的事被周至放出去做素材了吧?可岛台也没有摄像机啊。 她点开热一那段视频。 是周至昨晚急得连剪辑都没剪辑,热乎放在微博主页的一段素材,视角是客厅,画面镀着暖光,糊糊的—— 不知道是发了高烧的缘故,还是压抑本心太久的缘故。即便病着应该休息,顾知宜也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贝言在前头取找东西,顾知宜背着手在后面时不时替她推上那些该关好的地方,全程没说一句。 其实本来这段也没什么,纯粹是一些自然相处—— …如果顾知宜的手指没有拽着她衣服的话。 贝言轻微沉默住,评论区完全炸了锅。 :顾老师私下是这样的?? :这、我、 :别吵,我在思考 :我还以为顾老师是冷静挂的,前几天玩游戏做任务,感觉是话少情感浓度不高的类型 :在家怎么变猫了顾老师? :一点也不从容啊姐夫 :俩人前几天帮隔壁组处理直播事故的时候,都特别冷静淡定,还安抚节目组,尤其是顾老师,感觉跟干过主播一样 :我也想说,他俩情绪太稳定了 :好黏啊顾老师 :所以这为什么会发生在昨晚?他俩不是冷战了吗?咱们都看得出来 :求分析贴! 贝言黑着脸打开与周至的聊天框,在表情库里挑了半天,最后扔了颗炸弹给他。 视频自动播下一遍,她默默扶住脑袋。 顾知宜太黏了,比想象中还要黏。明明冷淡别扭却那么那么黏。 且莫名感觉顾知宜还在收着,那以后会黏到什么地步简直难说。 顾知宜对她究竟抱有什么样的渴求。 手机进了电话,是刚回国就投身工作的安琪。 “贝贝,有件事你得来一下。” … “噢!安全散会!” “老天保佑,老板今天终于雨过天晴了!!” “昨晚都上热搜了,我看到视频就猜到这该死的冷战期总算要玩完了!” “联系老板脸上的咬痕来看,应该是老板示弱?” “哎呦我,嘘嘘嘘。” 申恩路过茶水间时,恰巧捕捉到这八卦。他没出声打断,只是挑了挑眉,径直乘电梯上了顶楼。 敲门进入办公室的瞬间,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申恩还是被自家老板脸上的“战况”震得脚步一顿。 贝言哪儿不好咬,偏偏找住了顾知宜眼尾那颗小痣。此刻那枚淡痣周围还泛着暧昧的红痕,在冷白皮肤上格外扎眼。 “……”申恩张了张嘴,最终哑然失语道:“我真没想到,贝贝挑的是这个地方。” 顾知宜从文件堆里抬眼,镜片后的目光轻飘飘扫过来,收起工牌。 申恩还处在震惊中,缓缓上前几步将档案袋交给顾知宜,“老大,这是今早收到的,要你亲自看。” 顾知宜打开档案袋,倾倒出一沓资料。 最上面那张照片最先映入眼帘,申恩眉头一皱,顾知宜却平静凝视着。 那是岚城高中的毕业照。 他是站在最右侧,眼神最冷硬的那一个。 指尖随意拨了拨下面的资料,也都是关于他的调查结果。 顾知宜懒得看,直接挑出那封白纸信件,翻开,有某人笔迹洋洋洒洒落在上面。 信的内容是这么写的。 顾知宜,提醒你,一年前生日宴上你主动接近贝言,又在事后拿走那一千万,现在想不提根本没可能。 这件事贝言说过会恨一辈子,她同你结婚只是为了离婚时羞辱你,你最好安分守己,别去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另外,稍微查了查你,你觉得贝言知道这些会不会觉得你变得陌生至极。 最后是某天才导演的亲笔签名。 看至此处,顾知宜手指一动,将纸张对折两次,边缘精准对齐,然后随手扔在桌上,像丢弃一张无用的废纸。 申恩察觉不对,捡起信封扫了一眼,脸色变得难看。 顾知宜却压睫泄出一丝笑。 怎么他的人生仿佛被世界恶意按下循环键,每回刚触到一点暖意,就想硬生生拖着他回原点。 …可笑过头。 贝言咬在他眼尾的触感还在,齿痕未消,今早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来威胁他。 “蠢货。” 他的神色冷而平静,摘下眼镜,折叠镜腿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手机屏幕亮起。顾知宜侧目。 发信人备注是父亲。 … “叮铃。” 顾知宜:「今晚要去参加贺老的寿宴,我顺路去接上贝序哥,你行程忙不用过来,我替你应付。晚饭要吃,冰箱有馄饨。」 贝言看了眼关屏,目光又随着安琪和经纪人陈可移回到监控画面上。 那是她最近录制健康夜跑的路线监控。 事情起因很简单。 录制到第四天时,她安保人员抓到一个尾随者。报警盘问后,对方交代是职业黑粉,受雇要让贝言断条腿受个伤。 更麻烦的是,这人透露,雇主至少雇了十几个同类。 陈可和安琪急得要她立刻退出这行程,贝言没同意。最后她们只能加派安保,还仔细查看了之前的监控,试图揪出其他潜伏者。 两人轮番用最严重的词汇强调危险等级,贝言倒是反应平静。 上辈子她就经历过一次了。 是宋萦雇的人。笨得连她衣角都没摸到。她安然录制完全程,根本无事发生。 贝言看着她们趴在监控画面前,把每个路人都盘查成嫌疑犯,可对比路线轨迹后,又一个个排除了可能性。 “之前抓到的那人应该没有同伙。”她声音理智笃定,“说雇了别人,大概只是想给自己开脱点。” 安琪已经上了头,突然指着某帧昏暗画面:“那这个呢!你最后一圈时,这人明显跟上来了!” 贝言瞥了一眼:“看走路姿势,像是附近遛弯的大爷。” “怎么可能!”陈可叉腰反驳,“他之前根本不动,你一经过就跟上这还不明显?” “不算证据。”贝言交叉手臂。 两人说得口干舌燥,最终泄气地瘫进椅子里。 监控画面无声播放着,贝言无奈含笑,正准备关掉屏幕,余光却突然凝固。 右上角那块监控屏幕中,那是一盏路灯吐出的光圈,有人安静地站在拐角的树影下。 那人穿着连帽衫,个子很高肩线宽阔,监控扫到的瞬间他抬手压低了帽檐,却还是露出半截冷白的下颌。 根本看不清脸,但身影太过熟悉。 贝言指尖悬停,突然敲下回放键。 画面倒退,那道黑色身影又一次闪过。 他帽檐总是压得很低,但袖口挽起时露出的腕表反着光,处处都是证据。 贝言调出前一天的监控,快进。 再前两天,快进。 再往后几天,快进。 路灯下,每回都有这影子。 “这是哪块监控?”贝言拧眉指着那里。 安琪刷着微博疲惫抬头:“你夜跑路线的附近。不是主路。怎么了?发现什么了?我俩没看这个。” 脑内无端闪过某人这几天的连轴转,鼠标滚轮疯狂上滑一段,贝言猛地松开,仿佛那金属外壳烫手。 原来是这样。 不是宋萦雇的人太笨,是有人提前截住了所有危险。…还很可能两辈子都在这样做。 她从初中就在观察那人的骨形,不会认错。 这灯下的影子如同沉默的警戒线。 …居然是顾知宜。 瞥一眼,某人还在监控里无声路过着,垂着头像狩猎中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不声不响,影子压迫出暗色。 贝言胸口烧起酸火。 这就是最近晚上在忙的事吗?明明说一句就能解决的事,非要弄得像什么见不得光的阴谋一样。 冷静可靠? 贝言一堆话堵在喉咙说不出。 “我去!!!” 破音的尖叫忽然炸响在监控室。 贝言被拽得一个踉跄,安琪整个人像被劈中一样腾地站起来,捧着手机怔怔望向贝言: “不是怎么!顾老师真是1122猫猫桃心?!?”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无辜 我配合度好,我亲切…… 贝言没反应过来,被她扯得才堪堪站稳,安琪就已经慌乱递手机屏幕给她看。 热搜字体扎眼,讨论声刷爆屏幕。 中心词条赫然映入视线: #惊!?顾知宜是@1122猫猫桃心!# 贝言看着它正处在热搜第一的位置,缓缓皱眉。 … [贺家寿宴] 宴会厅内,香槟塔被冷调灯光映得璀璨,奢华香水味漂浮,各界名流三三两两站着,谈话声压得恰到好处,礼貌碰杯,发出极低的“叮”声。 朝港商界几乎都到齐了,举杯打招呼,目光都在关注着贝顾两家。 贝顾两家都是年轻一辈到场,贝家来的是贝序,坐在轮椅上微微敛笑,身旁尽是同量级的大佬。 顾家来的是顾岑优和顾知宜。 也许是这两天频频有黑料曝出,顾岑优黑着脸一杯杯灌酒,没了监控和长辈,连亲切也不屑于再演。 众人讪讪移开视线胡乱一扫,忽然看到了顾家到场的另外一位,轻微愣住。 那人立在宴会最右侧的灯下,西装裹着宽肩窄腰,灯下裁出一道锋利的影,眉眼漂亮,人却疏淡,实在出众。 话题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他身上。 “听说贝言今晚不来了?” “本来这联姻就不是真心的,有什么必要一起出席。” “最近热搜一大堆我都看不明白,他俩关系真变好了??我看真的好品。” “假的。不信。他俩之前多讨厌对方啊。” “今天贝言不一起来就是最好的证据,区区私生子。” 甜品台边的私语声渐渐拔高,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不远处,几位真正掌权的大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贺老的拐杖重重叩在大理石地面上。 “贺成万,管好你那儿子。” 几个字,沉得像铅。贺成万这才惊觉后背已经湿透。 那几位大佬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处理,贺老的眉头也已经皱成了川字。 他们都心知肚明:顾知宜的身份太特殊,做事手段又向来狠绝,绝不能得罪。 现在收场,还来得及。 贺成万又何尝不知道这,使了个眼色把自己儿子按走后战战兢兢瞥一眼: 见顾知宜接过侍者递来的酒,向对方略一颔首,一贯平静。 贺成万这才放心,宴会厅内灯光依旧,折出浮华的光晕。 这种寂静并未持续太久,某人低头刷到热搜,突然呛了口酒,手肘撞了撞身旁的合作伙伴,手机屏幕往对方眼前一递—— #顾知宜疑是午夜人气主播!# 香槟杯碰撞的声音突然变得稀薄,看到热搜的不止是一个人。 那些词条在屏幕上炸开,宴会厅此起彼伏地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窃窃私语顿时蔓延。 “这是顾…知宜?” “我根本看不出。” “这算不算人前禁欲背面反差,是个人爱好吗??” 顾岑优也看到了这热搜,稍微愣了愣后想讥笑又不敢太放肆,只能掐着香槟杯忍得指尖泛白,心情好了许多。 贝序正在和合作伙伴寒暄,助理突然快步走来,附耳低语几句。他眉头一皱,伸手接过手机。 屏幕上赫然是热搜话题: 而视频里,那位戴着猫耳的主播冷淡趴在桌上,全然忽视直播间的营业提议,刻着嚣张影子。 他眼尾那颗痣,和眼前站在香槟塔旁的人如出一辙。 贝序眼神一暗,把手机反扣在侍者的托盘上,让侍者传过窃窃私语的人群,递到顾知宜面前。 整个宴会厅的视线都凝了上去。 顾知宜扫了眼手机屏幕,目光在猫耳上停留一瞬,而后,唇角极淡地扬了扬,像是这种微小变数根本不值得惊慌。 “嗒。”手机被他随意搁回金色托盘,微小声响犹如下达命令。 议论声又要起,贺老的拐杖突然咚地杵地一声,老爷子没看顾知宜,却像是接受到某种信号,沉沉环顾四周: “最近市场不太稳,有些人,是该管管。” 一瞬间,私语被扼杀。 几位大佬悠然接话,扫了眼那还在窃笑的几人,对方迟钝僵住,宴会厅死寂一片。 众人、包括等着看热闹的顾岑优在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贺章、盛在恩、林天…这些真正掌权的,都在不动声色地顺着顾知宜,像是一点不想得罪对方。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所有人都闭上嘴,手里酒杯拿不稳,瑟缩思索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接收到这一信息后,顾岑优陡然苍白沉了脸色,像是第一次意识到,顾知宜有更深的权力与手段。 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冰冷的酒液在杯壁凝出水汽,顺着滴落在手指,顾岑优低头一看,自己的手竟然在抖。 而身处一切中心的某人却只是摘掉眼镜擦拭镜片,无声的专注像是种蔑然。 就在宴会厅的空气凝固到极致时—— “顾知宜。” 一道平淡嗓音突然划破寂静,顾知宜眼底的从容狠狠一滞,僵在原地。 所有人都转头看去。 贝言站在门口,裙摆还沾着夜露。 蓦地,所有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谁不知道贝言和顾知宜厌恶对方?现在这情况,依照贝言的性子,八成是来大闹一场。 “有好戏看喽…”有人小声嘀咕,已经掏出手机准备录像。 顾岑优更是托着酒杯站起来,生怕错过这场热闹。 而顾知宜指尖冰冷,冰球在酒杯里不受控地晃动,整个人跟着冷透了。 他垂下眼帘不去看她,听她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声响一步步接近。 他只默然,等待这审判降临。 贝言停在他面前,微扬下巴,目光直直望着香槟塔旁的某人:“你来给贺爷爷庆生怎么不喊我?” 全场忽然噤若寒蝉。 顾知宜迟缓一颤,冰球撞在杯中,抬头看她几乎做不出别的反应。 许久,他喉结微动,声音比平时低哑三分:“…怕你忙。” 贝言随手拿过他手中的酒杯,太渴而抿了一口,“行程刚结束就看到热搜。” 顾知宜没应声,她淡淡仰头看对方,等了会儿,像是嫌弃对方太高而啧了声,扬了扬下巴。 顾知宜不太确定她意思,却依照本能缓缓为她倾身弯下腰,到达平视的位置,没看她眼睛。 可毫无预告地,他眼尾那颗痣落上一点凉意,于是耳尖一瞬间发烫,不讲道理。 她摸了摸,皱眉自言自语:“我牙印怎么淡了…” 那颗热搜里嚣张肆意的痣,此刻正被她当众触碰。 全场倒抽冷气的声音中,顾知宜站在原地瞳孔紧缩,平生第一次失了方寸。 贝言平静揣起手,眼神眯起一点点,像在揶揄他此刻的迟钝,以口型冷笑道: 哈,顾组长? 嘲讽完正要转身,手腕却突然被箍住,拉至某人身边的苦咖啡气味里。 那人的手圈揽她腰,不允许她远离,垂下头,声音又好似恢复往日冷静: “…再咬个。” …拉倒,明晃晃的引诱怎么算是冷静。 贝言干巴巴拿手肘给他一下,冷飕飕嘲讽:“太菜了顾知宜,我来的时候你就像被欺负的猫。” 顾知宜为她整理裙摆,动作熟稔得像是演练过千百回,答: “嗯。”? 贝言拧眉侧脸,判断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顾知宜长睫低垂,拓出一小片阴影,一个字也不多说,仿佛真的受了委屈,只补了句: “我处理不好。” 对话一字不落的传入贺老耳中,他有些欲言又止。 于是看了好几眼,刚往这边迈了半步,顾知宜安静回望一眼,老爷子拐杖一抖,硬生生撤回方向。 满场死死撑着垮掉的脸,连举杯也像是在粉饰太平。 而对来之前的情况一无所知的贝言大概真信了他受了委屈,胳膊撞了他两下,去同各位叔叔伯伯打招呼。 顾知宜始终圈揽在她身边,游刃有余应付这些,只是影子黏在她裙摆上,寸步不离。 … 车内,迟到的审判还是来了。 顾知宜拉开后座车门,安琪坐在副驾位,快速瞥一眼他那张脸,脸蛋通红发不出声音,压根不敢看第二眼。 可顾知宜回望过去,从容颔首:“抱歉。” 安琪听懂他指的是之前瞒着她,咬着嘴巴点点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大约是整个人还没从巨大冲击里缓过神来。 顾知宜和直播时太截然不同了,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能又可靠话少又慵懒嚣张呢。 同样坐在后排的贝言咕咚咕咚灌下半瓶水,拧紧瓶盖然后质问:“顾知宜我真是不懂你,为什么做主播??” 听上去像是带着火气。 顾知宜看她一眼,侧脸被路灯镀了层金边:“你被家里断了资金。” 他说的是之前贝言发出去的假通稿,贝言不按他思路走:“和这有什么关系,你别岔开话题。” “看到通稿说你好像负债。”轮胎通过减速带,他声音跟着颤了下,“要赔违约金。” “你这——” 贝言攥瓶子的手忽然僵住。 ……坏了。好像真有这事。那篇假通稿最后确实发酵出这么个钩子来。 而且,最最关键的是,贝言确实收到过两次意义不明的打款,她还说想去查一下。 “那是。”她喉咙发干,侧过头彻底无语,“假通稿。我自己放的风声。” 车驶入了隧道,顾知宜静默很久,睫毛在隧道灯光下颤出细碎的线影,“可我不知道。” 他把嗓音压得好轻,呼吸声在黑暗中清晰得过分,仿佛沾了水汽那样沉沉的。 犹如被雨淋湿的危险大猫,耷拉着尾巴和耳朵在控诉:你骗我。 贝言轻微噎住。 这怎么像是成了她不识好歹践踏真心。 无话两秒,她意识到不对,“但你之前也在做主播啊顾知宜,一年前开始的才对?” 顾知宜错开她视线。 “噢。”贝言向后一靠,明知故问:“你都播什么内容?” 她其实一清二楚,顾知宜不知道自己早就掉马,之前播的所有内容她都看过了。 “读睡前童话故事。” “助眠向。” “轻陪伴型。”? 贝言默默看他。 顾知宜每说一个词,安琪的嘴就闭得更紧。 而贝言一听这话是要装无辜,没戳破,手一撑反问道:“只播这些人气这么高吗?” 顾知宜好像在手机上打字忙什么事,平静答:“配合度好。” 贝言低头绷住嘴巴,抬头时就像对方一样淡淡: “热搜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说你脾气一般,配合度很差。” 车冲出隧道,顾知宜垂目看她,点点霓虹在眼底跳动。 “我直播向来亲切客气。” 话音一落,副驾的安琪腾地把帽子摘下来扣在脸上,肩膀忍得直抖。 见顾知宜神色不变,贝言只想发问号给他……亲、切、客、气?。行那现在别删动态。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装乖 顾知宜你能不能不凶…… 贝言执行力很强,不在口头上反驳他,当即从包里把手机翻出来,埋头登录自己的地网账号。 某位亲切客气的主播估计是忘了自己之前的那些动态,贝言印象里好几条是这样的: 4月-@1122猫猫桃心 弹幕太密,眼晕。下了。 ^^. :…哥,你才播了十分钟就走了…? 7月-@1122猫猫桃心 玩法枯竭,投票。 [投票链接] :猫,今晚会兑现投票第一那个玩法吗!! 主播回复:内容随手写的。投票本身就是玩法,看来大家玩的很愉快~/拍拍.jpg 贝言那时候看到这些,只想说: 1122的确是捉弄人的天才。 过往的动态几乎全是本性嚣张的证据,逗人玩得游刃有余。 贝言打开他动态栏—— [啊哦~主播动态栏空空如也。]?? 贝言抬头,撞见顾知宜刚好摁灭手机屏幕,目光压在车窗外。 删这么快??合着从刚才开始就在删了? 贝言心里冷笑:删了也没用,微博肯定有人扒。 点开微博,今夜的热搜清一色挂着他俩名字,每个都带着爆字。 #贝言 1122# :姐夫我去!! :我还以为顾老师是禁欲型的!!草!! :终于看到顾老师真容了,长相和身材一样顶,完全是高位掌控感级别 :这两样是真没话说/沉默了 :怎么有的人在综艺里又话少又靠谱,到了营业的时候就变成捉弄我们的坏猫!好可恶!老粉已经精神分裂了 :合着贝言是你饲养员啊?! :顶流饲养员,我好酸 :我天天蹲直播,结果哥你其实白天在夫妻综艺里活跃…??这对吗! :知道他有饲养员,都以为饲养员是个萌妹,尤其之前顶着锅去他直播间做小僵尸,结果居然是贝贝!? :那他俩私下的相处模式,其实是猫在照顾饲养员。 :草,那更好笑了 :人前禁欲丈夫,背地嚣张猫猫 :顾老师,你的反差好色气 顾知宜的差异太震撼,广场上转发量一直在飞涨,人人都在扒过往,在贝言微博下闹着问顾知宜哪一面才是真的,给贝言这条日常微博也干上热搜。 这问题很难回答,贝言认真思考着。 车停,安琪到家了,她一刻也不多停留,拎着包冲出去,忍笑忍得差点死了。 车继续开,贝言还在想事,她已经很久没出声了。 这寂静生长出一些旁支来。 “停一下。” 是顾知宜出声,司机师傅将车停在路旁,下车将空间留给他俩。 贝言看了看车窗外也没到家,回头看他,“买吃的?” 附近只有一个超市在营业。 “后悔了吗。” 车内没开灯,黑暗将顾知宜周身的气压凝成实质,长腿交叠着,膝盖几乎抵到前座,空间有些逼仄。 贝言问:“你在指哪件事?” “很多。”他说完,又侧头看着窗外,尾痣在明暗交界处灼人,“后悔也没关系。” 贝言于是盯他侧脸,注视他那颗漂亮的痣,那是夺目的中心,盯着盯着她轻微眯眼:“顾知宜。” 她在这里拖长话音,平静说出下半句: “你在怕我后悔吗。” 车内气压骤然收紧,顾知宜很久没动。 “要换联姻方吗。”他似乎合了合眼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线有一点不稳。 贝言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这茬的,皱眉答:“目前没这个打算。” 话未说完,窗外有车灯一闪而过,某个在阴影中始终看似游刃有余的人,手臂正绷得发抖。 贝言顿了下,“你下次什么时候直播。” 问完她也没等对方回答就把手一揣,然后直接说,“今晚行不行?” 顾知宜看她一眼:“没空。” 她没听,“就这么定了。” 顾知宜:“不播,我要开会。”- 凌晨12点11分。 [@1122猫猫桃心正在直播中] 顾知宜开播的瞬间,明明是大晚上,直播间在线人数直接冲破百万。 服务器几近崩溃,弹幕刷新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字,满屏的礼物特效将画面淹没。 那些曾经熟悉的老粉ID和闻风而来的新ID混杂在一起,铺天盖地的震惊和调侃几乎要冲破屏幕。 谁不想吃顶流的瓜呢。 他房间内没有往日铺设的雾光,亮着明亮温暖的光线,因此卧室里摆了些什么几乎一眼可见。 主播从画面外走进来,只是衬衣配长裤,身形线条被勾勒一两笔就自带欲色。 :我草,真的是他! :姐夫!是你吗?! :顾老师!我要看贝贝! :新粉后面排队,让我们老粉当一回元老 顾知宜垂目坐在椅前,脊骨笔挺,衬衣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连袖口都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没有懒散趴在桌面上,没有半真半假的笑眯眯,甚至没有轻飘飘的语气。 不像是在直播,像在开会。 弹幕僵停一瞬,疯狂滚动: :???你谁?? :我关注的主播被魂穿了?? :哥?? :?猫?? :姐夫? 弹幕满屏飘着姐夫,顾知宜尽收眼底,勾起嘴角扯出个温柔的弧度,“晚上好各位,好久不见,失礼。” …老粉集体倒吸冷气。 毛骨悚然啊这。 更惊悚的还在后面。 :哥,今晚玩什么? :期待! :姐夫,贝贝睡了吗?你俩怎么都不回应! :猫今晚会抽道具吗?戴猫耳吗?戴铃铛吗? 顾知宜依然挂着完美的笑意,手指点了点桌面,“今晚是轻陪伴,不需要铃铛做助眠道具。” 而后抽出一本童话故事,还是安徒生童话。拿在手里淡然翻了两页,调麦,似乎准备读这个。 :不是吧猫?你是不是被制裁了 :哥,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猫猫,以前玩的好像不是这个吧 :姐夫,我猜到原因了……能说吗 顾知宜似乎留意到了弹幕,略微倾身,垂目也仿佛温柔,“没关系,什么事?” 听到这句没关系弹幕快疯了,自发刷起驱邪符,要妖魔鬼怪立刻从顾知宜身上离开。 顾知宜坐直,有一秒下意识想要眯眼却生生止住,眨两下眼睛又从容,说不清是什么语气:“我一直都是这样,大家怎么忘了。” 弹幕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却好似要故意和他作对,飘起许多拆台的话。 “顾知宜你能不能别凶人家。” 一道声音突然从画面外刺进来,整个直播间跟着陷入一片死寂。 随后所有人眼睁睁看着,某个一向嚣张的主播肩膀一僵,无声敛起所有锋芒。 他冷静仰头不知道在看镜头后面的谁,喉结滚动,声音怎么貌似软下几度: “…没凶。” 弹幕凝固两秒,然后沸腾。 :我草!是贝贝吧! :姐夫,你手都抖了! :猫你在装乖?你居然会装乖?? :把我哥吐出来啊 :饲养员大人! :《我才不会配合任何人的心意》 :姐夫,屏幕后面有谁在啊?说话的是谁啊? 顾知宜支着下巴,歪头时痣也跟着倾斜,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答了句: “你姐。” 弹幕一听炸了锅,当事人却仿若无事,在那张漂漂亮亮的脸上除了疏离感,又看不出任何锋利影子了。 “欸顾知宜,以前玩的是什么?” 话音又从屏幕后面传来,一听就知道这是谁的声音,每说一句弹幕就跟着沸腾一次,直播热度涨得飞起。 :贝贝!!想你! :是承认了吧?这算是承认了吧! :我的天呐!顶流大人! :哦妹! 顾知宜的目光移开镜头,看向自己面前某人,安静答:“只玩的这个。” 对方又问:“为什么都叫你猫?” 顾知宜没理会弹幕,默默翻书,“可能是根据id顺口叫的。” “那你ID是怎么来的?” “系统随机的。” “那饲养员呢?” “他们叫的是你。” :哥,牛啊,滴水不漏 :不拆你台了好吧猫 :我要笑死了,我看直播到现在憋到现在 :太逗了我 :看来小贝也不知道哇 :和小贝联姻是为了给自己的人气造势吗? “不想播了。” 顾知宜沉出一口气,合上书,说出这话的时候根本没在看直播弹幕,目光直直落在屏幕后头。 陈述句被顾知宜说成个问句。 一瞬间,好像某种冷淡动物,明明绷起脸却仰着下颌,等待准许的指令。 屏幕后的对方不为所动,“好好播。大家多热情,你又没什么事做。” 顾知宜凝眸盯她,“被你拉来的时候,我会还没开完。” :从猫嘴里听到开会这个词为什么这么好笑 :怪不得今天跟开会一样 :我笑死了!我们小贝那可是超级在乎营业的,某些随心所欲的人要完蛋喽 “再播个半小时。” 贝言一派淡然:“不是亲切客气吗顾知宜,大家都在留你,大家喜欢你。” 沉默两秒,顾知宜垂下头,幽蓝的光打在他脸上,那不可接近的漂亮居然生出几分为她温驯之意。 “没有亲切客气,喜不喜欢我更不关心。” 顾知宜掀开眼睫,就这么望着贝言,尾痣点燃暗色。 “满意了吗,饲养员。” 弹幕瞬间暴动。 :哥,你耳根都红透了…… :我的天,哥啊 :救命!叫饲养员的声音好涩! :耳朵看起来好烫真的 :是在钓吗哥?? :从来没见过猫猫难为情 :从来没见过姐夫难为情 :达成共识 顾知宜侧过视线,看见弹幕满屏刷新着‘耳朵!!’,指尖无意识挨了挨自己耳朵。 真被烫到才抖了下眼睫。 他薄唇抿成线,眼神又一次扫向屏幕后面。 是贝言倚在那里。 她愣了下,怎么像是她在欺负。 尤其顾知宜此刻不说一句,好像哪怕已经不想做下去,也会等她指令。 猫忽然温驯过头…像故意的手段。 她移目清了清嗓子,顾知宜垂目要关掉直播,如同往常一样干脆利落。 而屏幕后头,某人忽然开口,尾音好像飘着。 “嗯?你和大家聊完天了吗?” “哎,得好好和大家说再见才行呢顾知宜?嗯顾知宜?”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嫉妒 对我做到选项三…… 这句话和顾知宜之前说的一字不差。 贝言揣着手点点脑袋,眼底充斥一点揶揄,连他语气都尽量做到模仿一致。 :流泪! :哎呦对对!就该这样! :贝贝管他!! :有些猫太无法无天了,根本没好好说过再见! :我要告状啊! :坏猫!好贝! 顾知宜靠在椅背稍微转向她,挑眸分明看透她心思。他收回视线,长睫垂下,唇角勾起个极淡的弧度。 然后,顾知宜对着镜头颔首: “今天先到这里。” :哥你有礼貌到让我感到陌生 :我真服了,哥/双手合十 :真想录屏的程度 :《我不会配合任何人的心意》 :什么双标猫猫啊,制裁一下! :小贝对你做了什么啊姐夫,救命! 弹幕满意得不行,但黑暗中的贝言啧了声。 她后背离开墙壁,从桌上捞起小纯的紫色逗猫棒,探到屏幕前潦草晃了晃,不满意对方的敷衍。 逗猫棒发出簌簌声。 于是那位人气主播凝眸盯她,又好像是在盯逗猫棒,半天,他对着麦克风淡声补了句:“感谢大家。下次见。” :还会说谢谢了都?!? :哥你别盯人家了你啊…… :好涩…… :给我姐夫调成啥了贝贝 :神之逗猫棒 :我草哥,你还是我关注的1122吗?爽了。 :礼貌猫猫 :驯猫之神 :别下播,我还没看够! 屏幕黑掉的瞬间,贝言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翻动着由自己制造的一整页新热搜。 圈内纷纷截图祝贺,向她打探情况的同时试图蹭热度,问能不能去顾知宜直播做个客。 “瞒我在先啊顾知宜。”贝言头也不抬,边学某人语气,“助眠向,轻陪伴型,亲切客气……” 她还补充:“联姻方,这就叫,堵不住悠悠众口。” 对方没出声。 “走了。”她依然忙着翻热搜,径直从顾知宜身边擦过,忽然手腕被扣住,力气刚好够令她停下来。 对方冰冷指腹压住腕骨,默了几秒。 “要换联姻方吗。” 怎么又这么问。 贝言蹙眉,目光扫向顾知宜,想说是不是高烧烧坏了脑袋到现在还没清醒。 她不耐烦低头,椅上的顾知宜箍着她手腕却没在看她,发丝在额前投下阴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贝言顺着他眉骨往下看,睫毛、鼻梁,然后是那双掩着的眼睛。一切都冷淡。 可玻璃窗外,月光一箭穿进来,对方湿红的眼尾猝不及防暴露在视线余光,仿若光影的错觉。 话猛地哽在喉咙。 静谧在生长。 “…没这个打算。”贝言这回这么回答,沾染上一点无奈。 人气主播的嚣张影子在哪里…。 顾知宜没有放开她手腕的意思,声音低而涩,“下次还会来吗。” “我在这里监工会影响你直播吧。”贝言不解侧眸,“监工又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都黏你。” 贝言揣手追问,“都谁?”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闷闷的撞响。 小纯正用毛茸茸的脑袋顶门,没两下就失去耐性,前爪一扑,门把手“咔哒”一声被压开。 猫小跑进来,尾巴高高翘起,绕着贝言的脚踝转了两圈,最后直接往她拖鞋上一躺,露出柔软肚皮。 “又黏我。”贝言弯腰抱起猫,指尖挠它下巴。 小纯立刻往她怀里猛钻,爪子勾住她的衣领不放,她淡淡问:“要我陪你睡吗?” 猫在她臂弯里舒服得哼唧来哼唧去,叫声像在回答。 “聪明小纯。”她举着猫贴了贴它鼻尖,又将它搂回颈窝,“你喵喵叫两声,我会听懂的。” 说完她抱着猫往门口走,“走了顾知宜,晚安。” 指尖搭上门把手。 “贝言。” 顾知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而沉,像紧压着什么弦。 贝言回头,看见他站在原地,肩脊轮廓被顶光描得锋利孤寂。 “我比它更需要你。” 空气凝固了一秒。 小纯在贝言怀里动了动,尾巴尖扫过她的手腕。 顾知宜目光落在猫身上,又移回贝言的眼睛,漠然盯她: “你陪它我会嫉妒得发疯。” “喵…”小纯弱弱出声。 “抱歉。”顾知宜闭了闭眼,眉心拧着,“我还要处理工作,你们睡。” 顾知宜说完,贝言忽然走过去把猫往他怀里一塞,仰头看到他眼睛挂了水汽,眼神潮湿又深幽。 她平静:“那抱你一下?还是亲?” 顾知宜闻言掀睫盯她,潮意晕开。 那像她喂过的流浪小动物。 处处带着点戒心,却又在每一次吃饱后望着她,想她带自己回去又不敢跳进她怀。 “…讨厌单选。”顾知宜声音还在涩着,迟缓弯腰压下来,尾痣透出欲色。 “我要选第三个。” 选项一与选项二向后推导,延伸出不存在的选项三。 贝言就盯他,耸耸肩,“没有选项三。” 顾知宜错开她视线,隐隐静寂无辜中,单手搂过她腰,将她带向自己,雪色衬衫下的体温透过衣料,烫得她发怔。 像猫即将含糊黏人的前奏。 “叮叮。” 手机消息音突兀响起。 贝言:“都选不了了。找你开会呢顾组长。” 顾知宜的额头压上她侧颈,尾音倦怠。 “不去工作了。” 贝言打哈欠,“当心老板裁你。” 顾知宜:“裁了我公司就运转不了了。” 她啧了声,把小纯捞回来,“顾知宜就你那职位,拉倒吧行吗。” 她又困倦打哈欠,顾知宜松开手,“去睡吧。” 贝言正迟钝点头,怀里一空,小纯被抱走,她抬眼,顾知宜安抚性拍着小纯,稍稍垂目:“我来哄它,它和我睡。” …没救- 这隐藏马甲的事刚曝出来,周至立刻调整了下一期的节目安排,要去拍一期对方的日常工作。 他乐得嘴都合不上,连连感慨他节目真是撞大运了,既能赶上贝言刚结婚,后续还埋了这么大个流量炸弹。 他也不跟别的组了,就只跟着贝言,诚恳说要把贝言供起来,贝言面无表情拿手肘怼他。 摄像组在顾知宜办公室布置好机位。 周至接过顾知宜递来的咖啡,在他办公室里转了圈,站在全景落地窗前说:“你这办公室真好啊顾老师。” 他远远望着朝港与洺港中间的海湾,抿了口咖啡,被苦得像挨了一拳,佯装无事。 “顾老师,你这组长大概也是公司骨干的级别了,公司肯定很器重你。” 顾知宜礼貌勾唇,扎好苹果汁递给趴着的贝言,做这些总是安静。 周至回头看机器,“那就开始录制。” 滴声后,摄像机机位对准,贝言照着任务卡上的问题念: “工作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这题一点不难,顾知宜语气平缓:“像下棋一样。大部分时间在观察思考,剩下的时间去做决策。” 贝言接着念:“另一种状态呢?人气主播的营业状态?” 顾知宜摸着婚戒思忖片刻,办公室门忽然被叩响。 申恩进来,一脸歉意,“老大,来一下。” “抱歉,我处理一下。”顾知宜从容起身,“失陪。” 走之前,路过贝言,顺手扎了瓶苹果汁备着,搁在她桌边步伐不乱。 顾知宜刚走,办公室门缝里突然挤进几个脑袋。 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 职员们鱼贯而入,手里举着手机壳、签名笔,眼睛亮得惊人。 能线下和顶流见面的机会实在是太少有,他们小声尖叫,试探着递出签字笔的时候手都在抖,怕她生气。 贝言愣了一秒,随即坐直身体,接过签名笔,眉眼切换成荧幕上的营业状态: “从谁开始。” 人群爆发欢呼。 …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不见顾知宜回来。 “砰!”一个小职员脸色煞白冲进来,声音发抖,“贝贝救急!老大在会议室发火了!” 贝言冷静跟他过去,到达顶楼会议室前,隔着高透玻璃,其他职员看到她纷纷向她比划割脖子的手势。 而在这低气压的中心,顾知宜站在投影前,灯光下眉骨压出阴影,手指按在那份并购策划案上,一言不发。 整个团队抖得像鹌鹑。 “叩叩。”那小职员敲会议室的门。 “出去。”顾知宜连头都没抬,合上钢笔盖。 “叩叩。”又是两声。 顾知宜蹙眉抬头,见会议室外是贝言喝着苹果汁,缓缓挑眉。 他轻微一滞,压迫感忽然缓下来,转变很快,让人分不清是不是手段。 “你们继续。”他叩了叩桌面,声音依然冷而硬。 这种冷淡持续到拉开会议室的门,平声问:“怎么了。” “救兵都搬到我这儿了。”贝言跟着他拐进茶水间,晃了晃脑袋,“你在气头上稍微控制一下。” 顾知宜压睫,阴影笼罩下来,混着一丝未散的咖啡苦香。 “在管着我吗,就像昨晚那样。” 贝言只是答:“顺手的事。” “那会顺手做到底吗。” 顾知宜太过冰冷漂亮,那颗痣将目光吸走的时候,贝言总想眨眼。 对方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眯起眼盯她两秒,弯腰吻下来。 苹果汁很甜。 索吻这个词很适合顾知宜,明明不擅长做,会被亲到接不上气、理智全都崩线,但依然黏得过分。 窒息总是堆砌起一种献祭感。 他呼吸凌乱,稍微被搅弄一点就无辜失控起来,颈间红着一大片,倚在墙壁仰起头唇线动摇,只涩声说: “我要回去开会。” “拉倒吧顾知宜。”贝言的手背抹去残余的润唇膏,“你现在看起来像是被我欺负了,还能站稳吗顾组长。” 她如此评价:“菜。” 顾知宜嗯了声,意味不明。 他垂着头喘息一次,眼底像雾气一样缠上来,抬眸盯她,目光明明处在高位,却失落得像是疯掉了。 “我需要它。” 贝言疑惑看去。 “需要它来证明、是谁在负责我。” 顾知宜喉结颤动,每一句听起来都像不稳。 “你还要怎么赖掉我贝言。” 假如顾知宜在意乱之下说出这些话,那姑且当做失去自持就好了。 偏他缓着气冷静且清醒,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刀,剖穿自己,露出这病态依存的完全面,说了个祈使句: “…对我做到‘选项三’。”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埋腰 她想管我她自己回来…… 选项一是抱一下,而二是吻,选项三是空白的。 但如果选项三是延展出来的,那么明白它是什么并不难。 贝言:“联姻方。” 顾知宜看着她。 她:“得去开会了。” 顾知宜没动,静默良久,他撑着墙壁直起脊背,一言不发往外走,低头理平乱掉的衬衫,每一道褶皱都是她刚刚摸来摸去的产物。 袖扣重新扣好,领口严谨,被扯松的领带也恢复得一丝不苟,唯独褶皱不好抚平,他没强求。 他全程垂着眼睫,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一个眼神都没侧向她。 贝言抱臂靠在墙上,忽然笑了,像是无话可说,“哎顾知宜,生气别太明显。” 她拉了下顾知宜袖口,没怎么使力,顺手扶正他领带夹,绷着唇线,“行,选项三我考虑考虑。” 顾知宜掀开长睫看她,又以上目线。 … 等会议室的门被再次推开,正在汇报的财务部总监突然卡了壳。 而顾知宜径直穿过气氛冻住的会议室,落座在正中主位,腿一叠,转腕看眼表,“接着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自家老板破掉的唇上,红意刺目,和老板的冰冷疏离几乎南辕北辙。 汇报声在空气里悬浮,他们再度默契,低头假装翻文件,却又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像在连连感慨:贝贝能不能每天都来。 “咚。” 众人一滞,僵硬看向顾知宜的位置才发现,老板他只是点了点桌面。 “第三季度的财务数据模型有问题。” 他声音仍然冷淡沉稳,仿佛那个唇上那处破掉的、往外冒血的地方只是错觉。 “重做。” 众人瑟瑟发抖,点头如捣蒜,绝望打字记录。 可老板的睫毛忽然垂了一瞬,再抬眼时改了口: “只重做有误差的那部分。” 整个会议室像被按下暂停键。 “老,板?”财务总监声音发颤。 顾知宜没抬眼,“不乐意那重做也可以。” “乐意!乐意!”几个主管异口同声,生怕他反悔,抱着文件被冲击得说不出话来。 顾知宜:“会议继续。” … 有剧组女演员临时被定义为风险艺人而雪藏,导致角色位临时空了出来,贝言被找去救急。 她一般不接这活,但奈何制片人和她是多年好友,这角色戏份不多的情况下甚至愿意把她番位调到前头去。 贝言不在意这个,说就写个友情出演,当晚将行李一收拾,带着助理从朝港飞到了洺港,连剧本都是在飞机上看的。 拍摄时间持续了两周,双海嘉园就沉寂了两周。 小纯蔫蔫的,饭量也变少了,只有黏着顾知宜才稍微有精神一点。 因此顾知宜去哪都带着它,开会也好应酬也罢,常常任由它趴在腿上晃脑袋,或是伏在他胸前猫爪勾一勾他领口。 小纯有时会睡在会议室的桌上,瑟瑟窝成一团。 每到这时候,顾知宜就扫去一眼散掉会议,随手拍下照片,把工作挪到它身边,会议室的灯有时候会亮一夜。 申恩问小纯是不是生病了。 顾知宜说没有。 申恩就感慨,“那应该是贝贝不在的缘故吧,离开她就不活泼了,还好还有老大你陪它。” “嗯,它至少还有我可以黏。” 顾知宜看着小纯,摸了摸它,没有下半句。 顾知宜的确做到了陪着它,去哪里都带它,包括回顾家。 餐厅暗光中,只回响着瓷质餐具的清脆撞响声。 顾家的餐桌是寡言而压抑的。 路婵的目光钉在顾知宜怀里的橘猫上,强撑出来的笑容在抖。 路婵怕猫,更讨厌猫。 上回定下联姻事宜的时候,路婵作为顾岑优的母亲本该到场,可她一想贝言养猫,又没法说不喜欢猫来扫贝言的兴,最后干脆不去。 她没想到,在家里还是出现猫。 一口西兰花嚼了二十多次她觉得还是难以下咽,想说的话对上顾知宜那双半掩着的眼睛又怯怯说不出。 刀叉啪地按在盘上。 “我吃好了。”她匆匆起身,快步上楼去。 餐桌就此留下他们父子三人。 顾正滨缓缓抬眼,“是贝言的猫吗。” 顾岑优翻去一眼,冷笑:“这么个破猫你还带来,我看一眼都嫌烦。” 顾知宜在切牛排,连头都没抬,语气平静: “四肢骨折只能爬行的滋味,需要我再帮你回忆一次吗。” 一瞬间翻出诸多往事,顾岑优脸上血色全无,拍桌吼道:“顾知宜!” 刀叉刮在瓷盘,声响刺耳扭曲。 顾正滨仿佛没听到这段交锋,切下牛排淡淡开口:“最近和贝言相处的怎么样?” 顾知宜语气没变:“很稳定。” “嗯。”顾正滨那张脸面无表情的时候总带着一点阴沉感,“她虽和家里不和睦,但贝家不可能把家业交给她那个残疾哥哥,只会交给她。” 顾岑优忽然听懂这暗示,眼中后知后觉一晃,手攥成拳,问:“爸你的意思是,贝言和谁联姻谁就是顾家继承人?” 小纯在闹,顾知宜停下刀叉,手指摸摸它,任由它虚咬住玩。 “联姻是钥匙。”顾正滨慢条斯理擦手,“你不是弄丢过一次吗,想要也可以再抢回来。” 他补充:“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我不会多过问。” 说完目光扫向顾岑优,话音很沉: “对了,你那多人堕胎的丑闻,有想过给家里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吗?” 顾岑优最近深陷在这桩丑闻里,听到这些跟触到他逆鳞似的,黑着脸不说话。 父亲起身离席,手掌按在顾知宜肩上,眼睛却又盯着顾岑优,话意模糊。 “不能伤害到顾家,这是底线。” 盘中牛排早已冷透,被切得大小匀称,一点血水晕开。 顾知宜拨开瓷盘,抱好小纯,这顿饭一口没动。 … [@1122猫猫桃心正在直播中] :…哥,你俩趴这里都半天了 :开播到现在说了有十个字吗猫猫 :哥,我想你,你好久没播,忽然播了又不说话,担心你啊 :和贝贝吵架了? “没有。” 顾知宜答得干脆,但语气比平时硬,尾音微微下沉,像在压着什么。 他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带痣的漂亮眼睛,和旁边橘猫一起盯着屏幕,眨眼频率几乎一致。 弹幕瞬间刷得更欢。 :哥,你俩好蔫 :怎么了这是…… :虽然但是猫你现在好软,我想掐一把啊 :我猜是因为小贝出差了o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草啊 :肯定是因为小贝去隔壁市拍戏了,猫你别太黏 :她只是拍戏,她又不是不回来了啊姐夫 :姐夫你好像那个,留守猫猫头啊 :这样,我们去贝贝微博下面帮你催催她 顾知宜把目光撇开,喉结滚动不明显:“不要。” 他漫不经心够到几颗耳钉,银色的,侧耳戴好,碎发遮住眉眼,冷淡扫向镜头,营业模式在缓慢重启。 :哥!哦耶! :我爱耳钉猫! :有点太漂亮了猫 :等一下!哥你是不是冲动了 :要用美色攻击我们吗猫 :oi!万一贝贝知道?不对,贝贝同意吗这?? :姐夫,为你点蜡。 :哥,我忽然想起来,在微博催贝贝也没用,因为提到你的评论贝贝一条都不回的。 不知道顾知宜说扫到了哪一条弹幕,不仅没收手,反而歪头眯起眼眸: “她想管我她自己回来管。” 说完探手挑了个铃铛,稍微低头往后颈系。 银链垂落,铃铛在晃。 弹幕彻底炸了。 :草!!! :哥!!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贝贝!!!呼叫!!! :贝快来管管猫啊、!! :饲养员大人! :有猫在挑衅啊! :姐夫,你要不电话认错吧/发抖 就在这时。 一只手忽然从他身后伸来,简单挑了下,不费力就解开了铃铛的链扣。 顾知宜脊背一僵。 贝言俯身,呼吸还沾着夜露的凉意,在他身边盯着屏幕问,“管你了,然后呢?” 小纯“喵呜”一声扑进她颈窝,弹幕瞬间爆炸,快得只剩一片残影。 :我草我草! :猫,你铃铛还没系完呢,怂什么! :什么玩意儿,正主来了是吗?! :饲养员大人! 顾知宜仰头,视线从她还穿着外套的肩膀,定在她脸上。 贝言不明所以地眨眼,怀里揣着猫,连鞋都没换。 而对方忽然垂下目光,手臂一揽,整张脸埋进她腰间,包括浅色的痣。 呼吸透过衣料烫在皮肤上,手臂圈得死紧,把人往自己方向又带了带,腰线被攥出褶皱来。 贝言那句顾组长还没出口,弹幕先爆了。 :!!你埋腰?! :上午路透不是还在拍戏吗?搞浪漫的天才!! :哥!我就说你别嚣张吧! :一秒变眼神勾人的猫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涩啊我去,太黏了猫 :这不是我家猫吧老师 :你会埋腰我真服!!坏猫! “你俩是怎么回事?”贝言被黏得一步也动弹不了,“打算把我钉在这儿当猫爬架?” 小纯拿脑袋拱她,顾知宜则把下颌抵在她腰腹。一人一猫没有松手的意思。 “它黏我就算了。”贝言挪不动脚,眼看弹幕快卡死了,只好按在顾知宜后颈那块凸起的骨。 好硬。果然不好按控。 她叹了口气,语气不太着调:“顾知宜你是怎么回事?看着蔫了吧唧的?作风太嚣张终于被公司打压了?” “嗯。”顾知宜的手臂却更收揽些,掀起眼睫注视屏幕,声音平定且很轻,像淋了点雪的猫。 “新来的管理层总是让我加班。商务对接甩脸色。隔壁组改我企划案。技术组换测试排期不通知我。办公室咖啡机坏了还没修。上个月工资没结清。这个月全勤奖没有了。打印机卡纸也变得频繁。你没回我信息。你不在。”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诱钓 看对方是战栗还是无…… 贝言原本是随口揶揄一句,可听着听着眉头紧锁,“顾知宜你们公司现在这么乱?” 那搂着她的人明显僵了一瞬,眼睫颤了颤,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 但下一秒顾知宜就垂下眼,像是笑了,“骗你的。” 他指尖轻轻拽着她腰侧,“但你不回信息好像是真的。” 弹幕卡死在这一帧。 :好家伙,说这老些就铺了一句真话 :小贝,某猫想你 :太别扭了姐夫 :猫你不要生气o,我说的是小纯/懂的都懂.jpg :确实是猫 :好紧,贝贝还能喘的过来气吗主播 贝言抱着猫:“欸顾知宜我在山里头没信号。” 顾知宜松出一只手捞过桌上的手机,解锁后,壁纸原本是花瓶里插着一堆玻璃棒,变成了花瓶里插着几支玻璃花。 彩色的。 他打开微博页面晃了晃手机,那是贝言的营业页面,营业的频率和之前一样没断过。 而屏幕当前停在一张山间风景照上。 当事人:“让运营代发的。” “好细心。”顾知宜锁屏,把手机倒扣回桌上,“轮到家里就信号不好。” “你是发了什么重要事宜?”贝言单手抱着小纯,另一只手费劲挤回外套口袋翻找手机,“我来看看。” 顾知宜侧过头,“没什么,别看了。” 发都发了不让看。 贝言瞥他一眼,却在这时突然顿住。 刚刚顾知宜倚在椅背因此她看到的只是他这件宽袖衬衫颜色雪白,领口贴着冷冽颈线,袖扣收束腕骨,正面望去是无可挑剔的严谨优雅—— 可背面,根本截然相反。 它背面做了镂空处理,菱形切口规整,清晰露出脊骨,节节相嵌犹如冰冷山脊。 而银链从衬衫后颈垂落,系着细钻坠在腰际,折出一滴碎光。 于是一面冷淡,另一面却简直不像样。 “哎我说顾知宜。”贝言两眼一黑,扯住那条系着细钻的银链在自己腕骨缠上两圈,后槽牙挤出音节,“你准备要招待谁??” 她动作不小,声音也一同被麦收进去。 :不是?? :我草发生什么事了? :哥是穿了有镂空设计那件衬衫吧?我搜过超级贵!超级喜欢这件!好恨!没见过脊背! :直播间怎么弹提醒了都?? :你贝说出最违禁的词 :本人已缺氧 :什么招待?来客了??没瞅着啊 :没你事了孩子,玩去吧 面对她的问题,顾知宜好像很平静,搂着她声音沾染倦色,“吃过饭了吗,今晚有给你留甜汤。” “我还吃饭??”贝言气笑两声,忽然想起什么,“不是,你知道我要回来??” “当然。” 顾知宜答得懒散轻巧。 “你先等下。”贝言扯了扯自己手腕,细链勒出红印,“顾知宜我要问你为什么穿成这样,你别岔开话题——” “我在回答你。” 对方淡定应对,在晦暗里安静仰面盯她,银链在之间绷紧,就顺着她拉扯的力不紧不慢地低下肩脊。 银链松散很多,晃动细光。 顾知宜没再说话只是眯眼弯眸,而贝言突然明白了那昭然若揭的下句—— 对方今晚招待的,是她。 一瞬间,纵容感封了顶产生质变。 那是游刃有余的、高位诱钓意味。 贝言的呼吸几乎滞住。 :草! :草?! :草?! :出书吧哥/躺平.jpg :我真服了,知道猫很擅长捉弄人,所以想过其实很会钓,但根本没想过是这种级别 :满级大佬了属于是 :一时间不知道该嫉妒谁 :做猫桃的饲养员好爽啊 :会做饭还可靠还、 :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满屏飘着涩气。 大约是因为目睹冷静者的自持碎裂缝隙。 尤其是,自己催化的出格。 贝言一时沉默,后悔自己刚才说出口的招待二字。 覆水难收。 顾知宜依然将她揽在自己的领地内,脊背稍微又动,贝言视线恰好落在他肩与腰的落差处。 雪色衬衣的肩线平直锋利,一路向下收束,在顾知宜腰际陡然窄进去,弧度使得她眨眼乱频。 偏偏,手腕上缠着的银链松掉了,细钻顺着坠回顾知宜脊骨凹陷处,犹如撞上冰冷山脊。 一瞬间贝言喉咙作哽,忽然想摸一把那道脊骨。 看它的骨形与自己想的是否一致,看对方是战栗还是无动于衷。 脑内无端闪过对方刚才的游刃有余,贝言索性伸出手,手指落在他脊骨,摸向前三小节。 对方身体一绷,一被摸连攥住她衣料的手指关节都泛起青白,却一声不吭。额头抵着她腰腹,反而更深地埋进几分,呼吸烫得不像话。 露出的耳朵也红。 贝言轻微失语。 :看不清我急急急 :不是摸了摸我哥后背吗?怎么感觉哥反应这么大? :大家我再强调一遍,后背是镂空的 :上热搜了,我靠等一下 :好卡好卡 :等一下,这会儿站内登录不上了 :热一了 :热搜前五都是/沉默.jpg :哥这两天涨粉快涨疯了 :已经站内第一 :刚刚是不是有弹幕飘过去说后背是镂空的,那现在摸的是什么??我靠脊骨吗? 顾知宜脊骨的凹陷撑满,变成漂亮柔软的弧。 贝言见过两次,这是第二次。 她顺着摸了摸第五节脊骨想收回手,却感觉腰间的手臂收紧了半分。 很轻。像怕被发现,又像怕谁要走。 她抱着小纯低下头一看,某人眼尾好红,睫毛湿漉漉地发颤,对上视线就轻轻避开,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是安静垂目调整呼吸。 游刃有余的诱钓完全被搅融。 她:“呼吸困难了顾知宜。” “没有。” 贝言默了默,挪不动脚,“…我说我。” 顾知宜没动。 贝言打哈欠,随手翻顾知宜这两天发来的信息。都是小纯的照片。 手臂有松动的意思,顾知宜垂着头起身,被搂过的地方忽然接触凉气,贝言轻微打冷颤。 “下了。”他撑在桌上,声音还在哑着,宣布完直接关掉镜头,根本不在乎上涨的热度直接切断直播。 贝言不明所以看着他回身抱走小纯,然后沉默盯她,“我陪你睡。” 贝言:“谁陪谁顾知宜?” 顾知宜垂眸,又一次从‘新来的管理层总是让我加班’说到‘打印机卡纸变得频繁’、说到‘你不在’。 然后他掀睫看对方,新添上一条—— “你摸了我还想赖掉我。” 说完,他安安静静为怀里的小纯顺毛,声音冷静下坠,“好累。” 贝言拧眉:“你那会儿还说是这些假的。” “万一是真的。”他还是不看她,小纯蔫蔫地望着她,眼神很软。 贝言举起双手,“得得,你俩就睡我旁边吧行吗,我累得不行我要睡觉。” 一人一猫这才慢条斯理移动到门边,顾知宜单手拉开门,侧身看她。 …服- 第二天下午3:40左右,申恩走进公司楼下的一家咖啡店,二楼栏杆旁有人戴着口罩与墨镜,见到他来探手,“这里。” 他眼睛一亮走上去,“哎贝贝,老大呢?” 贝言把冰美式和甜点推向他,“没约他,只约了你。” “啊?”申恩错愕抬头,刚拿起的叉子悬在半空中,奶油滴落。 他慌忙拿纸巾去擦,却在桌面留下一道痕迹。 “有点事要问你,不太方便让他到场。”贝言递去包内的湿巾,申恩手忙脚乱地擦着。 贝言斟酌着用词:“你们公司很乱吗?” “怎么会!”申恩声音忽然拔高,引得邻座纷纷侧目,他连忙又压低,表情还是很较劲,“我们工作氛围很好的!” “我指的是整个公司。”贝言慢条斯理搅动着果汁与冰块,“顾知宜和同事关系很差吗?” “怎么能叫差呢。”申恩干笑了两声,想了想,妥帖地回答道,“上下级关系嘛。” 贝言见他没听懂,“不是,我说的是整个公司,不是在你们组内。” “什么组?”申恩的眉头微微皱起。 贝言咬着吸管抬眼,“运营一组嘛。” 申恩突然僵住,“运营部早就合并了。” 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啊?”贝言愣了愣,“那你现在是什么职位?” “我是老板的特助啊。”申恩回答完忽然意识到什么,咖啡杯重重地磕在桌面,服务员向这边张望。 沉默在他俩之间足足蔓延了三秒钟,这期间只有咖啡厅的背景音乐在播放。 “……你是特助,那顾知宜是老板的什么?” 申恩露出牙痛般的表情,双手撑在膝盖上,坐得又端正又笔直,咽了咽喉咙,不敢看贝言眼睛。 “他是老板。”申恩说。 贝言深吸一口气: “那他那张运营一组的工牌是怎么回事?” 申恩一听知道彻底完蛋了,面如死灰地盯着咖啡杯里的液体,喉结滚动三次才挤出声音: “那个应该是老大去年刚入职时候的工牌。” “那所以。”贝言恼火得眼睛闭了又闭。 “并没有总是让他加班的管理层。没有甩脸色的甲方。没有被改企划。没有不通知排期的技术组。咖啡机没坏。打印机也没有卡纸。” 好得很,全是假的。 顾知宜一句实话没有,全是他示弱手段的一环。 贝言在平复呼吸,可对面的申恩听着听着神色严肃,拇指摩挲着杯托的烫金标,抬起头声音沉的发闷: “…那都是真的。” “老大去年11月空降那会儿,公司就是这样的。” 贝言犹疑看他,见申恩的喉结上下滚动两次,唇线抿紧又松开,漏出一句: “甚至不止是贝贝你知道的这些。” 他停了停,低声说:“那段时间很难捱过来。” 贝言正沉默着,申恩的后半句静静落地,伴随着咖啡机突然启动的噪声。 “而偏偏那时候贝贝你和老大关系变差,你不回信息,你也不接他电话了。” 他长出一口气。 “…坏事总是压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项链 五年而已,顾知宜,…… 良久,贝言找回自己的声音。 申恩听见她以近乎封闭平静的语气说,“信息他发了没几句,电话也只打过两通而已。” 两通电话她都没接,到现在在通话记录里还是刺目的红字。 第一通不想接,第二通没接到。 申恩摇头,“贝贝,老大怕你会删掉他。” “我签下支票后他不该高兴吗。”贝言眸中无色,“得到想要的了,真被我删掉又有什么要紧。” 申恩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话,顿时蹙眉:“支票才不是老大想要的。” 这句话的重音一时间听不出是放在哪个词上。 贝言捕捉到这类似于破绽的一秒,她喝了口果汁,“顾知宜想要的不是支票?还是说,支票的意思并不来自于他? 申恩的指尖停在杯沿。 他忽然抬起眼,盯着贝言的眼睛看了两秒。 她刚才的尖锐、冷漠、甚至那声带着讥讽的‘他得到想要的了’,此刻在他眼中突然变得透明。 …原来如此。 申恩很缓慢地、露出一个近似疲惫的笑。他慢慢靠回椅背,“好吧贝贝,你在引我说出当年的事对吗。” 贝言推开果汁,重新坐直。 咖啡厅二楼窗外树影摇晃,光线被切割成零星碎片洒在桌面上,申恩看着那些晃动的光斑,声音沉了下来: “那天早上,你醒来之前,老大接过一个电话。” … [去年生日宴] 贝言因为娱乐圈黑料的事正和父亲闹矛盾,家里冻结了她所有的现金流,想要以此来逼迫她退出娱乐圈。 但贝言根本不愿意,就这么靠四方朋友接济一点,倒也能活。 于是,家里为她举办的生日宴她虽然去了,却全程冷着个脸。 这种冷脸状态一直持续到哥哥把生日礼物交给她才有所松动。 那是一只橘猫,小小的,抱在手上看它打量四周,几乎都能摸到它脆弱的心跳。 贝言在二十一岁得到自己的猫。 它好轻,贝言怕指甲划伤它,专注将美甲一个个卸掉,贴贴它鼻息。 就在这时,大厅入口处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贝言抱着猫瞥去一眼。 和这几年一样。顾正滨亲自到场来为她庆生,他身后跟着笑意亲切的顾岑优,而今年右边多出一位—— 那人很高,眼尾浅痣夺目,黑西装收束出身形轮廓,与近乎极端的漂亮相比,压迫感先行而至。 他站在父亲身后,压睫踏入宴会厅,厅内仿佛顷刻灌入瑟瑟雪意,而他是中心那座积雪冻雨的山峦。 整个宴会厅的嘈杂声忽然停下一瞬,大约都没想到顾家的私生子这样出挑,于是议论声里漂浮起他的名字。 时隔五年再次见到顾知宜,贝言很平淡。 顾知宜比记忆里高出很多,骨形大约也变了。 回想起顾知宜小时候微微低头看她的样子,如今再对上这双眼睛却不熟悉了。 贝言收回视线,和顾伯伯打完招呼,从顾岑优手里接过礼物,轮到顾知宜。 咖啡气味压近,苦得贝言不习惯。 “抱歉,礼物出了点状况,迟几天给你。”他声音也低沉许多,处处陌生。 贝言抱着顾岑优送的礼物盒淡定扬了扬下巴,“不要紧。” 五年没见,只说了这么两句。 后来喝了点酒,外头下起雷雨,贝言在酒店走廊独自扶着墙壁慢慢挪动,手里攥着房卡。 头疼且沉,她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直到被人攥住手臂,沉重抬起头,然后看到那双眼睛,看到那颗痣。 根本陌生。 她挪开手肘,但又被扶住,愠意好像在上涨,她停下来,干脆靠在墙上抬眼看对方,意识昏沉,“什么事。” 入目是酒店走廊的昏黄顶光,看不清对方神色。 “送你回你房间。” 她晃晃脑袋,听见对方又说:“抱歉。没能赶上送你生日礼物。” “还以为你根本没准备。”贝言撑着站起来,眼前已经重影,“不要紧,也不是第一回。” 听见她这么说,顾知宜语气沉静:“礼物和别人的撞了。” “你送的什么。”她问。 沉默。 长久的沉默里,只有对方呼吸声。贝言头沉的不想再问,干脆挥挥手:“算了,不要紧。” 又是不要紧。 贝言说了太多次不要紧,轻描淡写地,像是对他的一切都无所谓。 “很要紧。” 声音冷得像冰面下的暗流。 顾知宜又重复了一遍,要把这几个字钉进对方的意识里:“很要紧。” 贝言眯起眼,酒精作用下让视线里的他分裂成两个影子。 一个站在光中冷静自持,另一个却像被困住,自毁般撞向血红的冰墙。 “我知道我对你无关紧要。”顾知宜冷淡地要把所有情绪压回去,或许下句恨然要说没关系。 可醉掉的贝言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醉得视线模糊,带着甜酒味的莽撞贴了贴他,顾知宜僵在原地。 他的唇很凉,抿得很紧,没有回应,没有躲开,也没有搂抱她,呼吸随手指在发抖。 隐秘的、类似哽咽的战栗。 “松口,贝言。”他侧过头,声音涩得不成样子,“你把我当成谁。” 贝言听不清,但昏昏沉沉地皱眉,像是觉得脖子仰得太累,冷嗖嗖啧了声,说出的字眼不清晰,“顾知宜,你变得好高……” 话如钝刀,拆开顾知宜的骨骼。 他缓不过神,但眼睛先一步红掉,像是终于撑不住那副冷静的壳,为谁低下头去。 于是,脖颈变难受的人,成了顾知宜。 再后来她乱搂一气,顾知宜就冷静贴她。她想咬,顾知宜就解开领口。 而当外头雨声密密织织,她想要拆解掉顾知宜时—— 在濒临缺氧中,顾知宜的衬衣半褪不褪,仰颈换气,肩线在泛红,被折腾得眼底失神,睫毛湿沉。 就这还找回一丝冷静,红着脖颈捏好自己领口,伸手把人捞回自己怀里,迷蒙抱好拍拍不敢黏她太狠。 “没关系。”他声音沙哑,带着缺氧后的轻颤,却字字清晰: “我成为你的。我接受。” 贝言眨着眼,窗外雨势陡然稠密。 第二天醒来,瞥一眼身边人双眼合着,眉骨安静,喉结旁的咬痕已经发紫,肩脊上也被做的乱七八糟,最后看见他颈间的项链。 目光一停。 那是她15岁的时候,顾知宜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吊坠是一个银色的字母‘Y’,上面刻着一点藤蔓。 当时贝言收到这礼物,像是没反应过来似地,疑惑问出一个问题。 而那少年垂望着她,身形在阳光下压出一道利落的影,许久,漂亮脸庞侧过去透出红意,唇线抿得好紧。 那时候还不像现在那么从容。 他迟迟不说话,于是贝言索性将这礼物又转送给他,笔尖一划勾掉作业上的错误答案,对他说—— “那等你想好再送给我好了。” 以为他收起来了,结果一直不吭声戴在自己脖子上。 有时候搞不懂顾知宜。 这时候,对方转醒,贝言对上他目光,默了几秒起身扎头发。 她不是推卸责任的人,把对方的冷静搅弄成这样就会负责到底。 于是她准备说: 我会把一年后的联姻对象换成你。 但还没能说,对方先出了声,要一千万。 瞬间,话被碾碎在嘴里。 昨夜顾知宜还被吻得根本撑不住身体也要黏她,而那些落下的眼泪在这一刻忽然成为细密的针脚,缝合出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原来是别有用心的引诱。 贝言打电话给哥哥,动用冻结的资金,签下支票抬起头。 她目光那样冷,伸手用力扯断顾知宜颈间的项链,在他侧颈拉出一串血珠。 贝言看都没看,一个字也没多说,迈步离开,心还是第一次这么厌恶谁。 从前觉得顾知宜漂亮透明,统统降为玻璃碎片。 她拐出门,将项链丢进酒店大厅的垃圾桶里。 漫长的漠视期从项链发出脆响那一刻开始。 … 申恩又点了杯咖啡,长舒一口气。 “贝贝,你醒来之前,老大接过一个电话。电话里是他弟弟的哭喊声。” 听到弟弟,贝言首先想到的是顾岑优。 可申恩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然后简短说,“另一个。” 这么一提醒,贝言想起来了。 顾知宜还有一个弟弟。 他妈妈怀着他的时候被赶出顾家,遇到一个姓乔的男人,与对方在一起后,生下孩子。名字叫小昂。 贝言初中时见过小昂。 那孩子才七八岁,想哥哥,一个人偷偷跑到贝家宅子外,像只蔫头耷脑的小雀鸟,趴在花园栅栏外眼巴巴地往里望。 贝言知道了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铁门打开。 于是一只小雀鸟飞了进来,终于能搂着哥哥睡上一夜…… 贝言的指甲无意识刮过杯壁,发出刺耳的声响。 “对方要一千万。”申恩突然抬头,“但重点不是钱…” 他食指叩在桌面,杯碟轻颤: “必须是从你手里拿。必须是那一天早上。” 申恩读重了‘你’字,贝言思忖片刻,“顾知宜为什么不跟我说?” 申恩摇摇头,“老大没办法说。当时打电话的IP在境外,我们追查到现在,小昂也依然是失踪状态。” 果汁杯壁上的水珠滑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潮湿。贝言无处可看,盯着那片水痕。 她想起顾知宜半真半假的‘好累’,又想起顾知宜轻轻收紧她,说刚刚是骗她的。 贝言不可控地,去注视顾知宜的心。 “他去年…原本要送我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隔着一层雾。 “猫。”申恩答,“现在是我在养。” 贝言眨了下眼,杯壁的凉意渗进指缝,顺着血管往上爬,一直漫到眼眶。 “顾知宜怎么熬过来的。”她问。 申恩想了想:“我是真的觉得难捱,但老大照常开晨会,批文件,看起来什么都没变。” “最失控的…应该是贝贝你生日宴后那几天。”申恩在努力回忆着,“老大在酒店找他的项链。” 申恩苦笑了下,“找了好久,就差把地毯掀开,拉都拉不走。说有件事还没回答你,项链还不可以丢掉。” 贝言想问找到了吗,可声音哽住,只尝到舌尖残留的果汁甜味,齁得发苦。 申恩说完了,整理好情绪看向她,露出犹如安慰般的神色,岔开话题道: “贝贝,关于项链,你问了老大什么事呢。” 贝言垂眼。 记忆中那根项链仿佛又坠在眼前,折出一点光进入眼睛里,刺得眼酸。 仅仅是个小小的字母Y。 “我随口问。” 贝言声音比想象中哑,不再像十五岁时那样浅淡。 “吊坠的字母Y指的是‘言’还是‘宜’。”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明恋 把饲养员稍微还我一…… 申恩张了张口发不出音,到最后像是为了安慰谁,也像在感慨什么,搅动咖啡,笑说:“那怪不得。” 残句余下沉默。 贝言送走申恩,站在顾家的公司楼下,抬头仰望。 整栋大楼的玻璃幕犹如暗色的湖,而在最顶层,是顾知宜坐在那里处理一切混沌。 不是什么普通职员,不是被呼来喝去的运营组长,而是这栋高楼里、唯一能俯瞰双港的人。 她看了眼表,打开手机。 贝言:「顾知宜你今晚播吗@1122猫猫」 贝言点了点输入法,补上第二句。 可第一句发出去,第二句还在发送中,顶部就已经跳出‘对方正在输入中’。 顾知宜:「id后面少打颗桃心。」 顾知宜:「想看什么?」 几乎同一秒钟,那延迟的第二句信息终于送达。 贝言:「替你粉丝问的。」 三秒回,新消息叮咚一声。 顾知宜回:「不播,开会。」?刚不还能点单吗? 贝言打字:「顾知宜你刚才还有空?」 顾知宜:「不认真工作会被裁。」 贝言干巴巴呵了声,发出个句号。 顾知宜:「怎么突然给我发信息。」 看到消息弹出来的瞬间,贝言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拧眉回复: 「很少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 顾知宜:「不多。」 心脏像被细线给缠住。 贝言去翻聊天记录。 越翻下去,那些细线,就越是缓慢收紧。 何止是很少,几乎是没有的。 以至于此刻发了这么一条,对方都要淡淡向她确认一遍。 输入框光标在闪烁,里面的字打了又删,她问出了一开始想问的。 贝言:「顾知宜你有暗恋过谁吗。」 对方那正在输入中的状态停了又断,整整半分钟,像在打什么长句子,至少一百字起步那种—— 顾知宜:「没有。」 贝言:「我说以前,初中高中。」 手机突然一震。 顾知宜:「那我该喜欢谁,你说。」 贝言安静挑眉。 对方又平静问她,是综艺里安排的问题吗。 递来的借口看起来很好用,但贝言没用。 她回:「不是。」 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回很久。 她索性打字,说正事。 贝言:「周至说我出去这两周节目收视变低了,让我务必救他于水火。」 贝言:「我今晚有直播连麦行程,抽不开身,周至想借你直播间联动,制造热度。」 顾知宜:「可以。」 贝言停下打字,抬头又看了眼顶楼。 她:「…等回来给你个东西。」 顾知宜:「嗯。」- 考虑到节目今晚全程转播,顾知宜难得又戴上那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镜链垂在颈侧,随着他偶尔低头的动作微微晃动。 灯光下,镜框折射出极淡的蓝光,衬得他轮廓愈发疏离冷淡,却因镜片的修饰,意外多了几分柔和。 他调整了下麦克风,声音透过屏幕传来,清晰而沉稳:“今晚的流程会有些调整。” :眼镜猫! :救命,好高智好可靠! :哥,我小贝呢? :小贝好像在直播吧,撞行程了我看 :她电影项目今天官宣演员阵容,她在微博连麦呢 :但今晚好像是所有组都会直播吧?等于我姐夫一个人打其他组??这热度怎么比得过其他组啊?急死我了 :一个人热度也已经碾压过去了/点蜡.jpg :其他组好多花活,热度涨的好快哦 :我也看到了,好怕猫猫会输 :姐夫,小贝过会儿会来吗?我看她背景好像在卧室。 “饲养员不来。”顾知宜眉眼微弯,看上去礼貌亲切,语气也温柔,“她在隔壁卧室直播别的工作,估计会迟。” “我一个人也没问题。”顾知宜抱起小纯,他低垂着眼,握着它猫猫爪子同屏幕打招呼,像是笑了笑,“某人不陪我,还有公主陪我。” 弹幕热热闹闹一片,左下角是实时热度排行,@1122是几组里的最高值。 就在这时,屏幕忽然弹出一条。 [@萦萦申请连麦。] 顾知宜扫了一眼ID。 这人是同为节目嘉宾的宋萦。目前她和她爱人的直播热度排在倒数第二位。 顾知宜神色未变,指尖在鼠标上悬停一秒。 节目组规定,同综艺艺人连麦互动能加权热度。 他公事公办地点了同意。 屏幕画面一分为二,宋萦的脸跳了出来,她爱人看起来坐得很远,只有她坐姿端正,向屏幕颔首,唇角含笑。 “知宜。”她语气轻缓,“我们组现在热度排名不太好,但差一点点就能反超了,能不能借你直播间蹭一下?” 顾知宜抬眸,唇角礼节性挂上一点弧度,抬腕看表,“可以。请控制在十分钟内。” :萦萦!! :这大姐有病啊 :她是惯会操纵热度的,好几组和谁连麦不好,非要连我哥! :那当然啦,因为你哥血厚! :吸完小贝吸我姐夫,内娱第一蚊子 :萦萦宝贝捂住耳朵往前跑吧! :好想骂人 宋萦视若无睹地连连道谢,笑容温婉得挑不出一丝错处,“知宜,谢谢你真的,你还是和初中那时候一样好。” 弹幕捕捉到关键词,疯狂询问什么初中? 宋萦看到弹幕微微讶异,捂着嘴弯弯眼睛,像是很不好意思,“啊是的,我们是一个初中的,我和知宜那时候是隔壁班,贝贝小我们一届,所以班级离我们很远。” :怪,但说不出哪儿怪 :什么我们??? :姐夫真是受罪 :她一说初中我就知道完蛋 :就像她一说妹妹,我就知道又要吸贝言的血 :达成共识 :姐夫这该怎么回答?服了 顾知宜正低头抚摸着怀里的猫,手指轻轻挠着小纯的下巴,“没印象。” 他推了推眼镜,“我和贝言不算远。” “下了课在三楼往对面二楼看一眼,就能知道她在不在教室。” 怀里的小纯喵了一声,尾巴轻轻扫过他的手腕。顾知宜点点它脑袋,垂睫像是笑了,抬眼看向对面,宋萦脊背一僵。 顾知宜:“不过现在,我们更近了。” :! :都来跟我姐夫学说话! :完美回答 :热度已经疯了 :猫猫无敌了已经 “当然。”宋萦咽咽喉咙,笑了下,“我记得学校那时候有很多玉兰树呢,这个你估计不记得了。” 顾知宜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婚戒,“贝言会在树下头躲清净,把唯一一首歌听上很多遍。” “啊这样。”宋萦点点头,笑意略有僵硬痕迹,又换了个话题,“知宜,那时候我记得你数学很好,是年级第一来着。” “不好不行。”他镜片后的眸光微动,“贝言有时候会来问数学题。” 房间里一时寂静。 宋萦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书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隐隐激动道:“知宜你到现在还留着我们那届的毕业相册吗?” “那上面有一张拍到了贝言。”他平静地陈述,指尖揉揉小纯的耳朵。 指针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顾知宜抬腕看了看表:“十分钟到了,抱歉。” 宋萦瞥了眼自己的直播热度,显然还不太满意,头一次有些坐不住,急匆匆道:“哎知宜——” “宋小姐。” 她猛地哽住。 屏幕画面里,对方身后一片暗色光线,靠在椅,长腿交叠,猫窝在他膝上。 他摩挲着素戒,目光从高处垂落,像是笑的,却分明太冰太冷。 “我很担心,接下来我说话会很不体面。” 宋萦打冷颤,腾地挂了连麦,连一秒停留都不敢有。 直播间重归简单,顾知宜垂眸轻眨了下眼,再望向屏幕时,又恢复成温柔倦怠的模样,对着镜头微微一笑: “抱歉。” :sos哥A爆了!! :我真的我从来没这么爽过! :宋萦蹭热度的一生终于滑铁卢了 :我爽了,我是真爽了 :不是!猫是不是很早就暗恋我贝啊!! :什么?!不是纯联姻?! :好纯情 顾知宜没在意弹幕,他只是抱着猫猫轻声说,“公主,要不我们看看贝贝在做什么吧,好吗?” 他自问自答,眯着笑眼说好,然后点开贝言的微博账号。 于是屏幕上出现了奇妙的套叠。他的直播间里嵌着贝言的直播画面。也算是某种同框。 顾知宜点进去的时候,贝言正在进行连麦,屏幕上大约有六个人,而贝言正在冲着左上角的导演说: “真的是没你不行。” …很巧,这导演是回了国外的纪禾西。 于是,那位刚刚还眯眼笑的主播,就这么一瞬间冷了脸。 :姐夫从战场下来一看天塌了 :我真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草 :猫,你别生气! :猫!淡定! :都是工作! :你别气啊哥我靠 顾知宜将贝言那块画面放大盯着看了会儿,垂眸,沉吸气冷脸摘眼镜。 “稍等。十分钟后回来。” :姐夫?? :哥?! :猫要去抓人了?? :饲养员/点蜡.jpg :快快快,有没有人赶紧去通知一下小贝 :有没有在小贝直播间的群众!急死我了 另一边,正在和大家友好交流这次风格事宜的贝言,忽然发现自己这边的弹幕飘起看不懂的话。 :小贝!完了! :猫猫要来抓人了! :哥过来了! :贝你相信我,你现在什么都别问,赶紧出去抱他哄他! :快,有人生气了我害怕我害怕啊 :主要姐夫在那边一个人应对妖魔鬼怪,一转头抓到饲养员和别人天下第一好,我笑死了 :我猫一回家天塌了 :贝贝抱抱猫猫! :什么三叠词,怎么叠,都有面哈哈哈哈哈 贝言犹疑拧眉,缓缓念,“…什么东西?” 她抬眼看向自己屏幕,忽然发现房间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轻推开了,而一道高挑影子劈在门口,从光影交界的地方走过来。 贝言猛回头皱着脸问,“你干嘛呢顾知宜。” 没等回应,顾知宜已经走到镜头前,修长的手指覆上她键盘,关掉了麦克风开关。 而直播间最后听到的,是他用最后的冷静撑出的一句: “…把饲养员稍微还我一会儿。”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抱个 好猫不咬人…… 顾知宜说完这句还对着镜头礼貌颔首,手上动作却干脆利落。 压睫遮住目线,左手关麦右手揽她腰,一气呵成将人带离电竞椅。 贝言不太懂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疑惑皱着脸仰头看他,隐隐看破某人状态不太对,就一头雾水跟着走。 桌上的流程提要被风带的掀翻几页。 屏幕左上角的纪禾西将这一幕目睹完全,顶腮迟迟不说话。 弹幕一秒炸开。 :????顾知宜???? :隔壁观众来了,说来话长但能长话短说 :猫在外面应对牛鬼蛇神,结果一回来饲养员对别人说没你不行,那么高的防御值就这么被我妹一句话给刺破了 :俺哥估计是伤心的 :? :隔壁现在也无人值守 :猫每次一揽人为何如此涩气 :埋腰已经难以超越 :因为在索求爱 :俺姐夫绝对是最喜欢的那一方 :他快黏成啥了都 … 顾知宜沉默着眉眼,单手揽住人,直到拐进客厅前才突然停下。 暖黄的壁灯将两人的影子交叠在墙上。他的影子沉沉地压下来,像一场局部暴雪。 “…你怎么就没他不行。” 他嗓音擦过耳际,贝言这才意识到顾知宜听见了她刚刚在直播中随口说出的这一句。 她就在这块方寸之地,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淡淡的苦咖啡味。 抬眼时,正对上对方晦暗不明的目光,半掩着什么也看不清,连痣也模糊。 贝言疑惑,用他的话平静回道:“那是工作顾组长,不认真工作会被裁。” 顾知宜冷不丁出声,“所以镜头前说的都是假的吗?” 他第二句变轻,带着不稳定的、变危险的意味,“对我也这样吗?” 贝言一听啧了声,强调道:“你别发散思维啊顾知宜,我认为那只是一句类似客套的话。” 话音刚落,对方的手指忽然摘下手表,随手搁在她身后的玄关柜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贝言默默噎住。 顾知宜俯身,将眼睛送到她面前平视的位置,再静静抬眸盯她,“我们稍微来讨论下什么叫‘没你不行’。” 似问似哄,仿佛已经耗尽他全部的克制力。 幽暗光线下,贝言看不清他的眸色。她向来不擅长在这种境况下说漂亮话,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听着不太耐烦。 不知道为什么,顾知宜的呼吸凝滞了,他沉默几秒,然后一言不发直起腰身,动作很缓。 可还是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花瓶。 瓷器的轻响中,他狼狈地别过脸去,很少见。喉结滚动了一下,什么声音都没泄露出来。 所有情绪在一寸寸收敛,就像过去千千百百次那样,顾知宜准备重新戴回那个冷静从容的假面。 不坦露什么,虽然得不到想要的但至少不会被讨厌。 可下一秒,贝言突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这样去抱来得太突然。 那一瞬间顾知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他僵在原地,什么都不会做了。贝言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又快又乱。 像是被钉在玻璃罩里的蝴蝶。 他叫贝言名字的声音轻得听不见,尾音在不确定地发着抖,不知道叫的是贝言还是贝贝。 三秒,五秒。 直至贝言真的不耐烦,拽了拽他的衬衣腰身。 心脏被挤压。 顾知宜透不过气,但顾知宜触碰到她脊背而收紧了自己的手。 他低头,脸埋进她颈窝,鼻梁蹭得她发痒,温热的呼吸里带着些许潮湿的意味,痣色动摇。 “怎么突然想抱我…。” 声音哑的。 贝言被他重量压得微微后仰,他眼尾那颗痣贴着自己的脉搏发烫。 在镜头前得体或嚣张的人,此刻却是只黏黏糊糊的猫。 “得得。”她故意用指尖戳了戳他后颈,“太像猫了顾知宜。” “我不是。”他这样说,垂下头揽她,小心咬一咬她侧颈,没用力,没有痕迹。 贝言淡声说:“好猫不咬人。” “我没咬。” 顾知宜垂下眼睛,痣泛出粉色,冷静碎掉的时候总是漂亮。 贝言举手连声说出好几个得得得,而对方捞过她胳膊,睫毛扫过她手背,下一秒略略低头在腕骨凸起处落下一个吻来。 嘴再硬也是软的。 吻好轻。 可紧接着,齿关忽然收紧。 贝言手腕跟着一痛,听见顾知宜在轻声说着联姻方什么。 她看了看那个牙印,也不算深。 …好猫不咬人呐。 她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顾知宜你下播了吗?” “十分钟快到了……” 顾知宜低声说,又一次埋在她肩膀,垂着头不舒服也好好忍受下来,“今天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是什么?需要审阅的文件吗?” 贝言看了他一会儿,从肩线看到腰际,再移开视线,然后才说: “下次吧。” “?” 顾知宜缓缓眯眼。 贝言揣手,“回去了,工作还没结束。”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 是贝言的。 顾知宜平静帮她够过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想挂断。 …滴声后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贝俢明冰冷的声音,“贝言,从小我就告诉你,做什么都要适可而止。” 贝言拧眉。 “萦萦现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成那样是你想要的吗?” 贝言听懂了,这一刻她几乎都能想象到贝俢明正在推眼镜。因为他每回一生气就这么做。 贝俢明还在指责她,“宋萦说到底是你姐姐,她只是不擅长说话,才把你俩的关系搞砸了。” 他声音像钝刀割肉,刺刺啦啦地传过来,“她和你妈妈流着一样的血。就算你再讨厌她,也该看在你妈妈份上——” “她和她妈根本看不上我妈。”贝言突然打断,声音毫无感情,“那时候借住在家里,她们装的而已。我妈被骗了。” 顾知宜安静望过来,而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像是对她失望透顶,沉出一口气说: “她现在当着全网的面哭诉自己要被封杀,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你做的吗?” 贝言气极反笑,“我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她哭什么也和我没有关系。因为我根本不在乎她你能明白吗。”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觉得她陌生得难以辨认,好半天才颤抖着问:“你就那么冷血吗贝言。” 贝言听不下去,索性说:“你是不是很恨我呢爸爸?” 她声音太静,没有一点波澜:“因为哥哥断掉的腿、还是因为我弄坏了妈妈留给你的礼物?” 电话那头穿来父亲急促的呼吸声。 贝言注视着墙面,干脆问出这些年来横在他们中间的问题,最尖锐的,最无法直视的那部分。 “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你有像对宋萦那样在乎过我吗?你恨我对吧。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贝言说完那句话后,喉咙里不可避免地泛起铁锈味。手机被抽走时,她没回头。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节擦过她耳垂时有些凉。 顾知宜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通话声模糊成背景里的杂音,偶尔听见他在沉静说些什么。 几分钟后,顾知宜回来,手里多了杯温水。 他递水,再开口,从容得像在讨论明天要吃什么,“我和贝叔说过了,我明天回去一趟。” “你回去干什么?”贝言握着杯子,热度透过玻璃传来。她已经好很多了。 “处理宋萦的事。”他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距离看起来既不越界又触手可及,“封杀算是我的意思。” 贝言转头看他。 顾知宜沉静站立,衬衫袖口挽到小臂,微微低头凝眸盯她,眉眼很静。 他好像一直以来都太过可靠,而今这一刻也只是处理好一切,再陈述出一个既定事实。 贝言喝了口杯中的温水。 是加过蜂蜜的。 她眨眨眼,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猛地蹙眉发问:“不是,顾知宜你怎么能做到封杀她的地步?你的权力在什么级别??” 对方没应声。 贝言头一回审视这个问题。 顾知宜如果已经是集团总裁,那为什么对外展现的,依然能力平平的私生子身份。 他是怎么走到如今的位置,他的权力暗棋已经下到了哪一步。 她发散思维:“…纪禾西最近莫名被曝黑料该不会也是你做的吧?” 提到纪禾西,对方瞥她一眼,眉骨下阴影一片。 “为什么这么在意纪禾西。”他声音很轻,眼睛掀起,那就好像是在虚心请教一样。?重点在这里吗? 贝言啧了声。 “我讨厌他。”顾知宜甚至又淡声补充一句。 “为什么?” “我讨厌被威胁。” “人家什么时候威胁你了。” 对方不答,贝言随口:“你在吃醋。” 顾知宜:“显然。” 贝言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打直球。 她眯起眼睛,那句‘差不多行了顾知宜’已经到了嘴边正要说。 对方喉结动了动,眸光沉得像化不开的墨,但唇角固执地抿成一条线,垂着眼睫没在看她。 感觉连无辜都是故意的。 真的太像猫顾知宜。 炸了毛还强装镇定。 明明刚刚还冷淡说出下达封杀的意思,这会儿就又想黏她。 贝言有些失语,望着顾知宜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 …惯一次也行。 按照和猫相处的理论来说。 纵容猫闹脾气可以加速信任关系的建立。 “这样。”她回过身淡淡挑眉,一口气喝完温水,起身,“顾知宜你先气着,容我琢磨琢磨办法去。” 说完回去工作。揣着手。 … 而等顾知宜这边揣着气回到镜头前,才刚歇下来的弹幕就又沸腾起来。 他抱小纯,冷淡打开麦克风。 :猫猫你回来了!怎么看起来还是不高兴?? :猫,你咋个喘成这样了都 :俺哥,你这是…被气的还是被亲的?? :我说不出话…… :不是,我怕直播间被封啊 :我。靠。 :姐夫你怎么缓气缓成这样…… 他懒散推好镜框,歪头泄出一声轻笑,含着冷意。 “问你姐。” 第30章 第三十章 哪只 真正的疯子从来都在身…… 顾知宜答得模棱两可,弹幕纷纷认为离开的这十分钟一定发生了什么,偏偏主播不做回应。 而很快,直播间几个游艇火箭砸了下来。 一个用户名为默认的号,就这么坐上榜一。 顾知宜扫了眼,抬手准备关掉礼物退款,那号却突然顶着一堆特效发了信息: [拉倒。纯粹是被气的。] 金灿灿的榜一特效让这句话的降临在一堆弹幕中格外醒目。 内容一眼就知道是贝言贝某人。 :贝言?! :隔壁来的!确实是小贝,低头摸鱼呢 :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亲自辟谣 :俺猫心眼真不少啊/指指点点 顾知宜镜片后的眼睛客气着弯了弯,拢着猫问,“贝老师,上班怎么能摸鱼。” 屏幕飘起一条。 [我来看看我猫。] :! :哥! :姐夫也是好起来了 :猫! 顾知宜眼睫垂下,侧过头支起下巴,每沉默一分耳廓就粉得透明一点。 [小纯,好猫猫。我想你。] 顾知宜收手坐直,公事公办地推了推眼睛,一瞬间仿佛连身形轮廓都不再刻意收着了。 :哥:那我呢?? :对不起姐夫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好笑了 :小贝在隔壁淡淡举手对着镜头比心,让这件事更好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哥 :猫,你说话啊 他把小纯往镜头前托了托,“好好工作贝老师。” 金色弹幕再度降临。 [纯今晚和谁睡?] :???你俩是分房睡的状态吗? :速速给我睡一起啊 :一定是因为冷战才分开睡的吧/拜托 :我要看你们睡觉 :朴实的愿望 顾知宜的指尖揉着小纯后颈,声音很安然,“小纯,和贝言睡还是要和我睡。” 小纯软乎乎地倒到他手腕上,爪子伸出去够他。 弹幕飘过哈哈哈,而贝言id弹出一条: [见色忘友。] 顾知宜盯着那条金色弹幕看了会儿,垂下眼睛唇角像是含笑。 很轻巧,带着点微妙看破意味。 :噢姐夫! :猫啊 :笑死了给哥说爽了又 :好好好小贝,你也觉得对方很漂亮吧 :猫这不值钱的一生 :真好哄啊猫 金色弹幕干巴巴地评价道:[坏。猫。] 顾知宜眸光从镜片后斜斜扫向镜头,懒散倦怠中,貌似早把屏幕那头的心思看了个透。 他撑着脑袋,用戴着婚戒的手缓缓遮住小纯的眼睛。 [走了,我流量太大,你直播间要卡死。] 顾知宜勾唇,很客气,“榜一老师慢走。” 行吧,显然还是有气- 拍摄间隙。 贝言望着工作人员在自己面前来回调整机械臂,耐着性子把哥的话听完以后,问他:“哥,你今天不去医院输液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这很重要。”贝序推着自己的轮椅往前靠,“我问你,顾知宜这个人你了解多少,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 贝言侧目:“什么事。” 贝序闭嘴又咬牙,“重点不在这里。” 贝言嚼嚼嘴里的草莓仰头看他,他说,“顾知宜,乃至整个顾家的深浅你都一无所知。” 贝言递了盒西瓜给哥哥,“甜吗。” 贝序深吸一口气,“贝言。” 贝言淡定收手连连示意对方接着说。 贝序敲在轮椅扶手,“就像你说的,如果顾知宜真的站在这样的地位上,你觉得他靠的是什么呢?他还是以前你记忆里那个白纸一样的顾知宜吗?” “他用了多少手段、他现在是不是伪装出来的?接近你是否别有目的?这些你能判断出来吗?” 贝言咀嚼的速度变慢了。 “叮咚。” 贝序稍微收了气,看着贝言翻出手机。 “谁?”贝序冷静下来不少,随口问。 贝言将手机屏幕转向他。 “顾知宜问我晚饭吃什么。” 贝序的火气腾地被这一个名字给再次撕开,他蹙眉道,“你们不是在闹别扭吗?” 贝言:“吃饭归吃饭。” 贝序:“他这是在伪装妥帖。难道他还有精力每天做晚饭?” “早饭也是他做。”贝言打字回复。 对面忽然不出声了,贝言又一次将手机屏幕转向贝序,上面显示着最新回复。 贝言:「玉米甜汤?」 顾知宜:「嗯,你定。」 贝言补了句:“顾知宜好像不太忙。” “贝言。”贝序扯了扯领口,“他是总裁,以这个职位来说怎么着都不可能清闲。” 贝言看着聊天记录里每天准时出现的晚饭询问,她想了想,在聊天框里打字。 贝言:「你这工作忙吗顾组长。」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隧道灯光在挡风玻璃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风吹开碎发,顾知宜微微低头,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划开震动中的手机。 引擎在封闭空间里发出低吼,后视镜映出那双淡然眉眼,痣色也平静。 “老大,董事会那边——”蓝牙耳机里的声音被微信提示音打断。 他点开对话框,回复: 「不忙。」 跑车突然加速冲出隧道,一连拐了好几个弯,犹如暗色闪电,堪堪劈在偏僻山前。 顾知宜下车,迈步往前走,身后是锁车的滴声,车灯应声闪烁两下。 二十米开外,铁铲的冷光正抵着几张惨白的脸。而其中有张脸看到他后突然扭曲起来: “哥!哥!” 喊声里混着鼻涕泡破裂的声响。 众人回头一看。 山风寂静,来者平静注视着他们,身形挺拔,西装一丝未皱。 也许是瞧见对方脸上的铁锹印子脏得扎眼,顾知宜偏了偏头,像在打量灰尘,说他:“闹够了吗?” “把募捐的钱交出来!”领头的农民攥紧铁锹,指节发白,“明星来我们村募捐,结果连这点钱都贪!” “哥!你听我说!”顾岑优在嚎。 “啊,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顾知宜视线扫过去,哭声戛然而止。 他垂眸掸了掸西装外套,问,“让我来救你、为你善后,你有跟他说过是这样的丑事吗。” 顾岑优根本发不出音。 众人紧张粘连的视线里,顾知宜回身,慢条斯理作出说明,“募捐的钱会如数奉还,同时会多出五成的封口费。” 农民们面面相觑,领头的急忙道:“钱在呢?” 顾知宜看过去,顾岑优顿时瑟瑟缩缩,根本顾不上擦眼泪,“钱、钱在后山。” 领头的农民铁锹还指着,手却先软了三分:“你…你得跟我们去找…” “可以。”顾知宜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是看了眼表:“带路。” 他前脚离开,顾岑优后脚就从地上拍拍站起来,含糊不清地骂了句什么,远远望向那长队伍。 顾知宜走在田埂上,西装颜色比夜色还深。前面举火把的村民频频回头,脚步不自觉地就按着他的节奏来。 倒像是给他开道的。 顾岑优又骂了一句,话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今天不死在这儿我跟你姓。” … 十七分钟后,他们一行人回来了。 而打不开车门的顾岑优连忙从车旁站起来,在这群人里寻找顾知宜那张脸,寻找冰冷的痣。 他不希望看到。 可黑暗里,顾知宜走出来,牛皮纸袋在修长指间轻晃,像拎着份晚报般随意。 而那帮扛着铁锹的村民居然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有个年轻人还殷勤地举着火把给顾知宜照路。 “不可能……”他脸色惨白,下意识往后蹭了半步,却一脚踩进牛粪坑里。手机也掉了进去。 车门锁发出咔嗒轻响。 顾岑优扑上去拽门把,没摸到指纹锁的感应区。 “上、上车…”他嗓子突然哑了,指甲在车身胡乱刮出几道白痕,“我要上车…” 顾知宜背着手站在三步外,月光把影子拉长笼罩。 车门无声上扬,像黑色的翼。 顾岑优的膝盖突然打了个颤,衣料摩擦出细碎的窸窣声。 “上车。”顾知宜径直路过,连余光都没分给他掉落的手机,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 见人没动,他搭上方向盘,“你也可以走回去。” 引擎启动的嗡鸣吞没了下一句: “选。” 顾岑优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呆在这里,真的会死掉。 他愤然脱掉沾了牛粪的鞋,拉副驾位,车门没开。 顾知宜在回信息,抬眼一瞥,“后面。” 顾岑优都忍了,甚至在路上连一句话也不说,他确实怕开车那位不带他。 可回程路上还是出了岔子。 后视镜晃进一道刺目的远光灯,顾岑优回头,看见辆车正逼近,目的不明。 他骂:“什么东西!跟踪吗?!疯子!” 顾知宜看了眼后视镜,右手突然将档杆推到底,时速表指针猛地偏转向右。 车身在盘山公路甩出漂亮的弧线,甩开了后方车辆。 实话说,第一个急弯时顾岑优还觉得安心,欢呼声还没说出口,下一个急转弯就被甩得猛然撞上车窗。 明明已经把车甩开,车速却不减返增。 他回过头惊恐地发现,顾知宜左手解开了西装纽扣,眉心竟然在微微挑着,浅痣一侧,平静下透出几分危险。 …真正的疯子根本不在车后。 就在驾驶座上。 果然,在他被剧烈甩了不下七八次后,车猛地一停。 “滚下去。” 顾知宜目光不变。 顾岑优全然失去力气,眼冒金星只想呕吐,听到这句话后连骂对方的精力和勇气都已经丧失,推开车门就瘫了下去。 车开走。 …车门差点把他裤子划烂。 … “哎顾组长。”贝言合上采访提要,“还气呢?” 跟他说不用过来接,但还是来了。 来了又冷冷淡淡。 搞不懂。 顾知宜淡淡摸摸小纯的耳朵,垂眸护着它避开拍摄现场的一些尖锐角落,“你不是要想办法?” 她:“没想好。” 停了停,她问:“你今天忙吗?” 顾知宜答得很简短:“监工。” 贝言撑着后身,见顾知宜站在远处安静垂望。 静默片刻,她忽然淡定转过头,眼睛一瞥,目光扫过工作人员聚集的地方。 像在用眼神传递密语。 对方微微眯眼,慢条斯理走过来,停在她身前,俯身时领带垂落,在旁人看来宛若亲密私语: 他垂目,“有摄像机?” 贝言摇头。 没摄像机。她只是想知道,如果猫在生她气,还会为一个眼神就耐起性子走过来配合她吗。 会不会暂时放下闹脾气的事,不情愿和好但还是演出亲密来呢?纵容至此。 对视几秒。 对方的瞳孔细微收缩,从她眼里读出了这意图。 于是顾知宜一瞬间压睫,低头沉眸盯她,她没动,任由对方影子垂落。 像蓄雨的云。 …到底撤开视线不看她,直起身,去陪小纯。 透过衬衫领口,他后颈那块骨红的像被咬过一口。 贝言托着下巴看了会儿,手机跳出一条微博通知。 今日微博下头的热评第一诞生了。 @草莓酱没酱了:看看猫! 贝言抬眸一看,拍了张照片回复过去,又回了俩字: 「哪只?」 图里,是软绵绵的小纯。 以及揽着小纯、站在暗色光束下的顾知宜。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0-40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绷带 镜头很低,只框住了…… 等当事人顾知宜看到贝言那条微博的时候,他正坐在黑色长桌的对面,身边尽是家族间激烈的争吵声。 他眉眼很静,袖口露出半截腕骨,指尖搭在手机,按下截图。 争吵声撞到他面前就散了,仿佛无法作势。 “知宜。” 一道低沉声音响起。 顾知宜这才按了屏幕,抬眼望向顾正滨。 “爸。” 长桌静了下来。 顾正滨叩了叩长桌桌面,“昨天的事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顾知宜将手机反扣回桌面,平静道:“我善后完成后有人跟踪,不在我事宜范围内,耽误时间。” 顾正滨面无表情:“他裤子都刮烂了昨天狼狈至极。” 顾知宜:“他哪天不狼狈。” 在座没人敢说话,几位叔叔伯伯却隐隐有劝顾正滨的意思,顾正滨的神色看起来十分深静,问,“各位像是已经知道我要立继承人的意思了。” 他目光看向自己儿子,深深打量,又看向长桌坐着的这些人。 他们个个神色闪躲,显然并不愿意与顾知宜为敌,出现在这里对他讨伐,也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顾正滨神色无变:“你们没猜错,知宜的确是我属意的人选。” 众人的目光在长桌两端来回游移,唯独当事人垂眸摩挲着无名指上那道浅淡的戒痕。 他指腹一遍遍抚过微红的勒痕,像是在把玩什么珍贵的印记。 那不过是枚不合尺寸的婚戒留下的。 “洺港的项目。”顾正滨的指节再次叩响桌面,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你去盯完。” “是温家的事。”他推过一份文件夹。 “几天。” “你办的快那就三天。” 偌大书房里落针可闻,都知道这算是略施薄惩。 顾知宜扫了眼行程表,“可以。” 顾正滨略微沉思,“知宜,还记得我教你的,下棋快赢时,最该求稳。” 顾知宜眸中无色,“我知道棋局还远没有结束。” 顾正滨微微点头,分明是满意之色,但抬眼时又恢复成那副不辨喜怒的沉肃。 “等你这次回来,一切就落定了。”他说完,沉声道,“各位移步喝个茶吧。” 他起身离席,众人跟着起身,椅子凌乱声响中,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从顾知宜身后离开,经过时纷纷按一按他肩膀。 不必多说。 顾知宜合上文件夹,声响不轻不重,最后一个起身离席,书房灯光渐渐暗了下去。 顾知宜独自穿过长廊,手指拎着文件,脚步声清晰。 他只沉默走路,身影将走廊的沉寂劈成两半,犹如悬着的剑。 拐角处的镜面映住他半张漂亮侧脸。 眉骨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神,只有无名指上的素戒在昏暗里泛着微光。 随手从阿姨手里接过西装外套,他推开最后的那道门。 铺天盖地的暮色迎面砸来,顾知宜下意识眯起眼,在刺目的金色里看到贝言坐在花园台阶上,正在吃一支雪糕。 塑料包装纸在指尖哗啦作响,融化的奶油洇出小小的白。 “忙完了?”贝言嘴唇被冰得发抖,但又吃了一下。 顾知宜站在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喉结动了动。 他忽然意识到。 这是今天第一个不需要揣度的问题。 沉默须臾,顾知宜将文件换了个面,笔迹在暮色中一闪。 “什么时候来的。” “去公司找你,他们说你在开家族会议。”贝言稍微坐直,把雪糕棍投向三米外的垃圾桶,没中。 她揣着手走过去捡起来,晃了晃手里的GoPro,“拍城市宣传,顺路。” 暮色渐沉,顾知宜站在廊下,西装革履与老宅的阴影融为一体,他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临时要出差几天。” 贝言刚好把雪糕棍丢进去,“几天?” “没定。”他侧身,朝车库抬了抬下巴,“我去开车。” “我要取景。”贝言指了指远处染上暮色的一切,头平淡侧过来,“走一走?” 那是顾家的梧桐小路,后面通着更幽静的一切,远远可以窥见一棵槐树的轮廓。 顾知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眉间忽然松动了,声音低哑:“又要出逃?” 贝言怔了怔,记忆瞬间闪回十三岁那天的黄昏。 放了学躲开司机,捉住某人手腕拐进小巷里,淡定侧目向上看他,然后说:走一走? 那时候顾知宜才刚刚到她家来,俩人根本话都没说过几句。 谁知道她就这么一问,那回还真诱拐到一个高年级。 贝言简短评价对方:“共犯。” 顾知宜从她手里接过相机包,走在梧桐道,随口平静应:“同谋小姐。” 顾家的老宅很大,贝言这里拍拍那里拍拍,神色严肃认真,时不时抬手指一指让顾知宜为她做出解释说明。 直到第四次被问及庭院植物的来历时,顾知宜平静地摇头:“不清楚。” “这不是你家吗?”贝言皱眉。 顾知宜侧目看她一眼:“我喜欢双海嘉园。” 贝言哽了哽。 也对,顾家对他来说应该的确没有任何归属感。 她的视角比谁都清楚顾知宜的过去。 出生时,妈妈已经和别人组成了新的家庭。他就只有妈妈。 到了十三岁,不被顾家承认,说是野种,他妈妈只好暂且将他留在贝家,一住就是三年。 十六岁,贝言的生日宴上,他和顾岑优现身宴会厅时俩人浑身是血,他微微低垂着头,眼里冰冷狠绝,拎着个烟灰缸,人在发抖。 而第二天,顾家忽然认回了他,派车来将他从贝家接走。 表面上看起来是将他送到国外念高中,事实上却是将他送到了封闭改造类学校,中间还失血过度一回,原因也不明。 而后顾知宜留学归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坐上总裁之位,手握深不可测的权柄。 这么综合一看…顾家于顾知宜而言,恐怕难以产生连结。 暮色四合,顾家的老宅渐渐隐入阴影。 顾知宜站在那里,远眺天边金色的云,过了会儿他忽然迈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眉间寂静。 那片杂草很多,似乎不常有人经过。 贝言装好相机背着手跟上去几步,在杂草丛生的岔路口顾知宜回身伸手,两人之间隔着条点泥路,他扶得很稳,神色专注。 循着小径走去,在老宅最深处的一棵老槐树下,顾知宜垂目,单膝跪在一块石碑前,手指轻轻拂去落叶。 “我带贝言来看您。” 落叶扫去,那是贝言熟悉的名字。 她蹲下去,“阿姨好。” 风穿过槐树枝桠,发出沙沙的响声。 “你有什么话要和阿姨说的。”贝言往后退了半步,“我回避一下。” 顾知宜摇头,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不用。我不常来找她说话。” 贝言啧了声,望着石碑上斑驳的纹路,“我总跟我妈说近况,你也该多来。” 顾知宜像是稍稍挑眉,“我的事,听多了会烦。” 暮色漫过槐树枝桠,贝言突然撞了撞他:“那许个愿也行啊。” 顾知宜低头侧首看她。 看了很久。 半晌,他居然重新单膝跪地,姿态像在耐心配合谁,也染上几分浅淡专注。 他合掌两次再合掌,闭眼时睫毛在暮色中轻颤,痣沾上光色。 “我过得很好。”他说。 “我别无所求。”他又说。 … 两人沿着荒芜的小径往回走。枯枝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断裂声,惊起几只归巢的鸟。 “你办法想好了吗?”顾知宜突然开口,声音混着落叶的沙响。 贝言打了个哈欠,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她摇摇头:“哪有那么快。” 夜风掠过梧桐道,带着秋的凉意。 顾知宜垂目看着她困倦,“还要多久。” 她正在认真思考需要的时间,听见身边传来一句低不可闻的—— “我想和好了。” 她抬眸一望,正对上对方幽深目光。 “我出差回来你能想好吗?” 顾知宜问完偏开视线,傍晚的天色下,肩脊也沉寂着。 “行。”贝言歪头。 … 原本以为以顾知宜的能力,出差最多不过两三天。 毕竟在贝言印象里,总觉得这世上还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直到第四天傍晚,她站在冰箱前发呆,指尖在外卖APP上划来划去,最终锁了屏。 “又吃软糖?”拍摄现场,安琪咬着筷子看她,“你这几天靠这个续命?” 贝言把白桃味的软糖咬得咯吱响:“比外卖强。” “顾老师今天是不是要回来了?”安琪忽然停止吃面。 贝言:“没听说。” 安琪疑惑道:“我看他新建了个直播间标题,不是今晚播吗?” 她把屏幕给贝言看,直播间标题是: [整理绷带。] 还没等她俩反应过来,那屏幕上的直播间预告忽然展开。吓得安琪眼皮猛地跳了下。 顾知宜毫无预兆地开了播。 贝言探头看屏幕。 画面里,场景后方尽是漆黑,那人背对着镜头,雾光斜着切过他的背。 镜头很低,只框住了他的腰。 那里缠着密不透风的雪白绷带。 贝言疑惑拧眉。 当事人手指扯着雪白的绷带,还在缓慢地缠住自己的腰。没见血迹,没有多余的对话。 一圈、一圈。 绷带在他手下变得驯服,贴着紧窄腰腹,勒出轻微凹陷的轮廓。 偏偏他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随动作若隐若现,透出几分克制掌控感。 因此漂亮、且难以按控。 弹幕炸了锅淹没上来,那人始终背对镜头毫不理会。 画面忽然晃动,似乎是他从一旁捞过手机。 而贝言的手机与此同时莫名叮咚一声。 贝言解锁。 顾知宜:[图片] 她点开图片,一瞬间忘记眨眼。 那是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在这直播之前拍下的—— 背对镜子、脊背与腰身上的绷带散乱,零散垂落着的图片。 而图片里,顾知宜肩线宽阔,痣像是沾了雾气,微微侧着脸看向镜中,垂下的眸光穿透屏幕。 根本是在看她。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抑情 咬戒指压抑住那句想…… 安琪只是瞥了一眼就尖叫着收回视线,贝言托起下巴,打字回复: 「受伤了顾组长?」 直播间掉落一声叮咚。 而那位主播似乎只是扫了眼亮起的手机屏,没停下整理绷带的动作,声音浅淡。 “要解开绷带验下吗。” 几天没听到他声音,怎么莫名多了些不熟悉。 :哥!!! :腿软了你等下啊猫 :猫!好帅!! :在钓,这是在公开钓! :贝哇!管管! 他没有打字回复,像是清楚贝言在看直播,又或者是营业台词里的一环,总之模棱两可。 贝言见他好像游刃有余,索性装作不知道,也不回他。 长久的静默里,没有回复音。 顾知宜垂下手,指节在镜头前敲出三下钝响。 “贝贝。” :噢! :这,这对吗姐夫 :以为是在媚粉,合着是在媚我贝妹 :你猫这辈子也难媚粉 贝言无法再装下去,回复:「…哎。」 随即圈红照片角落的止血钳发给他。 顾知宜应该是扫了眼屏幕,但没在意,没有继续那话题,只缓声问:“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他调整绷带的动作依然慢条斯理,“少吃点糖。” 巧。贝言那会儿正在嚼草莓软糖。 安琪端着碗默默走远了一些。 然后听见她笑声隔着大老远传来。 贝言依然嚼嚼,听见那位主播平静提醒着:“记得喂小纯新买的罐头。” …确实忘了这码事。 贝言埋头设闹铃害怕忘记。 “朝港今晚刮风,要关窗。”他说完顿了顿,低声若有所思。 “洺港今晚不知道会不会刮风。” :哥你完了 :出差的到底是谁啊哥 :你连朝港的天气都知道 :你去工作了,但心根本没走 贝言听他句句都像是回避,索性打字挑明自己的疑问: 「止血钳。是道具吗。」 屏幕画面里,顾知宜大约仰了下脖颈,脊背在镜头里稍微绷直,又恢复端正坐姿,手支在两侧。 “贝言,你对这张照片。”他的声音带着点懒散的哑,“没有别的念头吗?” 贝言:「?」 绷带缠绕的响声清晰传来,他说。 “比如,要我早点回去。” :什么照片?? :怎么还有我们不知道的节目? :不是,什么念头 :听着哥还是在钓 贝言又一次盯着照片。 绷带松散垂落的角落,昏光下的腰腹线条,顾知宜半侧下来的脸、以及脊背后腰正中那道弧。 坦白说,哪怕得到过,这样看一遍也依然太涩。 她移开视线,回复: 「你忙你的。」 「别搞得乱七八糟行不行顾知宜。」 顾知宜简短应了声,随手拉下卷起来的纯黑毛衣,简单整理,只说:“好好吃饭。” 话音刚落,他切断直播画面。 白炽灯骤然亮起,镜片下,顾知宜的视线扫了眼手边的止血钳,一点血迹将方才的暧昧氛围撕得粉碎。 “老大,还需要消毒吗?”申恩捧着医疗箱站在门口,声音闷闷的,不敢推门进来。 顾知宜推了下眼镜,将用过的绷带和剪刀给整理,垂着头做这些看起来既随意也专注,“放着吧。” 申恩这才敢进来,轻手轻脚的,将文件夹也一并移交给他。 “老大,这回的任务要说也不算棘手,怎么我感觉…你在有意拖延?” 申恩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但还是忍不住看了眼垃圾桶内沾血的绷带,欲言又止。 “拖延下去的好处有很多。” 顾知宜翻开文件,钢笔在纸面划出沙沙声响。 灯光下,刚才在直播间游刃有余的慵懒姿态早已褪尽,只剩镜片后一片公事公办的冷清。 他屈起食指,敲在桌面。 “一,回去之后顾正滨很可能会直接定下继承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太轻松反而可疑。” 紧接着是第二根手指落下。 “二,我要让温家欠我个人情。顾家以后在我的手里,这人情是退路之一。” “第三。” 说到第三个理由时,顾知宜无名指突然在桌面上一滑。 窗外的光斑恰好掠过他眉骨,那颗淡痣映得清晰可见。 他抬眸,目光幽远。 “我猜她哄人的办法应该只是抱一抱。” “我想要别的。” 他淡淡收回视线,继续进行工作,手机振动一声。 「洺港今晚雷雨。」 洺港是顾知宜出差的地方。 贝言这话来的没头没尾,顾知宜凝望这六个字安静躺在对话框里。 钢笔尖悬停在纸面上方,墨水滴落,在签名栏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他眸光晦暗不明。 申恩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老大,老大……” 顾知宜轻微眨眼回过神,申恩不得已喊了他,几番犹豫还是说出: “老大你想靠短暂分离让贝小姐在乎你,但是……” 顾知宜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申恩鼓起勇气说完: “但这短暂分离真的不是在惩罚你自己吗?” 顾知宜沉默垂着目。 “老大。”他抿了抿唇,神色复杂,“你快熬不住了都。”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申恩看着自家老板慢慢摘下眼镜,修长手指按了按眉心,动作轻得像在掩饰什么。 “我知道。”他只这么说,随后继续签字- 暮色沉沉,贝言坐在单人沙发上,随意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冷淡地扫过对面的父亲、哥哥,以及—— 坐在最边缘、眼眶通红的宋萦。 很好,三堂会审。 她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等她爸开口。 反正这些年类似的场面她见多了。 无非是宋萦又告了什么状,而她得应付一场训斥。 这回估计又是来哭封杀的事。 果不其然,宋萦摆出一贯的柔弱姿态,低着头只盯着自己的鞋尖看,默默抠着美甲,豆大的泪珠却一滴接一滴没断过。 “贝爹,我知道贝贝一直不喜欢我,但我能走到今天,靠的也都是自己的努力。” “就这么收走我的一切我该怎么活……” 贝言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针对她的说辞,她并不打算将这件事推到顾知宜身上,她打算直接做了这恶人。 她晃着脑袋,也没喝杯中苦极的茶。 其实没尝过,但知道不会有人迁就她口味,所以干脆默认是苦的。 宋萦扯了扯贝俢明的衣角,“贝爹,我求求贝贝了,我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但至少放我一条生路……” 贝言眼睛一翻,看到对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嘴角分明在微微翘着。 像是在笑她,今天是必败之局。 贝俢明突然开口:“宋萦,说点实话。” 宋萦猛地发抖,脸色一白,手指绞紧裙摆。 贝言抬起头,眉头紧锁。 不对劲。 “我最近才知道,这么些年,贝言那些黑料原来都是你公关团队放出去的……”贝俢明声音很冷,“你一边蹭她热度,一边恨她踩她。” 宋萦嘴唇颤了颤:“贝爹!我没有!” 茶杯重重砸下,瓷片在宋萦脚边炸开,宋萦吓得抱头蹲下。 她的辩解第一回撼动不了对方,反而惹怒了对方。 贝言皱着脸,看不懂今日的战局,而贝俢明气得直抖还在说: “…贝言刚靠电影红起来那年,铺天盖地都是她的黑通稿。” “说她靠导演上位,片场霸凌同组女演员,耍大牌欺压工作人员……闹得最凶的时候,连合作品牌都连夜撤了她的代言。” 贝俢明突然哽住,指节捏得发白。 “…她那时候才十八岁,你就是这么编排她的!” 他猛地将一叠文件摔在宋萦面前,纸张散开,露出当年那几个带头下场的营销号银行流水记录。 打款人清清楚楚写着宋萦助理的身份证号。 空气凝固。 贝俢明胸口剧烈起伏,想起那年自己看到新闻时的暴怒。 他不仅没有帮过女儿,反而直接要求她退出娱乐圈。 而现在,证据就摊在眼前。 宋萦见事已至此,流着泪手指死死掐进掌心:“小姨父,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一直告诉我说要对贝贝好——” 她不提她妈还好,她一提她妈贝俢明直接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得像冰,“滚出去。” 他仿佛在压抑着更深的恨意。 宋萦显然没有料到,连提当年的情分都已经无可挽回。 她傻了眼,整个人站在那里,连装也不会演也不会了。 贝言无意识抿了口茶。 甜的她一怔。 “贝言。” 她抬起头意识到是她爸在叫她。 贝俢明起身离席,“你跟我来一趟。” 贝序示意她去,他能应付处理宋萦,贝言点头同意。 跟着父亲走进书房,夕阳透过落地窗将整个房间染成琥珀色。 没人说话,静默中,这回是贝俢明先开口。 “这些年。”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是我做错了。” 贝言揣着手。 贝俢明一只手按在书桌上垂着头,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没了,就只是想和你说这个。” 她就打算离开,临走前脚步忽然停下来,回头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喝甜的。” 贝俢明的目光远远落在她身上,唇线松动: “知宜告诉我的。” … 顾知宜坐在黑色轿车的后座,车窗外的城市霓虹在雨水中晕染成片片光点。 果然是雷雨。 车门拉开,沉闷雨声一霎那变得清晰。 申恩撑着黑伞,西装左肩湿了大半,“老大,对方不肯让步。” 顾知宜长腿叠起,连眼皮都没抬,“告诉他我脾气差耐心有限。”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小纯歪着头趴在草地的照片跳了出来。 他往下一翻,对方没有发多余的话只是张照片。 想了想,顾知宜睫毛垂下,以一张图片回复对方的图片。 才刚传过去。 对方忽然回了好几条信息,还弹出了通话。 贝言:「顾知宜你什么时候回来。」 停顿半秒。 贝言:「你都咬戒指了顾知宜??」 贝言:「说话。」 他垂眸,目光落在自己屈起的无名指上。 婚戒下方压着几处深红的齿痕,无名指指节隐约透出情动的粉色,在车顶灯下泛着湿润光泽。 那是上午会议结束后,他咬着戒指所在的指节,压抑住那句想见时留下的。 咬痕个个深重。 于是指节被自己咬得根本没法看。 车窗外,雨幕中隐约传来下属绷紧的声音:“顾总,他要求见您。” “嗯,带过来。”顾知宜神色未变,单手打字。 「嗯?找我有事饲养员?」 「明天回去。」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告白 想黏你,喜欢你。…… 屏幕上的询问看着冷淡,实则在故作无辜。 好好好,发完照片还来以退为进这套。 顾知宜。可恶。 贝言见对方不接电话,干脆按住语音: “顾知宜,我跟你说不要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你是一点没听?你手指那样子怎么签文件?况且这趟还是出差,是打算被合作方当成笑话看吗?” 她声音压起怒气,皱着眉钝钝地拿手指头扶着脑袋,热意从手指一路烧到锁骨,像被扔进蒸笼里。 顾知宜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蹦出来: 「批合同不影响。」 「合作方大概看不到。」 「绷带有换新的。」 「有听话。」 她拿起手机,在按下语音键时突然失语。 说不上来心里哪一处在气恼着。 也许是因为生气顾知宜用了手段。 或者是微妙有点自责,自己给的稳定感不够,才导致猫进入典型不安试探期。 又也许是—— 贝言:“顾知宜你这照片我都怕被和谐掉。” 顾知宜:「不喜欢吗。」 大约过去几分钟,贝言一条语音发过去。 而另一边,车门半开,暴雨斜打进车内。 他的‘合作方’站在雨里不敢吭声,手里文件被淋得透湿,时不时扫一眼亮着车灯的超跑。 而车内,顾知宜正翻看着手机,将贝言的语音一条条转成文字。 他不太敢点开听,怕听到声音会更想立刻回去。 屏幕上最后一条消息显示: 「凑合。」 他垂眸,指腹摩挲着戒指上的咬痕,忽然打字: 「手指在疼。」 几分钟,贝言回复语音: 「拉倒顾知宜,回来我抱行了吧??」 他盯着这句话,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随即抬眸看向雨中的合作方: “签字。” 合作方如蒙大赦,匆匆开始找笔。 关上车门,顾知宜向后靠进去,终于点开那条语音。 贝言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明明不耐烦着,却又淡淡地妥协道: “拉倒顾知宜,回来我抱行了吧?” 静了静,顾知宜又点了播放。 如此循环几十遍,引得助理透过后视镜默默看了几十遍。 结果目光忽然扫到老板怎么眼尾红红的,眼睛也像是亮着。 顾知宜瞥他一眼,对方立刻触电般收回目光。 随后他垂下眼睫,在对话框里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手指悬在屏幕上,最终只是闭了闭眼。 不能回复。 回了就真的忍不住现在掉头回去了。 车窗外的雨更大了,咚咚两声,合作方的助理哆哆嗦嗦凑过来,递上一份新合同:“顾、顾总,您看这回的条款……” 顾知宜抬眸,眼底那点潮湿的亮色瞬间敛尽,只剩镜片后的冷光。 他接过钢笔,随手翻了几文重要数据,在乙方签名处利落划了道线:“重拟。” 钢笔尖在纸上刮出沙沙的响,力道比平时重三分—— 想被她抱。 想现在就把布下的全局索性展开给对方看,直接开车回去。 但不能。 他助理捧着文件仓皇退开时,隐约听见后座传来一声极低的心烦音。 顾知宜垂睫注视着手机锁屏。 那是贝言发来的小纯照片。 角落里,露出一截她捏猫爪的手指。 他将手机锁屏,抬手降下车窗,微微歪头。 冷雨立刻灌进来。不远处,两个男人正狼狈地挤在一把伞下修改合同,文件被雨水打湿的边角卷曲着。 “尽快。”他声音裹着雨气飘过去,“把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不需要考虑。” 话没说完,但伞下两人已经哆嗦着加快了速度。 “十分钟。”他神色很静,目光幽冷,“耽误航班,谈判会直接失败。” 雨中那俩人有一人偷偷抬眼,正好对上他目光,心里暗叫不好。 “李总在看什么?”他突然开口,声音比雨声轻,“是想起上个月被扣的货?” 李照龙浑身一抖,喉咙猛地发紧,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上个月对方就已经对自己动手,一瞬间冷汗混着雨滴淌下来。 他想起很多关于面前这位谈判代表的传闻。 说顾知宜是顾家锻出的、乃至整个双港的,一把黑色的刀。 雨幕中,车灯照亮顾知宜半边侧脸,那颗浅痣犹如最后淬在刀刃上的一厘欲色。 就仿佛如若真是刀,也漂亮得让人忘记这是足以压碎骨头的利器。 李照龙盯着他看,轻微说不出话,随后见他助理小心翼翼从前座递来平板: “林家也撑不住了,来电话说愿意让三个点。” “全都得还。”顾知宜稍微合目,“少了就把偷税的材料送给厅里。” 李照龙额头抵着文件瑟瑟缩缩,向身边人无力地摇了摇头,笔迹被雨水晕开。 传闻有变,判断有误。 顾知宜不是刀,他是能够握着刀的那个人。 … 顾知宜果然没有在第二天回来。 贝言反应平平,也没发信息问他,像不在乎也像是早就猜到了,独自配合综艺做收官内容。 白天的直播行程结束,晚上紧随其后就是收官宴。 周至喝了点酒,在一旁感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贝言的手不松开,每说三句话都要加一句: “贝贝,我真要把你供起来!” 不怪他这样。 《成为爱人的第N天》热度登了顶,在各个卫视的收视率奇高,网播更是排满了中插广告。 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红的彻彻底底。 他张罗着大家轮流敬贝言一杯,贝言喝的果汁,理由是今晚应该有事。 “还应该有事?有事就有事嘛贝贝你啊。”周至脑子已经喝晕了,琢磨不懂她这句话。 他自个儿抱着酒杯感慨,“可惜我顾老师不在,他要是在的话,收官指不定还能爆个什么大的。” 说完委屈撇撇嘴,仰头灌下一口苦酒,“他回来我单独请他吃个饭!我都想他了!” “他不回来也挺好,我还挺清闲的。” 贝言声音不小。 酒局一静,几人纷纷抬头看她,那目光分明犹疑她是不是在说气话。 但偏偏贝言揣着手眨眨眼。 看起来像是认真的。 “他回来我会变忙。”她喝下一口果汁,好甜,补了句,“这次。” 酒桌上又是一静,几人举着酒杯面面相觑。 贝言却已经懒洋洋地托着腮,指尖在杯沿画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忙…什么?”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她没回答,忙着数果汁杯的冰块还剩几颗。 直到果汁杯底最后一块冰慢慢融化时,她的眼皮也开始发沉,困得实在不想睁眼。 朦胧中似乎有人给她披了件外套,冷静捉着她手臂,揽着她离开酒局。 熟悉的苦咖啡味。 …再睁眼时,头顶是某人办公室的白灯。 贝言从真皮沙发上支起身,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远处办公桌后的顾知宜身上。 他正低头批阅文件,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衬衫袖扣解开了一颗,露出腕骨上淡青的血管。 他垂着眼,睫毛在冷光下投出浅淡的阴影,整个人沉默且危险着。 一周没见,他眉眼间的倦意更重,下颌线绷得极紧,冷淡到一字不发。 贝言没说话,但扫了眼他无名指。 指节仍然有一点发红。 对自己的手指咬的也太狠了。 贝言默默吸气。 顾知宜忽然出声:“对面没人。公司只剩我一个。”??在开直播? 贝言走过去,稍微倾斜身体在他身后看了一眼。满屏弹幕。 还真在开着播。 明摆着是不想和谁说话的意思。 但贝言干脆绕到镜头背面,站定,问:“我怎么在这儿啊?” 顾知宜翻着文件没抬头,唇角扯出一点弧度,语气轻缓,却冷得像在复述谁的话: “怕回来给你添麻烦,害你变忙怎么好呢,所以直接把你接来。” 行吧,看样子还听到了她说的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贝言顿了顿,“昨晚?” 钢笔尖蓦地停住。 他缓缓抬眸,目光晦暗不明。 贝言坐上他对面的椅子,转了小半圈: “你看,如果我不那么说,今天会让我见到你吗顾组长?” 停了停,她侧过头不看对方,只看着右边的绿植,“不回家就为了看我反应…” “真是猫顾知宜。” 贝言抿唇,又回过头来,平静里裹挟着一点无奈,点点他办公桌: “哎顾知宜,你能不能见好就收,把你的手段省一省?” 空气隐约凝固。 顾知宜掀开长睫,很缓慢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沉的发冷,然后开口: “你知道我会当真,你知道我在意什么。” 钢笔在顾知宜指间停住。 贝言哽了下,扶着脑袋思考措辞。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纸张的细微响动。 “你不想我吗。” 贝言眼睫一愣。 他的声音很低,好像在问自己。 “你说抱我一下。” 钢笔尖无意识地在文件上点了点,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 “…太少了。” 钢笔与纸页碰撞的声响莫名发涩。 贝言的手环开始振动,心率又一次不齐。 顾知宜的沉默无辜太娴熟。 这像是一场以退为进的审判,而冷静克制、步步为营到尽头,那么下一句八成就是针对她的恨然指责—— “喜欢你。” 贝言瞳孔骤缩。 宣判降临。 只是句轻得犹如雪落的低语。 她迟钝去看对方,一瞬间呼吸都轻微收紧。 光线下,顾知宜漠然垂着头,轮廓被映成一道锋利而孤直的剪影。 肩线笔直,衬衣毫无乱象,连袖口都维持着近乎苛刻的平整。 偏偏,眼泪在安静往下掉。 像断裂几段的光线,晕开成一片潮湿水痕。 从他眼睫,到文件纸页。 顾知宜手指压着自己的素戒和咬痕,沉默中,呼吸也平稳得可怕。 就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掉眼泪一样。 蓦地,贝言分不清楚。 这还是不是无辜手段里的一环?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陪我 是顶楼的主人被亲被…… 如果这是无辜手段里的一环,那顾知宜的心简直没人能看得清楚。 明明已经气得不看她,却用最无辜的语气,铺出这么一句心事来。 连一点点委屈都吞下。 这该如何继续隔岸观水,只该认输抱了得了。 她从口袋里探出一只手,四根手指扒在电脑边缘,任由弹幕千万条飘过,遮住镜头先一步截断直播画面。 从后头。 顾知宜没动。 一滴水悬在他镜框边缘,将坠未坠。 贝言盯着那滴水看了两秒,终于啧了一声,松开抱臂的手,上前两步,指尖一勾,摘下了他的眼镜。 没了镜片的阻隔,那双冷淡眼睛彻底暴露在她视线里。 睫毛湿得不像话。 她飞快地别开眼,手重新揣回卫衣外套口袋,用手肘不轻不重地顶了他一下。 “走。” 顾知宜仍然没动。 “走走走。”她又催了一遍,拿右手指节轻轻蹭了蹭对方眼尾。 顾知宜微微一颤,压睫不想顺从她,却又在触到手指温度的时候喉结滚动。 他就垂着头,掀开湿重长睫,从下向上看贝言,声音低哑: “不去。” 办公椅滑轮向后滑了半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被拉起身。 顾知宜的办公室背面藏着一间休息室,放着他的咖啡机、他爱喝的咖啡豆,还有备在那里却不知道为谁备的苹果汁。 推开门,一窗外城市的灯火灌进休息室,落地窗像一块巨大的、碎裂的镜面。 贝言依然揣着手,拿脊背贴着门,淡定后退着将它合上。 “咔哒。” 锁舌咬合的声响中,顾知宜的蝴蝶骨轻微绷紧,抵上了落地窗。 于是昏黑中,那片灯火悬在他身后。 贝言走近,皱着眉不理解道:“顾知宜,怎么就会忽然掉眼泪顾知宜。” 沉默。 “你讨厌我。”顾知宜只是说出这几个字。 他脸上没有表情。又是这样。 既不是控诉也不是委屈,而是陈述句,平静但听完心里隐约发苦。 贝言一哽,仰头问回去:“噢,那我不喜欢你你就要掉眼泪?” 顾知宜忽然垂目更深,睫毛压得死低,一滴水珠无声地滴在下颌线。 像故意的。 贝某人认输:“得得,顾知宜你直说好了,你是想要我做什么给你?抱你又嫌不够…麻烦猫。” 他抬眼直视她,目光沉而静,像某种蛰伏的掠食者。 贝言就淡淡眨眼,看着他伸出手,攥紧她卫衣帽子的毛球系带。 拽近。他低头。 是吻落下来。 顾知宜吻得又轻又凶,那也许不算吻。 贴住她唇又分离,再贴上去挨一挨,像猫儿一样咬对方的唇,无声的索吻。 贝言被他呼吸烫得颈侧发麻,忽然听到谁的声音哑的要命。 “…你抱我一下。” 这不难。 贝言正准备照做,顾知宜却扣着她的腕骨带往自己衬衣腰间,要她搂抱自己。 他揽着对方,要对方贴自己,呼吸扑在她侧颈,潮热的喘息间,问的话却好像片雪。 应该算是小雨夹雪。 “…为什么不肯喜欢我。” 一滴水藏进贝言脖颈,又冷又凉。但她触碰到对方的脊线,烫得惊人。 好像有猫贴着自己在发抖…。 顾知宜听到对方似乎叹了口气,眼睫一瞬间颤了颤,冷淡垂眸掉了几颗眼泪,听到她说: “……那不也没说讨厌你啊顾知宜。” 话音落地,有人的冷静失了控。 吻密密织织地,成了雨。 呼吸分不开了,体温也足够融化对方。 这才叫吻。 被亲的那位明明是索吻方,可后腰抵着落地窗,睫毛湿漉漉地垂着,大约眼瞳都涣散掉了。 “…我换气有变熟练吗。” 竟然还在记着这个。 “没有。” 贝言随心摸摸他腰,隔着衬衣顺着某人脊骨弧线下滑,试图记住每节脊椎的颤抖。 被摸很不好受,但顾知宜忍受下来。 “陪我。” 他脑袋里热意失焦,可这种关头又莫名纯情得可以,只想勾住她的手指牵一牵。 于是,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一根,搭进她小指指尖。 他按一下。 贝言没回应。 顾知宜的眼睛还有些红,睫下闪动着细碎的光,他指尖又按了一下她小指指尖。 贝言的手一动,捞住他手腕,顺着他指缝一根根楔进去。 手腕脉搏抵上他手表卡扣,拇指按住他手背上那道淡青色血管。 双双压出印来。 而顾知宜只是低喘着屈起手指,说的话全乱在喘息里。 他太纵容。 被咬到喉结时,明明难以忍受下去,但仰颈伸出手指,往下勾开自己衬衣领口一颗纽扣的人…也是他。 其实黏她。 以至于贝言转咬身前时,他缓慢眨着通红的眼,垂头,单手捧住她侧脸,指腹摸摸她脸颊,犹如温柔确认: “…咬好了?不咬领口了吗?” 声音很涩呼吸好烫。 分明在索吻。 于是,顾知宜又是几度眼眸失神换气笨拙,漂亮得像蒙了雾,一点冰冷疏离也藏起来。 不清醒但低头压着肩线,断断续续问的话变成了为什么不在意他、说漠不关心好过分。 后来好几个字掉了,只剩‘贝贝’和‘过分’。 贝言调整呼吸,强迫自己抽离,晃了晃脑袋:“顾知宜,等下。” 可当她稍微退开一点,顾知宜就支着落地窗低头堵上去,痣上还挂着偏执水色。 他透不过气,眼底失焦,“要我等多久。” 他背后是冰冷的玻璃,身前是贝言温热的呼吸,脊骨在两者之间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贝言无奈,喊了句:“欸我说顾组长。” 顾知宜摇头,整个人像冻住的山川。 好像她一停下就成这样。 陷入冰冷孤寂里,觉得对方讨厌自己。 贝言完全分不清这还是不是顾知宜演出来的无辜手段。 她有些失语。 因此,顶楼落地窗外是朝港的霓虹夜景,而另一端窗内,却是顶楼的主人被亲被按控。 被抵在上面还自己忍受着纵容对方,压睫低头。 那晚,@1122猫猫桃心的直播间就这么空播了很久,迟迟不见主播回来。 12点03分,画面内有声响传来。 无聊了很久的弹幕纷纷扣出问号。 “啊忘了这个。” 顾知宜的脸撞进镜头的那一刻,弹幕傻眼了。 那张漂亮冷淡的脸……居然会有这样的时刻。 唇角破了,血色浅淡地洇开,像被含着、咬着、再以舌尖抵进去尝过。 情欲蒸出来的红残留在眼尾,薄薄一层,睫毛湿透,痣也动人。 顾知宜的呼吸并不稳,领带结也松掉了,却攥着自己衬衣领口从容缓气俯身看镜头,勾起唇角。 明明眼底的欲色都要烧穿了,偏偏要弯着眼睛。 根本像在享受这场明目张胆的失控。 他轻轻一掀眼帘,对着镜头露出一个被情热泡软的笑。 “明~天见。” 嗓音低哑,咬字黏连。 最后一个音节甚至没完全吐清楚就隐没在唇齿。 …被爱浸透。 弹幕卡死在这一帧。 大多是这样: [哥,你半小时前还在冷漠审合同……] 热搜沸腾了一整夜。 #告白# #昨晚没看直播的都来哭# #做没做# #顾老师真是主人级别# 热搜议论得翻了天,而热搜当事人正在双海嘉园不肯起床。 顾知宜迷蒙中伸臂揽住身边人的后腰,将她带到自己怀里抱好,低头拿气息蹭蹭她后颈,很轻,不睁眼就算没醒。 小纯在被子上走来走去。 贝言的手肘向后捅他,忍了忍火气还是提醒道:“你那伤口注意点。” 昨晚回来,双方理智冷静全都失序,上手拆开某人衬衣,入目就见他腰上缠了一堆雪色绷带,右下位置还渗一点血。 贝言立刻想起那照片里的止血钳,气得差点没忍住火气。 偏偏他顾知宜在那个时候像是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不继续了,垂下头看她,唇角微微抿着,一副被中途抛下的模样。 安静地、用目光看她。 贝言的恼火又一次砸在了棉花上。 她说不出话,看了看伤口没再继续下去,任对方目光盯她也当做看不见,把人随便一抱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现在。 贝言:“噢不起床了顾知宜?” “…不想醒。”顾知宜将脸埋进她肩膀,嗓音裹着晨哑,耳尖与眼尾还染着倦怠的红,“别离开我。” 小纯喵喵叫,也许是不甘示弱。 静了静,顾知宜起身。 也许是想起来家里还有个猫要喂。 而饲养员也还没吃饭。 怪他出差太久,大概没好好吃饭。 “晚上家宴要带家属。”他垂目戴手表,昨夜就放在贝言的床头柜。 表带扣进贝言咬出的一连串红痕里。 他没抬眼,“要怎么办,饲养员?” 贝言翻身淡淡打哈欠:“顾组长我出场费很贵。” 脸颊被谁指节温柔蹭了蹭。 身后人低笑一声,假装思忖停声逗她。 “可以。” 连配合也仿佛在漫不经心地哄。 … 顾家老宅的宴会厅里,贝言站在人群中央一贯耀眼,远远举杯示意,回应打招呼的各位。 但今天的人气还是太旺了点…那种明显讨好或是不想得罪的姿态,或许与顾正滨今晚要宣布的大事有关。 贝言记得上辈子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顾正滨宣布顾知宜正式成为继承人。 所以,今天宴会上打招呼这些人,估计是提前得到了风声,为了接近顾知宜,特意来找她笼络关系。 贝言默默回头看。 顾知宜被顾岑优叫走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一会儿错过宣布继承人那可不行啊。 贝言放下酒杯,顺着旋转楼梯走向二楼书房。 她背着手,走得并不快。 走廊尽头,门缝里漏出顾岑优嘶哑的声音。 “你那年从岚城回来后还真是脱胎换骨啊,我小瞧你了顾知宜。” 他气急了,每个音都不稳。 “那些有关我的黑料,都是你精心布置的,我已经知道了顾知宜。” 顾知宜靠在沙发里,腿一叠,指尖正慢条斯理地转着一枚黑棋,闻言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那些黑料不是你的吗。” 灯光将他轮廓镀了层金边,西服领口下的吻痕在阴影里隐匿得恰到好处。 “是有哪句写错冤枉你了?” 顾岑优呼吸声粗粝,“你布局就为了掌控顾家?” 顾知宜:“对。” 他咬牙切齿:“不计代价?不择手段吗?” 顾知宜撞开一颗白棋。 “当然。” 他太游刃有余,而这刺痛了对方。 顾岑优突然气极反笑,袖扣扫落了一旁的皇后棋:“如果不是与贝言联姻,你以为自己会坐在这里?” 顾知宜扫他一眼。 他嗓音嘶哑得近乎破碎,“你真高明啊顾知宜,你迁就贝言,这婚姻对你而言也是棋子之一啊。” “维持住联姻你就能得到顾家了对吧?” 空气莫名凝滞一瞬。 顾岑优扯开嘴角:“怪不得,怪不得爸说联姻是钥匙。” 他手指猛地攥紧:“可这本来是我的。” 棋子被震得微微发颤。 “没了联姻你什么也不是!” 顾知宜随手搁下那颗黑主教,阴影笼罩了半个棋盘。 顾岑优心底发寒,回想起四肢骨折的滋味,他话卡住了。 风突然挤进门缝,将房门推开半尺—— 贝言倚在门边,双手插兜,月光在她睫毛上凝成霜。 书房内两人望过来。 然后忽地,寂静下来,不知几秒。 “正好啊。” 顾岑优打破这沉默。 他很快扯出个冷笑来,“你听到了,你都听到了贝言。” “贝言,干脆我来告诉你,”他一脚踢开刚刚掉地的皇后棋,“我爸说谁得到联姻谁就是顾家的掌权人…呵。” 他语气就像要被逗笑,恨极了指着对方,手指在颤抖: “疯子,一群疯子…他顾知宜根本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利用!什么都可以毁掉!” 他吼道:“他就是个疯子!” 贝言平静背过手,应: “嗯,疯得很漂亮。” 暴怒中的顾岑优忽然失色一怔,迟钝抬眼。 贝言缓步走来,在顾知宜身侧站定,俯身时侧目看到他薄唇抿成线,又在摩挲他那戒指。 她找到那枚黑主教,揣着手想了会儿,接着顾知宜的棋局走下去。 黑主教提起,再按上棋盘某格位。 将杀。 晦涩中,顾知宜眼睫一颤。 “还玩吗。”她淡淡回身挑眉,问的是顾岑优。 顾岑优眉头紧拧,失控地往后栽了两步,堪堪扶住墙壁也没站稳。 …两个死疯子。 … 顾岑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事情叙述给顾正滨。 当晚,继承人的事被暂且放置。 这场家宴最后宣布的事情,成了无关紧要的收购喜讯。 回双海嘉园的路上。 司机在开车,贝言和顾知宜都坐在后排,车顶灯没开,她似乎昏昏欲睡。 “吃饱了吗?”顾知宜问。 她就沉出一口气答:“还行。” “困了?” “也没。” 静默劈在中间,这时候才发现,后座俩人坐得那样远。 顾知宜看着窗外海港边,那里闪烁着隐隐要到来的紫色闪电,他眼睫半掩。 “回家想吃什么。” 车内,氧气仿佛渐渐冷掉。 呼吸跟着冰。 “不吃了。” 贝言摇摇头,先答了这一句之后闭了闭眼,又答: “顾知宜,我不回去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太黏 就像猫有时会泪眼朦…… 紫色闪电是夜幕的纹路,某一瞬,窗像是裂开细缝。 手机亮屏,又是哥发来的消息。 他在宴会厅听说妹妹被当成筹码后,骤然冷脸,询问贝言详细情况,哪怕她离开了也还在发信息执着追问。 双方的对话气泡都很长。 一块白的,一块绿。 白色那边是这样的: 贝序:「中间五年没见面,顾知宜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很像在精心设计……我不得不怀疑,关于联姻,他是否也用过手段。」 贝序:「现在回想起来,去年生日宴上他接近你,是否就暗藏着促成这段婚姻的意图?」 贝序:「说喜欢你终究只是单方面的说辞,选择的时机偏偏在宣布继承人的前夜,这未免太过巧合贝贝。」 “贝言。” 车内,顾知宜的声音黯然划破沉默,贝言跟着停下打字。 “我根本不会利用你。” 贝言正要说话。 “叮咚。” 新讯息跃入眼帘。 贝序:「如果是骗你的、根本没喜欢你,那他是不是在利用你。」 贝言很沉地呼吸,指尖蜷紧。 很久很久,久到对方想,她大概没有话要说了,而贝言简短、缓缓地答: “我知道。” 放在上辈子,或许她真的会信这是场算计,毫不迟疑就漠视对方,斩断与对方的一切。 但这回。 她抬眼看某人浸在影中,沉默垂目掐自己袖边,不说话的时候总是像猫。 恍惚间,就仿若第一回跟顾知宜回双海嘉园的情景。 分不清是谁带谁回家。 她收回视线,打字回复哥哥,想了想还是说给某人,“今晚不回去是有事,不是因为这个。” 车停下来。等红灯秒数。 顾知宜平静挑破:“你在生我气。” “是,顾组长。”她放下手机,干脆看过来,“我还能这么叫你吗顾总?你这总裁做了多久?嗯?瞒我?” 她一带火气,顾知宜就敛眸看她。 贝言闭目吸气,叫对方名字,然后声音低下来,“从16岁开始,我好像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比如你高中在哪里读的。发生过什么。” “你是怎么一步步站到今天的位置上。” 她皱眉问:“这些瞒着我,是因为不信任我吗?” 问完晃晃手,只有气音:“算了。” 她不再说话,后视镜映着另一方半垂的眉眼。 寂静在车内蔓延胀开,将车窗撑裂出一道紫色细纹。 是闪电。 … 会议室紧闭,气氛压抑。 长桌边坐满了人,顾知宜的父亲顾正滨坐在主位,面前摊着一叠文件。 顾岑优则靠在椅背上,手指转着打火机,时不时瞥对面一眼。 顾正滨目光扫过来时,顾岑优正咬着烟嘴。 “爸。”他讪讪地收起火机,“现在又没粉丝盯着,不至于吧?” 顾正滨对他不想再说什么,转头敲了敲桌面,切入今天的重点,“知宜,解释一下。” 文件被推到一人面前去。 他没休息好,整个人靠在椅背,眉骨冷漠压着,唇线薄削,通身冰冷危险。 顾知宜垂眼一扫。没碰。 上面是顾岑优近半年的舆论风险,几处口碑崩盘大转变被红笔圈了出来。 “你的手段就拿来对付家族。” 顾知宜的眼睛淡淡眨着,手支在桌沿,左手戴着素戒,尺寸不合适而留下戒痕。 他喜欢那戒痕,时常在看。 可对面的顾岑优目睹,气得血液倒流。 本该是他与贝言的婚戒,连尺寸都是按他来精心打造的。 现在却戴在顾知宜手上,像是某种无声的羞辱,刺得他眼底发疼。 顾岑优猛地拍桌:“把戒指还我!” 身边长辈的茶被惊得溅在文件,留出褐色痕迹。 而顾岑优胸口剧烈起伏,脖颈上青筋暴起,像头被激怒的兽。 顾知宜终于抬眸。 他缓缓后仰,修长手指随意一交叠,那枚戒指折射出冰冷的光。 “你可以来试试。” 声音很轻,却让会议室温度骤降。 他微微偏头,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微笑,眼底却黑沉得骇人:“或许残废也还能坐上继承人位置。” 顾岑优浑身一僵,眼前无端闪过烟灰缸与高尔夫球棍。 “岑优。”顾正滨喝了口茶,“出去。” 顾岑优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爸!明明是他抢!” “我不想说第三次。” 顾正滨这次连眼皮都没抬。 顾岑优只好忍了,踹开椅子,摔门。 待余音散尽,顾正滨指节轻叩桌面,声音低沉平缓。 “知宜,你的确是我最中意的刀。” 听起来像是还有态度不明的下一句,所有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顾知宜一如既往,甚至好像走了神。 下一秒,顾正滨唇角勾起弧度:“自己亲手锻出的刀,竟然有指向自己的一天。” 他抬眸,眼底竟闪过一丝赞赏。 “很好。”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克制的轻咳,众人默契地埋头。 顾知宜神色未变,习以为常。 “但这次不够干净。”顾正滨沉眸。 “放进观察期吧。”他最终开口,“继承人表决暂缓。” “即日起,观察期由董事会监督。” 顾正滨离开,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杂音,没人敢离席,都在等某人的命令。 顾知宜站起身,西装裤腿掠过椅背,发出轻微摩擦声。 他整理袖口的动作很慢,银质袖扣弧光是弯形。 “顾总。”财务总监忍不住压低出声,“观察期期间还是装装样子吧,按规定您需要——” 需要24小时待在公司接受监控。 顾知宜比谁都清楚。 他寂静投去一瞥,视线之下,场内再无声音。 门口的安保人员见他过来,双双侧身拉门。 走廊启用的监控摄像头安静地转动,记录下他背影,步伐很稳,手机屏幕上在搜索甜口菜谱。 顾知宜从不过问、或者说不在意,身后有多少双眼睛正透过屏幕死死盯着他。 … 回到双海嘉园,钥匙打开门。 灯光是最奢侈的点缀,至少1603今晚没有,然后提着苹果汁的顾知宜才记起来,某人昨晚就没回来。 迟钝抬腕看过手表,他脱下西装外套,解袖扣安静挽袖,简单给小纯布置好晚餐。 小纯吃得开心,尾巴缠他。 顾知宜蹲在它身旁,垂手摸摸它后颈上的猫毛,似乎那里还留着一点她的气味。 贝言的房门半掩着。 推开门,眸光暗了一瞬,一点点期望也死掉。 月光总是像一盆冷水浇下来,房间被照的很空。 出于工作的原因,贝言很少买什么装饰品,房间内属于她的物品不多。 顾知宜没开灯,整个人沉在那团皱乱的被褥里。 衬衫领口松了两颗扣,露出锁骨下泛红的皮肤。 唯一拥有的婚戒贴在唇间,唇线松动,像被这一簇将熄的光点给烫到。 房间里太安静了,静得能听见戒指与牙齿轻碰的细响。 他很少蜷起,没什么表情,安静眨着湿掉的眼,埋进贝言枕过的位置,却只有越来越淡的薄荷气息。 仿佛有个人正从他指缝间一点点溜走。 “…要我怎么做。” 声音偏低,眼眶发了烧,痣也一样。 镜面衣柜映出他现在的模样。 领带松散搭在自己手腕,像是无用的束缚。 被沾湿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的脸颊打下脆弱的影。 良久,顾知宜说: “狼狈。” … 玄关传来钥匙落地的清脆声响。贝言抱起迎上来的小纯,淡声问道:“你吃饭了没有呢。” 她放好钥匙往房间里走,准备收拾行李去岚城一趟。 亲自去到岚城高中。 哄着小纯推开门,几乎被吓一跳。 月光斜斜地落在她床上,将雪色衬衣下的脊背给照得太透。 有个人将她被子侧揽在怀里沉沉睡过去,脖颈垂着,露出漂亮的线条。 走近,才看清顾知宜蹙着眉,眼尾和耳后红着,脊线不安起伏,像是睡不安稳。 贝言就站在床边腾出一只手,单手抱着小纯,另一只手去摸摸某人脊背蝴蝶骨。 她没有经验,于是一切就按哄猫来。 隔着衬衣手放上去,像给小纯顺毛那样摸摸揉揉,感觉到蝴蝶骨震颤,就变成缓慢的拍拍。 她不熟练但还算有效,顾知宜昏沉中迟钝向她贴了贴。 小纯在打哈欠。 顾知宜手边的手机忽然亮了屏,看消息提醒似乎是: [将继续循环播放该录音。] 有在放录音吗?她怎么没听到? 贝言抱着猫蹲下去,默默听了会儿,她什么都听不到。 直至她沉下心,那录音漏出细微的声响。 平稳规律的、带着轻微鼻息的—— 分明是她自己的呼吸声。 贝言忽然一顿,眨了好半天眼睛才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去年生日宴那晚,顾知宜录下来的? 她想起某人曾在直播中说,有一段用来哄自己入睡的录音。 …就这么一声两声的能听清吗……真是猫啊顾知宜。 贝言移开视线,好半天说不出话。 手机又亮屏,提示这遍播完要接着播下去。 这次,她伸出一只手捞过。 顾知宜的锁屏密码是1122。 锁屏壁纸还是花瓶里插着一堆玻璃棒,但解锁后壁纸却不再从玻璃棒变成一束玻璃花。 而是她在顾知宜出差那时,随手发过去的、一张小纯在草地上的照片。 她点进录音机。 按上录音键那一秒,话忽然变得又多又少。 贝言生疏笨拙地摸着某人蝴蝶骨,想了想,安静录音: “顾知宜你没事别加班,你加班那你公司都得加班,回头人家一定说你。” 她顿了顿,提起一点营业状态,移目拖着音说: “…照顾好我那两只猫啊。” 录完,贝言目光扫到床头柜上她常用的香水,看了看顾知宜搂揽她被子,她就伸手一够。 她觉得就像小纯有时会泪眼汪汪窝在她衣柜里一样,顾知宜大概也陷入了这种状况。 但也许不难处理。 尽管她不太明白这是个什么期。 贝言按下一泵香水。 气雾细细密密地落在顾知宜身上。 是清淡的薄荷味。 “干脆把这个留给顾知宜…其他的我带走。” 贝言自顾说着话,转身整理行李。 没注意到那早就转醒的人,再听不下去,默然睁开眼睛。 小纯闹着窝进她行李箱,贝言点它鼻尖,“小纯,我不带你去。” “是要带走什么丢下什么?” 话音传来,贝言一听这都哪儿跟哪儿,皱起脸向后看去。 顾知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垂首立在门边阴影,指节扣好衬衣最上面的纽扣,声音带着刚醒的哑。 他投在墙上的影子黑沉沉,好似吞噬了房间内的大半光线。 贝言蹲着:“不是顾知宜,怎么你也像是想进我行李箱里。” 他抬着眼,睫毛冰凉水汽未褪,压好脾性控出点冷静,只问: “那我要去哪一边。” 是带走还是丢掉。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岚城 …好可爱……我的贝…… 贝言丢出去几个字:“留家,我出差一趟。” “我陪你去。”听声音是他从后面走过来,贝言没回头,收好自己的打光灯,放进行李箱的那瞬间,一只手按了进去。 贝言干脆抱臂停下来:“我那是工作顾组长,还会回来的。” 顾知宜单膝支下去,手依然摁在那里没有松动的痕迹,“我陪你去。” 好不容易拖出来的小纯,一看似乎有希望就也跟着跳了进去。 在行李箱角落找了个地方,咬着她衣服钻进去,猫头探出一点点来。 贝言望着这一人一猫:“那我去哪里你们都要去吗?” 这一人一猫安静看着她。 像在说是。 贝言忍无可忍,上手捉住顾知宜手腕,另一只手提住一只猫,将他俩都丢到行李箱外,“听话行不行,听话。” 她将行李收拾好合上,推到门口,那俩反而不来送她了,站老远在那里玩逗猫棒。 于是,贝言原本打算临走前的抱个,被她随手划去了。 反正顾知宜从来嫌少,那等后天回来再说。 等从岚城回来,所有隐瞒的信息差都将消失。 她拉开门,又关上门,独自推着行李箱走进电梯里。 提示音中,电梯门就要合上。 “咔哒。” 贝言听到门开的声音。 谁玻璃表盘轻微磕在门把手上。 最后是一阵零碎的、猫爪踩在地上的声音。 她没看见猫,但她定神拖着音说:“回去。顾知宜你把它抱回家。” 电梯门合上。 它往下坠。 … 岚城是极偏僻的山城。 贝言先坐飞机,然后坐大巴,最后坐了船。 等她站在岚城面前,漫山遍野都种着果树,但土壤实在是太贫瘠,以至于那些果子看起来卖相就很差。 带她进山的刘胡草随手从树上摘了个杏,直挺挺地递给贝言,脸上笑着:“尝尝!” 贝言接过去,见他自己也满不在乎地摘了一个,咔嚓咔嚓嚼着。 她跟着咬了一口。 杏子酸得她挤出点眼泪,她只问:“岚城高中为什么在山里?山下不是有县城吗?它二十年前建校的时候不让建在县城吗?” 刘胡草冷哼,“这高中不可能在县城。” 刘胡草住在这里很多年,对于岚城的一切都清清楚楚,这人还是温家太子爷为她找的。 来之前,贝言打电话给温复,要他来岚城一趟,因为自己对洺港不熟悉,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得找个同行的。 但温复似乎在善后家里的事,抽不开身,就这还非要贝言等他一起去,贝言不想等,索性就让他找个人带路就行。 没想到这家伙看起来吊儿郎当,这一找,居然还找了个岚城的本地人。 贝言拽住刘胡草的手,在偏僻山路上每一步都摇摇欲坠,“这话怎么说?” 刘胡草上一边为她找了根木棍,看着她支好才答话:“那个是改造高中,都是把娃娃从娃娃变成木头人。” 他似乎在说,还好这高中去年被查封了。他说话带着口音,贝言靠着以前调查的资料,勉强听懂。 迎面走来山里人,贝言下意识拉了拉口罩。 刘胡草听温复说过她是大明星,笑道:“我们这里连网都没有,不会认出你的。” 贝言干脆摘下口罩,试探问:“什么叫做把小孩变成木头人?” “都是说,娃们进去以后,跟坐牢一个样。”他忽然又说,“比坐牢还差嘞!” 贝言在费劲找路,刘胡草忽然转过身来,压低声音说,“我看到过了!他们惩罚娃娃的手段多的很!大冬天弄雪把人埋起来不给饭吃都是常事!” 秋末的寒意忽然飘进贝言衣领里,她缩了缩脖子,“为什么把孩子送到这里?父母不过问?” 刘胡草这回答得很轻:“有些是觉得这娃娃坏掉了,有些吧…不配当父母,不想管这娃娃就丢进来了呗。” 他的口音含含糊糊的,“要我说,这些个父母才该送进来改造。” 贝言正停下来歇脚,弯腰气喘吁吁地看向刘胡草,渐渐望着他那张脸,问:“你几岁?” 刘胡草却说自己记不清楚了,大约是三十多岁吧。 山风灌进来,满山的果树飘来一点杏酸味,贝言低头从包里翻出巧克力能量棒和矿泉水,一股脑塞给刘胡草很多。 刘胡草接过,又是一阵山风掀过来,他一只手紧紧攥住贝言,头侧过去,手背碰了碰眼。 “咋么了?” 贝言也染上一点他口音,翻找纸巾。 刘胡草摇头:“风。” … 步行大概一个半小时,在山深处,到达岚城高中。 灰水泥围墙顶端扎着碎玻璃,铁栅栏门锈出褐红色泪痕。 四层教学楼像口竖放的棺材,所有窗户焊着铁栏杆,褪色的‘改造育人’横幅在风里啪嗒作响。 岚城高中去年被查封,学校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人,孤静得像一座死掉的城。 贝言在刘胡草带领下走向大门,生锈的铁门歪斜着,锁链早被撬断,在风里吱呀摇晃。 刘胡草拿了块砖头把它砸开,拍着手上的灰看她:“走,进去吧?” 贝言点头迈进去,目光平静。 走近,教学楼外墙剥落,露出里面发霉的水泥,像皮肤一样溃烂。窗户也碎了几扇,黑洞洞的缺口。 她四处看,拐到那四栋教学楼背面,目光一眺,忽然看到远处还有一栋矮楼。 她指着那里问刘胡草,“那里是什么地方。” 刘胡草停下来,眼睛眯了眯,艰难看过去。 那栋楼的外墙大片龟裂,露出钢筋,烧剩的窗帘布条挂在窗框上飘荡。 像在招魂。 他恍然大悟,激动道:“哦!那栋楼是之前着过火!有个娃娃点了把火,要烧掉学校!” 贝言没想过还有这样的事,“那后来呢。” “……”在她的注视中,刘胡草讪讪闭上嘴,挠了挠头,像是在纠结该怎么说。 而贝言疑惑地望着他,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后来他们失败了~” 身后传来话音,是不着调的轻松语调,不用回身都知道来者是谁。 贝言任由自己肩膀被搭上,抱臂没看他,淡声打断:“不是不来?” 身边人低头看她,影子就这么落下来,笑道:“我一想,怎么能让我们小贝一个人来这里,我实在是不放心呢。” 贝言忍着:“温复。” 温复笑得直不起腰,扶着她站定,像哥哥一样盯着她的脸认真看了半天—— “胖了。” 他惯会胡扯。 难以想象这人居然是洺港的疯批太子爷、地网的主人,各大顶流主播都是从地网出来的。 真是疯的一脉相承。 贝言忍无可忍啧了声,挽起袖子要动手。 刘胡草知道不会真打起来,就坐在一旁的石墩上,仰着头笑看他们。 温复闪身躲开,笑眯眯说,“你把我打一顿,你就听不到你想要得到的情报了哦。” 贝言:“快点说。” 温复双手插在西裤裤兜,“你想先从哪一部分开始听?你想知道什么?” 贝言斜他,“说的你好像很了解这里,我问哪你都能答。” “当然。”温复点头,眼睛弯弯的: “我也是岚城高中的优秀毕业生嘛。” 贝言陡然僵住。 她在对方那张笑眯眯的脸上判断不出真假来,只好看向刘胡草,而后者避开了她的眼睛。 贝言:“是她送你来的?” 贝言问的是温复那继母。 她知道温复以前在温家很艰难,有个继母,不是把他送到疗养院就是送到精神病院去。 温复见她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可贝言一点轻松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认真望着他,温复就抿着笑,小小地垂了下眉,像是拿她没办法: “被送来的那段时间,我常常在想,不如回家和她同归于尽得了。” 他语调浅了很多。 贝言说不出话。 温家如果是地狱,那岚城高中又是什么样的地方?居然能让温复觉得…不如呆在地狱里。 “温复。”她喊了某人名字,“你和顾知宜是同学吗?” “不是。”温复答得很利落。 贝言随后听到那更加利落的下句: “我们是一生的好哥们!” 温复说的慷慨激昂,情绪一贯善变。 但贝言没笑,他就收敛起来:“好了,你想从哪里开始听起呢?是1117事件,还是1120事件?或者我从头开始说呢?” 贝言:“有什么区别?” 温复歪头,“纵火案和斗殴事件。” 贝言一时间严肃眨着眼,正在犹豫要不让他从头讲,忽然听到温复这样说: “贝言,这两个数字代号都是日期。” 他沉了沉音: “你没发现…它离什么日子很近吗。” 贝言没看破,她低着头走来走去琢磨,口腔里还残留着杏的酸味。 日期日期…… 脚步渐渐停下,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眼里彻底凝滞。 杏的酸味变成尖锐的矛,从每一个缝隙里挤进她身体。 痛苦做不得反应。 …在岚城高中待了很久,听温复把顾知宜的事说完。 到天黑的时候下山,贝言戴了口罩跟在最后头,一声不吭,连眼睛也看不见。 站在山边歇脚时。 月光垂落在漫山遍野的果树上,每一片叶都漆上白涔涔的霜。 而在那满山的果树里,一簇红执拗地钻进贝言眼睛里去。 那是一棵无二独一的树。 立在山崖旁边的矮石块那里,但长势很好,枝条上绑着千千万万根红带子,大约是用来祈福的树。 上山的时候是刘胡草带路,没走山背面所以没看到它。 而这回是温复带的路。 贝言原想随口问那是棵什么树,但她嗓子哑了。 “那棵树运进来费了好大的劲。” 温复这样说。 贝言总算动了动,侧目,眼睛肿着。 “是山上祈福用的吗。” “才不是。” 贝言一顿,而温复的声音好低:“它是你的树。” 贝言不明白。 月色吹动那一树红线。温复的声音轻得像气音,带着一点点无奈,大约觉得谁没救了吧。 “漫山遍野都结酸杏子的时候,它为你开白色的花。” 天际山远处,一道紫色闪电掠过。 滴滴答答中,岚城下雨了。 … 贝言以为大概前后只需要三天就能回去,可岚城这场雨来的太汹涌,将她困在山里,根本出不去。 反观温复气定神闲地住下,每天还钓钓鱼。 最后还是贝言发了顿火,把他这几天好不容易才钓来的一条鱼连夜放回池塘,才逼着温复想办法送自己出去。 温复问急着出去做什么呢? 他明知故问。 贝言打算回去,打算见到顾知宜。 该抱下顾知宜的。 可坐在回去的船上,她忽然想起离开那天的情景,简直算是又把猫丢在那里。 她欠顾知宜的爱意仿佛太多太多。 这下又欠一笔。 她拧眉。 顾知宜恐怕在生她气,大概会冷脸避开她。 到达朝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发信息不见顾知宜回复,也不在家里。 向申恩打电话,他说是公司举行团建,到了地址一看才发现居然是酒吧。 团建着团建着跑到酒吧去了,好好好,都气她气成这样,家都不回了。 贝言戴好口罩走进去,酒吧里人头攒动,大多数都醉的不成样子。 一眼,看到某人随意坐在吧台角落,衬衣严谨衬着宽肩窄腰,线条清晰。 身材上没有认错的可能。 公司其他人都在舞池里玩,只有顾知宜坐在那里,指节松松圈着玻璃杯,喉结在阴影里刻出道弧。 多日不见,他那张漂亮的脸沉在黑暗里,看不到痣,只露出一点下颌线。 贝言揣起手。 顾知宜坐的地方是暗处,但架不住气质好太出众,几个女生先后靠近,从三个位置挪到两个位置,最后挪到他身边去。 她们堆起笑意将点的酒推给那位,却在触及他抬眸的瞬间僵住。 也许是沾染了酒气的缘故,顾知宜扫去一眼,倦怠晃了晃酒杯。 冰块碰撞的轻响在音乐中格外清晰,冰冷的警告。 而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一瞬间脊背发麻。她们意识到眼前这位无法接近,连一刻也不敢停留,慌乱拿起包离开。 顾知宜默然侧回头,醉意在蔓延。 “…果然人气很高,顾组长。” 贝言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带着刚回来的山风气息。 酒杯顿在半空,酒液晃出一圈涟漪。 他缓缓转头,瞳孔在酒吧灯线下闪动一瞬。 好像没反应过来,又或许醉得忘了掩饰。 贝言蓦然怔住,一看到他那颗痣,口腔就开始泛起杏子味。 岚城里听到的字句漂浮在耳边。 她错开视线,淡声说,“噢顾组长是不认得我了吧,人气高,应付不过来。” 下一秒,手腕突然被攥住。 顾知宜捉着她的手腕迈步将她带离,整个人几乎一言不发。 直至离开震动的音乐,拐进无人的过道。 顾知宜靠在对面,安静仰起颈线,掌心压上自己眉心,等待醒酒。 灯光把他的影子钉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贝言:“喝不了还喝。” 顾知宜没看她,碎发遮住了神色,只有睫毛在颤动,也许是在安静眨眼。 贝言于是抿唇。 顾知宜果然在生气。 她别开眼,声音放得平静:“我稍微晚回来了几天,顾知宜,我下次一定——” 话未说完,一道影子忽然沉沉压近。 无法回避的压迫感下,贝言轻微顿住。 顾知宜该不会是生气到死心了吧? 她拧眉,正准备告诉顾知宜自己不会再丢下他,可那双惯常冷静的手却忽然捧住了她的脸。 一点薄荷甜味的酒气落下来,贝言皱着脸眨眼,随后目光就滞住—— 视线里,顾知宜低下头,眼睛微微弯着,也许因为醉意话音变得慢条斯理,眼底闪烁着如雾的光。 “你也会吃我的醋吗?” 像怕惊碎什么,尾音却藏不住的固执开心。 …根本没生她气。 顾知宜捧着她的脸,目光专注又朦胧地注视着对方,好像有一厘爱意就满意,眨着清亮的、弯着的眼睛,温柔说给自己听: “…好可爱…我的贝贝…” 蓦地,贝言动弹不得。 她到底给过顾知宜什么… 怎么能一点都不生气呢顾知宜?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春日 悄悄亲一下,变成亲…… 那句好可爱还漂浮在空气里,顾知宜只有在醉掉时,才会在她名字前缀上一个物主代词。 这种类似于自我欺骗的时刻,盯着他找不到冷静的影子。 只有趋近温柔的自毁感。 顾知宜想起什么,昏昏沉沉找到手机,勾着头安静打字,影子不稳。 @1122猫猫桃心 饲养员。 :姐夫你半月没播就发这个 :哥,想你! :动态字没打完啊哥! :猫,播播!! :猫应该是把字打全了,这猫纯炫耀 :今晚播吗哥、! :小贝饲养员,大家的饲养员! 主播回复:不要 主播回复:我的 主播回复:还有小纯 :连回三条的含金量 :没事,我可以排第四 :猫要气晕啊啊啊尖锐爆鸣哈哈哈 眼看顾知宜打字,不知道为什么气息渐渐冻住,贝言绷起嘴,“回家,你跟同事说一声。” 顾知宜摇头,嗓音还带着微醺的哑,“我自愿跟你走。” 贝言:“做一只礼貌猫好吗。” 顾知宜往前走出一段距离,折返,手机放在她手上,指尖擦过她掌心时,不慎勾了下。 仿佛拨到她掌心里的命线。 他安静说,“群里发一句就行。” 贝言解锁屏幕,他微信界面跳出来。 置顶位是工作上的对接群,好几个。 [项目A组][财务][并购临时组]… 贝言找到其中一个,打字时想仿一下顾知宜的语气,可往上一翻某人在群里的发言简洁得令人发指: [半小时后开会。] [十分钟后2会议室开会。] [财务组全组来找我。] [红包] [我桌上的企划是谁做的,来办公室一趟。] …贝言放弃模仿他语气,干脆按住语音说,“大家,我出差回来了,你们老板酒量太差。” 她瞥了眼顾知宜,而对方倚在一旁安静看她,眸色很漂亮。 她说:“我把你们老板带走了,大家好好玩,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顾知宜倚在一旁微微歪头,听完后下巴抬了下,没多说。 贝言就再次按住语音:“你们老板说他后续买单,但我来了他别想和我抢,我来买,敞开玩。” 发送成功,贝言忽然注意到顾知宜目光里残留的一丝冷静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难以名状的温柔与专注。 仿佛由谁在心上系了根线。 贝言:“又发烧了?” 顾知宜摇头,“以后也替我发吧。” 贝言:“你知道我一条语音的报价吗?这是要聘我当助理?难哦。” 她说着,正要退出微信,忽然目光愣住。 在一排冷冰冰的工作群置顶当中,自己的头像突兀地挂在最顶端格格不入。 而输入栏里,孤零零躺着一个未发送的句号。 因此在一堆消息列表中,只有她是醒目的红色。 “……”贝言戳了戳那个灰色符号,“这是要发什么?” 顾知宜抬眼,又错开视线,痣色晃动,“没什么。” 贝言拧眉:“什么都不发那干嘛放个句号?” 过道纷杂的光线映在对方脸上,好半天,他缓慢说: “半个月没发信息,聊天框会下沉。” “我讨厌看到它下沉。” 一墙之隔,里面响彻着震频很高的音乐声。 可空气忽然就是太静。 贝言嗓子发紧。 有些人的喜欢向来声势浩大,可有些人的喜欢却太安静了。 她想起温复在岚城说的那些话。 十六岁的顾知宜被接回顾家后,并不是重回家庭的爱,而是被家里直接丢到岚城去。 顾知宜冰冷话少,在岚城高中过得似乎很静默。 ——直至无法从这里出去,哪怕仅仅是一天。 温复原话说,顾知宜那段时间清瘦憔悴,可眼里又冰冷执拗,谁见了他都闭嘴绕开,不讲闲话。 随后顾知宜做出计划,实施得毫不犹豫。 天光快亮的时候点了火,顾知宜坐在教学楼天台斜角,火焰在楼下翻涌。 他垂目从高处看下来,平静得仿佛失去生机,惧色显然也不在他痣间。 可惜火势被控制。 第二天砸开禁闭室的门,独自面对准备采取强制管控的老师们。 顾知宜铁了心要出去。 …那些管控部的教官个个受了伤,意识昏沉的时候,一根大约一米长的尖钢管不知怎么就贯穿顾知宜。 流出好多血。 顾知宜被送到县里的医院,失血过多就快没命。 这种时候他爸爸终于现身岚城,将他接回了朝港几天。 而顾知宜就这么阴差阳错得到他想要的—— 在某个人成人礼前回朝港一趟。 贝言问,这有什么不能告诉她的??顾知宜为什么总是瞒着她? 而温复答: “贝言,你还记得我一开始和你说,这是个计划。” 计划、计划…… 贝言琢磨这个词出现的地方,然后,平静脸上渐渐白了下去。 身边传来温复幽然话音。 “失血过多也是顾知宜计划的一环。只有这样才能让家里不得不来面对他,理所当然的出现在朝港。” 他说:“贝言,没有什么阴差阳错。” “这是顾知宜的算计与狠绝…真够疯的…你现在明白他为什么不肯告诉你了。” … 双海嘉园的门一被推开,铺天盖地的薄荷气味几乎算是砸了出来。 这气味正是贝言留下的那瓶香水。 小纯偎在贝言脚踝边,贝言被呛的连连挥手,问顾知宜,“我香水瓶碎了吗难道?” 顾知宜的酒还没有彻底醒,倦意堆叠下来,他以为像往常一样贝言不在,就摘下手表去给小纯开罐头。 随后推开贝言的房门。 薄荷味又重了好几分。 寂静中,顾知宜坠入,累到搂揽着她的被子靠在床边睡去。 “欸!” 贝言的声音把顾知宜从昏沉中拽出来一些,他垂下手摸到床头柜上的香水,迷迷糊糊喷了两泵。 雾状香氛在空气里逸散,某人眉间安稳很多。 贝言蹲在床边,看的目瞪口呆。 怪不得香水只剩半瓶。 正主就在面前,居然吃代餐…… 她伸手戳戳点点某人,“你不是费尽手段来我成人礼,我怎么没见到你?” 顾知宜的眼睫昏沉颤了颤。 恍惚间,眼前有几帧闪过垂眸点燃火焰的少年…漂亮又死寂的顾知宜。 如今眉眼成熟许多,个子又变高。 猫。 贝言心跳在响,她瞥了眼顾知宜的唇,支着下巴亲了一下。 可贴上去,心跳实在好吵。 亲‘一下’变成吻‘一通’。 舌被动地被勾缠,顾知宜眉心蹙起,齿关下意识咬紧,他偏开头,死不肯松口,那是种防御本能。 贝言移目出声:“我。” …唇线被抵开,顾知宜睡意朦胧揽她贴近自己。 温热的气息交缠,入侵得太深。 对方半醒,呼吸发紧,湿热的触感滑过敏感上颚,他脖颈后仰,脊线少见脆弱。 而西装外套扣开,衬衫也早蹭乱了。 于是那总是压迫感过强的顾知宜,忽然多了几分可以被肆意占有的错觉。 贝言撤出一点,趴在一边平静看对方换气,等看够了才说: “睡觉。” … 第二天贝言醒来时,对方站在床尾指节解衬衣扣子。看不清神色。 昏光蒙上一层薄雾,身材轮廓映在那扇窗前格外清晰。 贝言揉眼皱眉:“顾知宜,你肩有那么宽吗?” 怎么没感觉。 “嗯有。”顾知宜投来一眼,但不长久看她。 腰上的伤大概快好了,他解开两圈绷带,重新缠,“穿浅色会看起来窄一些。” 缠着缠着,顾知宜手指一停,垂目拿好剪刀,转身。 算背过去。 贝言没得看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出差?” “那我能出差一辈子?” 顾知宜淡淡应声,没再询问。 贝言冷飕飕地翻过身。 还以为他没生气,结果这不还是在意的要死。 清醒了一副疏离冷淡的样子,连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 如果猫也分类型。 那顾知宜这一类,大概只能靠醉掉后露出的那点柔软来勉强及格。 她掖好被子睡觉。 “今天忙吗?” 她答:“忙,上午有行程。” 说完,“你呢顾组长。” 对方冷静系袖扣,只简短答:“能应对。” “你睡。”他整理好一切,下句不用问都知道是:早饭他来负责。 … 监控员绷直腰背站在办公桌前,手里捧着的记录板毕恭毕敬。 “坐。”顾知宜说。 对方坐下,“顾总,昨天的监控事宜我已经报上去。” “随便应付就好。”顾知宜寻找合同印章,语气平淡,“没人会管到我这里。” 监控员连连点头,低头笔尖悬在纸上。 那本记录册顾知宜早就安排换过了,他只需要配合就行。 突然,办公室门被推开。 贝言拎着咖啡走进来,墨镜一摘皱眉道:“来,我看看什么叫观察期,来。” 监控员傻了眼。 这?能管到老板头上的人…来了?? 顾知宜敛眸,抬头看她,平静开口:“…你怎么听说的。” 贝言还在气,想也没想:“我哥跟我说的。” 当然她没说贝序的下句是:顾知宜进入观察期,尽快离婚,他们家太复杂了。 贝言拿着墨镜腿戳戳空气,“24小时监控?顾家是不是疯了??” 空气瞬间凝固。 监控员的后颈肉眼可见地渗出汗,喉结滚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场面而拿不定主意。 顾知宜沉默伫立,从容背过手。 监控员不知往哪看了一眼,突然厉声道,“观察期不允许会客。” 顾知宜声音低了几分:“抱歉,是我违规。” …? 一肚子火的贝言忽然沉默。 出于某种直觉,她觉得这像是顾知宜又在示弱。 “顾知宜。”她闭了闭眼,用墨镜点点顾知宜,“跟我出来一下。” 顾知宜看了眼监控员。 那监控员的手摁在桌子上颤颤巍巍说:“去吧。” …走廊上,贝言转身,语速很快: “顾知宜你能不能坦率点,我不太清楚你在想什么,但我在意你随口问你今天忙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你说能应对…哎至少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最近发生的事情?每回我都是听说——” “你在意我吗?” 顾知宜好像在一大堆话里忽然捕捉到几个字。? 贝言卡壳,眉头一拧。 走廊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 好半天,她侧过头,淡淡说: “1。” 各种肯定作答里,这个最好念。 走廊的顶灯晃眼,顾知宜的手掌突然覆上她眼睛。 贝言眼前暗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掩住她大半视野,无名指上的婚戒贴着眉骨,金属凉意激得她睫毛一颤。 “…等下。” 顾知宜的声线不太稳。 贝言眨眨眼,也许睫毛拨乱了对方掌心的命线,于是指缝不受控地松开些许。 她揣着手无聊一瞥,透过顾知宜指缝间看顾知宜。 望过去,目光就停滞在那里。 顾知宜背对光线垂着头,呼吸沉缓,露出的耳尖红得几乎难抑,随着呼吸频率一下下起伏。 更别提那双轻颤的眼睛。 痣也犹如血滴。 那只捂住她眼睛的手突然收紧。 指缝全部合拢。 “…等我下…。” 贝言回过神,默默按掉自己手环震动音。 顾知宜失态,她见过两次。 除了当下,还有一次是十五岁。 那时候院子里有个木质平台,来她家玩的小孩子喜欢在上面午睡,或者坐在一旁晃着腿读绘本。 她喜欢趴在上面看书,然后午睡。 大约是在春日某天,她午睡不小心翻身到了旁边,手臂毫无知觉地一圈,从后头搂住了坐着看书的顾知宜。 虚虚地,环搂住对方的腰。 顾知宜的指尖蓦地停在书页上,诧异向后看。 贝言睡梦中无意识地往他脊背贴了贴,导致对方眨眼频率不明所以地乱掉。 花园里偶然飞进春日蝴蝶。 顾知宜稍微坐直,垂目呼吸不自觉放轻,连书页都没翻。 不想扰飞蝴蝶。 可当她的手臂突然收紧,脸颊蹭过他后背时,那少年终究没忍住,耳尖漫上一层薄红。 他安静抿唇,单手合上书,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脑袋,将自己的书垫到她头下。 他没书看了,手支在身后避开贝言睡着的地方,缓慢眨眼,在看蝴蝶。 直至最后她手环得死紧。 快把顾知宜勒窒息。 日落她醒过来后,见到失态的顾知宜,抿唇将书递还给对方。 随后两人在木质平台,坐在最远端的一左一右,视线互不碰撞,都侧着头。 那午后,书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而现在,贝言还在被他捂着眼睛。 视线里漆黑一片,她没由来想起温复侧目说出的话,每一句扎在耳畔: “他不再是你记忆里的样子,如今善于算计手段狠绝,甚至心脏黑掉也许扭曲……所以有些事他不肯告诉你。” 某人掌心在颤抖,落到贝言眼睫。 “顾知宜一面对你,总是无意识贴近十六岁的自己。十六岁是他的安全牌。” “顾知宜好像笃定,你讨厌现在的他。”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积虑 某位掌权人就像猫一…… 温复太善于洞察人心,分析得几乎说中大半。 贝言大概明白顾知宜会这么笃定的原因。 “顾知宜。” 贝言开口。 “我之前说得不对,你隐瞒,不是因为不相信我。” 她第一次那样平静认真,而下句是: “你是恐惧。” 对方的手还覆在她眼睛。 不愿让她看到,尤其现在的神情。 而贝言沉吸一口气,平和眨着眼睛,第一回真正地拿出对待猫的耐心。 “你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会忽然换你联姻。” 对方声音哑着:“我不想问。” “你不敢问。” 贝言毫无停顿,注视着顾知宜的心。 顾知宜恐惧失去。 在他的心里,联姻如同浸过水的纸,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摧毁它。 连问题也是风吹草动,所以顾知宜缄默地截断一切风动。 …将她视觉遮蔽的那只手不稳定了。 指尖下,开出一些隐秘的缝隙。 顾知宜的呼吸先落下来,他为对方低下头,生涩吻她,尽可能轻地拆掉她想说的话,想要她别再说。 光亮透进一点。 指节上,他戒指泛着银边。 它被保护得太好,可它已经在他手指上勒出红痕…顾知宜知道不知道。 贝言伸手拽拽他衬衣,对方停下,那只手也垂下。 贝言视线重新聚焦。 对方正低着头,呼吸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硬挤出来的。 贝言等了等,继续说:“去年生日那天早上,我说你不再是十六岁的顾知宜。” 她沉出一口气,“而你把它记住了,偏执认定我讨厌现在的你。” “你丝毫不提你被威胁。而我以为你做局利用、故意接近我。”贝言气得隐隐皱眉,“我还是靠申恩才知道。” 顾知宜的睫毛颤了一下,唇线没有松动的意思。 公司走廊口有人经过,远远看到老板颔首打招呼,见到贝言后情绪明显激动很多,激动又克制挥手打招呼。 贝言挥着手目送他们离开,一回身。 “…假如我心并不坦荡呢?” 顾知宜安静站着,光线从他眉骨掠落,在眼窝投下阴影。 “贝言,假如靠近你真的是我处心积虑。” 低哑声音落下的瞬间,整间屋子的空气仿佛被抽走。 顾知宜抬起眼帘。 “假如你咬我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再深一点。” “十六岁的我不会这样。”他喉结滚动,像是冷淡厌弃自己,“处心积虑。” 贝言稍微俯身,仰头向上,寻找他眼睛,找到后盯了两秒又移开视线,揣着手慢吞吞说: “顾知宜,你十六岁就喜欢我。” 对方低头盯她,错开视线,“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还要早?”贝言一愣,“放学拉你出逃?买奶牛猫?十六岁我想想,没有什么……” 话音突然凝在唇边。 十六岁。她生日宴的记忆猛然刺入脑海。顾岑优额角淌血被人搀出来,而顾知宜站在阴影里,指节还滴着血,手里拎着烟灰缸。 “没有吗。你十六岁生日,我给过你一束玻璃花。” 顾知宜忽然开口,贝言看向他,见他微微眯眼,貌似是在揶揄她并不记得。 贝言记得。那是生日宴结束后的黄昏,酒店后头有个开满野花的小山坡。 那里天空好低,她在拍照片,听到有人叫她名字于是回过头。 一阵阵风过,漫野的小花在舒展。 那少年站在稍远处,疏朗高挑,夕阳将他衬衣染成暖色。 他背着手,似乎说了什么话,但她戴了只耳机没听清楚。 直至对方缓然从背后抽一束彩色玻璃花,手向前一挑,将花送向某人。 玻璃棱面将光线折出许多道来。 贝言看着它光彩流转。 这瞬间强风掠过,彩色的小花被吹出翻涌不息的浪,零星花瓣被卷起。 眼前的景色已经漂亮得不可方物。 可贝言却走神,目光从对方贴着创可贴的指尖,移向对方那张纯白漂亮的脸,最后落在眼尾旁的一颗小痣上。 …她看着如今那颗痣,回过神问顾知宜,“所以是那个时候??” 顾知宜侧目,“自己想。” 贝言:“范围呢?” 顾知宜已经转身走向办公室,“想到的话,下次开播的标题就写它。” 贝言在他身后喊,“那我回了?我还有行程。” 顾知宜步伐没停,向后侧了侧身,“来拿苹果汁,进新剧组探班用。” 贝言默默跟上去。 七分钟后,她咬着吸管,怀里搂着三五瓶苹果汁,而顾知宜负责大部分苹果汁,衬衣袖口挽起,陪某人从顶楼到停车场去。 途中路经公司几部门,跟老大说话时战战兢兢毕恭毕敬,但对贝言却亲切活泼,塞她一堆小零食。 多得不好抱。 顾知宜帮她扶了把,冷静淡声说:“她拿不下。” 众人瞬间缩回手,却见贝言已经自然地撕开包装,里面有两片曲奇,贝言掰了半块递到他唇边:“尝个。”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我们老板是不吃甜……” 没说出来的话音被人一顿肘击。 顾知宜盯她两秒,压睫低头咬住,喉结滚动:“你口味。” “那正好。”贝言把剩下半块丢进自己嘴里。 甜得像被人打了一拳。但她觉得还行。 顾知宜低着头注视她,扫了眼曲奇包装纸。 贝言被投喂,她要发苹果汁回礼。 顾知宜垂眸瞥向身边人,“你上次把它发完后,我司意外反馈很好,我将它定为常驻款,现在各层茶水间全天供应。” 贝言咬着吸管,目光不自觉地追着他看。 似乎察觉到视线,顾知宜按下电梯。 他挑眉,眼尾那颗小痣随着微微上扬:“在想什么?” 吸管在贝言齿间轻轻一滑。 可靠二字忽然不好说出来。 怀里的零食溢出来,顾知宜扶住,扫了眼她怀里快要溢出来的零食: “他们大约是想曲线救国。先让你尝,再顺理成章加入茶水间。” 贝言:“那我得认真品鉴,回头给你份测评报告。” “行。”顾知宜点头,从容勾唇,“请附改进建议。”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贝言瞥见几个职员躲在绿植后面比耶- 接下来几天,贝言一边回想顾知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一边在空闲的时候做零食测评。 偶尔在微博回复热评。 @赔我点钱任天堂: 向小贝粉丝致歉!借个地方问问猫什么时候会播!好久没播我好怕错过,而且好久没看到他,想念,小贝你有无图片…… @贝言:[图片] :顾老师在加班吗? :看样子是在开会被拍了张猫 :贝言!你发人家的你不发你的!? :我们要你自拍! :哥最近是真忙,他们家要定掌权人 贝言想着,大概等顾知宜忙过这一周应该就有空了。 可邪门就邪门在,大约回复完这条微博后的第六天,一条热搜来了。 贝言那时在拍山顶破案戏份,情感投入一遍过,下了场一眼看见安琪紧拧的眉,从车上下来将平板和移动信号源一齐递给她,说不出话。 按安排,安琪原本是跟大剧组等待,临时开车上山找她,一定是出了事。 “贝贝,前天有条热搜…我看到后就开车赶过来了,但路上还是耽误了时间,它现在还挂在热搜第一。” 贝言直接点进热搜。 #顾知宜顾岑优# @顾岑优 三年了,每到下雨天右手还是会隐隐作痛。 当年在家里发生的事,没有监控,没有证人,只有这份一直没公开的伤情报告。 有人问过我为什么吗? 算了,都过去了。 或许该问问,为什么有人能对血脉至亲下这样的重手。 [配图:四肢骨折,外力所致。] 贝言审视着那些字句,看到那份伤情报告的日期是三年前的11月24日。 那正是顾知宜从岚城回到朝港的那段时间,而11月24日,就在贝言成人礼的第二天。 安琪简明扼要:“虽然顾岑优前段时间黑料频出成为万家雷,但他现在把这件事还有黑料的事添油加醋地发了通稿,目前,舆论一边倒都在骂顾老师。” 这不对。 顾知宜的权力她有窥见过一点,处理个热搜压根不是问题。 安琪补充:“我这边也有施压,但平台非常为难,说不清楚。至于发出的舆论引导更是被淹没。” 安琪说完顿了下,还是说:“贝贝,因为你和顾老师的关系,你最近也被连累了,微博广场上好多你的黑词条……” 评论区像被捅了的马蜂窝,有人在扒顾家的陈年烂账,有人把她的照片P成豪门傀儡新娘,甚至有人的论证她与顾知宜是共犯与同谋。 贝言点头听她说话,平静说,“不要紧。” 安琪抿唇。 贝言意识到不对劲,皱眉:“还有什么?” 安琪侧过头她话还没说,贝言已经先从热搜上看到了。 #顾知宜回应# @1122猫猫桃心 贝言贝小姐与此事无关。 我们的关系始于协议,终于利益。 所有问题我自行负责。 评论区骂声一片,纷纷说他不该拖累贝言。说顾知宜这种人,贝言和他在一起太危险。 说幸好只是联姻,幸好是假的。 可贝言盯着顾知宜发的那条回应,每一个都令她愠火上涌。 “始于协议,终于利益。” 她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声音发寒。 三言两语抹去一切感情,简直比联姻还要冰冷。 顾知宜划清界限很直接很有用,可问过她了吗。 贝言拨去电话,不出所料顾知宜是关机状态。 她反手打给申恩,只响半声就被接起。 她没说话,而对方就像是已经料到她要有什么问题,默了默开口: “贝贝,顾岑优说的是真的。” “老大迄今为止在你面前展露的一切都不算是真的,他的完全面你不会想象的到…他是危险的人…要不联姻就这么算了吧。” 她只问:“这是顾知宜的意思吗。” 对方:“……” 贝言终于明白,顾知宜既怕失去她,又一点也不敢去相信她或许在意自己或许愿意接住自己。 贝言边打电话边起身,向安琪递去一眼,后者迅速读懂她意思,拉开车门坐进去,踩响油门。 “去哪。” “回朝港。” … 地下室的灯光很暗,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气。 顾岑优被绑得太死,手腕勒出红痕,额角的汗滑到下巴,砸在地上。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不紧不慢。 顾岑优吓得呼吸放轻。 “你的事,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吗?” 顾知宜走下来,黑衬衣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腕骨线条凌厉。 顾岑优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已经待在这里一周了,顾知宜这还是第一回现身。 对方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睫毛在昏光下投出锋利的阴影。 “我那年从岚城回来,你把我关到这里,后来还摔碎了我的东西。” 声音很轻,像在讨论无关紧要的事。 “当时拧断你的手好像太轻了。” 顾岑优的瞳孔紧缩,呼吸已经喘不过来。 顾知宜站起身,垂目盯着他,某种居高临下的意味就快要击溃对方的防线,他静声说: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幕后人是谁?”顾知宜慢条斯理地摘下手表,放在一旁的桌上,表盘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以你的脑子,不会有这种计划。” 顾岑优的额角渗出冷汗,椅子随着他细微的颤抖发出吱呀声。 “啊还有,这次开车带你走的人是谁?”顾知宜沉眉思忖,“撞完还是跑掉,可惜。” 空气凝固了几秒。 顾岑优想起曾坐他车的那段疯狂经历。 “哥!我、我有录音!”顾岑优突然崩溃似的喊道,“通话录音!哥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顾知宜垂着眼睫没答复,桌上的通讯器突然滋滋响起:“老大,贝贝闯到正门口了!” 顾岑优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黑影一闪,方才还压迫感十足的顾知宜忽然长腿一迈,冷静地闪到门后阴影里。 速度快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地下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贝言走进来,目光扫过被绑着的顾岑优,皱眉但没理,径直对申恩开口:“他人呢?” 申恩一路拦到这里也没拦住,硬着头皮挡在面前:“贝贝,老大的意思我都传达到了,他现下没法见你……” 顾岑优吸着鼻涕,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少来这套。”贝言冷然道,“联姻时我说了非他不可吧。” 她索性站定在黑暗里,神色平静专注:“他顾知宜说了不算,现在我再说一遍——” “非他不可。” 音落,阴影里传来极轻的咔嗒声,也许有谁很少见地栽了一下,轻微怔然中,以为听到假话。 申恩目光呆住,不知在看何处。 贝言盯着他拧眉。 下一秒,温热体温覆上了她的后背。 顾知宜的手臂从后面环过来,脑袋抵她肩上,呼吸扫过她耳垂微微发烫,他冷静深埋在她颈间,声音好涩: “……再哄我一遍。” 某位准掌权人就像,猫一样黏压在她身上。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契合 顾知宜的腰很适合被…… 贝言根本不回头,任由他圈揽着,自己举起手低头冷笑,“这谁申恩。” 申恩怎么也没想到,老大躲哪里不好躲到门后头去了…… 那地方他是怎么藏进去的? 他绷紧嘴,往顾岑优那里走了两步,脊背挡住他。 贝言:“顾总最好还是站直别来黏我,咱现在各不相干。” “公关手段。”顾知宜没辩解,抵在她颈间,伸手去勾她手指。 是戴着枚陌生戒指的食指。 贝言:“全是公关手段吗。” 察觉到她想转过身,顾知宜从容抬眸,松开手一些,在她转身面向自己的那秒轻微一勾,站直又环住她腰。 “那你说是什么。”他问,嗓音低缓。 贝言被他抱得太紧,恼火看他,“我之前听朋友说起,她收养过一只野猫,对它特别特别好,猫也很亲近她。” “然后呢。”顾知宜手指在她腰后轻轻一按,带着她往出口走。 “有天它自己走掉了。”贝言迈上台阶,“我朋友喊它的名字,在小区里找了好久。” “然后呢。” 贝言侧目看他一眼,挂出个假笑: “然后偶然一瞥发现它站在小区的垃圾箱上,歪头看着我朋友。” “后来查了监控才知道它根本没离开小区,只是躲起来观察她会不会寻找自己。” “嗯。”身边人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掌心贴在她后背,稳稳托着她上最后一级台阶,而贝言话音落地: “就像刻意走掉,试探自己的离开对她要不要紧。” 地下室的昏暗被走廊的光取代,顾知宜低头看她:“后来呢。” 贝言眉头一皱:“当然带回家了。” 她语气冷淡,却咬字清晰 “弃养猫狗在我这里是死罪。” 顾知宜的声音忽然传来:“那现在还喜欢吗。” 贝言没回头:“顾知宜你问的谁?那只猫还是你?” 沉默在发涨。 “我还想问你,”贝言突然冷笑,“你就不怕我真顺着你的意思解除婚约,终于利益?” “嗯。”顾知宜向身侧垂目一眼,平平静静答,“那就不会连累你了。” “你别装。” 贝言咬牙切齿,“你说实话。” 对方像是在等待看破的这一秒,微微眯眼,毫不犹豫地盯着她。 “真解除婚约我就放出消息,接近你前最好想想清楚是否要与我为敌。” 贝言就知道。 大度从容是假象,这才是顾知宜的本心。 “你看破了还是来了……”他又去勾身侧人的手指,声音压得好轻,“…你要我吗。” 像橱窗里等待带走的漂亮猫。 “别拿你主播那套。”贝言趔开一些。 听完她这么说,顾知宜挑眉弯腰,停在平视的位置,老宅走廊的光线被遮住大半。 他垂睫,仰头在她唇上轻轻一碰,分开时说:“爱你。” 贝言抬眼看着某人直起身,歪头泄出一点眉骨,勾唇:“这才是常规营业手段。” 珐琅灯下,顾知宜的黑衬衣勾出肩线,没打领带,领口隐约露出锁骨。 他袖子挽到手肘,小臂血管隆起,手指骨节分明,像是既能签文件也能轻易把人拽进怀里。 贝言扫了一眼,黑色将顾知宜衬得更冷更危险。 但莫名地,她却忽然觉得。 顾知宜很适合被搂住腰按进怀里,看他诧异。 “…你接下来有工作吗。” 顾知宜忽然听到这么一句,他看过去,“老宅四楼开会。” “啧。”她平淡应声。 顾知宜慢条斯理眯起眼盯她,“你想对我做什么。” “没有什么。” 或许贝言在玩文字游戏。 空气静了几秒,贝言忽然随便说:“新戒指挺好看。” 顾知宜垂眼看了看自己指间的银戒,没说话,只是随手褪下来,捏过她的指尖轻轻套进无名指。 大了些,勉强能卡在指节处。 “送我了?”贝言抻抻手指看戒指。 “嗯。”他语气随意,“不贵重。” 楼梯上咔哒咔哒下来个人,喊道:“开会老大!” 贝言忽然目光笔直看向顾知宜,“我能去吗。” 顾知宜:“今天要讨论的事很无聊。” 贝言径直越过他往四楼走。 顾知宜松眉妥协:“…坐我旁边。”- 会议室内,长桌两侧坐满董事,空气凝滞。 顾知宜坐在主位,面色冷淡,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而在他右手边,坐着当下最红的顶流,趴在桌上用他手机玩植物大战僵尸。 距离近到几乎像是枕在他衬衣袖口。 董事们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 “不是说解除婚约了吗……” “贝言怎么坐那个位置?” 话音突然停下,有人倒抽一口冷气,“我说……” 贝言的手搭在屏幕上,无名指赫然戴着那枚顾家掌权人戒指,戒圈是细密的藤蔓纹。 身旁人按着他脑袋埋下头去。 长桌上静了静,一个个都在僵尸进攻的背景音中缄默下去,清了清嗓子干脆不过问她,只派起个代表问: “知宜,今天说到底还是想问岑优…。” 贝言翻对方一眼,安静点开顾知宜的地网。 她稍微拿起手机,镜头抬起。 顾知宜靠进椅背,投影仪亮起,他语气平淡: “三年前的事,今天做了结。” 画面切到一段监控视频。 昏暗地下室,铁门打开,一个人被丢了进来,状态还很虚弱。 当门重重关上时,那少年的手还扶在门框上。 在噪音里,能听到清晰的骨裂声。 他弓下腰,没发出任何声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 随后,另一人走进地下室,音频似笑非笑:“顾知宜,我知道你是为什么回来的,但你别想去。” 贝言扶着镜头的手轻微攥紧,而手机屏幕上,赫然是@1122的账号,弹幕在隐藏拍摄中炸开了锅。 [卧槽这是监禁吧??] [顾岑优这是人??手腕都夹变形了] [猫当年才18岁???好漂亮啊但是] [好贱呐我靠] [谁在直播?谁的视角这是?] 董事会派出的代表在擦汗,“顾总,这…岑优只是把您关进去,您后来却拧断他四肢,是不是有点太重……” 他话没说完,因为斜对角的那位顶流冷脸翻了他一眼。 “贝贝。”顾知宜专注盯她,声音压轻,“外面等我一下?” 贝言侧脸竖起文件夹:“我不出去。” 她太了解顾知宜。 但凡他让她回避的,必定是最难堪的部分。 顾知宜沉默两秒,示意播放。 监控跳在11月23日17点41分。 地下室的门不知怎么,莫名拉开一条缝。 画面中的少年沉默望了光线两秒,拖着手腕向外走,步伐迟缓。 他刚碰到门,播放速度忽然加快。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快进到凌晨1点23分—— 他又被扔进地下室。 这次似乎受了伤。 画面的速度恢复正常,充斥着某种走不出的压抑感。 而十八岁的顾岑优走进来,拉下卫衣帽子,“我特意给你留的门,怎么样哥,只差一步的滋味很有趣吧。” 死寂中,他只顾在笑,根本没察觉到,那少年垂着头从后头那堆废弃物品里,抽出一根高尔夫球杆。 画面停在这里。 “这是故意设套……”会议中有人声音发抖。 顾知宜只是坐在主位,默然说,“想毁掉我东西的人不止他一个。这次微博的事,有人在背后帮他。” 贝言死咬牙关,手机屏幕刷着: [我草啊这畜生故意的!] [猫的手在抖啊救命] [能不能让他滚,他这么贱是有病吗?] 顾知宜忽然侧头看她。 他伸手,指尖很轻地碰了碰她绷紧的手背。 弹幕瞬间爆炸: [???直播这人是谁??] [卧槽是顾总的手!我放大看了表盘!] [小贝?不是撇清关系了吗姐夫呜呜呜] [你们没有离哇我要哭了] 贝言扣住手机。 顾知宜垂眸看她两秒,忽然起身:“休会十分钟。” 在董事们错愕注视下,他提住贝言手腕把人带出会议室。 一路穿过长廊,推开顾知宜房间的门。 门锁咔哒轻响,他刚转身,贝言直接揣着手抵着他,将他逼到办公桌边。 “当时去哪了?” 顾知宜腰抵着桌沿,垂眸看她,在她面前总是敛起会议上的冰冷压迫感。 贝言:“…是我成人礼对吗。” 他伸手拨开她额前散落的发丝,指尖蹭过她眉骨,或许在想十八岁的她该是什么样。 “你把自己搞成这样,顾知宜。”贝言的声音发恨,气得发哑。 “贝言。”他垂手将对方搂近。 那年生日宴,有看到结束时的烟花,那也很漂亮了——他本来是打算这么回答的。 但一个字都没提。 顾知宜只是捧起她的脸,低头笑眯眯贴她眼睛,“也没赶上。不要紧。” 他语气轻巧得就好像,因为没去成,所以那些伤痕、狼狈挣扎,全都不必再提。 顾知宜哄她,所以吻她。 像落雪一样,睫毛也垂着。 好漂亮。 可贝言向前压近一步,仰头亲进去。 顾知宜喉结滚动,呼吸骤然乱了,他被迫后仰,压睫攥紧桌沿连连需要换气,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安抚对方: “…贝贝,会议还没结束。在等我拿主意…!” 蓦地痣也被亲,他话音被吞进水声里,尾音突然折断,仰起的脖颈绷出脆弱线条,攥上她手腕。 而贝言的指尖挨进他衬衣,蹭过紧绷腰腹,只是一按他脊骨。 “…!”对方立即像是被触碰到什么绝不可碰的开关,耳尖涨红失控,不受控地塌腰栽她怀里,眼睫颤抖。 脊背弧线柔软。 音调与喘息全坏。 “…听话贝贝…开完会我陪你…。”他挣扎不出冷静,所有指尖抵住她肩膀,指关节因欲色而泛红。 被剥夺一切时沉重缓出的每一口气仿佛是浅淡粉色。 贝言停下,顾知宜被情欲浸透的眼睫缓慢掀起,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影。 他以为风暴暂且平和,尽力伸手摸摸她的脸,指尖还带着情动后的轻颤。 凑近时薄唇擦过她唇角,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吻,湿润又温软。 “不气了……饲养员……” 他纵容他撑着清醒耐心哄对方,直至贝言俯首,隔着衬衣,牙关重重碾上他身前。 吃痛猛地被阻截,连个音都发不出来,顾知宜失神的眼睛直接掉下几颗泪,硬生生的。 被咬住的地方好麻。 哪一边都痛。 她咬得太深了,顾知宜仰颈喘息着揽她,耳后泛了红,疼得眼眶发热,痣还湿漉漉的。 他明明可以推开。 但没有。 他被刺激得腰直抖,却侧过头不看她,只按抵着办公桌隐秘塌腰贴她,耳朵和眼睛都好红,像是要把自己送得更近。 贝言看穿于是真停下,淡淡的,揶揄似的,“顾知宜。” 他影子笼着她,垂眼盯她几秒,睫毛发颤,最终放弃般抬腕摘手表,低声妥协:“…我打电话将会议推迟。” 嗓音哑得像浸了酒。 … 会议室的众人等了半天不见顾知宜回来,等到一条发在群里的信息。 顾知宜:「钥匙」 这什么? 众人傻了眼。 “老板说要钥匙??” “什么钥匙?哪把钥匙?” “我给他送过去。” 激烈的争吵声中,第二条信息又发来。 顾知宜:「字打错了」 顾知宜:「延迟会」 …这回看起来是字打少了。 “老板怎么了…连句号都没有,这不像老板啊……” “一会儿打错字一会打少了,发个语音不就完了??” “也许没法发语音?” “那是什么场景?” … 顾知宜看起来很好被搂抱。 顾知宜的确太好搂抱。 他太漂亮,轮廓线条刻着无法弄乱的冷淡冷静,偏偏腰窄得刚好够让贝言环住,搂上去柔而韧。 如此契合。 而陷坐在床上,顾知宜承接亲吻时,衬衣被揉乱,脊线成为趁手的支点,掠过泛起战栗。 太敏感。 绵长气息溢出齿缝。 “…你喜欢猫…漂亮的…。” 顾知宜换气到几近窒息,嗓音依然清冷,尾音却抖了一下。 “…如果不漂亮…也不是猫…要怎么办——” 贝言说了几字。 顾知宜手指收紧,想靠她近于是抬眸目光长久盯她,在晃动中掩着睫毛。 贝言:“吃猫粮算了顾知宜,比小纯还像猫。” 对方脑袋这才压上她肩,贴到时还在眨着眼深埋,无安定感总是要黏。 贝言慢吞吞,说:“应该在这种时候问一点你匿名信箱里的问题。” 欲色动荡,顾知宜的呼吸起伏脆弱连促,泛红的指尖按在枕上,有水珠掉在床单,洇痕。 她歪头泄出个笑,“一定会说真话的吧。” 贝言:“不过我先问个。” 也许是已经猜测到她接下来的问题会有多过分,可能会直接将冷静弄到崩毁,于是顾知宜先失神吻她。 猫堵话都这样。 可贝言问的却不是和当下有关的感受类,而是: “有恨过我吗?” 顾知宜喉结动了动,沉默摇头,浅痣晃出一点水意,掀开长睫仅仅说: “我想你抱我。” 贝言听到这么一句时,顾知宜快要撑不好坐不稳了,猫一样注视对方,无声观察答案,然而门猛地被撞开—— “……” 贝言抬眼,是顾岑优完全傻在那里。 顾岑优原本是被申恩押着从地下室转移到四楼会议室去。 他口干舌燥,好几天都没吃饱饭,路过这层,偏偏听到粘腻喘声,他烦躁抬眼一看是顾知宜的房间,一时间怒火中烧。 好啊顾知宜,把他的事解决之后就跑去潇洒是吧? ……联姻和贝言明明都是他的,他顾知宜只是捡了个大便宜。 横竖已经输了,他今天非恶心他个大的! 他手还在被绑着,趁申恩不注意给他脑袋一个肘击,快步向前跑,一脚踹上房间门冲进去。 一瞬间,所有血液瞬间凝固。 门被撞入时,顾知宜的脊背正遥遥对着门的方向。 他昂贵的衬衣松散裹在臂弯,掩住发颤漂亮的蝴蝶骨,后颈发尾微湿,肩线很宽,露出的那截腰交错着指痕,泛着情欲的薄红。 仿佛曾被用掌心丈量过每寸弧度。 而勾着衬衫下摆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漂亮。 它一贯用来握着钢笔签字,现在却连指尖都在颤。 反观贝言除了挽起袖子几乎什么都没乱。 顾岑优整个人痴呆了,以某种苍白惊惶的、思考不了这信息冲突的语气,颤抖着挤出声音,不愿相信道: “…怎么你是…。不,不,贝言,怎么你……” 贝言从顾知宜颈间探头,与门口那位目光相对,拧眉提好猫的衬衣领口,看过去:“啧。” 听到她动静,顾知宜才垂目向后侧过脸,眯起眼瞥对方一眼。 睫毛湿得发沉,眼尾烧得绵红,那颗痣在情潮里晃眼夺目。 “滚出去。” 顾知宜嗓音低哑冷淡,碾出几字也姿态依旧,沾着欲色未褪的慵懒与不满。 他环住身前的贝言,把她往怀里收了收,眼底的餍足晦涩着,不紧不慢压睫盯她: “怎么办呢,恐怕所有人都要知道了吧…。” 好像在失落,或者微妙无辜。 但这却不是问句,分明是有意逗她。 “好~了,再看他我会生气。” 第40章 第四十章 哄猫 目前最喜欢顾知宜…… “你不大气。” 贝言撇嘴,伸手搂上顾知宜温热的腰,身后被拍,她从他左侧把头探出来看那门口的人,皱着眉: “哎!挪挪脚行不行,你是脚多不好挪??” 这话不知道戳住顾知宜哪一根神经,低声笑了半天,苦咖啡气息晃动着贝言,半响才敛笑又看向后头。 申恩一副犯错事的样子,站在门框那里只露出西装一角,毕恭毕敬低着头,不看屋内。 顾知宜:“进来带走。” 申恩快步走进来,一把按住那傻眼家伙的肩膀,利落地把人往外拖。 临走时,他顺手带上门,又顿了顿,硬着头皮补了一句:“老大,门坏了。” 隔着门,没见老大的声音。 他安静地等着,目光只落在自己脚下的地毯上。 “知道了,三楼不用人来。” 说话的人是顾知宜,几个字又低又碎,大约是又被搂紧了。 申恩立刻应声:“明白老大。” … 会议延迟到几点贝言不太清楚,她只是睡觉,然后床似乎陷进去了一点点,是身边人撑起身体去工作。 走前俯身吻她,指尖拍一拍哄她睡得更深,她从眼睛睁开的缝隙间看到是雪色衬衣。 “…换衣服了?”她嗓子还懵着。 听到顾知宜似乎轻笑揶揄:“被咬破流血…至于我衬衣,饲养员认为呢。” 贝言没有睁眼,胡乱一抓,抓住了顾知宜的小臂。 他袖扣还没系上,因此手顺着光洁肘弯一路捋到了手腕间,顾知宜由着她摸。 她忽然来了句:“会疼吗。” 对方:“说疼是在说反话。” 闭着眼的贝言一听啧了声,拇指按了按他腕骨: “我问的是你手腕,十八岁不是被门夹到了吗顾知宜?难道夹到的是脑袋吗?” 沉默两秒,她还是忍不住刺道:“…我能不知道你那会儿是在说反话吗?搂我要我还说疼…啧。” 某人就笑,捏捏她脸颊,尾音好似勾着: “嗯,好~痛。” 她躺着没动,往自己方向拽了拽。 顾知宜以为她要说话,上半身压近,手臂绷紧撑在她耳侧,鼻尖距离她的唇不过寸余,呼吸平缓。 影子垂落,像道温柔的锁。 明明是被拽的那个,却依然从容得像在纵容她闹。 直至脖颈被搂紧,漂亮的痣被亲了下,贝言往他颈边拱了一点,打哈欠: “…辛苦了,顾组长。” 贝言也许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有多微妙。 或许本在安慰对方被她抵开欲色的一切。 因为纵容最过分的时候根本没舍得咬她。自己咬着戒指噙着眼泪喘息,在意乱情迷里望着她,指节摸摸她脸颊。 很辛苦。 而微妙的是,这话也可以是在安慰那些褪色的、过去的事…。 “去开会啊顾组长。”她困倦推了顾知宜一把,对方似乎没动。 她掀开眼皮,有人眼尾好红,像是动了情。 “…哎我真是。”贝言撑坐起来一些正说按住对方,腰被拥住,依赖她而咬她侧颈。 他埋在颈间,贝言就像被柔软猫毛糊着。 “我开完会回来。” 顾知宜缓气,吻她也许是故意拿气息烫一烫她。 … 老宅会议室泡了三次的茶淡得发清,话题东飘西荡,望一眼那呆滞坐着的顾岑优,充斥着反复煮沸又冷却后的疲惫。 和这种蠢货说话可真累。 门拉开,顾知宜走进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衬衫领口微敞,锁骨上还留着诸多红痕。 长桌各位立刻瞪大眼睛正襟危坐,文件翻的哗啦响。 顾岑优倒是知道内情,但人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 顾知宜落座主位,腿一叠,推开递来的新茶眼皮都没抬,“说说。” 他嗓音里还带着浸爱后的哑,不是一把刀该有的波动。 可没人敢问为什么延迟到这时候,也没人敢看。 谁都知道,顾知宜不再只是顾家的刀剑了。 顾岑优交出的录音播上一遍- “你哥都快赢下这一局了,你却连你的黑料都处理不了,给你下了这么小个绊子你就要被他绊死了。”- “你谁??”- “用他的手段去对付他,其余的我来做。”- “为什么帮我?” 滴声后,电话被挂掉了。 顾知宜:“开车带你逃跑那人是谁?” 顾岑优干涩摇头:“不认得。” 顾知宜抬起眼帘盯了他两秒,他并没有说谎,于是顾知宜指节一掠,申恩押着他离开。 “这通电话听起来和一年前是同一个人,他说话的停顿我不会认错,看来是冲着我。”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顾知宜垂目,指尖拨开袖口看了眼表,并未多言,只示意进行下一项。 等各项收尾安排完毕,他起身捞过桌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眯了眯眼。 @1122猫猫桃心 [直播暂停中。] 他随手点开,前置摄像头扫到他那张漂亮的脸,冷却下来的弹幕立即炸开。 :播了播了! :猫猫…! :贝都直播给我们看了,现在都上热搜了,哥你别瞒了! :可恶! :顾岑优小时候就是恶魔! :没有离婚吧,猫猫别离开…… 顾知宜盯着屏幕,略一松眉。 贝言将澄清给直播出去的事,并没有事先告诉过顾知宜。 他那时只看到她戳着屏幕偶尔皱眉,以为她真的在玩植物大战僵尸。 弹幕还在刷新,顾知宜看了眼直播标题。 随即,屏幕里那从容冷静的人忽然眨了眨眼,很轻地笑了出来。 [沉冤得猫] 大概是贝言随手填的,看起来因为不熟练,连直播分区也没选,就这么直接推在首页,全靠人气撞出一条泥路。 目前在热门排第一。 :哥……太近了…… :看到啥了笑成这样啊,我滴猫 :稍微离镜头远一点啊哥!!谁允许你像猫一样凑近镜头的!!我! :呼吸不上来了 顾知宜伸手调整镜头,冷白手指占满屏幕,“走了,工作结束了,接上小纯去找饲养员。” 这周太忙,顾知宜把小纯接到了老宅,安排了个人照顾。 :《不想理任何人》 :哈哈哈哈他刚红的时候说的话 :喜欢的人那能一样吗?!你们真是! :新粉,猫有无喜欢的人^^ :你算盘珠子打到我脸上了 :那回不都表白了,眼泪掉的哎 “有没有喜欢的人……” 顾知宜读出那条弹幕,音调拖得绵长,睫毛垂下来,像是真的在思考。 “叮咚。” 他目光微挑,屏幕上方弹出聊天气泡。 贝言:「说没有。」 顾知宜唇角一弯,眸底划过一丝了然。 “对方让我说没有。”他嗓音压低,语气温顺,俨然一副乖乖配合的模样。 下一秒,却压近摄像头。 长睫掀起,浅痣在镜头下漂亮得晃眼,直播间热度瞬间拉爆。 可他的语调仍然缓慢轻巧: “贝~言。” 停了停。 “坏~人。” 压迫感敛了大半,眯起的眼睛沾染了红,好像是一副被欺负掌控住的样子,偏偏眼神却蕴了点‘等着’的暗涌。 :猫……救命…… :草啊哥…你太高位了,主人级别/瘫倒 :这是我今天应该看的! :不!我明天还要看! :小贝,拜托下次还要搅弄风云好吗!! “叮咚。” 贝言:「你不是要带着小纯来找我?」 贝言:「我这会儿在门口,见个朋友。」 顾知宜叩了叩镜头,说在那等着他。 … 片刻后,他单手抱着猫穿过长廊,小纯在他臂弯里懒洋洋地甩尾,猫爪偶尔摸摸他。 转过玄关时,顾知宜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窗外,贝言的确就在门口见朋友,正和那人说着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但对方那张脸让他稍微冷了脸。 小纯突然竖起耳朵,他低头拢住:“乖。” 再抬头时,他已经抬手扯下衬衣领口的扣子,垂目丢在玄关。 顾知宜推门走出去,步伐很稳,猫跟着悠悠甩尾巴。”聊什么呢?” 贝言循声回头,见顾知宜站到自己身侧,手指梳过她后颈一缕乱掉的发丝。 他抱着猫站定,从容看向对面的人,也扫了眼对方怀里的博美犬。 “原来是纪导。好久不见。” 纪禾西注视着对方,目光移到颈间那片吻痕上,脸色难看。 他听说了联姻疑似解除的事情,当即从国外推掉所有工作赶回来,想第一时间见贝言。 可一问,贝言在顾家。 顾知宜温声开口:“是来取上次那张纸的吗?” 贝言愣了下。 就连纪禾西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喉咙噎住。 而顾知宜近乎温柔地注视着对方: “就是你要我离开贝言的那封信,有纪导的亲笔签名来着。我特意裱起来了,要看看吗?”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肩线平直,眉眼舒展,气息很宁静,仿佛真在询问,还微微垂头看了看贝言。 小纯也喵来喵去。 贝言听懂了某人这通喵喵喵: 纪禾西恐怕威胁过顾知宜什么。 她无奈啧了声,朝纪禾西斜去个警告的眼神,而纪禾西侧过头。 那是种只有熟人间才有的默契,带着点无语。 顾知宜偏眸盯着这一幕,伸手扣住贝言的腰,贝言不明所以向上看他,而对方指尖在她左腰侧一按。 四小时前,贝言曾停在对方侧腰同样的位置上,发出过‘好好抱’的淡声感慨。 而顾知宜当时差点被哄得窒息过去。 这垂目一按就像在无辜委屈,明明和他才更亲密。 贝言有些失语。 “纪导还有别的事吗?”顾知宜温和看着他,顺过小纯的猫毛,“贝贝今天忙着陪我还没吃饭。” 纪禾西攥紧狗绳,指节发白:“这狗是我妈的,她嫌闹腾养不下去,贝言,我想拜托你照顾。” 贝言蹙眉在考虑。 小纯实在是没法和小狗呆在一起,担心会应激…… “恐怕有些困难。” 她一看,是顾知宜自然地接过话,语气沉稳而体面,“我家已经有小纯,小纯对狗会应激。” 小纯从他怀里支起身,瞳孔竖成一线,冲着幼犬炸毛哈气。 那小狗顿时瑟缩着往纪禾西怀里躲,呜咽声卡在喉咙里。 顾知宜稳稳揽好炸毛的小纯,指腹在它耳根安抚性地揉了揉,抬眼时目光平静得像在讨论一份合同: “而且贝言只喜欢猫,只擅长养猫。如果信得过,我认识一些专业猫狗机构,也许能帮到你。” 贝言听着怎么这么怪。 “…她以前很喜欢狗……高中的时候。” 纪禾西也莫名较劲住前头那句,说着说着声音渐低,后几个字刺痛了自己。 “贝言。”他提高音量又硬生生压住,“你不喜欢狗了吗…只喜欢猫吗……” 这已经不单单是在争论猫狗。 顾知宜笑了笑,姿态向来妥帖完美。 然后,缓缓低头看向贝言,眼睫稍垂,目光从下往上掠她一眼。 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被闯入领地后,既不想显得太计较,又忍不住坦露不高兴的委屈。 明明也没说什么,但意思好像是: 选猫。现在。 贝言对于这俩人的幼稚争吵,实在是听不下去,一连说了好几个得。 她手还平淡揣在兜里,不选狗也没选猫,只拿手肘稍微撞了撞顾知宜,然后向对面的人清清楚楚地说: “目前喜欢这个。”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0-50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弄糟 你看起来好糟糕。因…… 顾知宜整个人顿了下,凝滞着朝她看去。 小纯在顾知宜怀里甩了甩尾巴,轻轻抽在他手腕,似乎在嘲笑他轻微绷紧的脊背。 顾知宜分不清楚她喜欢的是谁。 是怀里的小纯吗? 手臂忽然被挽上,是贝言,她向对面说: “抱歉老纪,大概帮不上了。家里的猫就够闹腾,小纯一看到小狗还应激。” 贝言补充道:“而且最近得陪这个。” 她又撞了下顾知宜,对方喉结滚动却没发出声音,但低头看她时睫下的眼睛那样明亮,漂亮脸庞上落了层粉色。 足足三秒,他才找回呼吸,勾唇,目光自高处挪向纪禾西,“纪导,还有别的事吗。” 小纯挥挥爪子。 猫赢猫开心。 纪禾西低垂着头,只是摆手。 他想将自己的一点东西托付给她,以后好有理由联系她……因为他心里莫名觉得,在和贝言越走越远。 纪禾西:“…贝言,下次回国我们还能见面吗。” 贝言说当然。 …直至纪禾西的车影彻底消失,顾知宜仍歪着头,目光落在道路口,像只刚抢到蜂蜜的野猫,眉梢透着满足懒散。 “他威胁过你什么?”贝言问。 “很幼稚。”顾知宜:“不要紧,也不是第一次被威胁。” 贝言知道他说的是去年生日宴,问,“小昂找到了吗?” “在找。”提到弟弟,他声线略有波动,“这次的事,背后同样有人操纵。” 贝言:“你树敌了?” “我从不给自己留下这种隐患。这两次是同一个人。” 顾知宜说这话时,揉着猫脑袋,水汽氤氲的眼睛安静眨着,有一瞬间,那里面是贝言从未见过的冰冷锐利。 但下一秒,他手一圈压在她身后,高出她很多,轻而易举带着她肩膀往前走,“回去了,你要饿过头了。” 怀里小纯拿猫头努力蹭他。 “…明天再说一遍给我听好吗。”身后,顾知宜忽然低声问。 “什么?”贝言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意识到指的是那句‘目前喜欢这个’。 她侧过脸向后看:“为什么不是今天?” 顾知宜没有回答,只是轻笑一声,气息拂过她耳后,像是摇头也像是无可奈何的纵容。 今天已经很幸福,要留下来一点给明天。 这道理就像猫得到小鱼干会吃一半再藏起来一半。 做人做猫都不可以贪心才行- 第二天临回去拍戏前接到哥哥的电话,要她回家一趟,听语气严肃的很,但贝言也大概猜到是因为什么。 果然,到了没十分钟,贝序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坐在轮椅上桌子敲了又敲: “你和顾知宜,我不放心。” 光透过窗在地板上划出明暗交错的线,光线切割了兄妹二人的影子。 贝言坐在真皮沙发上,用叉子戳着一块蜜瓜。 “你根本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对他一无所知。” 贝序把一叠文件推到她面前,目光冷静: “第一,你身边有顾知宜安排的人。” 他翻开第一页,上面是她公关团队的人。 “第二,就算一开始联姻你没要求换人,你和顾岑优的联姻也完成不了,因为他早就安排布过局,他势必拆掉你和别人的联姻。” 文件第二页,是顾岑优户籍信息被更改为异常审核中,无法进行结婚登记。 “第三。”贝序沉眉,揉了揉眉心,“联姻当天下午他就在你经纪公司附近所有高档小区里通通买了房。” 资料最后一张是房产地图,红圈密密麻麻像铺开的蛛网,而贝言的经纪公司是蛛网的中心。 贝言猛拧眉,叉子上的蜜瓜啪嗒掉在文件上。 “所以?”她哥冷声道,“这种心机深重的人,你觉得他能……” “咔嚓。” 是闪光灯亮了一下。 贝言举起手机,挑眉对着文件拍了张照,然后抬头看着哥哥一条一条说: “一是顾知宜安定感不足,怕我遇到棘手的事,如果他能分身的话,他大概亲自来。” “哥哥,联姻那件事我早就知道。”蜜瓜汁在口腔里泛着甜,她挥挥手,“太偏执了顾知宜,别扭得要命。” “至于第三。”贝言从桌上捞起文件看了又看,眉始终扬着,“他当时打来电话问我想住在经纪公司附近哪里。” “那时候联姻突然砸到他头上,他揣摩不透我,只好做到万无一失。” …真得给顾知宜买点猫粮。真是猫。 贝言有些失语,怪不得她当时随便报了个东面,对方连一点也没停顿,提到了双海嘉园的房子。 贝序一听气了,“贝贝,一个对自己家族布局、算计自己亲弟弟的人,我能放心吗。” “我没办法把你托付给他,大不了你回来哥养你一辈子。” 贝言不紧不慢啧了声,抽出湿纸巾擦手,“哥啊,现在的情况是他托付给了我。” 她:“我不弃养猫你知道的。” 轮椅上的贝序同样气恼啧了声,“他不是猫。” 贝言觉得这真未必。 昨晚睡不着低头亲了下他眼尾的小痣,而对方睡眼惺忪朝她亲下的那侧稍微眨了眨眼尾,另一只眼睛睁开半眯不眯地看着她。 随后漆黑中伸手搂过她,沉稳哄她睡觉,嗓音低哑地给她讲故事……但其实就是自己要她抱,一被搂腰就动情,脊骨塌陷得过分。 贝言回过神:“哥,我真有我自己的打算。” 贝序像是乏了累了,摆摆手,“桌上的蜜瓜吃了再走。” 谈话结束,贝言起身离开。 贝序说要送她到车库,于是贝言拐回来推上他轮椅,金属扶手有些褪色。 “最近有好好去输液吗哥?” “嗯。你少让我生点气,我也许就不用去。” “你太爱操心我的事。” “我不管你谁管你?从小就是我管你。” 贝言听得笑了笑,去往车库的路很平坦,一路上也没什么人。 “哎哥,我在想其实。” 贝言话说一半,路旁草丛里忽地冲出来一人,一道寒光骤然刺向贝序。 持刀的女人动作极快,刀尖直逼他心口。 贝序瞳孔一缩,就在原地未动。 贝言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先一步做出反应,快步挡在贝序面前,在刀刺过来的那瞬扣住对方手腕一拧。 匕首当啷落地,她抬膝一踩将匕首踢远。 而那女人闷哼一声跌坐在地,被巡逻的安保人员按住。 “做什么这是!”贝言声音冷得像冰,却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骤然凝滞。 她皱眉,“宋萦?” 自从上次在贝家闹翻后,再没听过她的消息,以为她早已退圈,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可眼前的人蜷缩在地上,双臂死死环抱着自己,疯狂往后蹭着退去,像是要拼命离他们远一点、再远一点。 她浑身发抖眼神涣散,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挤不出来,没了昔日女明星的样子,活像个被逼到绝境的疯子。 贝言蹲下身,眉头紧蹙,声音放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宋萦?宋萦!” 贝序推着轮椅靠近,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往后带,语气凝重:“带走吧,交给警察。她这样子太危险了。” “哥,宋萦为什么会在这里?”贝言怔怔回头,眉心发紧。 贝序摇了摇头,叹息里透着无奈,“上次在贝家,我已经替父亲把话和她说清楚了,按理说是一刀两断。”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宋萦那张惨白的脸上,向贝言低声道: “大概是恨极了你吧。” 贝言愣神。 … [@1122猫猫桃心直播中] 顾知宜正低头摆弄手里的包装纸,手指捏着一条缎带,慢悠悠粘着小蝴蝶结,偶尔摸摸颈间的小纯。 :顾老师今天做手工?? :常驻节目,做了一堆,到现在还没用过 :据他说是一种解压,但我看着压力好大 :小贝老师看着超冷酷,猫被凶过吗? 顾知宜瞥见弹幕,指尖一顿突然笑了,“贝言冷酷?” 他偏头认真思考,眼底却浮起一丝隐秘的愉悦: “完全不。她感情充沛,连哄人也做的很好。” :俺哥,难道你被哄过? :展开说说!猫! :我不信,除非让我看看! :怎么个哄法?我想象不到!sos! :和哄猫一致吗? 顾知宜眯着笑眼摇头,“那不太一致。” 身后,房间门被推开,小纯抬头。 顾知宜手臂往后一捞,精准捞住贝言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贝言没劲,揣着手一头栽在他后颈上,呼吸比平时沉,眼皮耷拉着。 顾知宜指尖一顿摘了耳机,“怎么了贝言?” 他声音还带着直播时的微哑,却已经放轻。 贝言沉重直起身,没吭声。 顾知宜微微敛眸盯了她两秒,忽然转过身,握住她手腕,将她带到客厅沙发坐下。 他自己则倒了杯水塞进她手心,屈膝半蹲在她面前,黑色长裤叠出锋利折痕,影子寂静笼在贝言影子之上。 他捏捏对方手指,好一会儿才仰头看她,漂亮眉骨露出一些来,“你说。” 贝言沉默几秒,“我今天见到宋萦了,她疯了。” 顾知宜安静听她继续说下去。 贝言:“哥说,她可能是恨我。” 顾知宜随即摸摸她的脸,“贝言。” 他叫她的名字,目光沉稳,“人疯掉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积压太久,可能是受了刺激,甚至可能是病了。” 他语气平静,“你成不了因也不会是果。” 贝言讶异于对方的敏锐,呼吸微滞。 顾知宜继续道:“如果你觉得不安,我来查,我派人弄清楚。” 说到这里,他确认对方听进去后,捧起她的脸眼睛弯着,声音低而沉,仿佛要把什么话刻进她脑袋里: “她如果要恨也该恨我,她做的那些事是我派人调查的,我是本案主犯才对。” 然后顾知宜松眉,直起身,一贯冷静轻巧,“好了,来我抱。” 他颈间夹着的麦闪烁绿灯,而直播间此刻早已炸开了锅。 :我靠,猫哄人得心应手啊!! :从容得有点太超过了!!! :麦没关啊顾老师!! :这不还是我哥在哄 :小贝什么时候会哄人了,我看难哦 :宋萦疯了?好久没听过 :怎么只剩呼吸音了?我怎么感觉不像是抱…… 背景音里传来衣料摩挲的细响,咽声密得透不过气,或许有人在含着水,喉咙滚动,水声黏连得让人耳热。 “等下贝贝……”顾知宜的嗓音低哑,语速难缓,“别亲我,麦还——” 湿软又被缠抵进去,对方呛到了。 贝言的声音忽然贴近麦克风,呼吸声被放大,声音带着点注视意味,听起来渐渐晦涩。 “顾知宜,你看着…好糟糕。” “因为我。” :什么玩意 :????? :等下我靠!管理员,管理员! :什么糟糕?可恶!我要看画面! 嗒嗒两声。 像是有谁叩了叩对方颈间的麦。 “……要再糟一点吗顾知宜。” “为了我。” 直播间骤然安静。 弹幕猛地意识到,顾知宜说贝言连哄人也做的很好,指的并不是安慰人。 它也可以指的是,将某人在失控中哄得懵怔去顺从。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草莓 可恶,掌权人好甜,…… 这一秒,连背景电流的杂音都被无限放大。 直播间能听见的只有顾知宜的呼吸在贝言那句话落地后,陡然沉了一下,好像自己主动屏住了紊乱的一切。 弹幕已经疯掉,所有人都在等,等这场博弈的下一句。 可下一秒,那只是声很轻的、几乎像是错觉的吸气声。 “怎么又这样讲。” 顾知宜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尾音罕见地拖长了些许,带着点无奈的纵容。 “你又这样。” 明明上一秒还是游刃有余的主播,此刻却像只被顺毛到舒服的猫,连语调都软了下来。 :??哥 :这是个什么语气啊猫 :我好想好想录音……谁懂 :《又》 :上次是啥时候啊?? :《她哄人也做的很好》 :猫,是你被她哄的很好 默了默,对方:“我哪样。” 她太正儿八经,可隐秘的难为情是空气里变异的氧气,吸进去,连心都在发颤。 :这是哄人吗? :哦我的天 :哥都明显默许了贝你就上啊 :这是要哄死我哥啊 :我哥已经五迷三道了 顾知宜也许失控仰颈,喘息透过耳机传来,“贝言,你知道我惯着你。” 他声音浅淡地告诉对方:“…也爱我一点。” :!!哥啊 :咋个又表白我的哥? :这就不懂了,这不是表白这叫 :当下的场景里,这叫索爱 :我要画面啊可恶! [直播间已被管理员关闭。] 双方电话屏幕弹着来电,来电提示是温复。 但滚烫空间里连呼吸都没有余地,更别提接电话了。 于是温复开始弹信息。 温复:「你俩!好啊好啊!给我气得^^」 温复:「还得我亲自下场给你俩关直播?好大的面子啊你俩,地网老板啊本人!」 顾知宜的手试图捞手机,贝言卡上去,契合收紧回来,他那不合尺寸的戒指显得好涩情。 “叮咚。” 温复:「等着,明天见面谴责你俩。」 … 第二天果然见到温复,整个人穿得像个花孔雀,在宴会厅内几乎看不出谁才是今天真正的主角。 他心里有气但半真半假,将祝贺顾知宜成为掌权人的礼物送给他后,叮嘱道:“过两天等所有的权力拢到你手里,记得找我喝一杯,顺便谈谈两家的合作。” 贝言斜他一眼。 温复还是怕她的,又一贯宠着她,于是收敛起一些,坐在宴会厅沙发上腿一翘: “顾啊,你成为掌权人的路…实在是太难了,感觉比我还难,这下子也要实现了,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吗?” 水晶灯的光晕柔和,顾知宜手中的香槟杯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他看了眼身侧的贝言,眼镜框细链在晃动,他笑眯眯向对方正色道:“我别无所求。” 温复给他递了个眼色。 他隔着镜片扫过去。 几个曾经讥讽他私生子身份的熟人,此刻正提着香槟杯,脸上堆着笑等他过去。 “不去?”贝言也注意到了。 他垂眸看她,镜片后的眼睛像在权衡猎物。 半晌,他才慢条斯理开口:“让他们等着。” 这种宴会社交场合总是无聊,贝言左看右看不知道玩什么,索性趴在旁。 很快,她就留意到了顾知宜搭在桌上的手。 指节修长,骨节分明,袖扣下的腕骨线条如刀裁,指尖是透明的粉色。 很漂亮。像它的主人一样漂亮。 贝言干脆就百无聊赖地拨弄他手指玩,摸无名指的戒指,艰难摘下来,已有戒痕,又漫不经心地推回去。 金属微凉,蹭过他指节时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众目睽睽下,她就这么趴着玩顾知宜的手指,温复的头干脆侧向一旁。 她则看了看自己手上顾知宜送给自己的戒指,忽然叹气:“感觉没那么好看了,要不还是还你。” 她作势要摘,指尖刚碰到戒圈—— 顾知宜叠着腿,头也没低,原本任她拿捏的手忽然翻腕,从容勾住她的手指,力道不轻不重地将戒指又推回她指根。 “只是个小装饰。” 他声音很淡,另一只手还端着香槟,甚至没耽误和旁人碰杯。 顾知宜面前,是他几个大学时候的旧友。 “顾,你还记得大二那会儿,教授点名我答不上来,结果是你在底下给我念答案吗?”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笑着捶了下他的肩。 “后来那门课你拿了A,教授还夸你聪明。” 另一个女生抿唇轻笑,“谁能想到你现在真成了赢家。” 顾知宜听着面前几个旧友的寒暄,微笑点头。 也许是身边人太久没说话,又或者是手指被拨弄的频率变低了,顾知宜低下头看她,眉梢一挑。 贝言则懒洋洋地趴在桌台边,目光直直看向顾知宜,那眼神分明在说:无聊,我要走了。 顾知宜垂眸,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失陪。”他忽然开口,声音足以让周围人安静下来,而后伸手扣住贝言的手腕,将她从椅上带起来。 “不是想要挑蛋糕?” 他这样问,指腹在她腕骨上摩挲了一下,仿佛某种暗号,“再晚,草莓味的就没了。” 旁边的人一听话意,连忙上前几步开口:“顾总,今天不好提前离席的。” 顾知宜向后瞥了眼,“让温复顶着。” 此时不远处的温复正仰在沙发上,西装外套敞着,领带松松垮垮,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被祭天。 贝言回头看了眼惨遭卖队友的温复,向上看他,“什么草莓蛋糕?” 顾知宜垂眸看她,忽然笑了,镜片后的眼神暗下去,痣色撩人。 他低头,呼吸擦过她耳垂。 只说了一个字。 … 十分钟后,老宅三楼的房间内传来叮咚叮咚的轰炸音。 温复:「我真欠你俩的!」 温复:「这个家没我迟早得完^^」 温复:「……还是算了,我心疼你俩,没我也别完…。」 震动一声连一声,顾知宜被吻得喘息难停,只手撑好身体,另一只手捞过手机想回信息,可是腰被搂得好紧,贝言搂了个满怀,窄得刚刚好。 她的脑袋支在顾知宜身前淡淡晃了晃,发出很轻的喟叹: “顾知宜…好棒。我的。” 贝言不知道是在感慨什么好棒,也许是抱着的手感太妙。 可她的声线太轻太涩,说话又直白过头,以至于顾知宜听完眼神蓦然不受控地涣散掉了。 随着下颌线一起绷紧的还有腰上的弧度,脊骨止不住要去贴她。 “你的。”他指尖攥着,克制着本心的相黏,“那抱起来和猫比呢。” 贝言想问这人怎么老是和猫比。 …根本没区别好吧。 可她想起一些哥哥给她看的文件和地图,想起那些以她经纪公司为中心的、密密麻麻的红点。 想起顾知宜说,再爱一点。 于是贝言第一次算是真正在哄,“得,顾知宜最好抱。” 对方好像眼睛红掉了,垂目伸手揽她要抱,难以换气而咳嗽几声。 根本不像个掌权人该有的样子。 贝言捞过对方的腿,不再去故意亲那些敏感处,而是随意问对方,“那时打电话让我选家的位置,那如果我选的是南面会怎么样。” “…会和现在一样。”顾知宜搂她脖颈,垂睫咬她唇索吻,鼻尖总是蹭过她鼻尖,“我会陪你在住在春和园,2304。” “…北面呢。” “帝城,2001。” “那西边。” “白鸟里,2703。” 贝言听不下去了,直起身看他湿掉的眼睛,“顾知宜,你买了多少房子?” 对方只是低头摇头:“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 “…一百七十六套。” 沉默的人成了贝言,她知道地图上那些红点很密集,但没想到会是这么块庞大的数字。 察觉到她的凝滞,顾知宜的指尖又开始拍她,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缓慢回忆: “要考虑位置和南北朝向,不确定你喜欢的户型,都买了。” 尾音忽地乱了下。 因为被翻了身,而贝言发现他蝴蝶骨上也有颗痣,比眼尾的痣要红。 她咬着含糊问,“所以我就站在你布下的网里?” 对方裹着衬衣声音哑掉了,肩上尽是咬痕,埋头时腰线会弓起一点,摸一摸再塌下去,一下一下地呼吸。 “当然。你是我给自己选的饲养员…十三岁就选定了…。” 背后的吻游走在了腰间凹陷处。 顾知宜眼底升腾着热雾,埋在臂弯里向后看她,慢慢眨着眼,痣色勾人,“你生气了吗?” 眼尾有水汽,他看不清对方,埋头回去,自顾讲给自己听,“可不做到万无一失你会挂掉我电话…。” 无话良久,只剩屋顶皎白的月光在晃动。 “…你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吗。” 贝言不知道自己该给对方什么才好。 昏沉中,顾知宜的手几乎是下意识摸向锁骨,可那里已经空了,指腹只触到一片平滑皮肤。 他顿了顿,腰腹随着呼吸轻微颤抖,目光很远,在寻找一个美梦静声叙述: “早上被你吻醒。” “你遇到问题时依赖我。我全为你解决。” “发信息给我,哪怕是一个句号。” “我只哄你,只惯着你。” “问我今晚做什么菜。” “下班推开门时,家里灯亮着。” “喜欢我做的饭,和做饭的我。” “和你睡哄你睡被你睡。” “每晚能像现在这样。” 他咬住贝言的手腕,目光垂下,“弄乱我。” “好猫不咬人。”贝言说。 “你在分心。” 他枕在自己的指节上,抬眼向后看她,貌似看破还无辜低落着: “亲我一半就停下是在冷落我。” 贝言:“不会了。” 顾知宜睫毛一颤,听到什么不理解的事情,稍微歪着脑袋想要看看她,眼睛红红的。 对视,她跟着歪头,揽捞顾知宜柔韧的腰,将低哑喊声没入枕间去,闷成失神的吞咽音,看顾知宜的肩线颤动难息。 因为她为了她。 可恶,掌权人好甜,草莓味的。 … 到清晨,是贝言先醒,她打哈欠侧头睁眼。 身边,顾知宜枕着手侧趴睡着,手臂微曲,而溜进来的小纯蜷在他下颌与臂弯的空隙里,毛茸茸的脑袋抵着他下颌。 窗外晨光落在他的眉骨和猫耳尖上,一人一橘猫的呼吸轻轻交错。 贝言呼吸一滞,静了静,捏过手机打开连拍,拍好开始盯着对方看,从眉骨看到痣,再到薄唇,再往深。 对方忽然闭着眼凑近吻她。 “不饿吗饲养员,我饿了。” 顾知宜嗓音还带着睡意,眼皮却已经懒洋洋掀开一半。 瞳仁浸得透亮,眼尾还泛着惺忪的红,是被强行闹醒的猫。 贝言:“你醒的太早了吧?” “有工作。”他揽着猫起身,“耽误你对我做什么了吗?” 贝言随即:“我当然不做什么。” 顾知宜侧目,“好,下次我晚点醒。” 贝言盖起脑袋。 顾知宜弯着眼睛哄她,捞起放在昨晚她床头柜上的手表,“我送你去片场。” 贝言在赖床。 “叮咚。” 他手机屏幕亮起。 顾知宜以为是温复,扫了眼手机。 下一秒,他的睫毛骤然一压,眼底温度瞬间褪尽。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还要 镜里的人在吻猫,镜…… 贝言看到顾知宜似乎蹙眉。 “怎么了?”她问。 “公司的事。”顾知宜打了几个字,摁灭屏幕,膝盖压在床边,伸手拉她起床,“早饭想吃什么?” “不知道。”贝言懒懒散散捞过小纯,看见顾知宜昨夜的衬衣搭在床边,回忆起某人唇舌深处的湿软甜意。 她往前趴了趴,淡定够到衬衣后,稍微反穿一下,低头认真打量自己,“我感觉还行啊顾组长,我之前拍有类似的杂志……” 她抬起头对方却背过身,她愣了下拧眉问,“怎么了顾知宜。” 顾知宜转过身歪头,低头指节蹭蹭她的脸,眉眼好像在笑: “好像太喜欢你了。一看到你,觉得幸福。” 贝言举起小纯说傻猫。 顾知宜拖着音嗯了声,控着她肩膀转过去,细长手指穿过她发丝,她举起发绳给对方。 “绑成什么样子。” “都好,反正到片场还得拆掉。” 顾知宜好像没有不擅长的事情,绑头发也做的很好。 手指穿进发间收拢完全,三股发束在他指节间一绕一压,发绳缠两圈就固定得恰到好处,连碎发都收得整齐利落。 “你给别人绑过?” 贝言问,“还是遇上我就无师自通?” “练习过。”他指尖将发绳上的细钻猫猫头翻出来,又垂目接了句,“联姻前。” 刚好将贝言想问的“你没事练这个干嘛”给堵回去。 连这种小事也去学……贝言嘴边的话翻来覆去,最后搂着猫向他说,“顾知宜你不要总是太喜欢别人,对自己好一点。” 对方的动作停了下来,有发丝轻飘飘从他指缝间溜走,“嗯。” 默了几秒,又轻巧开口。 “没有别人。” 贝言仰头向后看顾知宜,对方那双眼睛今天雾蒙蒙的,或许是昨天晚上做的太过火了。 她还在思考,下巴被轻轻抬起,是顾知宜合目俯身吻她。 不同以往轻碰一下,顾知宜吻得很绵,不熟练地咬她,想她填满自己,根本不肯换气。 贝言眼皮一挑,眼底里映入对方颤抖的眼睫。 一瞬间,她想起去年生日宴的清晨。 那时候,她从顾知宜颈间将项链拽下来,顾知宜好像就是这样子的。 说不出来哪里奇怪,隐约死寂着。 贝言索性顺着对方,仰着头亲得顾知宜不得不去换气,最后收尾轻轻一啄,淡淡开口:“还是好甜,顾组长。” 对方揽抱她起床,眯眼时像在揶揄,“甜也不能把我当饭吃。” “顾知宜,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被抱起来,身体悬空的前一秒,没忘记把床上的小纯捞进自己怀里一起带走。 一齐悬空。 … @贝言 猫一直黏着是什么情况。 指比平常还黏。 :哪只啊贝 @贝言:那谁。 :猫一直响 :哥都说喜欢了还能是啥情况啊贝 :可能因为确定小贝喜欢自己了,所以就更肆无忌惮一点,流浪猫同理 :说明他更有安全感了 贝言觉得都不太对,那不像是更有安全感的样子。 这一周,顾知宜的存在感强到近乎异常。 明明刚做掌权人,接手家族事务,该忙得脚不沾地,却硬生生把24小时拆成两半,一半给公司,一半塞进她生活的每个缝隙里。 早上,顾知宜在半梦半醒时把脸埋进她肩窝,抱着她腰声音闷着,像说梦话一样说出今天的第一句:“爱你…” 等她醒来,那人常常已经坐在床边看财报,眼睛始终望着她,镜片后的目光透着一点柔软,还是昨夜要她抱的那只猫没错。 顾知宜甚至跟去了片场,坐在她化妆镜后的沙发上,长腿交叠,手里翻着并购案文件。 偶尔抬头,视线穿过镜面与她相撞,就漫不经心地弯弯眼睛。 顾知宜拿她手机拍了很多视频,各种各样的情侣模板都用上一遍,然后一遍一遍看,一点也不厌烦,即便拍得不好也不删。 到了晚上,他像失去安全感的猫,搂着她收紧她,埋在她颈间,非要等她伸手摸摸才肯安静闭眼。 这种黏人像是在预支着什么。 贝言关掉手机抬起头,跟在顾知宜身后。 顾知宜说要带她去看样东西,于是二人才走在老宅幽长的走廊上。 墙壁两侧裱着每次宴会的合影,像一部无声的家族史。 贝言默默打量,“原来每次宴会拍的照片,顾家都会贴在这里。” “嗯。”顾知宜脚步未停,目光却顺着步伐扫过那些相框: 夏日派对,新年晚宴,顾岑优十八岁生日会…… 每张照片里都有贝言。 她穿着不同的衣服,淡淡举杯喝果汁或倚在钢琴边,甚至被顾岑优推到c位静静比耶。 照片里很热闹,唯独顾知宜不在那个热闹的世界。 那几年他在岚城读高中,后来无法露面,再后来去了国外念大学,连春节都没回来过。 顾知宜突然停下,望着照片里眉眼安静的贝言,指尖贴了贴对方,安静问: “不是讨厌社交场合吗,却来得这么勤…每次都在。” 贝言忽然看向一旁,问了个无关的问题:“顾知宜,我们什么时候回双海嘉园。” 老宅固然住着很好,但还是家里更自在。 对方收回手,低头朝她笑了,“明天。” 顾知宜推开四楼尽头那扇门,侧身示意她进—— 房间内光彩夺目,玻璃花占满了空间,玫瑰、铃兰、鸢尾,各式各样在光下亮晶晶。所有花都冻在了最漂亮的这一刻。 贝言上手戳了戳。 “小心点。” “让我挑一朵?”贝言半蹲着认真打量每一朵花的形态,和她十六岁收到的那些比起来更加剔透,线条更流畅。 “它们都是你的。” 顾知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直起脖颈应,“做了这么多给我?” 她指着自己,“是一想我就在做吗。” 对方倚在桌旁只是温柔望着她,“漂亮吗,原本打算等。” 他说一半,话换成,“现在提前也很好。” 贝言看向顾知宜,而对方垂目背过手,貌似从容冷静,“贝言,漂亮的话就一辈子也别忘掉好吗。” 贝言陷进这数不清的花朵里,想问顾知宜指的是谁,但对方已经来拉她起身了。 … 第二天,贝言收拾好回家的东西,准备午睡过后就拉顾知宜回双海嘉园去,于是窝在卧室的摇椅上睡过去。 长廊尽头,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那声音很轻,每一步都像放慢了速度。 顾知宜在卧室门前停下,背着手,没有进去,只是倚着门框,目光停在熟睡的贝言身上。 她怀里还蜷着那只毛团似的橘猫,呼吸一起一伏,睡得毫无防备。 他就安静看着、等着。 仿佛迄今为止的一生都在这样等待。 等她回头,等她发现,等她留下自己。 视角太熟悉,恍惚间又成了那个站在角落的冷冰冰的人,沉默看着别人挤进她的世界。 文件纸张的边角刺着顾知宜的掌心,捏得发皱。 影子在空间里一寸寸偏移,时间缓慢地凌迟。 等贝言睡醒,撑着身体坐起来,眯着眼望向身后,却微微愣住。 某人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黄昏的光线收拢在他背后,他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光线把他割裂得支离破碎,沉寂得像碑。 “顾知宜。”她揉着眼睛走过去。 对方的脑袋这才动了动,倚在门框伸手勾住她手指,好像若无其事笑眯眯哄道, “睡醒了?再睡会儿。” 他声音隐隐沙哑。 贝言眨了眨眼,忽然伸手,手指顺着他的手臂滑下去,探向他背后,指尖触到那份背过去的文件。 对方不肯松开给她,她稍微用了点力卸下来,抬头,见到眼泪在顾知宜那漂亮冰冷的眼睛里打转,红得要命。 而翻开文件,是一封离婚协议书。 光是看到字眼心底就发涩,贝言合上文件,低声无奈叫他: “顾知宜唉,我就知道,又被对方拿小昂威胁了对吧。” 他又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了什么,独自做了决定,最近的黏人也不过是在绝望预支着爱意。总是这样子。 贝言问,“准备就这么离婚,然后让我再误解你一次?” 想到曾经浑浑噩噩的失控期,顾知宜突然崩溃。 他将她抱进怀里,抱得她肋骨生疼,脸埋在她肩窝,眼泪烫透她的皮肤,泣声支离破碎地重复着: “你别离开我。” “别丢下我。” “不要我。” 这些天强撑的冷静轻巧太累了,顾知宜站也站不住,揽着她滑下去。 她动弹不得,只好垂下手顺着对方的颈线下滑,指尖按按对方滚动的喉结。 还算有用,至少对方抵抗不了身体发抖,她能趁机蹲下去仰头看他了。 顾知宜漂亮的脸上全是泪,睫毛湿得成簇,痣在发抖,他无意识念:“贝言,贝言…。” 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不出。 “哎,哎。”贝言拧着眉,一声一声回应,拍着对方哄道,“我喜欢顾组长的啊,我喜欢的。” 对方垂睫摇着头不要她抱,视线里是那份背离意愿的离婚协议书,泪还在冷淡往下掉。 “…双港每一寸地我都翻过了,他是阴沟里的老鼠,连露头都不敢。” 贝言一脚踢开文件,不理会其他事,又重复一遍:“我喜欢顾组长的。” 顾知宜眼睫抖了抖,缓慢去看她。 “那只喜欢我。” 他捧起贝言的脸,掌心还沾着泪,指尖因为用力而发颤。 他很少说这样的话。 太直白,太赤裸,把自己最狼狈的渴望剖开了递出去。 可他现在不想管了,拇指摩挲着对方的下颌,嗓音既哑又涩: “你可不可以只要我。” 顾知宜需要这句话,需要它像锚一样钉进血肉里,把他从快要溺死的虚无里拉回来。 贝言没立刻回答,他就更用力地扣紧手指,鼻尖几乎抵上去,呼吸凌乱地扑在唇间吻她,失控又冷静地思考解法,整个人不太清醒。 “你得咬我。” “就现在。” 手指从对方耳后滑到颈侧,“咬这里。” 拇指按住跳动的血管。 “要留印记。”他的呼吸不太稳,“要能看见血。” 唇齿分开时顾知宜喘了一声,“还有脊背。” 衬衣衣领被他自己扯开了,扣子绷了一颗。 “要紫的。” 声音越来越低,但每处停顿都带着偏执失控。 “肩上也要。” 顿了顿。 “要瘀血。” 最后他垂下手,压睫说: “不然我好像是空的。” 顾知宜声线里浸了泪水,好像怕对方不给,又怕给了之后自己会哭得更凶。 贝言忽然明白了。 性与刻印对于顾知宜来说,是确认自己被她需要的手段。 “顾知宜,本末倒置了。”她眨着眼,气恼啧道,“笨啊真是,没救了顾知宜。” 小猫需要这些手段吗?? 喜欢猫就是喜欢啊。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她余光一瞥见到是管家,心尖猛地一揪,掌权人这副支离破碎的样子不好被别人看见。 顾知宜压睫低着头,被一股力揽过去,不慎哽出一声呜咽。 贝言扣好他后颈,吃力将他的脸按进自己肩窝,冲着走廊冷声道:“换条路大哥!” 顾知宜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昏暗里,有人偏头咬上他发烫的耳尖,轻拍在他腰窝一下,他安静眨着眼睛,搂着她又收紧。 对方说:“什么紫的见血的粉的瘀血的你想要就都来一遍。” 然后又说,“咬你太痛了,亲你行不行。” 顾知宜搂她,伏在她颈间咬她。 … 被按在镜子上的时候,睫毛还没干透就又挂了水雾,呼吸急促得变成被暴雨打湿的猫。 顾知宜看着镜中自己被咬得发红的唇,看见腰上青涩的指痕,看见脊线战栗的弧。 然后他半合着眼睛看贝言。 镜外的人在吻猫,镜里的人也在吻猫。 镜子里他呼吸起伏得过分明显。 而身后的人低叹一声,不耐烦似地十指相扣,吻咬他后颈,像安抚猫的分离焦虑期。 “我不离开,你能不能别应激。” 不想在这时候跟顾知宜讲太多道理,如果刻印是他获得安全感的手段,那就用这个手段先填满他心再说。 顾知宜眼眶泛红,被欲色浸染。 贝言察觉到,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掌心揽过猫的腰,把猫往怀里带了带,语气还是不咸不淡的:“……麻烦猫。” 顾知宜的安定感回升了一些,头抵在镜上,“你这么说就证明你喜欢我,而且喜欢死了。” 贝言眯着眼看到他身上的猫劲又活泛起来,就塞给他一份文件,是被自己踢开的那份,“念念。” 顾知宜垂下睫毛,不想接那份文件。 腰被人戳了戳,沉默几秒,他低头,影子寂静笼下来,嗓音低沉: “甲乙双方…自愿解除婚姻关系,达成如下协议。” “第一条,财产分割。” “甲方名下所有不动产、个人股权、基金及流动资金……” 念到这里,他喉结滚了滚,彻底发不出声音。 贝言问:“哎顾总,这离婚协议不是你自己拟定的吗?怎么不念了?” 顾知宜仰颈哑声:“作废掉。我没有自愿。我不要和你离婚。” 贝言挑眉,“哦顾组长你这么说就证明你喜欢我,而且喜欢死了。” 顾知宜耳尖变烫,侧头想错开,却在镜子里和对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人看着他,手从后头搂在他腰,下巴贴着他衬衣探头,话不多但眼神是软的,注视着他指间多起来的戒指,隐隐皱眉: “顾知宜…做了掌权人也是我的猫。” 一瞬间,顾知宜的心被爱怜涌没尽了。 他鬼使神差地倾身,攥紧快要褪掉的衬衣领口,低头吻了吻镜子里那人的唇角,目光失神温柔。 “喜欢…好像真的快要死掉了。” 随后,他脑袋抵着镜子回头看她本人,长睫掀起,眼里雾气朦胧,轻微喘气。 “还要。” 贝言望着他眼尾红掉的痣,有些凝滞。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猫好 第一次做你家属是在…… 她问对方,“为什么亲镜子里的我??” 顾知宜的指节蹭蹭镜子,眼神湿漉漉着,有些发怔,“有两个你。喜欢你,镜子里的也一样喜欢。” 他还问,“不可以亲吗。” 他嗓音沙哑又认真,像在说一个再合理不过的定理。 可镜中倒映出贝言微蹙的眉头,她说:“那你也找对人哪顾知宜,我明明就你面前。” 顾知宜喉结滚动:“…两边都在被你亲。” 贝言一哽,没好气说:“没有那种好事。” 此刻的顾知宜像只犯傻的猫。 明明逗猫棒就在眼前,偏要去扑地上晃动的影子。 矛盾、较真,笨拙得让人心痒。 猫主人眯起眼。 猫主人稍微有点不太爽。 对方一听没有这种好事,不知道在失落个什么劲,好半天才说: “…所以你不要只盯着镜子里的我,不要亲工牌上的我,看着我。” 贝言的心脏猛地一跳。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原来顾知宜上次看到她亲工牌是这种心情。 …心眼不少顾知宜。 “镜子是你选的。” 她指尖戳着他下颌转向镜面,顾知宜屡屡偏开视线不看镜中,只掀起沾了水的睫毛直勾勾盯她,痣很漂亮。 贝言探头,“你黏我。” “嗯,你要听吗。” 顾知宜专注地认了,哑着声掌心按住镜中自己的倒影,低头落下零碎的吻来。 掠过她眼睫、鼻梁、唇角。 触碰如同烧着的雪,顷刻在眼中化成一汪动荡的水,顾知宜睫毛一颤,真的晃出湿意,然后他这么念: “顾知宜黏你。” “喜欢你…” “爱你。” “…你的猫…哪怕做掌权人也是…。” “好了好了。”贝言忍无可忍举手投降,“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了,顾知宜是烦人猫。” 喘息烫在镜子上,洇成动态收缩的白雾。 顾知宜倚在镜前眼睛失神,指尖在镜子的白雾上画小猫猫头,是个闭着眼睛的小猫猫头。 画好拿指尖点了颗痣,又点了一串眼泪,那简笔画委屈兮兮的,随后他垂下脑袋弯起眼睛看贝言,摇头: “猫好。” …这下真得离开镜前了。 雪色衬衣被推上去之前,先摘了衬衫夹。 金属扣弹开的轻响里,贝言在没好气揶揄,“顾组长,黏我还写离婚协议书,天塌下来有你的嘴顶着就行了。” 顾知宜高出大半个头的骨架此刻笼着她,腰线收窄出阴影弧度,他声音很哑,“…每一次都在我很幸福的时候来威胁我,我用尽手段也查不到他。” 顾知宜垂目,眼底说不清有多冰冷狠绝,“找到他我会杀了他。” 贝言戳他腰窝,“那你应该找我一起面对,遇上问题就把我撇清是什么意思? 她默了默:“跟你讲个道理。” “猫一般都很黏他饲养员对吧。”她非在这里停顿,等顾知宜咬来,她接着说下去: “但人类也需要猫咪。所以,饲养员有时也会想,抱猫吸一吸。” 顾知宜脑袋被爱淹得有点反应不过来,松开她歪头。 “然后。”她探手够向床头,丝绒盒盖掀开的瞬间,银链垂落,在灯光下划出一道细亮的弧。 小小的吊坠,成了引诱猫的光点。 顾知宜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次眨眼。两次。第三次时他已经不自觉前倾,鼻尖几乎要碰到那个晃动的光点。 熟悉的字母在眼前清晰又模糊,顾知宜其实抿紧唇线失了控,但不想让她看到会自责于是伸手搂她脖颈,深埋她肩窝。 他发丝蹭过对方脸颊,不说自己没找到项链,不说酒店当时把它清理掉了,他只是又一次安静自责地说对不起。 贝言五味杂陈,而顾知宜太喜欢自己的项链已经低下头颅。 她凑近,将银链绕过他脖颈,没再问这字母在他心里究竟是言还是宜。 可耳边忽地落下声音,是顾知宜缓缓换气,气息很烫: “那时候想送给你,可你问我我忽然答不出口了…这项链是我的私心没错。” 顾知宜唇线微动。 答案是‘宜’。 吊坠字母贴在锁骨凹陷的地方,他迟钝眨眨眼,痣色勾人,“送这个给我,你有私心吗。” 贝言没回答,默默将人翻身去,默默揽起某人的腰,齿尖忽然叼住那蝴蝶骨的红痣。 顾知宜伏在枕上,整个脊背敏感弓起来,颈间吊坠猛地悬空,颈线清晰漂亮。 这一切都倒映在他涣散的眼睛里。 一瞬间顾知宜忽然明了,她要他动情时低头就看见、要他受不了往前躲时坠子晃着去惹他失神。 他快受不了了,眼中雾气渺渺半眯起来,陷在雪白的被子里忍耐不下要喘要换气。 “贝言、…哈啊贝贝。” 牙齿与骨,麻意电中心脏,尾音被身后突然加重的力撞碎。 银色吊坠Y,就在月光里疯狂晃荡。 … 贝言醒来时,发现顾知宜正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瞳孔里映着宁静死寂。 她伸手盖住他眼睛:“你什么情况。” 掌心下的睫毛颤了颤,他声音哑得不像活人:“……不敢睡。越幸福越害怕。” 他抓住她手腕,指腹按在她脉搏上,像在确认什么。 “三次,每一次都在很幸福的时候来威胁我。” “第一次是去年生日宴的支票,第二次是指使顾岑优对付我,最后一次是前几天早晨,他发来小昂的照片,要我和你离婚。” 贝言拿手背碰碰他,“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这个人是谁。手机拿来。” 解锁顾知宜的手机,看到小昂的照片,七八年不见,这孩子已经长成少年姿态。 照片里的小昂坐在一间狭小的出租屋里,墙壁发黄,天花板的角落有霉斑。 他穿着皱巴巴的衣服,面前摆着一碗泡面,身后的单人床上被子没叠。 照片边缘能看到门把手上挂着的锁,窗户外焊着防盗网。 附带的文本信息是: [小昂非常可爱,就是常常想你。你可以继续扮演好丈夫,但代价是什么你很清楚。尽快和贝言离婚你还能见到你弟弟。] 贝言没有想过图片冲击力是这样子,她看了一眼顾知宜,对方的手搭在眼睛上,指节泛白。 …静默中,顾知宜忽然感觉被谁抱了下,他身体一僵,手放下来搂她。 贝言趴在他身上,支起脑袋研究那条短信,她觉得这条短信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而这种异样感一直持续到一天后小表妹的成人礼宴会上。 半露天的场地打造成了小表妹喜欢的风格,贝言倚在一旁,无意识地描摹着冰镇柠檬杯上的水痕。 不远处,穿着雾霾蓝礼裙的寿星正踮脚去够悬在树上的愿望卡。 “我怎么觉得。”她突然想到什么而转头,看向正在为她挡掉侍应生酒盘的顾知宜,“这幕后人不是冲着你,反倒是冲着我?” 夜风里她声音听着有点飘。 贝言:“他一步步目的很明确。第一回的一千万像是为了搞崩关系,第二回看起来冲着你,但感觉也是在逼你离开我?至于这回就更明显了。” 顾知宜抽走她快喝完的柠檬杯,换上新的。 “我有过这个怀疑。所以在第二次向外做出澄清的时候把你撇干净试探过,营销号果然很快就消停了。” 贝言:“平台那边怎么说呢?” 顾知宜:“说是非自然热度,有人在控舆论,服务器瘫痪,修了好久。” 贝言咬住杯沿的薄荷叶,“这么厉害的手段?” “手段还行,但用手段也是在暴露自己。”顾知宜语气淡淡,“所以第三次他就露出马脚了,直接暴露目的,就是要夺走你。” 小表妹突然提着裙子跑来把贝言拉去合影。 等她回到甜品区时,换成顾知宜被别人缠住,好半天才回来,二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可是谁会这么做呢?喜欢我?这么狗血?”她抿了一口甜水,语气里带着几分荒唐的笑意。 顾知宜低头听着,忽然轻轻笑了。 贝言侧目:“笑什么?” “想起初中校庆。”他抬眸,眼底映着宴会厅的暖光,声音却沉静得近乎温柔,“你在台上发言,台下所有人都仰着头看你。” “而我也一样。”顾知宜的眉眼安静,唇角甚至带着点笑意,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贝言怔住。 “到了现在,”顾知宜低头整理她歪掉的项链扣,眸光温柔从容,“闪光灯追着你,杂志版面等着你,有很多人在计算和你之间的距离,想再近一些、见你一面。” “但能公开去黏你的,只有我。” 贝言一时失语,指尖摩挲着杯沿,淡淡无奈着:“顾知宜,私下也只有你最黏。” 顾知宜弯弯眼睛,目光落在她手上那枚刻着藤蔓纹的戒指,“站在你身边本来就是一场守位战。我早就有这个觉悟。” 夜风拂过,远处传来宾客的谈笑声,而他们之间却短暂地陷入沉默。 贝言咳了咳,终于开口:“所以这个藏在暗处的人,会是谁?” 顾知宜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眼底却暗了几分,“他伸手,就要做好被剁掉的准备。” 贝言刚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道恭敬的声音:“顾总,陈总他们有事请您去一趟偏厅。” 顾知宜没动,目光仍落在她脸上,拇指在她虎口处轻轻一按,是某种无声的安抚。 “去吧。”贝言抽回手,“顾总裁日理万机,我不敢耽误正事。” 他连连低笑,像是愉色,转身离去前吻在她指尖,随后很快被几位西装革履的宾客围住。 那些人微微躬身姿态恭敬,顾知宜颔首,带着他们朝偏厅走去,偏头听身侧人说话,步伐从容。 贝言收回视线,低头晃了晃空杯,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姐!”小表妹提着裙摆小跑过来,脸颊因兴奋而泛红: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我姐夫又被叫走啦?我还说谢谢他送我的游艇!超级漂亮的!他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家人们谁懂啊。” 贝言一听她玩梗就捏捏她脸颊。 她探头,“想事呢?” 贝言:“嗯。” 她不依不饶非要让贝言讲给她听,贝言就跟她说了个大概,最后说:“所以,现在你姐夫又被拿小昂照片威胁了。” 小表妹听完摸摸下巴,一脸疑惑:“小昂是谁?” 贝言:“顾知宜的弟弟,他妈妈的孩子。” 回答完,她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小表妹脸上,低声喃喃:“…对,你不会知道小昂是谁,因为你没有见过……” 远处,轮椅碾过草坪的细微声响传来。 贝言抬头,看见贝序正转着轮椅靠近,膝上搭着一条薄毯,夜风吹得他脸色有些苍白。 她快步上前,接过轮椅的推手:“哥,夜风凉,怎么出来了?” 贝序笑了笑:“不冷,在聊什么这么严肃。” “顾知宜被威胁的事。” 她把和小表妹的对话简单复述了一遍。 贝序听完,沉默片刻,轻声道:“如果拿你来威胁我,我也会失控的。顾知宜能保持理智…已经很了不起了。” 小表妹眼眶一红:“哥,你这话说的我都要哭了……你一直都这样护着我姐,小时候也是,腿才……” 她抽了抽鼻子,贝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她乖乖屈膝。 贝言眼睫低垂。 小时候,她和贝序同时被绑架过,中间他们两个要逃跑,结果逃到一半又被抓回去。哥哥为了保护她被打断了腿,从那以后就一直坐轮椅,身体也不好要吊水。 也许是察觉到贝言的情绪,贝序轻声说:“即便再来一遍,我也还是会那样选的。” 夜风渐凉,贝言收紧手指:“哥,回去吧。” “好。” “我去找顾知宜。” “好。” 她推着哥哥往回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宴会厅的暖光里。 一转身,贝言的手搭上眼睛,重重地缓了一口气。 她吹了很久的夜风才穿过宴会厅,远远看见顾知宜坐在偏厅的皮质沙发上,围坐着几位商界要员。 顶光落在他漂亮疏冷的侧脸上,痣也冷淡。 高脚杯里的酒液几乎没动过,他指尖虚搭在杯沿,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边听汇报边思考。 其中一位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笑着将文件往他面前推了推: “顾总,您看这个方案怎么样?如果能成,利润至少翻三倍。” “并不可行。” 顾知宜目光淡淡扫过文件,伸手,修长的手指抵住杯座,缓慢而笃定地将高脚杯推远。 玻璃杯底在桌面划出细微的声响。 “我年轻不代表好糊弄,骗骗我就得了这种想法最好收起来。” 顾知宜垂目整理衬衣袖箍,嗓音很轻,却让所有人脊背一凉。 空气凝固,众人噤若寒蝉。 就在这时,顾知宜的余光瞥见了贝言,他眼睫一垂,推杯的动作忽然变了个意味。 方才还冰冷的掌权人此刻眼尾微挑,指尖在杯座上一勾,如同收起爪子的猫,连眼神都软了下来。 那几人一愣,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到贝言站在光影交界处。 “顾总,我们先走。” 几人迅速起身,文件都忘了拿。 人群散尽,贝言走过去,在他身边没说话,顾知宜仰头弯起眼睛握握她手腕。 她忽然问:“顾知宜,还有谁知道你有这么个弟弟?” 顾知宜歪头答:“我,温复,你。顾正滨应该也知道,但是他的立场是我们联姻能进行到底,没理由这么做。” 那满打满算也就三个人知道。 就连她也是,初中那回在院子外偶然看到小昂想顾知宜了来找哥哥,才知道顾知宜有这么个弟弟。 贝言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顾知宜察觉到她的异样,指节蹭了蹭她发凉的掌心:“怎么了?” “没事。”她没事,她头晕。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压得她喘不过气。 顾知宜静静看了她两秒,忽然手腕一用力,将她拽进怀里。 于是贝言坐下去,面对面跨在顾知宜腿上,膝盖抵着沙发边缘,整个人几乎陷进他的气息里。 她没躲,搂紧顾知宜脖颈,贴在顾知宜喉结边咬了咬一言不发。 顾知宜的掌心贴在她后腰,声音低缓:“怎么了?” 她就这么叠坐,语气平静:“累。” 顾知宜从容收拢手臂,让她更深地陷坐进怀里。贝言圈着他呼吸平稳,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在吸猫吗饲养员。”顾知宜掌心贴着她脊背,轻轻拍哄,声音低而温沉,像在逗她。 “累。”她的回应很轻。 顾知宜无名指上的戒指透过单薄衣料,压在她脊背上,微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那枚戒指在他指间勒出的红痕。 她闭了闭眼,“换个戒指吧。” 顾知宜忽然笑了,低头,唇蹭过她发顶,“习惯了。我每次看到它就觉得自己是灰姑娘的恶毒继姐。” 他下一句分外轻巧,“削足适履。” 说完,他手臂一揽,直接托着她的腰和腿弯把她抱了起来。 贝言身体一轻,视线瞬间高了一截,垂眸看他。 “会被狗仔拍到。”她神色平淡。 “那也合法,名正言顺。”顾知宜悠然垂目,浅痣那样生动,抱着她往外走,步伐很稳。 “外套。”他停在衣帽架前,示意她拿。 贝言伸出一只手将他西装勾过来。 顾知宜继续往前走,手臂没晃半点,甚至还能空出一只手按上行电梯。 顾知宜总是可靠过头,贝言干脆搭在他身上不乱动了,扳着他肩膀说,“累。累死了。” 顾知宜低笑,呼吸扫过她耳尖:“不准死。” 她就问:“假如。假如我真的死掉。” “那也跟你一起。”顾知宜答得太快太镇定,像早想过千万遍,“那里太苦了。” 贝言一听侧头问:“因为我去的地方太苦了所以要陪我去啊?” 顾知宜摇头,把她往上托了托,脸颊贴着她被夜风吹凉的耳朵: “被你留下的话太苦了。” 贝言的喉咙彻底哽住。 她想起葬礼,想起雨滴与泪滴,想起某个人抱着小纯说让她回来… …顾知宜忽然感觉脖颈被圈紧,他侧目,腾出手哄着她拍一拍。 “睡吧,抱你回家。” “行。” 贝言其实睁着眼睛。 … 三天后,她去洺港行程出差时见了温复,让温复替她调查一件事。 温复办事效率很快,再加上这件事确实太紧要了,于是在第五天,贝言就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 回去的时候,温复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那是很少有的事。至少在他这么个吊儿郎当的人身上很少看到。 可贝言摇头笑了笑,示意自己没问题。 她一旦决定要直面什么事,行动力就很强,连夜坐飞机回朝港。 候机前,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铃响四声,电话那头传来慵懒嗓音,“嗯饲养员有别的猫了?出差一趟不要我了?” 贝言握着手机,也许是因为听到了对方的声音语气平静了不少,“在哪里顾组长。” “游轮上。”顾知宜声音懒散,背景隐约有海浪和钢琴声,“盛家的订婚宴,都在呢。还问起你来,我说出差。 “我喜欢他们来问我这些,也喜欢替你回答这些。” 顿了顿,他又笑:“想我了对不对。” 光听见这声音,就能想象到他也许眯着眼睛,总是从容。 贝言还没接话,电话那头,顾知宜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像贴着话筒呢喃—— “我想你了。百分之一万。” 她垂下眼睫,佯装叹气道,“回去见你。” “我去接你吧。”顾知宜语气自然。 “不用。”她拒绝得干脆,“我一会儿打个车,你在这趟游轮的停靠港等我。” 夜风吹过机场的玻璃幕墙,她仰头,又补了一句:“陪我吃个夜宵,好饿。” 电话那头随即传来一声低笑:“嗯好。” 通话挂断后,贝言低头看向掌心。 那里静静躺着一枚戒指盒,黑色丝绒质地,边缘烫金。 她出差绕路去买的,戒指尺寸应该分毫不差。 她想。 某人不用再做灰姑娘的恶毒继姐了。 … 游轮停靠港。 警戒线外,人群瑟缩着聚成几团,宾客裹着应急毛毯,三三两两低声议论。服务生攥着对讲机,神色惶然。 咸涩的海风卷着潮湿寒意,吹得警戒带簌簌作响。 贝言穿过人群,听见零碎的对话: “听说是在顶层甲板突然出事的……” “监控全黑了十分钟……” “警察问了三遍,没人看到……” 贝言的心脏莫名在响。 她感觉有点不对劲,抬头看见游轮甲板上有几个穿制服的警察,闪光灯在夜色里刺眼地亮着。 突然,一名女警拦住她:“女士!这里不能——” 身后有人小跑过来,神色急切严肃地打断道: “是顾知宜家属吗?”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毒蛇 把他吞掉的海水漆黑…… 耳边好像听到游轮鸣笛声,贝言的脑袋仿佛木然钉入一根长针。 她看见警察的嘴在动,却听不清声音。甲板上的灯突然刺进瞳孔,晃得眼前发白。 对方见她没反应又焦急重复一遍:“是顾知宜家属对吧??我认得你,你是贝言?” 舌上似乎压着秤砣。 贝言摘下口罩,“我是。” 对方还在拧眉:“麻烦您跟我们来一趟。” 推上警戒线,她跟在海警身后躬身往游轮内部走,抬脚不小心踩空舷梯,身后海警虚扶了一下:“小心台阶。” “没关系。”她颔首说谢谢,“出什么事了?” 海警的背影顿了下,答她: “到了再说吧。” 贝言登上甲板时,嘈杂的议论声扑面而来。 宾客们聚集成群,神色各异,惊惶或好奇。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边缘的贝序和小表妹,几名贝家的特助守在他们身边。 哥哥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膝上搭着那条熟悉的薄毯,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 小表妹眼眶通红,正抓着警察的手臂急切地说着什么,一见她就冲过来。 她大小姐的礼仪教养不允许她当众失态崩溃,她没有大喊大叫,只是死死攥住贝言的手,指尖冰凉发抖,“姐……姐……” 因为是盛沿的订婚宴,所以盛沿见到她来立马小跑赶了过来,眼睛不敢看她,低头只涩声喊了句贝贝就没了下文。 有人偷偷拿手机开始拍摄顶流。 贝言反手握住小表妹的手,面上依旧平静。 她走向甲板边缘,那里围着更多警察,探照灯将一小块区域照得雪亮,刺得人眼睛发疼。 她望了会儿,回过头来,“我需要知道出什么事了。” 海警正色道:“顾先生失踪了,初步怀疑是坠海。” 贝言:“不可能。” 海警:“栏杆这里太黑,不留神坠下去也是有可能的。” 贝言直接截断道:“他去这里做什么。” 海警翻开记录册,低着头指尖找了找,“盛沿先生说,订婚宴上顾先生接了个电话,为了听清楚声音于是离席了,从那以后就再没回去。” 盛沿点头。 贝言确认通话时间:“对,我打的。” 周围偷拍的手机开始变多了。 海警低头记录。询问:“通话内容有什么异样吗?” 贝言吸气,脑海里先浮现的是电话那头某人带笑的嗓音,轻巧又笃定地呢喃:“百分之一万。” 她站在当下回答道:“没有。一切正常。” 海警合上记录本,语气沉重:“我们调查过了,期间没有其他人离席,监控服务设备老旧,那十分钟全黑,什么也没拍到。目前按意外坠海处理,已经派了直升机和搜寻艇,但是。” 他停顿片刻,目光避开她的眼睛:“贝小姐,我们希望您做好心理准备。” 贝言看他,他说下去: “我们非常希望顾先生平安无事,但客观来说——”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海警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朝港和鸣港之间的双港海,每年发生的意外不计其数。” “光是能被捞回来…就已经少之又少。” 贝言盯着他,一字一顿:“你什么意思。” 海警沉默两秒,终于说出那个残忍的结论: “事发到现在有两个小时,顾知宜很可能……已经死亡了。” 小表妹瞬间崩溃,泣不成声。而盛沿的目光却和大多数宾客的手机镜头一样,牢牢锁在贝言身上: 顾知宜对她来说,应该是虚假联姻的关系? 他看见贝言攥了攥小姑娘发抖的手指,语气静静地问:“意思就是现在在打捞尸体,对吧?” 她不哽咽,气息也没乱。 盛沿松了口气。 还好这场联姻只是幌子,还好贝言根本不在意顾知宜的死活。这样一来,就只需要思考怎么应对顾家那边了…… 他正盘算着,却见贝言突然环顾四周,视线扫过哭泣的小表妹,心疼她的贝序、慌张掩藏镜头的众人、闪烁的警灯…最后落在自己手里。 只是一只皱烂的口罩,边缘已经撕裂。 她皱眉问了句:“这个要往哪里丢?” 盛沿的笑容僵在脸上。 旁边的警员瞪大眼睛,机械地指了指她手边。 贝言看过去,就在她半米外的地方,明黄色的垃圾桶刺目地立着,桶口大张,像在笑她。 它那样醒目。 醒目到所有人都看清了,可她自己看不见。 “稍等。”她头很晕,小表妹凝着眼睛里的泪珠紧紧盯着她,她低头划开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移动得很慢,像是穿过某种粘稠的阻力。她盯着某人名字看了两秒,按下拨打。 电话接通的瞬间,温复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懒散笑意传来:“怎么了我们小贝,是不是boss不好打呀?” 贝言张了张唇。 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甲板上的嘈杂声忽远忽近,她声音却异常清晰:“温复,顾知宜在游轮上失踪了,我用不了我的人,现在只相信你。” 电话那头骤然安静。 下一秒,温复的声线陡然绷紧:“定位发我,我调洺港直升机过去。” “好。” 她从木然的状态里挣出一丝清醒。 温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语气急转:“你等我到了再处理,听到没?别做任何——” 贝言打断:“他也在。” 电话那头随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温复已经起身行动:“贝贝,贝言,你等我到了再处理……” 贝言摇头,即便对方看不到,“回来之前我就说了,我一个人能处理。” 她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身影: “温复,赶快来吧,来捞人。” “我不要尸体。” 电话挂断。 她将手机攥进掌心,抬头时,眼底那片空洞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随后,贝言平静地、笔直地朝着甲板尽头走去。 小表妹愣在原地,眼泪凝在睫毛上,忘了坠落,盛沿也发僵。周围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 “贝言!”有人喊她,声音发颤,“别做傻事!” 贝言没停。 高跟鞋踩过甲板脚步声清晰,暗处的镜头个个胆怯追着她,闪光灯在四周明明灭灭,她冰冷地望向前方。 人群开始骚动。 “贝言受刺激了……” “快跟上去!” “别让她做傻事!” 小表妹踉跄着冲上前,眼泪糊了满脸,手指死死揪住她的衣角,“姐……姐!” 贝言继续往前走。 逆着人群、劈开人群。 在无数双试图阻拦的手形成的漩涡里,一步步走到尽头。 她蹲下去。 为了和那个人平视。为了认真地、看一看那个人的眼睛。 裙摆垂落在甲板上,成为漆黑中的一点白。 贝言握上冰冷的金属扶手,仰起头,开口时声音很静。 “顾知宜在哪啊,哥。” 轮椅上的人手指攥紧了膝头的毛毯像是强忍着某种情绪。他抬头时,眼底的担忧几乎能溢出来。 “贝贝。”他的声音发紧,“搜救队已经派出去了,直升机、快艇全调来了。但双港海的水流你也知道……” 喉结滚动,他别过脸咳嗽两声,再转回来时眼眶泛红。 小表妹在后面哭出声:“哥你别自责,你的处理速度已经很快了……” “哥。”贝言声音很轻,“你知道我为什么确定是你吗?” 轮椅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她说:“第一,除了我、温复、顾正滨,只有你知道小昂的存在。小时候我去为他开门,你看到了,你还笑着刮我鼻子。” “所以那天我妹问我小昂是谁,但你没问。你直接拿你我来类比,那是因为你早就知道小昂是顾知宜弟弟。” “第二,去年我生日宴那晚,你打了十七通电话,个个查不清楚。” 她伸手,点在他膝头的毛毯上:“第三,我一直想不通,既然要拆我和顾知宜,用一千万这种手段,未免太拐弯抹角。” 海风呜呜地吹,小表妹的眼泪被吹冷了,她愣在那里,听不懂贝言在说什么。 “除非,” 贝言声音哑了,“那个人不仅要拆掉顾知宜,还能确保我——” “永远、永远不会原谅顾知宜。” 轮椅上的男人终于抬起眼,贝言问他: “能把我的喜恶算得这么准的,除了你还有谁,你告诉我,哥哥。” 她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哥哥背她回家,在她向上的注视中替她开汽水瓶,护她哄她,腿断成极其扭曲的样子,他温柔安抚,他擦她眼泪,他说: “哥哥就是要保护妹妹的啊。” “哥知道你不喜欢,哥是全世界最懂你的人。” “不要哭,哥没事,你不要哭。” “把头转过去那也还是在哭啊,你真是的……” 那些温暖的记忆重叠成黑影,她快要看不清眼前的贝序。 而一道笑声轻轻落下,贝序眉眼弯弯,像小时候哄骗她吃药的温柔模样: “嗯,没别人。” “哥是全世界最懂你的人。” 贝序最残忍。 贝言盯着他,指尖蜷得发白,“为什么呢哥。” 如果他还有最后一点仁慈,就该骗她。 该说他不放心顾知宜,说他只是怕她受伤。 可贝序只是低头整理膝上的毛毯,语气平静得好像事不关己: “腿断了之后,家里考虑把继承人位置给你。你大概不知道吧?” 贝言怔住了。 他抬起头,眼神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原本如果嫁给顾岑优那个废物,就远离了权力,可偏偏是顾知宜。” 甲板上的探照灯照不进他眼睛。 “四年前,顾正滨搞出锻刀计划时,我就知道顾家将是他的了。” 贝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毛毯边缘,轻笑一声: “其实知宜哪里都好,就是太喜欢你了。” 海风突然变得粘稠,带着腥气。 “他十九岁那年,出任务遇到我,手上的血还没擦干净就凑过来问我……” 贝序学那少年的语气—— “她好不好。” 那时候,是潮热雨季,仓库一般不见光源。 贝序听到后挑眉,故意反问:“谁?” 顾知宜歪头,抬起眼看他,那双眼睛黑得吓人,却也亮得惊人,像是暴风雨里昏沉的星。 “我妹妹。”贝序忽然笑了,“你很关心她。” 顾知宜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手。 血渍晕开,露出修长的手指。 “她最近交了新朋友。”贝序状似无意地说,“她校内乐团那个,叫纪什么来着?天天给她送早餐。” 顾知宜的动作顿了一下。 “还有她的拍戏那个搭档。”贝序继续道,“上周陪她对戏到凌晨。” 湿巾被捏成一团,顾知宜抬眼,语气平静:“她开心吗?” 贝序盯着他看了几秒,粲然一笑,“当然。” …海港的风太冷了,贝言听到贝序悠然地感慨: “明明满手是血,问出来的话却那么纯情。我当时就知道,顾知宜太喜欢你了。” 夜风掀起膝上的薄毯,露出轮椅金属光芒。 甲板上早就没有人说话了,所有人都听得一知半解,举着手机茫然无措。 他稍稍低头凝望着贝言,“去年生日宴看到他去找你,我很害怕。” “他得到顾家,再娶了你,那按照联姻协议,爸会把贝家交给你,亲自去促成这桩‘珠联璧合’。” 他忽然笑了,手指轻轻敲着轮椅扶手: “可是贝贝,贝家本来是我的。” 贝言沉默地看着他,海风把二人吹得凌乱,却遮不住那双眼睛。 它们平静,甚至相似、相同。 “哥。”她终于开口,“我不想要啊。” 贝序的笑意更深:“我知道你不想要,所以我自己夺回来。” 月光被云遮起来,在他们之间投下一道光痕,划开一道界限。 贝言闭上眼,“顾知宜呢。” 贝序:“嗯,应该真的坠海了。” 小表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哆哆嗦嗦地扯贝序,“哥,哥……那是什么意思。” 贝序没说话。 贝言不受控地去想自己上辈子致死的那场车祸。 那会不会也是哥哥做的。 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信任与爱几乎全都要从内里溃烂。 贝序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早点听哥哥的话和他离婚就好了,他也不会就这么意外坠下去。” 贝言没动,海风掀起她的衣摆,灌进领口。 “宋萦呢?”她问,“也是这样吗。” 贝序笑了,“哥哥替你出气,她自己逼疯了自己。” 他温柔地注视着妹妹,“贝贝,都是你的选择。” 贝言看着翻涌的海面,她有些干呕。 大脑出于某种自我保护的意识,开始疯狂调取一些碎片化的记忆,她愈发想吐。 直至恍惚间,脸颊被谁微凉指尖温柔捧起,那人声音低而笃定,告诉她: “她如果要恨也该恨我,我是本案主犯才对。” “你成不了因也不会是果。” 然后那个人直起身,衬衫下的腰线薄而挺拔,一伸手就能搂抱成自己的,他弯弯眼眸从容哄道: “好了,来我抱。” 贝言睁开眼,把他吞掉的海水依旧漆黑如墨。 良久,她开口:“是你这么做的,你根本不是我哥了。” 贝序脸上的笑意蓦地僵住了,小表妹委屈呜呜地低泣着,往贝言那里靠了靠。 混乱中,直升机旋翼的轰鸣压过海浪,探照灯将甲板照得惨白。 贝言回头,是申恩收到消息带着顾家的人疾步而来,她直起身。 申恩径直走到贝言面前,目光冷冷掠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定在她的脸上,眼底一瞬松动,最终低头: “贝贝,老大的代管协议里写过,如果他失踪或死亡,他名下所有股权决策权,全部移交给你。” 甲板上瞬间死寂。 小表妹扳着贝言的肩膀哇地一声哭出来。 贝序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走向,他瞪大眼睛,手指猛地扣紧轮椅扶手,冷静下来皱眉问,“不可能,顾正滨怎么说。” 申恩神色不变,“他说他已经不是家主了,无权干涉。” 人群轰地炸开。 “我靠!命真好!” “顾家就这么给她了?!” “她的命一直好的要死啊!” “联姻对象死了,顾家还归她了,朝港顶尖的俩家族现在都在她手里了,权柄的顶点啊。” “妥妥的胜局啊。” 议论声海浪般扑来,所有人都在看贝言,眼神里写满赤裸裸的羡慕。 贝言闭目,示意将哥哥带走。 贝序的轮椅被别人推住,他厌恶似地向后瞪了对方一眼,缓缓松开扣紧轮椅的手,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声音轻得只有贝言能听见: “小昂还在我手上。” 轻描淡写的,像毒蛇吐信。 小表妹愣愣地注视着这一切,不懂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贝言蹲下去将他腿上被夜风掀翻的毯子整理好,目光又一次扫过他手腕上那些针眼,那像某种无声的控诉。 她喉咙动了动,千万句话在齿间碾碎,最终只平静道:“你不用威胁我,小昂我会自己找到。” 贝序被推走,轮椅掠过她时,碾出一句:“好,那是你先找到,还是那孩子先饿死呢。” 贝言注视着远处的直升机,螺旋桨声音刺耳,她身形稍微晃了下,被小表妹一把抱住腰,眼泪浸透她后背的衣料。 “姐…我成人礼那天没许愿的…现在重新许个行不行?我想回到那天去啊,我想回去啊……” 咸涩的水汽吞没了她哽咽的尾音。 贝言抬手,拍着她发抖脊背,没说话。 她眨着湿答答的眼睛看看贝言,“姐,你怎么没有哭啊,你别憋着啊……”没说完就又哭出来,贝言拍着她。 远处偷拍的众人被盛沿和申恩清场,闪光灯渐渐弱了下去。 这时,一名游轮服务生犹豫着走近,贝言问什么事。 他手里捧着一个保温食盒,指节不安地摩挲着盒边,张了张嘴,像是斟酌措辞,最终低声道: “贝小姐…这是顾老师那会儿嘱咐的……糖壳是现烤的,配一点跳跳糖。”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眼神闪烁,既怕刺激到她,又不得不完成交代。 “顾老师那会儿说你最近胃口不好,出差赶过来会很饿,先吃点这个垫垫。” 食盒盖子微微掀起一角,里面是两块焦糖布丁,琥珀色的糖壳脆亮,旁边配着一小把银勺,和一小碟彩色跳跳糖。 他补充道:“钱已经付过了。本来是该自取的。” 这句话突然扎进凝固的空气里,像刺一样。 小表妹的哭声突然停了一下,肿着眼声线颤抖哭着问:“姐?你没有吃饭啊?” 是噢。 贝言这才意识到,胃里空的很疼,好像被钝刀缓慢地剐着。 饿不饿这种事,她自己都忘了。 可是世界上偏偏有一个人记得。 记得她会饿,记得她喜欢焦糖布丁配跳跳糖,记得提前付过钱,厨房刚好在这时送到她手里…妥帖且周密。 偏偏这个人自己此刻可能沉在海底。 小表妹眼泪糊了一脸,哭的喘不上来气,喊着:“我姐夫、我姐夫啊……” 甜味丝丝缕缕蔓延过来,贝言接过食盒,机械抱着它,垂目挖了一勺焦糖布丁。 焦糖壳碎裂,瓷勺碰到底部发出叮的一声。 好腥。像海水一样腥。 贝言眨眨眼睛,没流眼泪。 就是好饿噢。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樱色 眼睛红的比涨樱色还…… 顾知宜坠海的消息很快上了热搜,贝言同贝序对峙的那段也一齐被放了上去,双双是爆字。 但没有音频,大家听不明白。 #顾知宜 坠海# #贝言 躺赢# #手握两大家族爽# @娱娱妹有话说 看到现场的视频有点沉默了,贝言也太冷血了吧……她旁边站着的那妹子都哭成啥了,她感觉好淡定啊。 好吧两个家族现在都在人家手里攥着,赢的很轻易,是我我也要笑醒的程度 :联姻没有感情的啦 :你们有完没完???? :滚 :感觉猫可能是真爱,贝言未必爱 :你这就想的简单了,可能都不爱/摊手 :贝言在圈里红这么多年,我别的不服,有一条是真佩服……她命是真好。 :说别人命好的能不能换位思考一下?在这种时候我说你命好你笑得出来吗。 :但贝言就是没事人一样啊,她不是照常赶通告去了??今天机场那身还搭的很好看呢? :你要怎样!我哥还没死呢!呜呜呜呜! :掉到双港海……那不就是死了…? “贝贝。” “哎。”贝言关掉手机屏幕,手机电量还有百分之七十一,她向车前座的安琪拉充电线。 电量接上,弹出绿色提醒。 安琪观察着她的神色,咬唇照着自己手机备忘录念道: “下午两点到四点录制晚会,五点有个小采访,纲我看过了,没特殊问题,六点到八点剧本围读,然后和资方吃个晚饭……” 说着说着,她轻声说,“要不算了吧。” 贝言将目光投向她,“嗯?哪条行程算了?行程有变动?” 安琪苦涩摇头,“不是我是说…要不算了,今天你好歹歇歇吧。” 贝言回过神,“不歇。” 说完支着车窗看向漆黑的手机屏。 安琪无话再说,点开了她那塔罗牌大师的聊天框,虔诚打字: 「大师,朋友状态差何解?」 AAA倒吊人:「具体表现说下,和之前哪里不一样。」 安琪:「…倒是和之前一样。」 安琪:「……问题是,太‘之前’了。」 吃饭拍戏赶通告刷微博睡觉……每一环和之前都一模一样。 但这个‘之前’,指的是还没和顾老师结婚那时候。 安琪在考虑要怎么描述给大师,后座上,贝言忽然拍了拍她肩膀,她心虚回头,“咋了贝贝。” 贝言平静摊手要充电线,头都没抬,“充电宝没电了,换个。” 安琪闻言扫了眼她手机屏幕显示的电量,然后愣愣递去一块新充电宝,看着贝言专注接上,看着它弹出充电中的提醒音。 正在充电中-97%。 安琪张了张唇,没声儿。 … 热搜词条换了又换,唯有前两条不换,贝言的热度又一次站在内娱众顶流之首,形成彻底的断层。 广告商关于她微博一条广告位的报价炒到了七位数,可贝言的微博还停留在四天前的更新。 那是她在洺港机场拍下的,天边被灿色烧透了的云,倒映在双港的海水里,水波一片橘色。 当贝言在拍摄间隙去见申恩那会儿,热搜一位的词条是#顾知宜 坠海死亡# 拍摄现场。 山里头天寒风冷,翠色空寂。 贝言顶着戏里的妆容,右手攥着手机和充电宝,另一只手在落座时为申恩也捞了个凳子,矮矮的。 俩人对着山下并排坐,身后是整理现场的工作人员,脚下是空谷。 一盒苹果汁被递到眼前。 贝言看后指了指嘴里,牙齿硌了下,“糖还没化完。” 申恩收回去,长久地注视着她,那张脸没有变化甚至化了妆,直至贝言看了过来。 “贝贝,你交代的事有头绪了。”申恩的视线又重回空濛山色上,“贝序这几年以个人名义资助国外一所高中,定期汇款,频率固定。我怀疑小昂就在那里。” 贝言没动,“派人去现场查。” 申恩点头,“安排了。” “嗯,找到他把他接回来。”贝言托着下巴刷手机,随口说,“…不知道现在长的有顾知宜高了吗。” 申恩:“老大的身高…想超过很难吧。” 贝言笑了笑。 山雾弥漫,远处工作人员收拾器材的声响模糊传来。 申恩沉默几秒,还是开口:“贝序这几天一直要求见你。” “他说,没有他的允许,小昂你找不到,也带不走。” “……” 贝言没回应,只是划开手机。 叶子落了几片,是入冬的意思。 “他的药盯着他吃掉,液体也照常给他输。”她终于开口,嗓音平静,“其余的话不用透露。” 申恩点头。 “海警那边通知您去签字。” “嗯,我知道。”她没抬头,“信息发来过。” “…他们申请撤掉直升机和搜救艇…。” 贝言没说话没抬头,就淡淡翻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划,最后一条未读短信也被清空。 她:“顾正滨那边有情况吗。” 申恩:“没有,老爷子还是打高尔夫球。” “温复有消息了吗?” “洺港那边没消息。” 他一僵,“…但温家说温复遇到了强气流,直升机被卷进去,人晕倒了,目前已经回去了。” 温复自从那晚在游轮匆匆见过一面后,就一直亲力亲为组织直升机去搜救顾知宜,最近没消息原来是因为这个。 贝言拧眉,“温复人没事吧?” 申恩:“不要紧,我去过电话,他还在昏睡中。” 贝言剥开一颗新糖,粉色包装纸上印着一颗草莓。 申恩忽然闷声说:“老大如果看到你这样……” “嗯?”贝言疑问一声,抬起头,却撞进一双深重潮湿的眼睛里,那里面的情绪沉得几乎将她淹没。 她忽然了然了,像是为了堵住对方未出口的话,随口接道: “会让我少吃点糖。” 申恩喉结滚了滚,终究还是问出口:“最近还好吗?” “以前也这样。”贝言捏着手机和充电宝利落地起身,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走了,务必把小昂带回来。” 走两步,她又折回来,“顾知宜公司有没有需要宣传的东西?” 申恩一愣,没反应过来。 当天傍晚,那条价值七位数的微博广告位更新—— 【顾氏集团诚聘精英,待遇从优,简历投递至以下各部门邮箱内。】 热搜瞬间进行轮换。 热一从#顾知宜 宣告死亡#变成#贝言 冷血得演都不演了# :顾知宜尸骨未寒就急着接管公司? :没有心啊这,她冷血一直是出了名的 :急着圈钱呢 双海嘉园。 贝言拎着外卖袋用钥匙打开门,家里没开灯,门口好像是被什么堵了一下。 她探头,看到一团橘色的小纯窝在门后,看到她回来才稍微抬了抬头。 贝言蹲下去,将外卖放在身边,抱起小纯放在膝盖上,“没精神呢你。” 她揽抱它,单手去拎外卖,一拎起来发现底下在滴水打开一看,清汤馄饨的汤全洒了,面皮黏在盒盖上。 暖光灯亮起,她扎起头发收拾。小纯一反常态地往她颈窝里钻,毛茸茸的脑袋抵着她下巴。 她沉默地顺着它的背脊。 暖光下,岛台也成一片橘色。 她慢吞吞地拆开外卖包装。 一碗清汤馄饨,两块冷蛋挞,一副餐具。 馄饨变成干馄饨。 小纯在她颈边细声细气地喵,爪子扒拉她衣领,喵啊喵的。 贝言哄:“开个罐头给你。” 冰箱门拉开,冷气裹着食物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塞得刚好,整齐得过分。 蔬菜按颜色码在保鲜盒里,水果洗好分装,肉类贴着标签冻在抽屉。 还有半碗没拌完的猫饭原料,鱼肉碎混着蛋黄,搁在角落。 贝言抱臂倚着冰箱门,冷气一层层往脸上扑,盯着看了会儿。 小纯很轻地喵了声。 贝言看它:“我不会做猫饭。” 转手取了盒罐头,打开,小纯坐在桌上晃尾巴,没吃。 她吃馄饨,咀嚼音规律。 小纯跳下桌子,她想它也许去玩了,继续低头吃馄饨,可眼前踩入一双猫爪,她抬起头,小纯叼着一条小鱼干看她,郑重其事放在她碗边。 贝言一愣,“你什么时候藏的。” 它用毛茸脑袋把小鱼干往她那边顶了顶。 “我吃不了。”她笑起来,指尖摸摸它湿润的鼻头,“我吃不了。” 手机连着充电宝,忽然叮咚一声。贝言解锁点进去,误触两次。 只是无聊资讯,推送内容是: [婚后~冰箱是充满爱意的情书。] 摁了黑屏。 她攥好手机捞起小纯去睡觉,小纯黏着,她咽了几粒褪黑素。 岛台上,碗里的干馄饨只咬了半口- 第九天,接到申恩递来的消息。 “贝贝,我们的人到了,但小昂已经被带走了。” 她知道,终究还是绕不开那个人。 …推开哥哥的房门,夕阳正烧透整面落地窗。 贝序坐在轮椅上,半边身子浸在橘红色的光里,手背连着输液管,药水一滴一滴往下坠,像某种倒计时。 窗外,云层翻滚如熔金,而他的脸隐在阴影中,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 贝序盯着她,像是在从她脸上寻找一丝痛苦,但没能找到。 她走过去,伸手调慢了滴速,声音平静: “小昂在哪。” 沉默几秒,对方忽然笑了:“我以为你找到了,看来贝家的人还不是很服你。” “签字吧。”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桌上的文件,“放弃继承人的位置。” 贝言闭了闭眼,“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本来就不想要。” “那是你的事。”他打断她,“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他的神色硬得像石头,仿佛那些年护着她的人从未存在过。 只剩恨。堆积太久的恨。 贝言默然望他。 房间里静得可怕,轮椅碾过地板的细微声响成了唯一的依靠物。 贝序忽然低笑一声,嗓音沙哑:“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腿断掉以后我在经历什么。” “夸我保护你,是个好哥哥,可转头又笑我之后将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的指节死死扣住轮椅扶手,青筋暴起,像是要把那些年的屈辱全都捏碎。 “贝言。”贝序叫她的全名,“其实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因为你。” “你不逃跑,哥哥不会变成一个残废。” “哥哥不断腿,继承人就不会变。” “有哥哥护着你,你永远做朝港的千金大小姐,不好吗?” 他每说一句,贝言的指节就攥紧一分。 “宋萦也是你的错。”他继续道,“她欺负你,哥哥替你关了她几天出气,她疯了,疯之前还在念叨你的名字。” “她也恨你。” “贝贝。”他笑了笑,放轻声音,像小时候哄她那样,“其实你冷血,你永远不考虑身边人。” “顾知宜不是也被你害死了吗。” 贝言的目光钉在他脸上。 “贝贝。”他伸手,指尖几乎碰到她的手,“交出来吧,那本来就是哥哥的东西。” 贝言抬起眼,在面前这个叫贝序的人身上找不到一丝熟悉的温度。 那双眼睛里只有冰冷的计算,像是另一个人借了哥哥的皮。 沉默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都仿佛暗了一度,贝言缓缓开口: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说这些是来动摇我的吗?哥?” 空气凝滞。 贝序盯着她,随后勾唇笑了。 精神压迫失败,他索性撕破伪装。 “你现在别无选择不是吗贝贝。”贝序向后靠进轮椅,姿态松弛,“除非你能放弃小昂。” 他又补了一句:“那可是顾知宜的弟弟。” 贝言深望着他,目光扫向桌上的文件,钢笔已经开了帽。 她很清楚,贝序说的没错,如果他死命拿小昂来威胁—— “哥怎么威胁完我又去威胁自己妹妹。” 一道低哑带笑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贝言呼吸一滞,猛地回头,有人歪头倚在门框边,影子幽然压下。 黑高领毛衣裹着那人脖颈线条,银丝眼镜架在他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盯住猎物的猫。 好多天不见,眼尾的痣依然漂亮得惊心。 他抬手推了推眼镜,镜链像光裂出的细痕,“小昂我已经接回来了,你还有别的筹码吗。” 贝序眼睛瞪大脸色煞白,就像是看到人在眼前死而复生,指节扣紧轮椅扶手,输液架猛地一晃,几乎在抖:“……顾知宜?” 顾知宜掀睫淡定望过去,镜片后的目光从轮椅上的贝序滑到贝言脸上时,忽然滞了一瞬。 贝言没在笑,贝言很严肃。 他唇角那点游刃有余的弧度骤然僵住。 空气凝固了两秒。 顾知宜迈步上前,弯下腰扣住她手腕,一哄人声音就变温柔:“怎么了?我不是让温复带了消息。” 贝言看他:“什么消息。” “我没事的消息。” 话音刚落,顾知宜就意识到问题所在——温复居然把这事办砸了。 八天前的午夜,温复在附近岛上找到了他。 而因为贝言提前找温复商量过,温复那时已经透过贝序的资金流水,查到了小昂的位置。 夜潮褪尽,月光漫过顾知宜湿透的衬衣。他凝神听着温复说话,手指陷进自己湿漉发间,眉骨在斑驳光影中刻出锋利轮廓。 而后他迅速思忖,敛眸冷静判断道:“贝序很可能会换位置,现在去接小昂回来避免节外生枝。” 温复一听觉得他说的对,将直升机和驾驶员都借他。 顾知宜临走前低头认真对他交代:“回去和贝言说一声我没事。” 温复拍拍胸脯:“放心吧顾!包在我身上!” … 温复没能将话带到,那这九天—— 想到这里顾知宜顿时拧眉,伸手捧住贝言的脸,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她眼下泛着淡淡青色。 顾知宜喉结滚动,声音哑了几分:“饲养员。” “我又没事。”贝言抬眸一眼,稍微蹙眉,那显然是禁止猫胡思乱想发散思维。 贝序的轮椅猛地撞到茶几,玻璃杯晃出刺耳的声响,“…不可能,你怎么能活的?” 顾知宜的指腹蹭过贝言脸颊,语气平静,“双港海我潜过很多次。哪片暗礁能藏人,哪股洋流能借力没人比我更清楚。” “怎么可能……”贝序瞳孔骤缩,很快想起了什么,“…是锻刀计划!?” 贝言:“什么锻刀计划?” 顾知宜扣住她的手,十指相缠,笑眯眯地捏了捏她指尖,语气轻缓,又在哄人: “回家我跟你说。” 他稍稍垂睫,勾唇时带点拖音的懒散,“饲养员,好渴。” 贝言盯他两秒,知道他大概要和贝序单独说话,疲倦挥手:“行。” 可她临走,顾知宜忽然舍不得了,手腕一勾从容把人圈到怀里深抱一下,红着耳尖地压在她肩膀上。 本来想说猫不能太黏人,想了想,没说。 贝言指尖拨下他毛衣高领,亲了亲他雪白侧颈,对方眼底水波悄然动荡,将她埋抱更紧,一下又一下轻轻眨眼睛,喜欢她吻自己。 贝言拍拍顾知宜的后腰。 顾知宜压睫起身放她走。 而门关上的瞬间,顾知宜脸上的笑意一瞬褪尽。 他垂目落座在真皮沙发上,腿一叠,银丝眼镜链垂在黑色高领毛衣前,泛着冷光。 “不要向贝言制造精神压迫。” 贝序冷笑。 “宋萦。”顾知宜突然抬眼打断,指尖推了推眼镜,“你折磨她,是因为看到我当时给贝叔的那份资料了。” 轮椅猛地一震。 “贝叔忍着没有迁怒于她。”顾知宜微微歪头,镜片后的眼睛很冷,“可你不一样。” “你恨她母亲害死你们妈妈,你是有意要把她折磨疯的。” 顾知宜看起来半阖着眼,像是随口揣测,可贝序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对方那双眼睛仿佛能洞穿他所有阴暗的心思,连那些他自己不敢直视的恶意都无所遁形。 这似乎是熬过锻刀计划后才会有的、近乎非人的冷静揣摩力。 “看来我低估了顾家的锻刀计划。”贝序压出镇定,不咸不淡地评价,“不过这还算是人吗?” 他很怀疑这样冰冷锋利的一把刀真的会为谁掉眼泪吗… 不会产生波澜还是人吗。 顾知宜伸手捞起桌上那份很早之前就拟定好的协议文件,翻了几页,纸张在指间发出脆响。 “你应该记住,宋萦当时要杀的人是你,是贝言挡在你面前救你。” 贝序突然笑出声,“你不恨我?” “恨得想杀了你。”顾知宜语气平静。 “不过按你的思路,明明直接除掉贝贝就能解决一切,你却大费周章来威胁我,选了最迂回的方式。” 贝序怔了一瞬,而顾知宜盯过去,敛眸说不清晦涩意味,吐出几字: “贝序,你舍不得。” 轮椅上的人呼吸陡然沉重。 “你自己都没发现吧。”顾知宜声音淡漠,像在怜悯,“你对自己撒了谎,你根本不恨贝言。” 他松眉一笑,“你以后会很痛苦,因为以后贝言再也不会来见你了,你开心吗。” 贝序感觉心上被谁生生挖去一块,他喉管里挤出嘶哑的气音:“你算贝贝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代替她来——” 有高挑身影幽然压下,是顾知宜慢条斯理蹲下去,在轮椅前单手支起下巴答: “爱人喔。” 他望着自己的戒指,眼睛安静眨动,“贝贝去年生日我和你的礼物撞了,你送猫给她是很高明,可最后赢的还是我。” 轮椅一直在哗啦啦响,贝序濒临失控。 顾知宜起身,侧目瞥了眼贝序: “我做猫。” … 贝言坐在她房间书桌边听完这几天的变故,先确认了小昂的安置情况,然后直截了当地问:“锻刀计划是什么?” 顾知宜低头思索,随后开口: “十八岁那次我差点杀了顾岑优,之后顾正滨对我说,没有权力的人什么都不要想。” “朝港明面上是贝家的,暗处却是顾家的。”他抬起眼看贝言,“我接手后,做的久了手段多了。” 他眼镜上的细链微微颤动,“不过锻刀计划应该是十六岁就开始了。” “岚城也是顾正滨的考验。我原打算应付了事,布局回朝港也只是为了呆两天。” 顾知宜笑了下,“可惜多生变。” 合着锻刀计划,是指将顾知宜锻成一把刀。 …那锻刀计划里,连双港海都要求潜过许多次的话,它的全貌又会是什么样子。 贝言啧了声,望着某人垂下的眼尾,淡淡换话题:“这么说,顾组长很擅长揣摩人心了?” “算是。”顾知宜弯起眼睛,隔着镜片好漂亮。 贝言挑眉,指尖勾过放在桌上的印章,手掌突然探进顾知宜黑色毛衣下摆,向上掀起。 布料擦过胸口时,对方眼睫一颤,倏地屏住了呼吸。 冷空气钻进腰际,贝言反手将印章按在他凹陷的腰窝,凉意激得发抖。 “…凉。” 顾知宜猛地绷紧腰线想躲,却被贝言一把搂住腰身,整个人敏感的瞬间仰颈一颤,喉结难耐滚动。 而镜架顺着鼻梁滑落,紊乱呼吸扑在镜片上,蒙上层暧昧雾气。 镜框系着的银链晃得厉害,顾知宜瞳孔失了焦。 贝言盯着摸摸蝴蝶骨:“顾知宜,不能这样子,好涩。” 一听,指尖失措陷进她肩膀。 而她边说,后腰的印章边缓缓压紧,顾知宜腰窝柔软的肌肤被迫陷进去,边缘洇出淡淡的红。 贝言垂眼,看那个印记在顾知宜的腰上一点点浮现,如同某种隐秘的归属权宣誓。 顾知宜尾音微哑,“印的是什么。” 贝言不抬眼:“猜猜。” 顾知宜没怎么想:“你生日。” 贝言:“顾组长的确很擅长揣摩人心。” “…洗不掉的。” 对方轻声说,眼里浮起一层薄薄水光,淡淡软声示弱,又像在无辜钓她伸手摸摸自己。 可她不摸。 像戒过毒。 顾知宜就自己垂睫咬着项链,背对镜子褪那件黑色高领毛衣想要看下印记,手臂交叠时肩背线条分明,衣料擦过耳尖泛起薄红,发丝不听话地翘起几缕。 贝言正觉得像只矜贵的猫,下一秒顾知宜的毛衣就卷到肋骨处卡住。 赫然露出的一截腰线漂亮得惊心,两侧凹下去的腰窝和脊椎沟又过分涩情。 …不是猫了。 一沾欲色,果然更像一把漂亮危险的刀。 而当黑毛衣终于拽过头顶时,樱色在暖气里发涨,晶莹饱满仿佛凝着水汽,下一秒就要融化掉。 …好敏感。 贝言默默趴在桌上,忽然看到某个人顶着毛茸茸的发顶问: “九天你有想我吗,如果我死了会想我吗。” 她:“不想。” 顾知宜垂下眼睫,眼尾的痣也透出寂色。 像诱钓手段。贝言心里评价道。 但她还是稍微趴起来一点,托着脑袋平静说:“怎么想你,全世界都说你死了、你死了。” 她淡定道:“那我就只能当做你公司加班,就当成回去的时候你刚好出门去了。” 贝言自觉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话,可她话音未落,有猫的眼眸蓦地红掉,定定望着她。 简直比涨掉的樱色还红。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软糖 漂亮得让人想再欺负…… 贝言还没说话,反而是对方先盯她,涩声开口:“那是你想我。” “没。”她支着脑袋,“你眼泪太多,顾知宜。” 对方:“如果我真死了呢?” 她漫不经心:“好办,换个联姻对象。” 对方:“好得很。” 话音未落,顾知宜摘下眼镜弯腰俯身,呼吸沉郁地压过来,肘弯间的黑毛衣滑下去一点。 他吻下去,指尖烫在她颈侧轻蹭,捧住她的脸低低喘息,垂睫时像怨像冷意: “你敢的话那我做鬼也黏着你。” “呀,现在做了掌权人脾气是不小啊。” 贝言终于忍不住硬绷着唇角,被苦咖啡气息惹得发痒,手指揪住他被卡在肘弯的黑色毛衣,往上一提: “衣服穿好行不行顾知宜。” 顾知宜眼睫抖了抖,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 “走了。”他嗓音沙哑,薄唇抿成一道克制直线,“还有事没处理。” 贝言支着下巴,目光肆无忌惮地追随着他的动作。 对方手指抓着毛衣下摆往下拉,布料遮住腰腹上被她掐出的痕与印章盖出的印记,绯色晃眼。 而挺直的脊背线条在毛衣下若隐若现,与刚刚黏在她身上发烫的柔软模样也简直判若两般。 就在顾知宜低头调整腕表的瞬间,她忽然伸手一捞—— 闷响传来,顾知宜整个人陷进柔软被子里,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居高临下地困在了身下,吻住了唇。 他一被亲就耳尖就懵懵红透,攥着指尖仰颈,等贝言松开唇去亲痣的间隙才濒临窒息般地换着气,眼睫湿掉。 平时总是冷淡自持的模样,现在却这样轻易地被亲得发软。 说实话。 猫的确可爱。 贝言咬住顾知宜的下唇厮磨,听见他止不住喘息,像是濒临失控又强压着。 可他的舌已经很热,湿漉漉地生涩迎合,被她吮一下就轻轻颤。 他眼睛淋湿,呼吸一下下起伏,掀睫盯她:“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让穿好衣服。” 贝言盯了他两秒,忽然将手从他毛衣下摆探进去。 瞬间,顾知宜瞳孔紧缩。 她手贴着对方纤细腰线往上摸,像游进温热的水,布料摩擦声窸窸窣窣,每一步都激起一寸细密的战栗。 而毛衣被顶出不规则的隆起。 顾知宜的眼尾的痣绯得动情,“等下贝贝、别…。” 在指腹狠狠掐住到肋骨侧面的一瞬,顾知宜蓦地弓满脊背,喉结滚出湿润水光,声音彻底哑掉。 “不要…哈啊、贝言。” 话未说完,她的手心覆上心口,顾知宜彻底窒息过去,潮湿的睫毛低垂着,透过水雾吞咽不及看着那只手在自己的毛衣下蠕动。 触碰像是带起一簇火,烫得顾知宜理智溃散。 最后贝言的手从领口钻了出来,手臂勾着他毛衣领子,淡淡仰头看他:“懂了吗顾组长。” 顾知宜涣散的瞳孔终于聚焦,毛衣早就皱得不像样,卷到锁骨,露出大片泛红的皮肤。 完全的、从里到外的、被侵占得不着痕迹。 “你有想我。” 顾知宜喘息着说破她的心思,手指固执地将滑落的毛衣拉回腰间,腰露出一截才圈搂她脖颈索吻,轻声喘息低头哄道: “猫也想你。” 心被说破,于是撕开个口子。 贝言不太爽,亲对方也带着气。 而顾知宜眼尾的红潮蔓延到耳根,睫毛半湿,唇泛着水光,那双黑眸雾蒙蒙地盯着她,被爱涨懵了。 贝言索性搂着他腰,另一只手从床头柜摸出一枚新生日印章,啪地按在他锁骨下方。 印泥鲜红,像是烙上去的吻痕。 顾知宜一抖,毫无防备。 “顾组长出国很开心。”她冷笑,又往顾知宜胸口按了一记,力道不轻,他闷哼一声,腰下意识去贴,却被她按着胯骨压回去 “噢,电话也没来一个。” 他睫毛湿掉直颤,喉结滚动着想要出声,贝言却没给他机会,印章顺着往下滑,在紧绷的小腹上重重一按: “生死这种事顾组长指望别人传话。” 顾知宜喘得厉害,腰往后缩,指节泛白眼睛绵红,低着肩线垂目看她,也许想说什么又像单纯被她刻印得发懵。 “你在国外事情办的很漂亮,噢,留我应付海警?催我签你死亡证明?好得很顾组长。” 印章在他腿内侧狠狠一压,顾知宜耐受不下喉咙里溢出喘声,掉了点眼泪。 “最后满世界都说你死了…好得很。” 贝言把印章按在他心口,指尖抵着那块皮肤碾了碾,印泥蹭开一片绯红,像是要刻进他血肉里。 她还要继续控诉,去揽他腰却忽然发现,顾知宜整个人抖得不像话。 他手指攥着床单,眼角与痣潮红一片,唇缝间溢出点急促喘息,仰颈时漂亮的下颌线绷紧,显然已经失控到了临界点。 贝言迟滞着黑了脸: “…顾知宜,你听爽了?” 房间静了静。 “你在意我。” 顾知宜掀开眼睫以上目线寂静盯她,耳尖很红,喘不上气。偏偏这时候她又挪动了一下膝盖,对方瞬间弓起背… 身体反应比什么都诚实。 合着她恼火,对方就越烫眼尾就越湿。 正要冷笑,一个吻轻轻落下来。 顾知宜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呼吸又烫又乱,却还是本能贴过去吻她,唇瓣相贴时连一点章法都没有。 那吻滑到下颌,颈侧,最后埋在她肩窝里急促喘息,齿尖咬她锁骨,眨着通红的眼。 “我喜欢你担心我,又不想你真的难过。” 掌权人失神呢喃着,哑得不成样子,像只做错事的猫在讨饶,“我做错了。” 贝言别过脸不看他。 他摸摸她脸颊,眨眼时眼眶红着,明明被欺负狠了却还是固执望进她眼底: “…想你想得发疯。别丢下我…。” 她刚想说点什么,顾知宜又垂睫低头吻她。 这个吻温柔得不可思议,舌尖主动迎上去任她抵弄,只在交缠时泄出一丝哽咽。 而贝言直起膝盖抽身,咬着发圈三两下把头发扎住,再挽起袖子。 顾知宜茫然抬眼。 她俯身,手从他脊背后穿过去,猫的腰就被轻松环进了怀里。 她脑袋枕在顾知宜腹上,鼻尖蹭过那片紧绷的肌肤,呼吸温温热热地漫开,语气淡得像哄:“…顾知宜,哎还是很好搂抱。” 然后抬头掀起眼睫问: “顾组长说想念是怎么想念的。” 这题对顾知宜来说并不难。 她张口在顾知宜腰侧咬了咬。 顾知宜于是红着眼睛去揽她,手臂收紧她,总是无意识拍她在哄。 “不在你身边的时候,”顾知宜嗓音很哑,断断续续的,像是被撞碎了,“…听录音…好多遍…。” 顾知宜说的录音,是她之前随手录在他手机里的那份。 贝言搂着他,脑袋贴着他腹上晃晃,淡声哄:“就只有这样啊顾组长。” “看你物料。”顾知宜闭目,“…或者咬戒指。” 贝言打断:“不可以。” 顾知宜不说话了。 髋骨被咬。像催促。 他睫毛猝然间抖得厉害,被爱欲浸到身体发软,还是努力揽住她,红着眼很轻地告诉她: “已经很好了,以前我也没有什么。” 他说:“你给别人什么,我就得到一点边角料。” 贝言停住。 而顾知宜无察觉,还在说:“可是这次好像太难熬了,比之前还难熬…。” 一折昏光下,她听见顾知宜说:“这次有录音也没用了。” 她动作一顿眯起眼睛看他,对方垂下头眼神涣散,伸手勾住她的手指,缓慢晃了晃:“我好想你…。” “知道了顾组长。”贝言拖长音哄了句,吸他身上温热的香气,埋在他腰间感慨,“顾知宜好好抱。” “好好亲。” “好敏感……好黏人。” 每一声精准碾过对方最脆弱的神经,连摁在枕上的指尖都泛起麻意。 顾知宜就要二次失控。情绪与欲色都是。 他将她整个人捞起,抵在她颈间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很糟、很狼狈…好像离不开你了。” 贝言:“喔,离开我准备去哪?” 顾知宜黏她,安静眨眼,如同少见撒娇的猫一样,说:“有猫被你惯坏了,他哪也不去。” “难道不是我被你惯着?”贝言拿脑袋撞对方。 他低笑,胸腔的震动贴着她传来,臂弯收得更紧,像是满意道:“那是我分内事。” 贝言数着手指细数:“总是游刃有余地安排好一切,做饭好吃,小纯也喜欢你,什么事由你负责就觉得安心……” 他起初还低笑着听,渐渐地,笑声越来越轻。 直到听她说完,才说:“没有那么好。” 贝言稍微抬了抬头,而对方的手指搭上眼睛,指缝间眼尾惹了一滴雨,将落未落的水光晕开那颗浅痣。 只是听到自己被需要被依赖眼睛就红掉。 贝言无奈看着顾知宜的眼睛里水光潋滟,冷静全碎。 像春潮里淋湿的一只纯色蝴蝶。 那很漂亮,又太要命了,或许故意要让她的心跟着发颤。 贝言枕在他身上,“你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你这个样子是不行的。” 顾知宜弯起眼睛来,湿掉的睫毛平添靡丽,“嗯,什么样子。” 她索性搂着对方敏感的腰把人按进被子里,咬着他喉结含糊道:“顾组长,那我就当你想要。” 尾音消失在交缠的吐息里。 … 吻得深时忽然停下来,顾知宜呼吸凌乱未平,伸手扣住她手腕,指尖一抬低头吻吻她的脸,哑声说:“你得喝点水。” 没人会在这时候还记得这个。 贝言觉得这像顾知宜独有的、某种本能般的可靠。 而后顾知宜撑起身,还带着情热的颤,淡淡勾住了滑落的浴袍腰带,三两下缓缓系好。 他摸到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反射着床头昏黄的光线,衬得睫下神色愈发安静疏离。 可他依然陷在余韵里,腰与腿都软得不像话,起身时甚至晃了一瞬。 浴袍半散着滑落,露出脊背上一片暧昧的红痕,又被他随意拉好遮掩。 贝言就趴在床边翘着腿,注视着顾知宜垂目做事。 他背影宽阔姿态镇定,仿佛刚才那个埋在她颈间喘息的人只是幻觉。 玻璃杯被温水注满一大半,顾知宜试过温度后走回床边,俯身时眼镜链轻轻晃动。 贝言没接。 顾知宜知道她在耍小性子,就好脾气地笑了,俯身轻松托住她的腰往怀里一带,杯沿碰了碰她抿着的唇,“饲养员要以身作则多喝水才行。” 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还带着未褪的红,唇也破了,包括痣色都与樱色无差。 贝言抿了几口抬眼看他:“腿站不稳了?” 顾知宜弯眸望来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明知故问的意味,见她只敷衍地喝了一小口,他歪头勾起唇角:“再喝两口。” 看她依旧懒洋洋的,他单手摘下眼镜,镜架落在床头发出咔嗒轻响。 他垂睫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个带着水汽的吻,温水杯不知何时已换到另一只手,再抬眼时盯着她雾色缕缕: “猫爱你。” …贝言终于喝完最后一口。顾知宜垂眸看着空杯子,满足地眯起眼,像完成了一场郑重其事的仪式,问: “还要吗?” 这像是文字游戏。 贝言:“不要。” 顾知宜指尖仍然稍有发颤。 处事妥帖也遮掩不了被过度索取的痕迹。被做到腰软还要照顾人的毛病,估计改不了了。 贝言横着躺倒在云朵般的被子里,脑袋就在床边倒看对方,淡淡扯顾知宜浴袍:“顾组长帮我拿颗糖。” 他端水的指节一顿,“现在吃糖?” “嗯,掌权人不在的时候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代餐。”她慢悠悠,是故意的。 “我的代餐?”他忽然眯起眼睛,镜片后的眸光暗了暗。 她懒洋洋地闭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嗯,草莓味的那盒。” 顾知宜默了两秒,起身,浴袍腰带松散地垂落,腰侧被她掐红的指痕还印着。 脚步声渐远,又回来,糖纸在响。 她听到顾知宜停在床边,没睁眼,淡淡等着那颗草莓糖落进嘴里。 下一秒,衣料簌簌声里,温热的触感轻覆上来,带着细微的颤。 不是草莓糖,而是更柔软、更细腻的什么。 贝言唇缝抵着猛地睁眼,正对上顾知宜垂落的视线。 他镜片后的眼睛湿得太狠,浴袍松散半跪在床边,樱色被她含在唇间,压睫问她:“哪个甜。” 她于是就抵了一下,对方顿时腰软得撑不住,整个人塌下来,浴衣滑落,他手指攥紧床单,刚才到达临界点攥得都没这么用力。 顾知宜喘息难停,默然低头垂望她,哑声开口:“不是要吃糖?” 贝言顿了顿,默默挑眉。 哪有人拿自己当糖喂的。 而对方颈侧都红了,樱色也被含得水淋淋,却还要用死寂湿掉的眼神看她,像是非要得到一句甜不可。 一副被欺负狠了又强压着气的模样。 原来顾知宜在欲色里吃醋生气是这样的。 贝言绷住嘴角,撑坐起来伸手扣住他手腕按回原处。 顾知宜垂目挣了一下浴衣滑到肘弯,眼尾更红,耳后泛起一层薄薄的粉意,像是被戏弄过头的猫—— 明明想凶人,可瞳孔却因为过度刺激而微微涣散,漂亮得让人想再欺负狠一点。 贝言一时晃神。 “做什么。”他声音涩得不成样子,尾音颤出些寂静,“…你想吃糖我就去给你拿。” 贝言若有所思,“顾知宜,我忽然觉得你说的很对。” 对方:“什么。” 镜链缠住了发丝,眼镜被摘下。 她淡定直起膝盖将人重新控回床上,捞过腿骨,稍微垂眼亲了下就轻易打开。 她说:“看人生气,的确很爽。” 静寂泡软了欲色,层层洇透顾知宜哑掉的喊音,肩脊一次次发颤,他自己团抱着雪白被子淌生理性泪水时,眼睛好红好红。 … 早晨总是贝言先醒,被折腾狠的那个还在沉睡着,她一抬眼就看见顾知宜胸前坐着一只白猫。 这哪来的? 她看了一眼,卧室窗在开着,伸手拨过那猫脖子上的项圈名牌,上写着主人是申恩。 哦,那应该是申恩这两天住在贝家盯贝序,为了方便干脆把猫也带来了。 贝言歪头一想,那这大概就是顾知宜去年想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笑了笑,喜欢猫于是专注看它。 谁知这猫粉色肉垫按在顾知宜锁骨下方,爪子一收一缩,踩得认真。 而顾知宜还在睡,睫毛安静地垂着,呼吸匀长,衣领已经被猫蹭开了大半,露出的肌肤上还留着红痕。 贝言盯着看了一会儿,左右看不下去,伸手挠了挠猫的脑袋,低声哄:“不许踩他奶噢。” 白猫歪头看她,爪却不动了,尾巴尖懒洋洋地一扫。 顾知宜这时才微微蹙眉,半梦半醒地嗯了一声,像是被猫爪的重量压得不舒服,下意识碰到了她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他睁眼,视线从她的脸滑到踩奶的猫,再滑回被她按住的指尖。 停顿几秒,他突然偏头笑了,发丝掠过眉骨。 “它学你。” 顾知宜声音还带着睡意,沙沙的。 “胡说。”贝言啧了声,捏着他指尖不放。 他甚至没睁眼,只是低笑着一捞,把猫连带她都搂进怀里,陷进毛茸茸,第一回在清晨睡得安稳。 但他睡他的,贝言捞过他的手,又轻轻捏着猫咪的肉垫按在他掌心,白猫不满地喵了一声,却乖乖没有缩回爪子。 手机镜头对准这幕—— 当天,热搜爆了。 @贝言 猫? [图片] 配图中,某人修长的手微微蜷曲,透光后指尖泛着浅粉色,掌心托着毛茸茸的白色猫爪。 无名指上有那枚熟悉的婚戒。 :哥?! :哥没死!我就知道!! :这是谁的猫猫爪子呀?养新猫了吗? :我要哭了 :牛……那可是双港海…… :我的猫啊! … 处理完这边的事,就自然该去见见刚被救回国的小昂。 但顾知宜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推三阻四,在贝言彻底恼火再提到这事后,顾知宜总算带她去看。 他把小昂安排在了顾家老宅住着,贝言问为什么不让他去双海嘉园住呢,对方笑眯眯说不行。 那时候她还不懂为什么顾知宜不让弟弟搬过去一起住,明明他很疼这孩子…… 直到她在顾家老宅见到小昂,一切疑问都有解了。 顾家换了新的掌权人,老宅也会跟着种一些新的植物,空气中浮动淡淡的草木香。 贝言刚踏上台阶就听见砰的一声,顾知宜从容勾住她,她抬起头—— 一个身影从二楼露台直接翻了下来。 “哥——!” 少年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却毫不在意,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差点一头撞进顾知宜怀里。 顾知宜伸手抵住他额头,低头蹙眉,“腿不想要了?” 少年腼腆一笑,目光却越过顾知宜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贝言。 “小贝姐姐!”他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个大步跨过来,直接抓住贝言的手腕,“你真的来了!” 贝言愣住了。 她没想到小昂还能记得自己,毕竟只是小时候的一面之缘。 更没想到,这个被她间接牵连、受了不少苦的少年,看向她的眼神里根本没有半点怨恨。 她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少年已经挠着后脑勺,笑得阳光灿烂: “贝序哥哥没一起来吗?我想好好谢谢他!送我去国外念那么好的高中!” “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了点,”他掰着手指数,“但我学会了三门外语,还考了潜水证!” 贝言怔住了,脑袋嗡嗡作响,下意识转头看向身后那人。 身后人对上她目光,微微歪头,很快读懂她,背着手俯身倾近,声音轻缓: “我只告诉他,是序哥送他去国外念书。”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带着几分可靠至此的温柔。 贝言指尖被身后人不着痕迹地勾住,她向少年提起个笑,“嗯,他没来。” “好吧…”那少年也就失落了一秒,下一秒忽然想起什么要事,“小贝姐姐!你和我哥结婚是假的吧?” 他手指不安地扯着她的袖口,“我哥他是不是威胁你了?还是签了什么协议?” 那张和顾知宜有两分相似的脸还带着未脱的稚气,鼻梁上有一颗褐色的痣,虽然个子还没追上哥哥,但抓着她的力道倒是毫不含糊。 “他说戒指是婚戒,我不信!”少年信誓旦旦地指着她无名指,“小贝姐姐都没戴!肯定是他自己买来骗人的!” 顾知宜眯了眯眼。 少年浑然不觉危险,还在喋喋不休:“小贝姐姐!我超~喜欢你的!”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我就决定要娶你了!” 贝言揣着手,笑着看他神秘兮兮地凑近,“我哥肯定没我喜欢你!” 话音未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横插进来,指尖抵着少年额头将他推远。 顾知宜不知何时站在贝言身后,另一只手环过她腰间往怀里一带。 他眯眼时有些嚣张,嗓音里含着懒散的笑意: “抱歉,来叫嫂子。”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爱絮 心脏如茧,爱欲如絮…… 贝言揣着手由着他像只大型猫科动物似的黏压下来,唇角其实勾着。 小昂看傻了。 他对上哥哥垂落的目光,里面幽然狡黠,那忽然和记忆里的某个雨夜重叠。 …十三岁的顾知宜推开房门时,刚洗过的头发还没干透,睡衣被肩胛骨撑起利落的轮廓,腰线收得纤细。 而小昂正光着脚在床上蹦跶,头发飞乱,枕头已经被踹到地上。 “三。”顾知宜站在门口开始倒数。 小昂蹦得更高了。 “二。” 话音未落,少年已经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接住跳起来的弟弟,眉眼弯弯顺势往被窝里一塞。 动作行云流水,像演练过无数遍。 “耍赖!哥你没数到一!”小昂蛄蛹着要钻出来,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了额头。 顾知宜俯身,湿发扫过眉骨,伸手从床头抽出一本童话书,腕骨突出。 小昂安静下来,“今天帮我开门的姐姐……” “嗯?”少年翻书的手指顿了顿。 而小孩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她给我糖了…对我笑…。” “嗯。”顾知宜跟着勾唇。 小昂:“那个姐姐叫什么。” 顾知宜:“贝贝。” 轻得像在说一个秘密。 “小贝姐姐,小贝姐姐……”小昂开心地念了好几遍,在被窝里扭了扭,“小贝姐姐人好好噢~那我长大要娶小贝姐姐!” 孩子气的戏言。 “不行。”少年淡淡开口,不容商量。 小孩一听变成恼火小熊:“为什么嘛!” 少年用书轻拍弟弟的额头:“因为。” 昏光下,他另一只手把踢开的被子拉回来: “哥哥先看到的。” “我不要睡!”小昂又在被窝里扑腾起来,翻身叉腰站在床上,指手画脚着:“哥的耳朵好红!哥是不是喜欢小贝姐姐!我要去告诉小贝姐姐!” 顾知宜怔了怔,手贴上自己的耳朵,很快略一挑眉另一手把他提起来,唇线抿紧,“睡觉,明天就给你送回去了。” 小昂眨眨眼:“哥怎么这样!” “哥怎么这样!” 同样的词句,从清脆的童声变成了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 小昂蹲在地上,像只蔫头耷脑的小熊,拖着脑袋垂头丧气:“哥什么时候娶到小贝姐姐的?” 顾知宜睫毛一弯正要说话,申恩已从廊下走来,见到一旁台阶上的两人,眼尾先一步泄露了笑意,“顾董找您。” “嗯。”顾知宜应着,目光落在贝言揉揉小昂脑袋的动作上,他俩看样子似乎是打算坐在台阶上。 “有椅子。”顾知宜慢条斯理地解开西装扣子,声音里带着纵容的无奈。 两人充耳不闻,一左一右在台阶上坐下,像两株固执的小蘑菇。 顾知宜轻笑一声,脱下西装外套。 贝言以为他要离开,却见那件昂贵的手工西服被他仔细铺在冰凉的石阶上,垂睫将每一道褶皱抚平,指尖硌人的袖扣给翻起来。 “来。” 他单膝点地,指尖轻轻一勾就把贝言拉到铺好的位置,顺手把她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理了理。 小昂趴在膝盖上看着顾知宜,眼睛一眨一眨的,是种有些了然又懵懂的神色。 做好这一切,顾知宜才离开。 等回来的时候,两株蘑菇差点长草。 在云被烧制成光亮的橘色世界里,小昂抱着膝盖蜷成团,贝言后仰着身子,风拂动发丝。 顾知宜驻足在廊柱旁,听见少年认真在问:“小贝姐姐也喜欢哥吗?” 顾知宜眼睫眨动,就这么淡定勾唇等她答案。 贝言笑出声,望着眼前赌气的少年,知道他实在孩子气得可爱。 她一笑,小昂就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托着下巴嘟哝着:“哥哥比我好,谁都喜欢哥哥,随便做个主播人气也很高。” “哥还很会照顾人,而我没哥长的高,遇上事总是憋不住眼泪,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像我哥那样可靠的人。” 贝言晃了晃手臂,说:“你哥眼泪水儿也不少,真要是掉眼泪说不定比你还凶。” “真的?”小昂没见过,好奇得很,“什么时候掉眼泪?哪次?” 这使得贝言一哽,总不好答是晚上,支吾了半天没躲过去,但好在想起件事,立刻认真坐直。 “他刚到我家那时候,有一次躲在厨房柜子里哭。”贝言比划着柜子的高度,“我半夜去找吃的,一开柜门——” 小昂猜到了,笑起来,“像见鬼似的?” “比鬼吓人。”贝言笑出声,“满脸眼泪还要强装镇定,倔得跟什么似的。” 小昂迫不及待地追问:“然后呢?” “我说哭就哭嘛,人都会掉眼泪。”她望向天边的晚霞,“就是不要在柜子里哭,会把自己闷死。” “然后呢?” “嗯…”贝言想到什么,“后来他就眼睛红着帮我煮了碗面。因为我不会煮面。” 霞光给云描上金边,贝言忽然说:“你哥那时候应该是想家了。” “哥应该不会想家……” 贝言听见小昂这么说而侧目过去,对方很快打起精神,略过这个话题说,“嫂子,那哥应该就是在那时候喜欢上你的。” “不是噢。” 顾知宜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领口松了些,像是刚忙完,在石阶上投下影子。 他在贝言身边坐下,小昂立刻探头:“那是什么时候?比柜子里哭那次还要早啊?” 顾知宜瞥去一眼,少年立刻缩回脖子。 而贝言漫不经心道,“那时候你刚来贝家,如果比那还要早的话……” 她投来一眼。 “饲养员自己想。”顾知宜笑眯眯支着下巴,肩膀就这么黏着她。 他知道贝言猜不到。 因为她这个人,给予关切的时候总是不自知的。 …那是顾知宜刚到贝家后的第一个早晨,十三岁的少年对着满桌佳肴和蛋糕不知所措。 他对面则是同样无措、思考说辞的贝爹和贝序。 而最先开口的是贝言,她把数字蜡烛背过身后,顺着这场景索性淡然认真道:“是欢迎你的。” 直到那天快结束时,有只猫才从阿姨那里知道,原来其实是贝言的生日。 … 温复大约第五天才醒来,一醒就打来电话滑跪。 他咬牙让出好几个自家公司的顶级娱乐资源,好不容易哄得贝言松口,转头又被顾知宜三言两语套走个人情。 等挂掉电话没几天回过神,他才惊觉自己竟被坑走这么多好处。 可再拨过去时,电话那头只剩岚城的山风呼啸。 “还有多远?”贝言踩着碎石问。 顾知宜回身攥住她的手,指腹在她腕骨上摩挲了一下:“前面。” 他避开挡路的枯枝,“抬脚,有苔藓。” 贝言拽停他:“关于我哥那些事情,还有你这些年的事,什么都不告诉小昂吗?” 山雾漫过顾知宜的睫毛,他低头替她系紧冲锋衣腰带:“他不知道这些反而快乐,我已经可以保护好你们了。” 话音散在风里。 那棵玉兰树突然撞进视野,满山寂静骤然被点燃。 贝言上次仅仅是在山背看过它,如今站在它脚下,那种喉咙哽住指尖发麻的感觉,吞噬了她整个人。 千万条红布条在风中翻飞,每一根丝绸都在夕阳里烧成金红色。 临近冬日,它没开花,却比开花更盛大;它没有叶,那些祈福的红布条就是它的叶。 顾知宜闭起眼睛,身形在树下出挑沉静,山风掀起黑色冲锋衣的下摆,猎猎作响。 布条在响。 “岚城的钢管究竟是怎么捅进去的?” 是贝言的声音。 于是那合目祈愿的人好像很轻地笑了下。 但没有睁眼。 也许该告诉她岚城的雪埋起来的时候会冷得刺骨、运一棵玉兰树进山要打通多少关节、又或者是血止不住流出时,浸透骨髓的寒意—— “不记得了。” 顾知宜像是笑着答的。 他声音轻的就好似那年春日午后,被贝言搂着他腰午睡,他整个人红透,却放轻声音,不愿惊扰蝴蝶。 随后顾知宜睁开眼,掌心贴上干燥树皮,仿佛触碰到十八岁的自己。 十八岁时许的愿似乎还在枝头回荡: 「就让我活着到她身边去。 只要一眼,只要一秒。」 而此刻,顾知宜抵着斑驳的树皮,睫毛垂下: “我来还愿了。”- 贝言咬着汽水吸管趴在岚城山路的栏杆上,双臂垂在外头,整个人就这么挂在那上面,看起来很危险。 顾知宜不多制止她,在她身后攥着她腰上的金属扣带,点开她手机刚弹出的那条消息,看后转述: “陈姐问三号有空吗。翟老板生日宴支场子。” 贝言:“不去,讨厌社交,我要休假。” “噢,讨厌社交。” 顾知宜稍稍偏头,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山风掠过他碎发,露出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像蔓着层雾。 他似笑非笑,抖出几分幽然醋意。 “我在岚城那会儿,顾家四十二场宴会,我饲养员好像缺席率为零。” 这已经是顾知宜第二次提到这件事。上回是在顾家挂满照片的走廊里。 山风掀起贝言的衣摆,她咬着吸管回头瞥他一眼:“我的确讨厌社交。” 顾知宜:“那就是为顾岑优去的。” 贝言:“…啧。” 吸管又被咬扁一截。 贝言转回去看山,声音混着汽水泡泡的轻响,语气懒散无奈:“我想着你家办的宴会,你总该露次面。” 远处云层掠过山顶。 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贝言说:“那万一会碰上你呢?” 顾知宜突然僵在原地,从耳尖到脖颈瞬间泛起绯色,连那颗痣都跟着颤了颤。 他眨眨眼,半晌才低头去勾她手指,喉结滚动:“…饲养员。” 声音涩得不像话。 贝言移目,离开栏杆,伸手将他转了个面,然后轻轻扑上去,踏踏实实地压着他脊背,“走走走,背我。” “走累了?”他垂睫松眉,随后笑眼弯弯将人揽控到身前来,低头交颈吻她耳尖。 猫黏人都这样。 贝言啧了声,仰头结结实实地亲了下他眼尾的痣,懒散伸手,“背我。” 顾知宜笑眯眯抱臂,从容低下肩线,“嗯嗯来吧。”- 从岚城回去后,贝言晚上睡觉连着做了几天的梦。世界线个个都混乱。 她梦到很多个场景。 比如在葬礼里的、永远在淋着雨的顾知宜,死气沉沉的眼睛,连漂亮也死气沉沉,像一副该挂在美术馆里的油彩遗照。 比如失血过多、没能被救回来的顾知宜,躺在岚城山脚下的县医院里,最后一滴血流干身体。 而有时候她不会梦到顾知宜,她会梦到她在救猫咪,救一只被货车碾到重伤残的猫咪,雨滴和血水结块在它雪白的猫毛上。 如果按照它意识清醒的时间来算,他们应该只认识了两分钟,医院说救不回来了,只能打打点滴试试,贝言就拿出当时身上全部的钱守着它。 而它清醒过来,用粉色的舌舔了舔她的指尖。 只有两分钟。 …再有时是她在片场,身后总跟着只灰扑扑的白猫,天天叼着硬币放到她手心,然后嗖地窜上树梢,歪着脑袋看她。 直到某天,当猫咪又叼来硬币时,她一把捏住它后颈。 小家伙四肢悬空缩成一团,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她。 她摊开手掌。 小猫喵喵叫,小心翼翼将猫爪按在她手心,脑袋垂得更低了,像是在道歉: 今天只有这一枚硬币啦…… “傻猫,我是说过来我抱。”贝言直接把它搂进怀里,脸埋进蓬松的绒毛猛吸一口。 小猫僵成毛团,眨着圆圆眼睛看她,喵来喵去的,像在问她,怎么不嫌它脏兮兮呢。 等她松开手将它放回地面时,它连猫爪都是软的,整只猫被吸得晕乎乎的,走路歪歪扭扭像要幸福得晕倒了。 等贝言吃饭回来,正在卷戏服上的飘带,想要把猫猫带回家去,结果刚走过去,池塘边一片骚动。 “有啥东西掉进去了。” “是活物吗?要救吗?” “这池子看着有点深啊。” “不是人别救了。” 贝言脑子嗡地一声,纵身跃入水中,惊醒。 而这混乱梦的最终卷,场景却是眼熟的。 梦里是年少的顾知宜,看起来只有七岁的样子,在路边陪流浪猫玩。 他垂着眼睫,站在那里像支沾了雾气的玻璃花,连影子都是淡的不清晰的。 野猫叫得欢,他却竖起食指沉默摇摇头:“妈妈她讨厌声音。” “不可以出声。” 此起彼伏的猫叫渐渐低下去,变成细弱的呜咽。 褪色的景象中,人来人往,热闹喧嚣。 而顾知宜半掩着的眼里没有什么光彩,看着猫猫在叫,很久后则无意识地张了张唇,发出一句无声、无感情色彩的: 「喵。」 …贝言醒了过来。 电视里正在重播今日颁奖典礼,主持人第三次念到贝言的名字时,她扯下了宝石耳环,随手扔在桌上,礼裙还没换掉。 解锁手机准备发条营业动态,结果看到热搜赫然是:#1122猫猫桃心点赞贝言cp营业# 评论区在看热闹,吵着姐夫肯定是醋了。 贝言懒懒散散笑着,转手又发了条CP的营业内容,电影上映在即,炒CP还是需要的。 发完手机往沙发一扔,就这么又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意识开始漂浮,电视节目早已连播到了热播的「成为爱人的第N天」,听声音就知道当前播放的部分是商场买菜那经典一期。 幽幽蓝光下,滴声警告音和顾知宜陪同犯错的话音交错着。 玄关传来钥匙开门声。 那人没开灯,走到沙发前,熟悉的苦咖啡气息笼罩下来,带着初冬夜风的凉意。 贝言懒得睁眼,紧接着一双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将她整个人揽起,稳稳托抱在自己身上,又腾出另一只手拎起沙发上的外套。 这种细心程度除了顾知宜没别人。 贝言支在他颈边,睁开眼就是近在咫尺的喉结,隔着雪色衬衣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微快的心率。 大概是刚结束会议就往回赶。 她睫毛扫过去,对方一贯敏感,于是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响在耳旁,只手托住她把她往上抱了抱,“我抱你,睡吧。” 她想下去但对方不放手,她索性枕好,缓慢问:“外面下雪了吗?” “还没有。”顾知宜轻笑,抱着她转向冰箱,眼尾弯起温柔的弧度,侧头问,“想吃什么。” 贝言搂着顾知宜脖颈,回头看了眼,“什么也不想吃。” 顾知宜:“我来做。” 贝言面无表情绷起嘴:“掌权人现在是大忙人。” “那也是你的。”顾知宜眯眼弯眸吻她。 “叮。” 顾知宜手腕上的腕表弹出提醒: [半小时后二会议室/跨境并购案]。 贝言呼吸一滞。 合着这人是翘了跨国会议回来的,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要忙的事也太多了吧。” 她支起脊背,捧住那张漂亮的脸,顾知宜顺从地低头,甚至垂睫,连痣也跟着低下去,游刃有余地想要任由她处置。 贝言拧眉戳破:“所以突然回来果然是吃醋了吧。” 顾知宜一怔。 “抱着我不撒手真有你的。”贝言戳戳他脸,“顾组长,你现在吃醋也太不明显了。” 说完抱住猫,环着脖颈贴贴他脉搏。 直到这一秒,顾知宜始终含笑的眉眼这才漏出一丝破绽,喉结滚动着攥紧她后背,气息不稳,垂目蹭她脖颈。 贝言知道某人大概又想要黏她,无奈咬亲上去,摸摸蝴蝶骨。 对方果然搂她更紧。 没几轮,顾知宜被逼在床头,腰陷进软枕里,衬衫领口早被自己扯得松散,半褪半推地露着锁骨上的红痕。 贝言问,“醋了几天?” 他偏开视线,轻声答:“两天。” 贝言的指尖摁了摁涨红的樱色,顾知宜抵着床一颤,它甚至更加饱满,更接近快要化掉的软糖。 贝言张唇作势要碾咬,侧目向上,气息扑在上面,“顾组长说实话。” 他掀掀眼睫,眸底水光靡滟,“十天。” 贝言失语:“那你开直播夸我很会营业,和别人有cp感,果然牙都快咬碎了吧。” “…不是和别人营业得很开心?”他嗓音哑哑的,不看她,可指尖却无意识地抵在她腰间,明明在勾。 贝言亲出空闲回了句:“营业也是工作,和你直播副业差不多。” “我才没这样。”他听后眼睫一掩,语速缓缓,“饲养员只有一个。” “得得得。”贝言只好举起双手投降,俯身搂住顾知宜的腰,淡声感慨道,“你要是像小时候一样多可爱,没这么高,还喵啊喵的,我好想抱。” 顾知宜晃了晃脑袋,没听清楚,但仰颈由着她亲胸前时,唇线抿紧,半晌才哑声挤出一句:“那饲养员更喜欢那个了。” 他吃醋的角度一贯稀奇。 贝言少见地听笑了,“哎,真不是端水,我都喜欢。” 他听得浑身发抖,呼吸明显乱了一拍,被她扣住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 贝言手指滑进他指缝,把他原先戴着的那枚素圈戒指慢慢转了下来。 顾知宜没抽回手。 直到新戒指被推进他无名指,顾知宜猛地抓紧了她的手,银环卡进指根太冰,激得他仰起脖颈,眼底溢出一丝水光。 他喘息哑掉,垂目看着手上的所有戒指。 各有代表的权柄与地位。 而这枚新的素戒其实不出眼、不特别,可注视着它严丝合缝嵌进自己指根,比任何权戒都更让他呼吸困难。 “换个戒指就想了事。” 他停在这里,语气软了不少,搂住她脖颈盯她,那颗痣湿掉总勾人,把短句拆成两半说,“不、可以。” 贝言的心跳有点乱掉了。 “那你别戴。”她作势要把戒指摘走。 顾知宜立即蹙眉收拢手指:“不要。” 贝言仰头挑眉,“顾组长想要它也得说句好听的吧。” 顾知宜眯眼,眼尾还红着,漆黑目光垂落,“你想听什么。” 贝言搂搂他,“你好像爱我。” 顾知宜呼吸起伏着,喉结滚动几番,爱字临到唇边涩声散掉:“你根本知道。” 想黏对方。 喜欢对方。 贝言知道他正经说不出来,不再逗猫,转而去吻他膝侧。 顾知宜撑着身体掀睫盯她,肩线影子笼下来,用膝盖很轻地蹭蹭她的腰,瞳色在缓慢动荡,那有一点温柔。 双海嘉园外的冬风断断续续。 贝言被黏得动不了,搂住某人柔韧的腰叹气,“顾知宜,稍微收收黏人劲行不行。” 她忘了对方会这样是因为现在需要她,语气在听着不够柔和。 顾知宜整个人陷在凌乱被子中,目光黏着她,眼尾水色随她一晃一晃,痣沁着汗,支起漂亮的脸眯眼学她语气: “贝言,那我也‘非请莫入’。” 这像在控诉。 控诉她没收着。 贝言哽了哽。 怎么顾知宜总能将最平常的词句染上别样意味? 但贝言不吃这套,撑着膝骨慢吞吞抽身,看对方在临界点陡然蜷起的指尖,简直说停就停。 对方的喘息顿时乱了,眨着失神的眼睛盯她。那有一点无辜漂亮。 “……” 直到逼得对方耐受不了,压睫,眼尾湿着勾她手指,抱到她咬她颈侧,贝言这才听见埋在颈窝里的声音懵懵传来: “…进来。” “嗯?顾组长是在请我吗顾组长?”她有点爽了,不轻不重地拖着音,咬上对方透红的耳尖,“顾知宜?顾知宜?” 顾知宜的冷静在爱欲里湿掉了,他被哄得失控失序,低头红着眼黏贝言,枕上的指尖收得好紧。 贝言抱到他后含糊哄:“完全是猫啊。” “但我喜欢猫就是了。” 顾知宜连连窒息。 心脏如茧,爱字如絮。 每每想说出爱,喉咙里都犹如团着絮状物那样发痒,眼底也蔓延泪意。 因此,说爱如吐絮。 每每说到爱字,声音就一轻。 顾知宜说不出爱,缠在心间抽丝剥茧,越痛越黏连。 他擅长把爱絮藏进每一个微小瞬间里。 是低头纵容,是笑眯眯为她兜底,是顾知宜在当下搂住她脖颈吻她眼睛,腿间开出缝隙。 哪有什么非请莫入。 如果顾知宜有猫尾巴,大约早就缠上她手腕了。 【正文完】 第49章 if线-臆想雪.1 封窗,别让她跑了…… 朝港今年的雪来得很迟。 贝言喜欢雪,一到冬天就会适当减少行程量,权当给自己固定的几天假期。 顾知宜知道这件事后,交代申恩把他接下来的行程能推的推掉,推不掉改线上会议。 当时贝言听他这样安排工作事宜,完全没多想其中用意,直到第二天她被人裹着毯子俯身抱好,像个树袋熊一样腾空。 她还困得睁不开眼,拿脑袋撞撞他喉结,皱着脸,“干嘛干嘛干嘛。” 对方低头检查家里的水电,“带你去看雪。” “纯儿呢?” “一起去。” 她埋埋头打哈欠。 顾知宜含笑托好她,顺手从岛台拿上做好的早饭。 结果贝言没想到,顾知宜说的看雪,是看洺港的雪。 更没想到的是,刚出了港口就被温复截住,硬是把两人拐回家做他军师,分析他那软硬不吃的未婚妻。 于是,双港明面暗面上最显赫的三大家族年轻掌权人,就这么凑在一起研究起了哄人。 意见相左时,温复咬着后槽牙固执己见,气得贝言抄起抱枕就砸。 他接住抱枕正要抱怨,一抬眼却看见后方贴着自家饲养员的顾知宜,似笑非笑挑眉看他,他顿时一蔫,软了下去。 直到洺港的雪在温家庭院里积了厚厚一层时,贝言拖着顾知宜带小纯去玩雪,顺便拍些素材营业。 她裹着围巾嫌冷,不愿意把手伸出来,就指挥顾知宜:“顾——总——,来堆个和小纯一般高的小雪人来。” 顾知宜从容站着听她闹自己,低头摘下腕表,将外套大衣交给管家,蹲下身拢雪,手指与骨节很快冻得泛红。 而小纯在一旁推雪球,两只前爪推着总显得费力,推得不好毛茸茸的脑袋还会不时栽进雪堆里,留下一个小猫脸印子。 贝言哈哈大笑,顾知宜弯眸顺手扶正它脑袋。 小雪人的轮廓渐渐成型,贝言举着手机一边录像一边指挥,“眼睛眼睛。” 顾知宜摘下衬衣上的宝石袖扣,仔细嵌进雪团,冻红的指尖在雪面轻轻一勾,弯出个俏皮的猫猫笑。 小雪人顿时活灵活现地仰起脸来。 贝言:“天才啊顾组长。” 顾知宜扬了扬眉。 她忍不住扶着膝盖蹲下,歪着脑袋左看右看,最后下巴抵在膝头,伸出食指点了点雪人的脑袋。 相机响起咔嚓音,她伸手,要拍照的顾知宜拉自己起来。 “手冰。” 顾知宜的手探进自己的袖口下贴了贴手腕,而后拉住她手,她攥住对方手腕站起来,却没打一声招呼就仰头撞进对方眼睛里去。 身上的雪籽落了一地。 那些雪籽又恰好浇在小纯身上,它懵懂抖抖绒毛,它不懂,现在不是不下雪了哦。 顾知宜纵容她把冰凉的手指探进自己袖口,顺势将人环进自己的领地,她眨眨眼,“我想亲你。” “嗯。”顾知宜笑眯眯低下头,“我也想。” 睡前,微博更新营业。 @贝言。 猫堆雪人。 [图片][图片] 第一张是冻得通红的修长手指在摆弄雪团,第二张是贝言和成品小雪人的合影。 “顾知宜,他们喊你下次直播的时候介绍一些好看的袖扣和戒指。”贝言刷着热评抬头,发现顾知宜正在开视频会议。 他招手示意她过去,贝言凑到镜头前对设计团队挥挥手,后腰随即被轻轻一托。 顾知宜的手温暖干燥,像在要她去休息。 贝言听见他同设计团队说:“…全球代言人企划就这样定。” 敢情是资方内部会。 想起平时见品牌方要全妆高跟鞋的阵仗,贝言低头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没化妆没做发型,纯棉睡衣,袖子还长出一截。 哦想起来了,是上周顺走顾知宜的那件。 他衣服太软太舒服,被她偷偷调包。 “还是自己家里的活儿干起来轻松嘛……没规矩真好啊……”她感慨着陷进软椅中去,晃着脚上毛绒拖鞋。 听到这话,视频会议中的顾知宜停住签字的手,钢笔尖在文件上洇开个小墨点,他唇角忽然上扬,连正在汇报的设计总监都卡壳了一下。 “你们继续。”他关麦说道,声音比平时软了三分。 小纯趁机跳上办公桌,尾巴扫过摄像头。顾知宜伸手捏它后颈:“你昨晚睡在我和贝贝中间,不可以,做猫要乖。” 猫崽歪头,绒毛里还沾着雪化的水汽。 贝言正刷着手机,突然听见:“今晚谁赢了谁和贝贝睡。” 什么输赢?? 她茫然抬头,正好看见顾知宜对橘色黏人精说:“石头剪刀布。” 小纯歪着头,本能地伸出毛爪子,软乎乎的肉垫摊成布。 “剪刀对布。”顾知宜挑眉,转头对贝言眨眼睛,睫毛纤长,“饲养员,看来是我赢了。” 他同团队简单颔首退出会议,抱起猫,“愿赌服输,送你去温复那里。” 贝言这才反应过来:“顾知宜!你跟猫比猜拳?!” “嗯。”他已经走到门口,身形压下一道利落的影,嗓音隐隐无辜,“出于同类,我们都觉得那很公平。” 贝言仰着头一时语塞。 合着这会儿她成局外人了。 “你这不耍赖吗??” “一家人耍赖不算耍赖。” 顾知宜悠悠走远,贝言懒洋洋倒回去长出一口气。 大约过去将近二十分钟,卧室门被推开。 贝言头也不回地举起发绳,睡衣袖口滑落至肘间:“我要顾组长绑头发。” 身后脚步声停在原地。 “嗯?”她淡淡回头,看见顾知宜站在门口阴影里,怀里仍抱着那只橘猫。 房间里的暖光从侧面打来,将他半边脸庞隐在黑暗中,肩线比平日更锋利几分。 “不是要送温复那儿?”她挑眉,发绳在指尖晃了晃,“都耍赖了还心软?” 转身时睡衣布料擦过床单簌簌作响,她说,“我不掺和你俩内部矛盾,头发绑好睡觉了。” 于是那人压着影子缓步走过来,从她手里拿下发绳的那一秒,指尖擦过她指尖,气息跟着一停。 “顾组长你手好凉。”贝言合着眼睛捉住他手强硬暖了下,随口说,“跟刚从雪里扒出来的一样。” 他指尖悬在她发梢上方半寸。 安静很久。 “不会绑头发。”顾知宜声音比平时低哑。 贝言:“得了吧顾知宜,今早不是才绑过?” 她随意往后靠了靠,后脑勺贴上他腰间,没察觉那具身体瞬间的僵硬。 等发绳第二次滑脱时,她终于仰头。 也许视线如月光,照过来的那一刻,顾知宜整个人僵住了。 那种反应就像是,完全没有想过贝言会在这么近的距离里…这样直视他。 贝言觉得稀奇,看着对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影,唇线冷淡,眼睛里关着暴雪,痣也冰冷得有些不认识。 于是贝言抱臂,没好气道:“你联姻前不是练了好久吗?顾组长这么快就忘了?但你今天早上还在给我绑啊。”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久到贝言以为顾知宜又要露出那种惯常的、游刃有余的笑意。 可他却垂下眼睫。 “和谁联姻。” “和我啊。”贝言彻底抬头,发丝从他手中簌簌滑落,他指尖依然僵在那里,一根发丝都没能抓住。 贝言抓抓头发,拧眉问,“你该不会是最近会议太多脑子忙晕了,怎么了顾知宜——” 话音没能说完,身体忽然被轻轻搂揽,那个人的气息毫无预兆地压下来,抵在她颈间沉沉吸气,闭起眼睛。 有冰凉的东西滑进她衣服里,贝言忽然听见对方说: “贝贝,我好像是又发病了。” 贝言浑身一僵。 “不要吃药。没吃药。”他声音很低,也许在自言自语,“能一直病着就好。” 明明每一句话都像呓语,可顾知宜的手臂收得很紧,像要把这具温暖的身体嵌进骨血里,每一寸力都透着偏执。 “不是,你瞒着我吃什么药了…”她刚想转头,后脑就被固定住。 越来越多的湿意落在贝言侧颈,渐渐密得像雨,洇湿了睡衣,温度冷得惊人。 这样有些熟悉。 贝言拧眉,但拍着他手哄他,而背后的人始终在发抖,连带着呼吸都支离破碎。 这算是贝言第二回看到顾知宜发抖到喘不上气。 第一回是她葬礼。 过去很久后,贝言感觉到身后的顾知宜呼吸渐渐平稳,冰冷指节终于从她肩膀滑下,转而缓慢去蹭蹭她脸颊。 “贝言,你想让我绑什么样的头发。” 他嗓音哑了,掌心拢起她发丝。 “就平常那样。”贝言的心跳变快,声线跟着不稳定,转头去看他,“哎顾知宜你是不是——” … 睁开眼,外头还黑着,窗棂停了一只雀歇脚。 真稀奇,居然会有鸟愿意落到顾家老宅里。 顾知宜垂目在工作桌上撑起身,打盹的猫群四散开来。 窗外积雪压得树枝轻颤,惊走了那只灰雀。 朝港今年的雪来得很早,没有要落尽的意思,于是一连下了好几天,天天如此,现在也在下着暴雪。 绕过堆积如山的文件,电脑屏幕还亮着未关闭的企划案。 顾知宜揉着太阳穴起身,脚下立刻围上来三五只猫。 他推开茶几上的药盒,八格分装,各色药片排列整齐。 两粒红片,一粒胶囊,再加一枚白色药丸。 喉结滚动,咽下的却不像是药,而是烧红的炭。 灼烧感从胃底蔓延,他仰头靠在沙发背上,碎发滑落,露出冷汗涔涔的眉骨。 一滴泪挣脱梦境,残留的泪水被带出了梦外来,淌过漂亮浅痣。 他闭眼缓了缓,顺手捞起脚边的橘猫。两两相望,死寂对着死寂。 顾知宜安静眨眼,“你知道我见到谁了吗。” 他捏捏它爪子说:“是贝贝。” 听到这名字,那只橘猫抬起脑袋喵来喵去。 “和上次的场景不一样。” 他目光像是很浅地柔和了些许,把那只橘色的猫抱到怀里顺毛,“她这次让我替她绑头发,可是我不会。” 他挨了挨那只橘猫的脑袋,“得学起来,下次见到她就能替她绑头发了,她就会留我久一点。” 那只橘猫听不懂,那只橘猫没有情绪。 顾知宜说,它只是和他一样病着而已。 推开书房门,管家正端着药茶在门外等候,走廊幽光透过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先生,今晚的药茶。” “放着吧。” 顾知宜抱着猫声音很淡,指尖一条条划过手机里待处理的邮件,头也不抬,“带它去吃点东西。” 管家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只猫带走,谁都明白,这是所有猫里他们家主最喜欢的那一只。 而申恩已经在门外等了二十分钟,见顾知宜出来,立即上前汇报上季度并购案进展,“老大,洺港的项目要按什么计划执行?下边很着急。” “B方案执行。”顾知宜转身回书房,指节抵上眼窝按按,声音沙哑,“风险压三个点。” 申恩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他手边丝毫未动的药茶,紧接着连忙递上接下来半个月的合作方名单。 顾家如今明暗面通吃,想要依附上来的人太多。 他注视着名单被顾知宜用钢笔剔除了一半。 “老大,你的胃……” “没事。” 窗外雪虐风饕。 顾知宜身形微晃,不动声色地扶住桌沿。小纯不知何时溜回了书房,正用爪子拨弄着他掉在地上的药盒。 “老大。”申恩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句,神色像是犹豫很久。 顾知宜面无表情:“说事。” “今晚…有人好像见到贝小姐了。” 钢笔一顿,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顾知宜缓缓抬头,眉眼静默,眼里的寒意让人脊背发凉: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是疯得比我还厉害是不是。” 申恩喉咙发紧。这些年来,双港认定了顾家掌权人是把疯掉的刀,提到顾知宜没别的词,只有‘疯子’和‘危险’。 他递上平板,“是贝家附近网球场的监控里,虽然只拍到侧脸,但身形太像贝贝……目前人已经控制在贝家了。” 画面定格在那个模糊的侧影。 “不是她。”他烦躁将平板推回桌面,声音很冷。 申恩的头埋得更低,没再说下去。 老大不会认错,老大说不是就不是。 可秒针在移动,钢笔从顾知宜指间滚落,他按按紧蹙的眉心,启唇:“备车。” 说完拎起外套垂目起身,药盒被带倒,各色药片滚落一地,橘猫追着他的背影喵喵直叫。 “通知人守死。” 顾知宜大步穿过长廊,申恩小跑着跟上,看见他正在电梯前反复按着下行键。 金属壁映出的那张脸上,有着申恩这四年来,自从贝言葬礼后,就再没见过的神色。 … 四十分钟后,贝家老宅外多了几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保镖无声散开,封住了所有出口。 顾知宜独自站在庭院里,西装肩头落满雪。他压睫摘手套,指尖在寒风中微微发颤。 “老板,要清场吗?”保镖低声请示。 “封窗。”他没抬眼,睫下也许郁色如絮雾,平静漠然道,“别让她跑了,连只蛾子都别放出去。” 说完,迈步走进去。 推门的瞬间,风雪呼啸着灌入温暖的室内,排山倒海般的雪意随来者盘踞,压迫感太强。 顾知宜外套上的雪粒坠落,在地板上洇出深色湿痕。他在玄关处停住脚步,抬眸冰冷一望。 楼梯扶手边,人影微动,似乎有人揣着手探头。 逆光中,那轮廓熟悉到心脏骤停。 真就是分毫不差,没有认错的可能。 …顾知宜知道自己果然还是疯了。 摘到一半的手套在掌心扭曲变形,顾知宜目光一垂,在沙发落座得从容,腿交叠,西裤上未化的雪粒落在地毯。 “舍得回来了。” 他眼底一片黑沉,痣色冰冷,声音让人脊背发麻。 第50章 if线-臆想雪.2 饲养员,…… 楼梯上的贝言闻声往下探了探头,不懂这是个什么场面,她上一秒还在家里刷热搜,怎么睁开眼跑贝家来了。 她扶着扶手下楼,扯扯自己身上的睡裙,眉头紧锁。 会客厅窗帘半掩,窗外是阴沉的雪夜,客厅中央站着好几个人。 几名特助无声地立在墙边,显然是守门的位置,而家里的周姨垂着头站在一旁,手指不安绞紧,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敢。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无形压力,而这压力场的中心,是熟人。 他默然坐在那里,肩线平直,身形与腰线一致挺拔。 那张脸依然漂亮得让人晃神,只是轮廓似乎更深,睫下眼神陌生,目光像刃一样刮过她全身,最终定在她脸上。 “要我说欢迎回来吗。” 平声平气,听不出半点波动。 情况相当明了,看来是她死后的时间线。 熟人见面,贝言慢吞吞揣着手挪到他对面落座,“不用说。” 顾知宜:“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贝言从桌上捞了个橘子,后靠近沙发里忽然想起,“我哥呢?” 顾知宜眼睫阖下,眉目不变,“疗养院。” “那我爸呢?” “悲痛过度,身体不好,在国外疗养院。” “噢。”贝言默默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将他上下一打量,“你挺好,看着什么事没有,气色也过得去。” 顾知宜眸底平淡,“嗯,对,我又不想你。” 一句话截成三句,处处是刺。 但贝言却不像往常一样冷眼相对,只说了句‘得了吧’。顾知宜眉心蹙了下,眼神扫向一旁,特助走上前来。 协议被递到贝言面前,钢笔搁在纸页上。 顾知宜:“签了它。” 贝言低头,“联姻协议?” 她压压嘴角,提目看对方。 尽管坐在灯下气息陌生,做了太久家主,压迫感如有实质,但横看竖看,依然是那只猫。 只不过可能因为被她丢过一次而产生应激敏感了。 难搞…不好哄。 她挑眉,“顾知宜,我记得我们关系没这么好。” “是。”顾知宜目光扫过她带着戏谑的眼睛,眼睛眯着弯了弯,仿若某种自嘲。 “除了小时候在借住的那几年,我们之间。”他好像轻描淡写,陈述,“的确只剩一张支票。算不上熟。” 话里似乎有噎人的意思。 贝言一时语塞…猫嘴太硬。 他声音低沉平静,仿佛仅仅在谈一桩无关紧要的生意,“但我们两家的联姻,总要有人来履行到底。” 贝言这才看到,他手指间戴着诸多权戒,唯独无名指空空如也。 她伸手拿起协议,随意翻了翻,可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突然顿住: 婚后双方不得无故分居。 婚后双方每日至少一起吃饭一次。 婚后为了联姻请尽量亲近。 每一句都公事公办,字字带锁。 但这哪像什么联姻协议,倒更像是一份某猫自己认真写的饲养员守则。 贝言:“你急着绑住我?” 顾知宜在签字,痣都没动一下。 她双手支着下巴仰头,淡淡问:“顾知宜,你是不是很想我?” 笔尖点在纸上,墨迹晕开,弄花了他签下了名字,他重新拿了一份,没抬眼,“签字。” 贝言晃着腿咬开笔盖,戳戳下巴忽然问,“联姻后住哪里?住经纪公司附近吗?” 对方淡淡开口:“你喜欢哪里。” 贝言一口气说:“不喜欢春和园不喜欢白鸟里不喜欢帝城,双海嘉园也不行。” 几乎把朝港的所有地方全给否定。 “贝言。”笔突然被按在协议上,顾知宜声音冷了几分,“无论你怎么不情愿——” “还是住你家好了。”贝言打断道。 窗外朝港的雪忽然急了,拍在玻璃上簌簌作响。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几秒,顾知宜喉结微动:“为什么。” 她发丝散着,“有一点想顾家。” 闻言,对方掀睫盯她,漂亮眼睛复又冷静垂下,“是吗,四年零两个月,终于舍得想起来了。” 四年?? 贝言晃着的腿蓦然怔住,但对方已经收回目光,将桌上的钢笔收进掌心,转腕看表,“上去换衣服。” …贝言起身。 等她穿好外套从楼梯晃下来时,顾知宜正站在玄关,大衣搭在臂弯,指间捏着皮手套,正低头调整腕扣。 听见脚步声,他侧目一眼,对上穿成毛茸茸一身的贝言,目光长久没移。 “穿上。”他将外套递给贝言。 贝言的手在长袖子里面探不出来,提起来晃了晃,拖音说:“我没有手。” 空气一静。 顾知宜动作顿住,半晌,他转过身。 带着雪气的阴影就这么压下来,顾知宜个子高,低头时睫毛垂着,看不清表情。 “抬手。” 贝言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面前,攥着大衣领口的内衬,动作很缓,没有半点多余触碰。 只在他拢好衣扣时,指尖不小心蹭过她耳垂,有一点凉。 “走了。” 他蜷起手指,转身推开门,顶着风雪迈出去,没有多余的话。 可贝言摸摸耳垂。 那个总是歪向一侧的小小耳坠,此刻正端端正正地挂着。 …顾知宜拨正了它。 …怎么还是那只操心过度的小猫。 处处都在意她在意得要命。 … 车内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响,顾知宜垂眸审阅合同,笔在条款间勾画,全程未抬一眼。 他现在貌似要管的事情很多。 申恩还是一贯有亲和力,贝言倒是很想跟申恩搭个话,但按理她应该是不认识这位助理的,所以也没法开口。 好在,顾家很快就到了。 等老宅的大门拉开,片片雪花被廊灯照的发暖,一团团毛球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贝言就这么被猫淹没。 猫崽们蹭她脚踝,扒住她外套,跳上她肩膀卖萌蹭她颈窝,她连呼吸都飞进猫毛,明明是第一面,它们好像很爱她。 “纯儿啊!”贝言眼睛一亮,捞起里面的那只橘色的猫抱进怀里,小橘色黏人精早就泪眼汪汪了,歪着脑袋不敢认她。 她连忙抱得紧紧的,亲亲小纯的耳朵,好半天才腾出手去摸别的猫,认真肯定道,“顾知宜是你们的饲养员吗?看起来照顾的很不错,是合格的饲养员。” 一抬头,看见顾知宜站在楼梯拐角,垂目俯视这场骚动,阴影里头,他没说话。 贝言怀里抱着猫揉来揉去,无意识往门边晃了半步,两名特助无声挪过去,拿身体封了出口。 她将这收进眼底,抬头看向楼梯上的顾知宜:“怕我跑啊?” “那你最好别跑。” 顾知宜收回视线,沉默上楼。 “不理他。”贝言低头和猫玩。 … 卧室门开,一折光线缝合了裂成两半的漆黑房间。 顾知宜经过角柜,下意识去摸那上面的相框,指腹缓慢地、几乎算是温柔地将它往深处摁了摁。 然后,相片倒扣下去。 进浴室,反手上锁。 金属咬合的声音在死寂空间里格外清晰,犹如某种状态的截断—— 不必再维持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了。 水流浇下来,白汽在升腾,顾知宜单手抵在湿滑的瓷砖上,衬衣很快透掉,腰终于愿意卸了力,在雾色氤氲中弓出从未示人的弧度。 指节突然在墙面上打滑。 他整个人滑下去,膝盖撞出闷响,可手掌依然固执抵着墙面,仿佛这是与自持最后的分界线。 热水浇得脊背发红,这点暖意就好似被想要得到的人给搂抱了一样,欺骗自己得到一点垂怜。 湿发垂在眼前,露出发红的鼻尖和咬出齿痕的下唇。 顾知宜低着头,最终只漏出一声痛苦的,湿掉的: “…不合格。” 水声哗啦,盖过所有喘息。 在白雾中失去意识,听见谁在慌张喊,家主又发病了。 再睁开眼时触觉比视觉先复苏。 有人吻他痣。 气息很烫,很熟悉。 他没动,睫毛垂着,任自己被压进沙发深处,后颈硌着,温钝的痛感蔓延上来。像在发病的臆想症里。 顾知宜睁开通红的眼睛,看清身上人的那瞬间眼尾弯了弯,疲惫又温柔,指尖陷进她毛绒睡衣揽她更近。 他总是纵容,被亲得喘不过气时也只是偏头露出颈线,断断续续哄她讨饶,“慢点亲……” “不跑。”他轻轻拍着贝言,好像在弯着眼睛,低头把自己往她怀里送得更深,抱她好紧,“我不会走。” 纵容到这种程度,连臆想都要笑话他了。 贝言咬他下唇的力度稍重,顾知宜被拽回些许理智,湿漉漉的视线缓慢聚焦。 他听到贝言说:“顾知宜,你好黏,把我当成谁了这是。” 顾知宜就认真拧着眉,一字一顿,“贝、贝。” 贝言听爽了,虽然有些猫嘴上说不想她,但根本骗不了人,在最绝望的时间线里还是喜欢她……没一点救了。 “我猫。”她拍拍顾知宜的腰身,带起一阵细微的颤。 顾知宜眼睛还红着,听到自己做了她猫,瞳孔就无声涣散掉。 顿了顿,她眨着眼歪头问:“你那联姻协议是什么时候拟的?” 顾知宜偏开视线:“车上。临时的。” 贝言想起那些“每日一起吃饭”、“不得无故分居”的条款,忍笑忍得肩头微微发颤。 情况就像是,猫因为被遗弃过一次,明明在生她气,却要叼着饲养员守则到她身边来,用猫爪推给她看。 无底线纵容她,于是无辜委屈且乖着。 她彻底忍不住笑,“顾知宜你平常也这么拟合同吗,太黏了,实在是太黏了。” 顾知宜听不清楚,但是湿发下的耳尖通红。 “顾知宜,你拟这些条款的时候……”她忽然凑近,呼吸扫过他耳畔,“是不是一边想着我,一边气我气得要死?” 顾知宜摇头,搂住对方脖颈,像猫儿一样蹭蹭她脸颊,懵怔吻她,“饲养员,我要你抱。” 说完垂下水淋淋的眼睛,分不清是残留的泪意还是情动。 “…快一点…好像要醒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0-56 第51章 if线-臆想雪.3 白天冷脸嘴硬,晚…… 清晨,餐厅光线清冷,空气中漂浮淡淡的药茶苦涩。 贝言打着哈欠抱着平板走进来,屏幕页面还停留在她搜索自己的名字的资讯上。 很奇怪,一死了全世界都开始怀念她,说她演技真的好,死得好可惜。 顾知宜那时候已经坐在餐桌前,安安静静,衬衣领口严谨,手上端着一只瓷杯,杯中药茶苦味浓郁,热气袅袅。 小纯在他身边吃饭,一看到贝言就飞扑过来。 顾知宜跟着扫了一眼,喉结微动吞咽药茶,眉心没蹙。那药闻着很苦。 “你昨天晚上发病了?”贝言拉开他对面的椅子,补充了一句,“听他们说的。” 贝言指的是申恩他们。昨天晚上他们慌里慌张地带着人冲进顾知宜的房间,去救顾知宜。 她问顾知宜:“你什么病?怎么还配了医生在你家?这么严重的?” 顾知宜抬眼看她,眼底结着一层冰,语气很静:“你关心我?” 他一瞬不瞬,说:“那我死了你会为我掉眼泪吗?” “不好说。”贝言若有所思,“说起来,我死那时候。” 她挖了一勺布丁,支起脑袋悠哉地晃着,“顾知宜,你有为我流过泪吗?” 顾知宜的指节咔地一声捏紧了茶杯。 药茶涟漪晃动。 他抽纸巾擦手指,“我没去。” ——说谎。 贝言连连点头加举手投降,刚想再刺他一句,忽然一愣,眼看着顾知宜的手指按着一只黑丝绒方盒从餐桌对面推向她。 她打开,一枚戒指在晨光里细密地闪,她故意晃了晃,“这什么?” 顾知宜没抬眼:“你的。” 这么答有些微妙。 贝言没来得及多问,顾知宜已经起身,径直走向厨房。 片刻后,他端回一份蜂蜜松饼,淋着琥珀色的枫糖浆,撒了雪白糖霜,甜腻得几乎齁眼。 瓷盘卡放在她面前,顾知宜垂着眼睛淡淡将原本的盘子抽出来。 贝言偶然一瞥,他左手无名指上赫然戴上了对戒,戒圈微微发暗,像旧的。 “阿姨做多了几样。”顾知宜说。 贝言心说今天这早饭不都是你做的吗。 尝一口就知道了。 她忽然弯起一个笑,慢条斯理地切开松饼:“顾总,今天中午呢,我就不回来吃饭了。” 糖浆黏稠地拉出丝,她停顿一秒。 “我呢,要去见个老朋友,人家打小就喜欢我,为我付出了很多……我回来总得告诉人家一声的。” 她对面,刃尖在瓷盘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停住,顾知宜声音冷硬,是种公事公办的语气,“你刚回来,消息铺开也要好几天。” 贝言:“不用,我自己搞个动静。” 顾知宜将刀叉搁在一边,沉吸气,下颌线绷紧到几乎能看见颤动,后槽牙咬紧: “你就这么上心吗?” “他为你付出多少值得你亲自去告诉一声?” “谁喜欢你你都这么上心吗?” “…他是谁?” 贝言听后往桌前趴了趴,姿态看起来更靠近顾知宜,打断:“哎顾知宜,你喜欢我吗。”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整个人懒洋洋。 顾知宜眼睛一眯,眼底的冰冷一瞬间也忘了流淌,半天,他压睫淡然开口:“今天有暴雪预警。” 没说的下句大概是:最好不出门。 贝言:“噢我会记得打伞的。” 静默几秒后。 “…我来安排记者发布会。”顾知宜捞起手机,锁着眉安排事宜,像种彻底认输,“我顺便陪你去。” 贝言:“你不上班?” 顾知宜:“不忙。” 她埋头吃早饭,用叉子卷糖丝玩,顾知宜就垂望着她眉眼,脑内一幕幕闪过昨晚臆想的内容。 在臆想中,某人的吻像浴室里的白汽一样,落下来好烫又亲得窒息,认真哄说是他饲养员,看起来是从未有过的耐心。 而今早起来,在锁骨上看到一处红痕,臆想与幻觉不可能留下这样的印记来…… 顾知宜耷拉着眼帘:“你昨晚在哪里睡的?” 贝言:“客房啊。” 顾知宜:“来过我房间吗?” 贝言:“没。” 顾知宜:“有和我睡吗。” 贝言:“没啊。” 贝言看他一眼,挑眉,“要我陪?我今晚陪你睡?” 顾知宜明显滞了一瞬,抬起眼看她,启唇声音低沉,“贝言,不要再捉弄我了。” 他说出那句练习过无数次的话:“我只希望我们之间的联姻关系能进行到底。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求。” “说谎。” 贝言喝着汤含糊打断,“不用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就是知道。” 吃饭不该说话的,她呛到了一点汤,顾知宜起身伸手拍她后背,像是条件反射。 于是某一瞬间的恍神里,仿佛已经这样子做了很久的家人。 … 贝言复活的发布会,堪称世纪闹剧。 前一秒,全网还在铺天盖地地怀念她: 「贝言去世四周年,我们从未忘记」 「如果她还活着,今年该拿第三座金奖了」 下一秒,她本人踩着高跟鞋走上台,闪光灯瞬间炸开,媒体组的表情从震惊到扭曲,话筒几乎戳到她脸上: “贝小姐,您的死亡是炒作吗?” “这四年您去了哪里?是不是为了新戏造势?” “是签对赌协议了吗??” 贝言还没开口,台下忽然一阵骚动。 晦影里,有人冷淡垂着目,从容落座在第一排,无名指上的素戒冷光凛冽。与贝言手上的显然是一对。 全场死寂。 不少人又想起四年前那场葬礼。 朝港暴雨,新的掌权人撑着把黑伞,西装淋湿,不知道是在看墓还是在看墓前的猫,亲自下命令清场了所有媒体。 后来小道消息疯传,他开了棺,割腕,进医院抢救,却硬是被抢救回来。 一开始没人信。 但后来顾知宜的手段越来越疯,有人扒出了他当年所经历的锻刀计划,他就此成了朝港人尽皆知的「无鞘的刀」。 一把没有刀鞘的利刃,锋利、危险,且永不归位。 能收住他的那个人,早死了。 …发布会结束得异常顺利,没有人再询问刁钻的问题。 真正难以应对的难题,是在发布会后。 贝言同顾知宜吃饭,而对方忽然掀睫盯她: “你等的那人怎么没来,中午不是要和他吃饭?” 贝言慢悠悠揣手,“你在这儿他怎么来。” 轻飘飘一句,对方眸底沉郁,半晌,忽然扯出一抹冷笑,“好得很。” … 深夜,主卧只开一盏昏黄的壁灯。 顾知宜黏着贝言,手臂环揽得死紧,下颌抵在她腰间,呼吸灼热。 “你回来了…” 他声音沙哑,带着鼻音,“这次别走。” 而贝言无奈嘟哝着哄他,“白天嘴硬的要死,这会儿黏人埋腰的…。猫。” 顾知宜知道,自己又发病了。 这样的温存,不过是臆想症作祟。 贝言任由他埋在腰间,能感觉到他胸膛的震颤,以及…微微的湿意。 哭了? 她轻声问:“…顾知宜,你清醒吗?” “不清醒。” 他埋回脸,手收紧几分,“我发病了。你心疼心疼我,做个合格饲养员。” 贝言叹气,捧住他的脸。 光下,他眼眶与痣都泛了红,睫毛湿沉,唇咬得发白,完全是只被遗弃的漂亮大猫。 “哎顾知宜你说实话。”她咬他眼尾,“早饭是谁做的?” 半晌,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我。” 贝言歪头,“我死了有为我流过眼泪吗?” 关于她死,只是提到一句问话,顾知宜的睫毛就猛地一颤,眼底瞬间又涌上一层水光。 他别过脸极力在忍,可眼泪还是砸在她手背上,滚烫的。 贝言连忙哄:“好好好,换一个问题!” 她抓起他的手,指腹摸着他无名指上那枚素戒的磨损痕迹,轻声问:“这戒指戴了多久?” 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四年。是买给你的。…昨天见你前…把它摘下来了。” 他摇了下头,眼泪掉了一颗,“不想你看见,不想你笑我。” 贝言心尖发酸,故意逗他:“那你想我吗?” 他喉结颤抖,“想你。” “喜欢我吗?” 这次他沉默更久,最后自暴自弃般把脸埋进她腰际,带着微弱震动,震得她脊背发麻: “喜欢。” 哑得不像话。 顾知宜收紧手臂,像在抓住最后一块浮木,眨着落寞的眼,自顾自说:“比你今天等的那个人还要…喜欢你。” 指尖攥紧她衣服,又补充: “嗯,我最喜欢你。” 固执得像在跟一个不存在的假想敌较劲。 贝言忽然笑了,亲他后颈,“那顾知宜,你白天怎么不认?” 他摇头,“那不是臆想症,不是现在,那是真的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顿时,贝言的话被他一句给全堵住,而顾知宜贴住她腰侧,迟钝眨眼驱散倦色,“但你回来了,我喜欢你。” … 翌日清晨。 顾知宜睁开眼,看到贝言淡定趴在床边,他眉心一蹙,到底也没说什么。 底线遇上她就失效。 “昨晚睡得好吗?”贝言随口问。 顾知宜掀开被子下床,按了按眉心,嗓音冷着,“就那样。” 贝言忽然晃手机,“那这个呢?” 她指尖按下录音播放键。 手机里传出昨夜某人埋腰搂她时涩声的哽咽: “想你。” “最喜欢你…” “比你等的那个人还要喜欢你……” 顾知宜的背影骤然僵住。 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她手机上,眸色沉暗,耳朵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红晕。 “删掉。” 他闭了闭眼,声音冷硬。 贝言晃晃手机,侧目问:“为什么?我这都是证据。哎顾知宜,你不是说不想我吗,怎么自己悄悄臆想我。” 他喉结滚动,许久,绷紧下颌道:“那是我发病时候的胡话,诉说的对象也并不是你。” 贝言挑眉,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手指一转,忽然点开另一条录音: “顾知宜,你好黏,你把我当成谁了这是。” 被截住的凌乱换气声里,贝言带着笑意的声音清晰传来。 熟悉的对话与细节开始在脑袋里复活,顾知宜的呼吸渐渐凝滞。 而下一秒,他果然听到那录音里传来自己自甘温驯的、一字一顿地招供: “贝、贝。” 顾知宜站在原地,瞳孔骤缩。 第52章 if线-臆想雪.4 恨得要死,想得要…… 他转过身,气息沉沉,“所以两次,你都在。” 贝言直觉不好,顾知宜大约要谴责她了。毕竟她故意逗了这么久。 可顾知宜突然攥住她手腕,眯起的眼里烧着暗火,并不是谴责或是发火,而是:“那你亲我了?你居然肯亲我?” 这话问的稀奇。 好像她随心戏弄点什么都是种恩赐。 贝言还没答,他却骤然松手,勾着睡衣转身去倒水,指尖捏着一粒蓝色药片,仰头咽下。 闭目几秒后睁眼,目光又锁住她,仿佛在确认她是否还在。 贝言猜,那药片估计是治疗臆想症的药。 所以她趴在床边向后看他,语气淡淡的,“顾知宜,你要不看看你后背呢?” 顾知宜滞迟着向后看去,镜面映出他脊背交错的咬痕。 旧的红痕未消,新的齿印又覆上来,像某种隐秘的领地烙印。 而始作俑者还在说,“哼哼,为了不让你发现我特意只亲在背后,顾组长,我是不是很贴心。” “谁是顾组长。”顾知宜盯着镜子,又往舌下压了一枚蓝色药片,垂着眼睛捞起衣服。 贝言:“顾组长,我乐意这么叫。” 他在镜前整理衬衣褶皱,而寂静房间里,贝言手机里的录音其实一直没停过,它就这么播放到了气息最杂乱的那一段。 “贝、贝,等下——” “别进。” “…别停……” 低哑哭腔里混着喘息,声声清晰。 药片的苦味在舌根蔓延,换不回任何一丝清醒,顾知宜喉咙发紧,仿佛那些声音并不是从手机里传来,而是从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四面八方。 从床单的褶皱,沙发的纹路,镜子的反射。 顾知宜戴表,换衬衣,指尖扣上最后一枚扣。 贝言懒散地趴在凌乱床单上,在观察对方濒临断裂的冷静。 “叮咚。” 消息通知铃打断了录音。 贝言扫了一眼屏幕,翻身下床:“顾知宜,有人叫我出去玩,我走了。” 临走前,她还不忘走到他面前,勾住他的脖子,结结实实地在他眼尾那颗痣上咬了一口。 标记。挑衅。 明晃晃的调戏。 顾知宜嗯了一声,目光平静目送她离开房间,看到她光脚走在走廊上,拧眉,“穿好你袜子。” 贝言没回头,比了个OK。 等到她身影消失在拐角的瞬间,顾知宜划了两下屏幕,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传来温复带笑的声音,“贝贝回来了对不对,真好~” 顾知宜头也不抬,边整理袖扣边冷静向对方说:“我臆想症好像严重了。”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两秒,开口,“…那怎么办?你终于愿意控制病情了?” 顾知宜:“不,这种状态有办法延续吗。” 温复深吸一口气,大约在脑海里过滤了千百句脏话后吐出一句:“…你真是疯了。” 他忍不住气道:“你这样一直疯着,贝言看到会心安吗。” 顾知宜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拨开一线窗帘。 楼下院子里,贝言穿着白色毛呢外套,揣着手缩着脑袋,呵出的白雾在冬里散开,笑着上车。 他眸色沉暗,声音却平静,“她不许心安。” … 凌晨两点,顾知宜还在开视频会议。 屏幕那头的董事们正严肃汇报季度数据,他平静听着,偶尔摆正观点,镜片反射幽光,那张极端漂亮的脸因此显得更加不近人情。 突然,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 他视线微偏,看见贝言回来,歪歪斜斜地靠在门框上,脸颊微红。 于是顾知宜的瞳孔细微眯了眯,像猫动气前的线形瞳孔,众人轻轻收了声。 “继续。” 他对视频那头说道,声音冷静,目光却已经锁在她身上。 “咚。” 一只高跟鞋不小心甩到他椅子边。 贝言陷进沙发里趴着歪头看他,用口型说:“喝多了。” 顾知宜盯她几秒,看不出什么情绪,随即合上笔记本,“申恩盯着,你们继续。” 顾知宜拿起高跟鞋,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掌心托住她脚踝,缓慢地搁在自己大腿上,冷静替她脱另一只。 “喝了多少。” 贝言醉眼朦胧地低头,只看到他垂落的睫毛和紧抿的唇线。 她:“不多,大家好像很想我,就是安琪这几年过得不太好,不过我回来就没事了,我还和她在一块……” 顾知宜语气很淡:“嗯,所以俩人见了面就抱头痛哭。” “你怎么知道?” “我分内的事。” 贝言忽然伸手揉他的头发闹他,他僵了一瞬,却没躲开。 而下一秒,对方变本加厉,忽然圈住他脖子,整个人挂上去。 顾知宜几乎是本能地托住她的腿弯,往上抱了一下,让她面对面地赖在自己怀里。 好像已经这样接过她千百回。 贝言意识不清醒,“你老是这样黏我。嗯,我们果然还是一样契合。” 顾知宜手臂一僵。 “谁?”他声音沉下来,“你身边还有谁。” “猫。”贝言搂搂他脖颈,像是示意一只是他,又说,“我有两只猫。” 顾知宜气息骤冷,“贝言,联姻在你心里是什么?你是我的饲养员。” 贝言无精打采,“收收黏人劲顾知宜,我不能只管你不管它,我喜欢它。我也是它的饲养员。” 顾知宜呼吸一滞,忽然将她往上一掂,隔着镜片面对面逼视她:“那我算什么?亲我算什么?” 他眼尾那颗小痣微微动荡,贝言拨下他眼镜亲了一口,“你漂亮。” 商界沉浮多年,顾知宜最烦别人说他漂亮。 可此刻,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哑:“和他比谁漂亮。” 贝言晃着脚笑,“怎么拿自己和它比啊顾知宜。” 她拖着音调,“那还是它漂亮,它有先天优势不说,它还有很多小衣服,我给它买的,带铃铛的、绑带的…穿上很可爱。” 顾知宜一听定住了,好半天,收紧扣在她腰间的手,眸底阴郁翻涌,“他那是靠道具。” 贝言没招:“啊好好,你最漂亮。” 顾知宜抱着她往浴室走,手臂托好,眉眼很冷淡,抱得却很稳。 “洗澡,然后睡觉。”他冷静开口,贝言扒着他脖子不放,他眼底的冷意微微松动,终于妥协般地补了一句:“我煮醒酒汤。” 醒酒汤很快煮好。 顾知宜挽着袖子端好回身,发现贝言湿着头发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玩他摘下的表,指尖拨动时针,昂贵的表就快坏掉了。 “你好像小时候就这样可靠。” “嗯,小时候就这样。”顾知宜垂目,将汤碗推到她面前,开口低而平静,“春天被你抱着睡了一觉就变这样了,要负责吗。” 贝言懒散地笑,还在拨表盘。 时间就快要在她指尖乱掉了。 他伸手用毛巾裹住她的湿发,指节陷进柔软的发丝里,力道不轻不重,“喝了,然后去睡觉。” 贝言仰头,潮湿的发梢扫过他手腕,眼里带着醉意,“要我陪你睡吗?你臆想症发作怎么办?” 他压睫,“以前没你也过来了。” 听着有怨气不好哄。 贝言埋头喝汤。 … 外面的世界被关在外面。 顾知宜拉开衣柜,属于贝言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是薄荷的味道。 鹅黄色的针织开衫,浅紫色的亚麻长裙,那条她常穿的、枣红色连帽外套…… 在葬礼结束后的第三个月,顾知宜去了她公寓,把她的衣物与物品一件一件运回自己家。 没人阻拦,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在深夜对着这些衣服想念谁。 衣服被摊开在床上,顾知宜把自己围在里面,像筑一个可悲的巢。 恨得要死,想得要命。 顾知宜抵在床上把脸埋进去,抱着某人照片咬着嘴唇喘息,睫毛湿成一簇一簇,喉咙里溢出低声呜咽,痣很快就潋滟水色。 照片上,是淡淡比耶的贝言。 他视线模糊掉了,勾过床头柜上的美工刀,推出两寸,雪色衬衣半褪,露出上臂深浅不一的旧痕。 很难看。 像猫精神失常后挠自己留下的爪印。 刀尖压下去。 “不要我……” 顾知宜知道,如果自己是猫,那大概看她每一眼心脏都会跳得发疼,却只是沉默地路过,一次都没去敲门。 被遗弃过,再饿也不会吃嗟来之食。 痛感窜上脊背,却盖不住更深处翻涌的麻意。 以前靠这样总能熬过臆想症,可这次不行。 他无端想起她昨晚咬下的触感。 前两次被亲得太过分,动情轻而易举,难以抑制回忆起某个成为她私有物的雨夜。 顾知宜如同自虐一样把自己折磨到脱力,蜷进床角,把脸埋进枕头上那一小块潮湿的痕迹里。 四年间,他每天要处理各种琐事,摆出冰冷漠然,而到了晚上却夜夜咬着抱着她的旧衣服,哭到发抖。贝言永远不会知道。 …狼狈。他转过脸。 … 贝言抱着小纯睡得很熟,直到她的卧室门被推开,大概是凌晨三点。 她睁开眼,有人正站在门口,逆着玄关的灯光,身形修长而沉默,腰很窄看起来很好抱。 她皱着眉撑起来,完全不理解,“……顾知宜?” 然后对方开始往里走。 贝言隐隐约约觉得那雪色衬衣下面好像掩着什么。 下一秒,衬衫下摆被他慢慢卷起,露出身上缠挂的腰链,银饰随步伐一下下地刮蹭着肌肤,在昏暗里泛起细碎的光。 她的目光定在他腰线上,睡意瞬间散了。 “醒了?”他嗓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可动作却明目张胆地勾引。 猫根本是来猎她的。 贝言知道他大概是发病了,无奈往里挪挪,掀开被角,“那会儿就说我陪,不知道嘴硬个什么劲。” 顾知宜的低气压猛地一滞,稀里糊涂被她推到床上。贝言借月色一看他眼睛还红着,攥住他衬衣下摆,没好气道:“拿着。” 某猫顿了顿,低头垂目咬住。 而这样一来,腰链的走势无所遮掩,她发现某人生涩笨拙,把自己胸前绑的好紧,涨得不知道是被磨还是自己弄过。 “顾组长,我接下来要亲你了。”她有点严肃,眨眨眼点头,“是的。” 顾知宜听后侧过头,腰抵在柔软的枕头上。 而枕头微微弹起一点—— 是他不受控地,轻轻挺腰。 … 顾知宜很少叫出声。 小时候被妈妈严苛管教,连呼吸声都被要求规整。 后来做双港的暗面掌权,话少成了习惯,是自我保护的本能。 哪怕在生日宴那晚第一次去承受,也没有去喘些什么,更多的是强支着冷静看着自己自毁然后不发出声音。 掌权人预备役就这么怕被她讨厌。 可此刻,当贝言的手指陷进他腰窝时,他第三次在齿间泄出一截喘息,像被雪浇透的猫。 贝言忽然收紧了力。 很轻的一瞬,几乎像是错觉。 但她向来平稳的呼吸,乱了一拍。 顾知宜睫毛颤了颤,眯起湿掉的眼,在失控中找回一丝冷静意味。 片刻后,他的喘息声一点点漏出来,嗓音沙哑,带着刻意为之的微妙掌控感。 “不要了…真的……” 而贝言果然猛地加重,他眼睛一翻仰颈几乎窒息过去。 这似乎很好用,顾知宜开始在屡屡一些特定的时刻眯眼叫给她听,刺激贝言继续做他。 在她快要抽离时,搂住她脖颈亲一亲。在她加重力道时,咬唇漏出一声呜咽说不要。在她注视时,垂下纤长的睫毛。 就像贝言喜欢静静看他失序失控,他也喜欢小心而隐秘地去诱钓贝言失控。用自己。 这大约是某种安定感不足的后遗症,他知道但不在乎,只要对方失控一瞬,他就觉得餍足。 可这样的把戏并没有持续太久。 贝言忽然俯身,呼吸扑在他耳畔:“顾知宜。” 他张唇喘不上气,失神看她。 贝言:“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忽然跳出来勾引人的猫。等我靠近又走开,见我走掉又出来。” “你在钓我啊。” 顾知宜失焦的瞳孔骤然收缩。 贝言忍不住笑:“猫猫把戏。” “怎么样?我陪你玩爽了吗?”贝言挑眉,认认真真哄,“或者再玩几轮也行?” “你明明喜欢听。”顾知宜听得有点起愠意,撑着坐起来搂她脖颈,微微凝眸盯她,逼问:“那我和他谁更契合你?” 贝言:“谁???” 顾知宜:“你不是说有两只猫吗?还有一只是谁?” 贝言眨眨眼:“纯儿啊。” 房间静了静。 顾知宜僵住了。 那些嫉妒、那些辗转反侧的猜疑,原来是在和一只猫争宠。 而他其实甚至已经做好了冷脸做对方替身的心理准备。 贝言实在憋不住,发出一声笑,“顾知宜,怪不得你穿这么个东西来找我。” 顾知宜看看自己,背后被硬纱绑带刮得发红,腰侧一圈细密的银链勒痕,直到现在也没消退下去。 而贝言的手还探在左侧那绑带之下。 好紧。 顾知宜的耳尖腾地红透了,捧她脸捂她眼睛去亲她,贝言仰着头一个劲笑,“其实猫不穿成这样我也喜欢,但既然顾组长穿了。” 是她手指轻轻动了动。 “啪。” 绑带被扯住又弹回去。 … 电视里放着经典童话,贝儿公主正捧起野兽的脸。 贝言陷在沙发里,周围窝着三四只猫,指尖挠着小纯的下巴,忽然说: “其实野兽可以变成小猫跟贝儿回家,他只是有分离焦虑症。” 苹果被轻轻推进嘴里。 窗外朝港的雪还在下,她嚼嚼苹果仰头叹气:“真的不考虑重新做主播吗——” 又是一块苹果被推进嘴里,这回为了堵她的话。 顾知宜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他曾经做过主播的事,常常拿这件事来歪头问他。 可他已经没在做了,很早以前就没在做了。 那时候每天面对她的漠不关心,他那冰冷无波之下…根本几近窒息。分不出心思给任何别的人。 听贝言说,有很多人在微博广场上盼着他回来,询问他近况或是其他,也有人祝他猫生顺利。 “考虑考虑呗猫桃主播?”贝言嚼嚼苹果,淡淡闹着,“我陪你直播也不是不行,够给面子了吧?我可是顶流。” 顾知宜推推镜框,眯眼泄出个笑意,“行,考虑考虑。” 贝言满意了,哼哼两声,“雪什么时候停?我通告堆成山了,对了,爸是不是快回来了?” 顾知宜坐在沙发另一端,银质水果刀削着苹果,果皮连成长长一条垂落,“后天的飞机。” 她仰躺在沙发上发圈突然滑落,长发散了一肩,她用目光求助顾组长,顾知宜弯弯眼睛放下刀,捡起发圈,指节穿过她发丝时格外熟稔。 “今晚吃什么?”她仰头问,后脑勺蹭过他掌心。 顾知宜专注系好发圈,“你定。” “好难选。”她拖长音调。 顾家老宅远处炸开烟花,在夜空里碎成橘红的星子。 贝言眼睛一亮,喊顾知宜快看,听到对方笑眯眯的那句—— “来选我。”- 雪早就停了。 第53章 if线-缚山誓.1 那素未谋面的、身…… 猫有九条命。 漫长命数里,它能够记得的事情并不多。 小白是只乡下小猫,刚满月,被人用二十块钱买走。 装它的纸袋破了,它漏在了马路上。 它看到好多羊,呼啦啦从身边碾过。 真是好多好多羊。 后背忽然被人踩了一脚,它抬起头,迎面落下的脚就像无情插下的秧苗,它困在里面,瑟瑟发抖。 脑袋又被踩了一脚,它摇摇头,窜进绿化带里等到了晚上,去下水道口翻垃圾吃,听到脚步声,吓得先窜起来,听到人骂:“哪里来的小脏猫!” 它听不懂,它只知道下水道里沾了泥的脆皮炸鸡好好吃的。 但没吃饱,还是好饿。 它不会过马路,那只最大的“羊”碾过来时,它还以为会被叼住后颈拎起来。 像母猫叼小猫那样。 但“羊”的牙齿太烫了,压得它肋骨咯吱响。 怎么城里的大羊吃猫咪啊。 然后它陷进了地里,上不来气,爪子动弹不得。 它看见星星好低,低到快要压住它的鼻尖。 再睁眼时,是雪白的天花板,薄荷气味的手指握着它的爪子。 穿白大褂的人摇头,而旁边的女生撕开小鱼干: “等你醒过来就做我的猫。” 它有点想。 那小鱼干管够吗? 它想起乡下外婆说过,人类不喜欢太贪心的猫咪。 那三天一个呢?一天一个呢?或者一个也没有也没关系 …… 只要偶尔路过时,用手指挠挠它耳朵尖,就像刚才那样呢? 它好想站起来歪头看看她,但是猫爪没有知觉了,就用尽力气伸出粉色的舌,舌尖那着小小的倒刺钩住她指纹。 人类的手指咸咸的,有眼泪的味道。 为什么哭,它答应的…它答应的。 … 小白是一只小白猫,它发现一个规律。 每次那个铁皮怪兽吞下亮晶晶的小圆片,就会开始唱歌,然后坐在上面的幼崽就会笑起来。 原来幸福是要用圆片换的。 它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爪子。 没有圆片。 但路边水沟里偶尔会有,那是被人类叫做“硬币”的东西。 于是它开始每天收集一枚,用牙齿咬住边缘,穿过三条马路,在各种工作运转着的大机子间,送到她面前去。 第一次,硬币没拿稳,滚到她鞋尖前。 她弯腰捡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它蹲在绿化带里,尾巴尖紧张地蜷起,她发现它,于是蹲下去笑。 它愣住了,小圆片好神奇…… 第二天,它换了更亮的硬币。 第三天,它甚至找到一枚金色的,好大好大的,被几个小孩堵住,差点抢走掉。 直到第七天,暴雨冲垮了它的宝藏水沟,它就去更远的工地快乐历险。 回来时,嘴里硬币沾着泥,右爪被铁丝划破,它准时蹲在了那些闪烁红光的大机器底下。 她穿着戏服来时,它正用前爪努力擦硬币上的泥,一见到她来就愣愣的,撒丫子跑到树上看她。 她突然笑了,把手里的本子一合,回到车上拿了根火腿肠,掰成小块放在它面前。 好、好温暖…… 小圆片果然好神奇。 然后某天它照例衔着一枚硬币去见她。 硬币很新,是它从公园许愿池里偷偷捞出来的,池底的石子硌得爪子疼,但没关系,这枚一定够漂亮。 然后它像往常一样躲到树后去,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期待地看着。 可这次,它还没来得及躲好,后颈突然一紧。 “喵?!” 它整只猫被拎了起来,四爪悬空,硬币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它怯生生抬起头,对上她摊开的手。 可它没有硬币了……它耷拉着眼睛把猫爪小心翼翼地按了上去,某种失落投降。 它委屈得想蜷成一团,可后颈被人捏着,动弹不得,只能可怜巴巴地咪了一声。 然后,它听到她嘀咕:“傻猫,过来我抱。”?! 还没反应过来,它就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贴得好紧密,抱着它吸来吸去,一点也不嫌弃它脏兮兮,舒服得它差点咕噜出声。 它好像幸福得要晕掉了,踩在地上也晕晕乎乎站不稳,脑袋里盘旋着她的话音:“要不要跟我回家?” 好、好幸福…… 它甩了甩耳朵,看着她走远,似乎是和别人去吃饭了。 没关系,它可以等。它乖乖蜷在她刚才坐过的凳子下面,尾巴圈住爪子,想象着以后的日子: 早晨有小鱼干,中午有小鱼干,晚上……或许还能蹭到柔软的被窝? 就在这时,余光里,池塘水面一闪。 一枚硬币,正缓缓沉向水底。 它愣住了,耳朵唰地竖起。 是硬币! 它想起她刚刚摊开的掌心。 要再去为她捞一枚! 它猛地站起来,顾不上晕乎乎的脑袋,跌跌撞撞冲到池塘边。 水很凉,爪子刚碰到就缩了回来。可那枚硬币还在往下沉,亮闪闪的,像一颗小小的星星,离它越来越远。 没有犹豫的时间,有小猫一头扎进池塘里。 耳朵里好像灌了水,它拼命划动爪子,可星星沉得太快,好难追。 水面上动荡更深的涟漪。 它看到有微光跟着它跳进水里。 人、傻。 … 小白在小区里很有名。 瘸着一条后腿,毛色漆黑,眼神凶悍,连垃圾桶边的三花猫见了它都要让三分。 流浪猫界的大佬。 但它其实大多数时候只是趴在墙头晒太阳,偶尔跳下来吓唬吓唬偷外卖的贼,或者把翻垃圾的小奶猫叼回安全的地方。 直到那天,她蹲在它面前,手里捧着半条小鱼干,认真注视它,玩笑似的和它说了第一句话:“猫猫神,能不能帮我把猫找回来?” 是她噢。 她终于来和自己说话了。 它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瘸腿,然后慢吞吞地站起来,叼走了她手里的小鱼干。 好~吧,成交。 它花了整整两天,翻遍了整个小区的下水道、车库和树丛,瘸腿疼得厉害。 最后,在隔壁街区的废弃工地里,它闻到了布偶猫的气味,还有野狗的臭味。 五只大型犬,围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布偶猫,龇着牙流口水。 它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嗯,猫猫神的面子不能丢。 第二天黑猫叼着脏兮兮的布偶猫出现在小区的垃圾桶盖上,它把白猫往她方向推了推,转身要就走。 可她摸摸它脑袋,揉来揉去,“没有坏脾气小猫,只有心软的猫猫神。” 它敏捷躲开,听到她在后面喊,“还没收小鱼干。” 它夹着尾巴离开,跑得很快,仿佛只要被她揉揉就浑身揪着疼痛,比方昨夜那些撕咬到的地方,比方自己生下来就空荡荡的断腿处。 …后来小白应该是去别的地方流浪了,不然它怎么从那以后就没出现在小区里。 她回家时总会望一眼墙头,也不算在等。 但没猫在。 … 她在京都旅行时,遇上了突如其来的大雨。 躲进路边神社的屋檐下,一低头,发现脚边蹲着一尊小小的猫猫石像,只有她小腿那么高,被雨水冲洗后,眼睛显得格外亮。 导游笑着说:“这是小白猫猫神,据说摸它的头能转运哦。” 她蹲下来,却没有伸手祈求好运。 而是用掌心轻轻捧住石猫被雨淋湿的脸,拇指蹭了蹭它冰凉的耳朵尖,淡淡地却认真地说: “辛苦你了,猫猫神。” “我的愿望是,希望全世界的小猫,都能得到爱它的主人。” “…猫猫神也一样。” 石像的瞳孔里落了一滴雨水。 导游喊:“雨停了!今天这雨来的快走的也快!走了!” 她起身。 她听不到猫猫神说,下一世就要变成人。 … 贝言对这门婚约很不满意。 藏区…放羊的?老爸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所以把她指腹为婚? 现在谁还搞这种封建残余? 退婚,必须退婚。 她冷着脸进藏相看她那婚约对象,一路风雪交加,越野车颠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窗外是苍茫的雪山,经幡猎猎,远处偶尔有牧民的吆喝声传来,更让她眉头紧锁。 要是对方是个只懂放羊的糙汉,她立刻掉头就走。听说在藏区被退婚后会遭人笑话,但没办法,本来就不合适嘛。 车停在一处白塔旁,向导指了指前方:“到了,他家牧场就在那儿。” 贝言拎着行李,踩着积雪往前走,靴子陷进半尺深的雪里,咯吱作响。 然后,她看见经幡飘扬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藏袍雪白,滚着深蓝的边,腰间束着银饰。他个子很高,宽阔肩脊远远背对着她,抬起缠着护臂的手,一只鹰便就此展翅俯冲下去。 脚步声惊动了寂静,他敛眸侧目。 眉骨投下的阴影里,一双眼睛过于清透,唇色极淡,左眼尾旁的痣红着,鲜活得像是重重雪色间唯一的颜色。 贝言默默怔住。 而一只小羊羔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纯白的绒毛蹭着他藏袍领口,湿漉漉的黑眼睛眨巴眨巴,和它的主人一起,注视着贝言。 那一幕也许称得上神圣,以至于贝言根本形容不出来。 雪山的风是有慈悲神性的,它们总是会挑时机跑出来,眷顾那些美丽之物。 小羊羔咩了一声,挣扎着要从藏袍里钻出来,却被那人轻轻按住脑袋,低声用藏语说:“别闹。” 贝言拿手肘撞了撞向导,“那谁?” 向导叼着草,觉得稀奇:“你那婚约对象啊。” 她张了张嘴,突然卡壳。资料上那串藏文名字实在太长,她压根没记住。 而那人已经带着小羊羔走到面前来,雪白的藏袍袖口沾着草屑气味,他俯身接行李,银饰叮当轻响,影子压近笼罩,她屏息向后倾了倾。 “谢谢。”她说。 对方:“不客气。” 贝言抬眼:“你汉话这么好?” “我阿妈是地质学家。”他指节蹭过小羊下巴,睫毛在雪光里显得格外密,“教我念过书。” 他侧身让开路,示意她跟上:“雪深,走我踩过的地方。” 小羊羔从他怀里跳下来,蹒跚着往前跑了几步,又回头看她,像是在等她。 贝言踩着那些雪坑走过去,抿抿唇,“你名字是什么?” 对方说了一串藏语,然后说:“顾知宜。名字。” “哦顾知宜……”贝言拧着眉,脱口而出,“你们这儿退婚真的会被笑话吗?” 她想了想又问:“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前面带路的那个人闻言转头看她,雪山下长大的眼睛太干净,盯得她心跳漏拍。 他眨着眼睛,目光又移向前方,“嗯。会被笑话的。被退婚就是做了负心人,阿爸会抽断三根皮鞭,小妹出嫁时要多赔三头牦牛。” 不是。 贝言轻微有点说不出话。 明明一开始在来之前都想好了,到这里三下五除二把婚约的事解决完就走,可这会儿见着人,却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 还没退婚呢,就搞得好像她要欺负人一样。 顾知宜弯腰,从雪地里捡起她掉落的围巾,羊绒织物沾了雪。 “不用在意我。”他语速和缓,指尖拂过她围巾边缘的雪粒,眉眼安静,“我配不上你的。” 他才是要被退婚的那个,语气却平静得像在讨论别人的事。 小羊羔不知何时蹭到她脚边,湿漉漉的鼻头碰了碰她的靴子,又咩地叫了一声,像是在替主人委屈。 贝言喉咙发紧。 “…真的来退婚吗?”默了默,顾知宜忽然抬眼,清透执拗的目光定定望进她眼底。 大约这句话已经在他喉间辗转千百遍,如今终于小心翼翼捧出来。 捧给她摔碎。 第54章 if线-缚山誓.2 走进一座名为你的…… 如果怎么回答都觉得不对,那不如干脆把问题抛还给他好了。 贝言弯腰,看进他眼睛,“你想让我退吗?” 他拢了拢藏袍,发梢的雪粒落下,围巾在掌心叠成方正的形状,递过来时带着体温:“外面冷,你受不住,进去喝碗茶。” 贝言跟在他身后,积雪在靴底吱呀作响,追问:“你想让我退婚吗?” “是你怎么想。”他摇摇头,小羊羔在他脚边叫,顾知宜单膝跪下来,手掌托住小羊的后腿轻轻一送,“去玩。” 而后低头解开皮质护臂,另一只手将厚重的门帘掀起一角,蒸腾的热气混着酥油香涌出来。他侧身让出路,示意贝言和向导先进。 贝言矮身进去,旧铜铃轻轻作响。 帐篷里比想象中暖和。铜炉静静烧着,映得四壁的羊毛毡泛出橘色光晕。 石砌的炉子上,铜壶里的奶茶咕嘟冒着泡。顾知宜舀了一勺酥油进去,手腕一转,茶汤泛起金黄的涟漪。 “阿爸阿妈知道你来,去城里买新被子了,晚上回来。”他对着她说,声音闷在氤氲的热气里。 贝言捧着碗,茶烫,灼得她指尖发红。 “小妹呢?”她问。 顾知宜为向导添完茶后,瞥了眼她碗里没动太多的奶茶,“贪玩,昨天盼着你来兴奋的一夜没睡,这会儿还在赖着。” 话音刚落,一枚红方糖顺着碗壁轻轻落入她碗中。 咕咚一水声。 贝言眨眨眼,她甚至能够嗅到那人袖间残留的微凉雪意,于是微微屏息。 帐内一时只剩炉火的噼啪声。 “顾知宜。”她念出这个生涩的名字,不看对方那双无辜的眼睛,只盯着茶碗里晃动的涟漪,“如果我说我想退婚。” 对方目光侧过来,认认真真。 才只开了个头她就顿住,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才能不伤害对方,补充道:“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我觉得……” “咩——!” 一声凄厉的羊叫打断了她,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在外头用藏语高声喊着什么,顾知宜脸色骤变,放下茶壶就往外大步走。 贝言同向导挑开帘子追出去,看见牧民们正围在冰溪边,那里有一只母羊的后腿卡在裂缝里,正疯狂挣扎。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人敢靠近。冰层太薄,随时会塌,羊正凄厉地叫着。 顾知宜二话不说跪在雪上,徒手去掰冰缝边缘,母羊惊慌地蹬着腿,后蹄乱踢在他手腕上,他连眉都没皱一下。 冰碴割进他的掌心,血珠渗出来,在透明的冰面上洇成细小的红。 “疯了!为了头羊不要命?”有老人跺脚。 顾知宜整个上半身探进冰窟,母羊的哀叫混着他沉重的喘息,白雾一团团扑在冰面上。 “按住它的角!”他声音凌厉,和刚刚无辜清透的样子截然不同,贝言一愣,几个牧民见状赶紧上去帮忙。 贝言也下意识撸起袖子往前一步,却被老人拦住:“别过去!那小子犟得很,对牛羊上心的很,对谁都没见这么上心过。” “咔嚓!” 冰层碎裂,贝言连忙喊他名字,看着顾知宜猛地拉住母羊跨到安全处。 羊被安然救出,在他怀里蹬了蹬腿,毛上沾着冰碴和血丝。 顾知宜低头检查它的后蹄,指节发红,血顺着掌心纹路渗进藏袍袖口的绒毛里,那抹红在白底上格外刺眼。 “不是你家的羊?”贝言走过去说。 他摇头,把羊羔交还给牧民,手指在它耳后轻轻揉了揉,像在安抚。 周围的藏民围上来,笑声混着藏语在雪地里荡开,有人拍他肩膀,有人吹口哨。 “你受伤了?” 她探头,指尖探进他藏袍袖口之下,兴许手指太冰,指尖刚碰到他手腕,对方就猛地一颤,像是被触碰后反应很大的样子 他整个人几乎滞了下,反手攥住她手腕,又立刻松开,睫毛垂得很低,刚好遮住了那颗漂亮的痣。 “血很脏……”他声音低低的,喉结动了动,“雪地里不好看伤,回去再说。” 忽然有牧民高声喊了句藏语,尾音上扬,带着打趣意味。远处几个年轻牧人跟着吹起口哨,笑声惊飞了附近觅食的雪雀。 贝言听不懂,于是向上侧目看顾知宜。 顾知宜立在雪地里,宽而平的肩线撑起藏袍,风吹动他碎发,露出眉骨,眼里映着沉静天光。 他用藏语回了他们一句,向导听完突然笑起来。 贝言拿手去撞他,问:“说什么?” 向导:“他们问他你是谁?” 贝言瞥他一眼:“那他怎么答的。” 向导嘴角翘起来:“哎呦~~他说,未婚妻。” 顾知宜突然转身往帐篷走,背影依然挺拔,耳根却红得像是被冻伤了。 贝言眼中的雪原突然变得很静,连风都停了片刻。 茫茫雪意间只有一抹红。 … 最后一缕天光被雪山吞没时,风便凉了下来。 经幡在暮色里低垂,只剩轮廓,更远处,牧民们赶羊的吆喝声渐次熄灭,偶尔一两声犬吠在空旷的草场上荡开。 主帐里的热闹声也渐渐低下去,阿爸阿妈很热情,贝言吃了太多撑得睡不着,走前替同床的小妹盖了盖新被子。 小妹睡得熟,脸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她一整晚都在叽叽喳喳说嫂子真好,连辫子散了都顾不上扎。 贝言亲她脸颊一口。 手电筒的光在雪地上圈出小小的亮斑。 贝言踩着冻硬的积雪走向羊圈,远远看见顾知宜那里还亮着灯,布帘被风掀起一角,漏出暖黄的光。 掀帘时,浓重的锈味扑面而来。 他正背对着帐门,厚重的外袍被挂在一边,只剩雪白的立领内衫,左臂套着护臂,一只鹰立在上面撕扯生牛肉。 血水顺着指缝往下淌,有几滴溅在他虎口上,凝成暗红的珠子。 他垂目伸出一点舌尖,轻轻舔掉了手背的血迹。 “在喂鹰?” 顾知宜身形一滞,而鹰也跟着竖起颈羽,金褐色的眼珠警惕地转动,生肉从喙间掉落,被打断进食,显然令它有些应激了。 顾知宜眯起眼盯它,压低声音警告道,“别动。” 贝言没见过他冷脸,于是揣着手僵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 待鹰终于安定,他转过头,见她那副不自然的样子,眉心舒展开来弯弯眼睛,痣色柔软,“别怕。” 贝言不自然地挪动脚步,靴底陷进厚实的羊毛地毯。 顾知宜抬眸看她,没说话,只是掌心轻轻覆上鹰的脑袋,拇指抵住它的喙,熟练得像在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他挑帘出去,再回来时护臂已经摘了,袖口沾着一点未干的水痕,大约还仔仔细细洗过手。 他弯腰从矮柜里取出油纸包着的肉条和奶块,纸页摩擦发出沙沙轻响。 回身将这些零嘴摊在桌上给她,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微盯她,眼睛无辜漂亮,“怎么不睡呢?” 贝言看看那些零食,“吃太撑了。” 她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回答。 顾知宜听后没说什么,只是又摸出个小布包,里头是晒干的山楂条,红艳艳的,裹着一层薄薄的糖霜。 贝言眼底微微亮了,支着脑袋吃。 而对方坐在对面,目光专注地落在她指尖,睫毛压低了,眼神就格外深。 “你不是受伤了吗?”贝言吃到大概第三条山楂时,目光瞥了眼他袖口下的伤口,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瓶没开封过的碘伏,放在桌上推过去。 “谢谢你。”他声音轻轻,“我都忘了。” 可他却没拧开瓶盖,只是将药瓶妥帖收起来,然后从柜里摸出个陶罐,罐身还沾着些泥土,显然是新挖出来的。 “小辉调的草药膏,”他掀开盖子,苦香立即弥漫开来,“结痂快。” 贝言好奇藏药是什么,凑近闻了闻,被浓烈的药味呛得咳嗽。 顾知宜没想过贝言对气味反应这么大,急忙伸手拍她后背,慌乱间碰翻了陶罐。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 “咚。” 额头相撞的闷响在帐内格外清晰。 贝言疼得倒吸冷气,抬眼却看见顾知宜近在咫尺的瞳孔微微放大,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鼻尖,带着淡淡的雪味和茶香。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先移开的是对方漂亮的眼睛。 又一次坐定,贝言也不再吃山楂了,额头上红了一小块,两个人都是。 “今天没和阿妈说退婚的事吗。” 她忽然听到身边人这样问,停了停,语气散漫着答,“明天说吧。” 顾知宜放在腿上的手悄然攥紧,“好。” 贝言想了想,在心里算时间,今天是3号明天是4号,然后她说,“明天说完,明天就走。” 顾知宜怔怔抬头,“多住几天也没关系。” 她却摇头,手扒在桌子上晃来晃去,“有很多通告要处理,目前是很艰难的上升期,如果做得好,说不好能成为明星。” 顾知宜好像听不大懂的样子,只是点头,认认真真,“嗯,你会做好它的。” 想起退婚会让他被笑话的事,贝言喉头发紧,那句对不起在舌尖打转,却被他隐隐紧张的、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 “在什么台能够看到你?” “嗯?”她一怔。 顾知宜以为是自己汉话不标准,唇抿了抿,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方框,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地问:“在电视,哪一个频道,能看到你? 灯花噼啪轻响,火光在他眸中跳动。 “不知道,”她又移开目光,轻声答,“等有戏了,我一定告诉你。” 影子交叠在一起,随着火焰轻轻摇晃。 他突然开口,声线依然轻静,“妹妹很喜欢你,阿爸很喜欢你,阿妈很喜欢你。” 她心尖一动,“你呢?” “什么?” 她以为是自己语速太快对方没听清,就放慢语速,像他刚才那样一字一句: “你、呢。” 顾知宜大约被问住了,垂目看她有些错愕。 帐外突然传来雪压断树枝的脆响。 小妹的尖叫刺破夜空,“哥!好像有狼!” 话音未落,顾知宜已经起身,单手按住贝言肩膀,掌心温度透过衣料烙在她皮肤,声音低沉,“不要动,呆在这里。” 羊皮帘子被掀开,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 贝言只来得及看见他雪色内衬的衣角一闪,人就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厚实外袍还挂在门边的木钉上。 而帐外很快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牧人们用藏语吼着什么,粗粝的嗓音混着犬吠渐渐远去。 小妹扑进来到她怀里,贝言连忙搂住她,担心外头但是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呆在帐里。 等着等着,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她终于撑不住伏在桌上睡去。 朦胧间似乎听见门帘掀动的声响,有带着寒气的手指轻轻拂过她发顶。 再醒来时,天光已经漏下来,贝言发现自己躺在矮榻上,身上严严实实盖着两层被子。 最上面那层是这边结婚时才用的朱红色,边缘缀着吉祥结。像是备了很久。 她看了眼那门边的木钉,某人雪色的藏袍已经不在那里了。 贝言稍稍松了口气,正欲掀帘,却迎面撞上顾知宜端着铜盆走来。 热气氤氲间,他睫毛上还挂着一片雪,手却被烫得发红。 热水? 她怔住,昨夜她自个儿寻遍帐篷只找到半壶冷水,最后凑合着洗了脸,差点没把手给冻裂。 顾知宜错身进屋,铜盆搁在矮几上发出沉闷的响,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包软糕饼,边缘还留着蒸笼的竹纹印。 闻着格外香甜,贝言捏了一块,“好吃,哪儿来的?” “昨晚帮哈吉赶狼,要留我吃饭。”他摇头,指尖蹭掉糕饼上沾的一粒芝麻,“我回来,就包了点糕饼回来。” 顿了顿,又低声补了句:“小妹爱吃。” 贝言听后正要点头,帐外却立刻传来脆生生的抗议:“哥!怎么不包点卓玛阿姨的腌菜!我不要吃甜腻腻的糕饼啊!” 贝言愣住,看见顾知宜耳尖倏地红了,只跟她说了句“等下”,然后就匆匆掀帘出去,身上的银饰与木珠晃响。 贝言听到小妹在外头跑得乱七八糟,“哥哥要抓我灭口了!” 她嘴里的软糕甜得粘牙。 …用热水洗漱完,准备在早饭后就认真和两位长辈说清楚自己退婚的事。 可只是短短的一场早饭还没吃完,事情就出了变。 在阿妈为她添第二碗酸奶时,她整理好了措辞要开口,向导火急火燎地赶进来,“暴雪封山!” 他胡子结满冰碴,“垭口雪崩,至少封路三天!” 贝言连忙到帐外,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鹅毛大雪簌簌落下,远处的山脊线早被抹去了轮廓。 阿妈急忙将羊毛披风裹在她肩上,阿爸则用藏语高声指挥牧民加固羊圈。 她问,“什么时候能走?” 向导搓着冻红的耳朵连连摇头:“走不了!这雪没个三天停不了!” 贝言唉了一声,忽觉背脊微烫,像是被什么灼热的目光烙着。 她抬头,看见顾知宜不知何时跟着出来,站立在拴马桩旁,而那马匹的脊背上正驮着她的行李。 他身形轮廓在雪中像一面沉默的旗,目光穿过纷飞的雪幕,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隐隐执拗。 身边马儿不安地踏着蹄子,铃铛声碎在风里。 贝言指了指马背上的行李,喊:“卸掉吧!” 对方隔着雪听到后反应了一下,随后立刻弯腰卸行李,躬身时身上的木珠悬空着,骨节因用力而发白。 行李很快被卸完,堆进帐篷角落里,这一堆就是五天。 贝言渐渐适应这里的雪风,跟着看顾知宜喂羊、训鹰,偶尔骑马去猎野兔。 她日复一日地捧着甜滋滋的红糖奶茶坐在帐前,看雪山在晨光里镀上金边,像尊低眉的菩萨,那样慈悲。 直到第七天,雪势小了不少。 她醒来,照旧去看顾知宜喂鹰,那鹰最近总爱从她手上起飞,俯冲时羽翼掠过发梢的触感,她觉得帅。 但人还没过去,小妹却蹦跳着拦住她:“哥哥天没亮就去赛马啦!他是草原上最快的骑手!没输过噢!” “这么大的雪?车都走不了他怎么走的?”贝言望着白茫茫的天地。 “骑马怕什么雪!”小妹眨着眼,“我让他喊你一起去看,他以为你不喜欢,留了软糕给你就走了。” 贝言听得有些心痒,想去亲眼看看赛马,于是去找向导又找了阿爸。 阿爸牵出一匹好马,准备自己骑马带着她去看。 但向导拍着胸脯保证自己骑马多年,肯定不会有问题,于是贝言就这么坐到他后头,俩人冲雪里。 可这死向导牛吹得震天响,结果刚出去还没一小时就栽进雪坑,马儿惊得扬蹄,贝言直接被甩飞出去。 “大哥!!” 等她在雪堆里爬起来,天地只剩白茫茫一片,风卷着雪粒往领口灌,远处隐约有狼嚎,她立刻收了声。 得回去。 她抹了一把脸,抬头简单判断了一下方位。 不能在这样的情况里陷太久,现在当务之急是顺着原路回去,这样他们来找自己也好早一点获救。 起初贝言走的倒还算轻巧,但渐渐的,那些慈悲的风不再温驯,每一粒雪都像刮来的刀,脸被片得生疼。 贝言努力往前走,靴子陷进深雪早就已经湿透了,贴在脚上每拔一步都像在对抗整个雪山的重量,又冷又沉。 大约走到第三个小时,手指冻得发麻,固执地在经过的树干上刮出刻痕,指甲劈了也一下又一下地在粗糙的树皮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箭头。 不知道做了多少个箭头,天色渐暗,视野开始发花。 她知道这是雪盲症的前兆,她有点走不动了。 “不是来退婚的吗…”她喘着粗气,白雾在眼前一团团炸开,指甲还在划着树干留下记号来,“怎么倒像是在逃命……” 她嘟嘟囔囔,自顾机械地刮着树皮,指尖早已磨出血痕,但痛觉也被冻僵,反应也迟钝,浑然不觉头顶的危险悄然来临。 “咔嚓!” 悬在头顶高坡的厚重冰棱突然断裂,锋利的冰锥直坠而下,眼看就要刺穿她的肩膀。 贝言还没回过神,就见一匹通体漆黑的马破开雪雾而来。 有人跨在马背上,藏袍下摆翻飞,脖颈上那串红玛瑙珠像一簇小小的火,他单手控缰从贝言身边掠过,俯身一捞。 那瞬间冰棱砸进雪地,溅起一人高的雪浪。 贝言死里逃生坐在马上,少有地激动抬头,见到那双镇定漂亮的眉眼,“喔!你怎么找到我的啊。” 顾知宜低眉往怀里看了一眼,顾不上回答她只攥紧缰绳说,“别看前面悬崖。” 贝言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向后倾去,顾知宜控缰从最险的窄坡飞跃而过。 贝言目睹全程,“你骑术这么好的??” “嗯。”顾知宜垂目用藏袍的绒毛袖口擦去她脸上的雪,目光透着些复杂难懂,扫了眼四周,“走到深处去了,今晚赶不回去了,在附近的洞里避一下。” 贝言也同意,再这么下去她的眼睛怕是要看不见了。 … 洞内,顾知宜生了堆火,贝言安静地吃着他带来的软糕,他确定她吃饱后才说,“你睡在里面,我坐在洞口守着,晚上可能会有狼。” 他边这么说着,边拨开耳边发丝,侧头从耳上取下一对小铜铃耳环。 贝言这才知道他发丝下原来藏了对耳环。 他咬断一截红绒线,在这两端系上,一端缠在她手腕上,另一端则系在自己的袖口,“有事就晃,我会知道的。” 而后,顾知宜转身坐到洞口,背影把风雪挡得严严实实,偶尔有铃音从黑暗中传来,是他轻扯丝线。 今夜就该这么过去才对。 可静了静,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他整个人僵住,是贝言慢慢蹲在他身后,叹了口气说,“你受伤了为什么不说,让我看看伤。” 第55章 if线-缚山誓.3 神佛在上,我不退…… 对方于是盯着她,侧脸萦一点火光,视线很静没有动作,不明白她为什么知道。 她讪讪道,“我又不笨,你拼命忍痛装没事我能看不出来。” 顾知宜别过脸,藏袍领口蹭着下颌,“摔的,不要紧。” 贝言一听拧眉去扳他肩膀,“那比赛输了??让人笑话了??” 她手腕间缠着的铜铃响个不停。 顾知宜摇了下头,耷拉脑袋,发梢扫过眉骨,“还没比。” 还没比就找来了?担心成这样。 贝言说不出话,半天才探手往下,“伤在哪?” 顾知宜不肯说,背脊绷得紧,藏袍后面隐隐有刮破的地方,他死死攥着,那应该就是刮到脊背了。 贝言去掀他衣领,他侧身躲掉,像是很不想被她触碰到一样,在一点火光下只是摇头,“别看了。” 她:“我要看。” “血脏。”对方声音闷在臂弯里,露出的一只眼睛迟缓眨着看她,通透幽亮。 红线悬在中间轻荡。 “哪脏?”贝言皱眉,油盐不进,“顾知宜你胡扯,噢我懂了,你是不是讨厌我?” “我怎么会!”顾知宜一听睁大眼睛抬头,垂落之间的红线铃音声声急促。 贝言抱臂坐着,靠在硌人的石壁上就这么看他,不是很信但又稍微借此洞悉了对方的心。 对望间,洞外的风雪声忽然变得很远。 顾知宜裹着藏袍转过脸去,贝言默默看他后颈凸起的骨节,想起雪山上倔强不化的料峭冰棱。 “顾知宜——”她拖着音,扯扯手腕,“转过来。” 顾知宜的手腕被跟着扯动,他垂目反手攥住那根细线:“不转。” 她:“到底为什么不能看?” 顾知宜侧头,默默垂望她,“我们还没成婚。” 噢。贝言忘了这茬。她不说话了。 而铜铃一响,顾知宜忽然回头,眼底烧着两簇幽暗的火,缓慢认真向她说:“而且不是要退婚?…那看了我后背,我以后要怎么办。” 贝言听着他说下去,话音中偶尔混着火堆里的啪擦声。 “雪一停你离开这里,不再来。到那时猎来的兔子能给谁?包回来的糕饼给谁?帕卓现在天天往你袖子里钻,它都不认我了…我去赛马又是一个人。” 帕卓是他训的那只鹰。 贝言:“所以不让我看?” 顾知宜眼睫颤了颤垂下去,“嗯。” 贝言听恼火了,二话不说越过他,猫着身体出山洞,但大雪中抬眼一看也无月亮。 可恶。 于是又跨进洞里,扯顾知宜手腕,发丝与睫毛上都是雪,她鼻尖冻的通红,拧眉在雪山中高声喊: “神佛在上——我不退婚!” 雪被惊得埋下一层又一层,有雀鸟振翅。 贝言转过头,执拗望进对方怔住的眼睛,呼出团团白雾,双方腕间垂下的铃音好急。 她目线如焰,眼睁睁地,对方的痣连带着被烧得红到脖颈深处去,整个人眨眼乱频,于是像被盯住的猎物那样自己屏了息。 贝言很严肃,“雪山不是你们的神灵吗,我已经在神灵的肚子里发过誓了,现在能招惹你了吗。” 说完,她上手推那高出她许多的人,冷飕飕道:“转过去。” 顾知宜失去动性,平常从容冷淡摁住疯掉的动物,此刻自己却像只被叼住后颈的雪豹,任由她不熟练地、像扒洋葱似的剥开他藏袍。 怀里的红方糖撒了一地,甜香混着湿闷的血腥气在洞里漫开。 冷意贴上脊背来,他有些不自在,手背贴贴耳朵。 “很冷,我可以裹着一些吗。”听到贝言应声后,顾知宜攥起一点点裹在臂弯间,雪色领口交叠在身前,遮住裹好。 于是藏袍那圈毛茸茸的边就这么环住他脊线。 贝言眨眨眼,觉得他还不如脱掉算了,在白色绒毛间半遮半掩的……只会更惹眼漂亮。 可她才刚一挑眉,那些轻松戏谑的一切全部戛然而止。 飘渺火光笼上来,他那脊背就这样无所遮掩地裸露在她眼前。 宽阔雪白的一切全被蹭破了皮,狰狞的伤口纵横交错,新的叠旧的,泥沙混着血糊,几处皮肉还翻卷着。 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说的摔了一跤,更像是从哪里跌落下来,脊背生生刮到了冰冷山石。 隔着衣服都被刮成这样,那摔的得有多严重。 贝言气得啧嘴,眼泪没上来又压下去,没绷住抽了下鼻子,对方常年捕猎,对声音敏感非常,顿时回头看过来。 结果一眼看到她眼睛红掉,顾知宜立刻急了,只手攥着领口转身低头,身影笼罩下来看她眼睛,摇头急道:“你不要哭。” 贝言揣着手绷起嘴,眼泪却栽出来。 顾知宜手足无措,他从没哄过人,平常对待小妹也严厉,安抚小妹只需要在她床头放一包零食就行。他不怎么懂得哄人。 于是,好半天他掌心才试探着托起贝言脸颊,指腹抹去她眼下,不擅长说别的话,就又匆忙讲一遍,“你不要哭。” 他一紧张汉话就语序颠倒零碎,小心翼翼地擦她眼下,“脸,冻伤了,有裂口…不要哭,眼泪腌进去,你痛。” 贝言直到这时候才知道自己顶着雪走了太久,脸原来冻裂了。 脸上传来生涩笨拙的触感,对方指尖在颤,担心她更疼。 她不去看对方眼睛,目光还停在他脊背通红的伤上,鼻尖一酸撇起嘴—— “对不起。” 贝言气得掉眼泪,怎么是这人先说对不起。 顾知宜好像很心疼,那种心疼一点也不比对方少,喉结滚动,沉沉落下一口气,再开口声音哑了,“我该带你一起去。” 贝言突然想起马背上他沉默的凝视,想起这一路上他总在看自己,目光复杂深重。 怎么全是他在自责。 贝言吸吸鼻子:“你转过去。” 顾知宜很犟,没有转过去的意思,摇头,眼底漫出水意,像雪化开来。 贝言就扯手腕动红线,手腕被勒出来一圈又一圈的红痕。 这时,火堆噼啪轻响,倏地灭了。 洞内骤然陷入黑暗,贝言下意识攥紧顾知宜的藏袍袖子,担心他撞到脊背的伤。 “别怕,没有狼。”顾知宜低声说,他看了眼外头,声音冷静得像是早已习惯应对这样的黑夜,“我再生个火堆。” 他勾起藏袍正要起身,可一双手突然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将他往后一带。 后背随即传来温软的触感,是谁将呼吸印在他脊骨的伤痕上。 顾知宜浑身一僵,连眨眼都不会了。 “你别骗我,你从马上摔下去的,你急成这样?你不是骑术很好吗?”贝言抵在他脊骨,闷闷说:“不说话我就再亲一个了。” 第二个吻直接落在腰窝,舌尖扫过蹭破的伤口,他猛地一颤攥紧指尖,呼吸渐渐急了,但依然没出声。 沉默换来第三下轻吻,落在脊背那颗红痣处。接着是第四下、第五下…直到第十几下。 被亲懵了?? 贝言终于忍不住探头去看。 因为没有光,所以一点点挪到对方面前,凑的很近很近才借一点月光看清顾知宜。 顾知宜眼尾烧得通红,睫毛像是水淋淋,死死咬着唇不出声,抱着藏袍上毛茸茸的边窝着脑袋。 脊线弓得很漂亮,像是好让她亲一样。 贝言托着下巴,不自然地戳戳他。 “……好痒。”他闷闷出声,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脊背…好麻。” 他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藏袍边缘,无辜委屈地转头:“被亲怎么会这样?是不是病了?” 贝言把头侧向一边,笑憋了又堵,“那只有我能治。” 顾知宜掀睫来:“怎么治。” 贝言开他膝盖,稍稍开了一点又合上。 对方就眯着眼试图开膝盖,像是要学她动作。 “哎哎别动。”她一把按住,却撞进他含着笑的眼睛里。那双眼还湿漉漉的,脸颊却已经被蒸得红透。 可恶,像故意的。 “我困了。” 她头沉得厉害,索性整个人往顾知宜怀里一窝,额头抵着他锁骨。 顾知宜接住她,不太敢有动作。 明明也有小羊喜欢往他怀里钻,但怎么她和小羊这样不同。 贝言闭着眼搂他。 “冷吗?” 他手臂悬了半天,小心环住她后背,掌心离她衣角始终隔着一指距离,不敢贴实。 贝言闭着眼拽他手腕,直接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腰上:“可以黏我,你比火堆暖和。” 对方这才慢慢抱住她,低头贴贴她额头,黏得像小羊。 贝言闭着眼,指尖无意识玩手腕上的铜铃耳坠,想起那赛马忽然着急问:“那你比赛算输了?” 顾知宜低头看看她眼睛:“嗯,旷赛要记输。” 贝言眉头一皱,“可是你不是没输过吗?连胜被断了?” 顾知宜好像没当回事:“那就断了。” 贝言听不下去,撑着他身体抬起头,“我觉得你该赢。” 对方认真想想,忽然弯起唇角,“嗯,那我就没输。” 贝言扫了眼顾知宜极淡的唇色,无端想起他侧耳摘下耳坠那一幕,于是不讲道理地咬咬他耳垂。 顾知宜垂目搂她:“饿了?” 他手指碰碰自已,耐心哄她,“不能吃。你饿了我还有奶块,带了好多。” 他低头去翻。 “我饿个什么劲。”贝言手肘撞他一下。 “喔好。”他收了起来。 雪落是有声音的,极静就听得到。 贝言听见远处狼嚎此起彼伏,一声叠着一声,在雪夜里渗得人脊背发寒。 忽然,一只手轻轻覆上她的耳廓。 掌心温热,干燥,带着点草泥气息,将那些毛骨悚然的嚎叫隔得模糊。 她抬眼,见顾知宜正低头,另一只手贴在自己颈窝暖着,待指尖褪了寒意,才安静地捂住她另一只耳朵。 第56章 if线-缚山誓.4 下雪吧…… 她说不出话来了。 对方的眼睫垂得很低,在火光里拓下一片静谧的影,不想惊动什么似的,连呼吸都放得轻。 贝言忽然开口:“顾知宜,我觉得你可靠。” 他掀开掌心一点,“忽然说这个给我听?” “他们说你只在乎牛羊,对人不上心。”她盯着他手腕深处那些旧伤痕,吸一口气淡淡说到底,“但明明赶狼也是你去的,猎物分不完也都给大家,甚至那天不是你的羊陷进冰窟窿,你也跳下去救了。” 她一口气刚好说完,侧目向上,“顾知宜,你人好。” 远处又是一声狼嚎。 贝言不是很怕,撑着他腰要抬头,却忽然被人轻轻按住,藏袍搭住她半边,依旧没贴她太紧,只说:“冷。” 他大约正弯着眼睛,带着藏地人特有的懒洋洋的腔调,“你暖和。” 贝言实在头沉,随他去了。 第二天一早,顾知宜先醒,低头看见贝言还直挺挺睡着,发梢上沾着干草屑。 他垂头一点点摘干净,而后碰了碰她露外的那截手腕,凉得像冰。 于是解了自己腰带上的毛皮护腕给她套上,缠收起了两人手腕上的红线与铜铃耳环。 鹰的唳叫就是这时划破天空的。 贝言打着哈欠睁眼,正看见那道黑影掠过洞口,翅膀拍打的声响惊起一片雪雾。 “帕卓来找你了。”她声音还带着睡意,看起来像是没醒透。 等她低头瞥见手腕上不知何时箍了两只毛茸茸的护腕,清醒不少,觉得帅,扎步淡淡出了俩拳。 又嘿又哈的,不标准。 顾知宜在倚在石壁上低笑。 “耳环呢。”她收势晃晃手腕。 顾知宜不懂她要这个有什么用。那对旧铜铃划痕遍布,不值几个钱。 但他还是从怀里掏出来交到她手上。连同红线。 洞外的鹰一直在振翅,雪势小了,是时候回去了。 顾知宜翻身上马,压睫俯身把贝言捞了上来,单手将她控在马前,简短叮嘱坐稳。 贝言拍拍马。 帕卓俯冲下来,在前头为马带路,飞得有些低,爪子堪堪擦过贝言发顶。 顾知宜猛地勒住马,“疼吗。” 贝言说这能有什么事,却见那人吹了短哨,帕卓闻声收翅,乖顺地落在他小臂上。 而他捏住鹰的爪子,眉骨压得很沉,藏语低斥着什么,帕卓蔫蔫扑棱翅膀,顾知宜一点点将它爪子上缠到的发丝给摘下来。 细心啊,还怕缠伤鹰的爪子。 贝言心里正这么感慨,然而某人将她那些发丝收整好,一根根捋在指间,圈圈绕在他箭囊系带上,仔细打上死结。? 贝言不自然坐直,移目。 帕卓委屈地咕噜两声,被他屈指弹了下喙,而后顾知宜扬鞭催马,马扬蹄子,贝言往后一仰,被他用身体稳稳抵住。 他一捞,扶正,坐好在马前。 贝言向后看他,随口道:“是不是故意的?万一我摔下去怎么办?你玩这个前也得告诉我一声。” 身后人略一挑眉,呼吸扑在她发顶,只摇头说:“摔不了。”?这和承认自己是故意的有什么区别? 贝言窝在藏袍绒毛间回过味来:“哎顾知宜——” 马腾地窜出去。 … 回去后顾知宜忽然被全家保护起来。 贝言跑去跟阿爸阿妈告了状,连说带比划,把蹭伤说得仿佛再动一下就会死人。 她与小妹向导包揽了些杂活,连挤羊奶都没他的份。 他只能坐在毡毯上,盯着帐顶发呆,快闷出青苔来。 每天唯一值得期待的事,就是贝言例行来上药一次的时候。 见她掀帘进来,顾知宜黯淡的眼睛就眨眨亮一下,悄声问:“今天能出去了吗?” “你就想着吧。”她答得干脆,棉签沾了药,往他伤口上一摁。 他疼得紧绷坐直,却还要掀睫问她:“…已经好了。” 她瞥他,对方渐渐收了声。 直到两天后,卓玛家的儿子风风火火闯进帐篷,见了顾知宜就用藏语唤他,嗓音洪亮,“走,猎狼去,没你不习惯。” 顾知宜看了眼床边的长弓,可脑海里忽然闪过贝言瞥来的视线,他又默默坐回去,摇头:“不能去。” “就一会儿!”这小子不依不饶,“咱们配合惯了,你其实远远站着都行!没你总是怕的慌,感觉准头都降不少。” 顾知宜不太放心他性子,翻身下床。 帐帘却在这时猛地被掀开。 贝言边撸袖子边跨进来,身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籽,二话不说按住顾知宜肩膀,一把将他推回床上。 她转头就怼上卓玛阿姨家那小子的胸口,对方瞪大眼睛蓦地红了脸,支棱着手不敢碰她,于是人高马大的藏族汉子,竟被她推得踉跄半步。 “他伤没好,不准去。”贝言汉语藏语混着念,藏语也不怎么磕巴了,“你们要猎狼你们去。” 那小子挠挠头,看看她又看看顾知宜,突然咧嘴笑了,“哎有人管着咯,好凶好凶。” 贝言听不懂,推着他出去,他笑嘻嘻的,帐外围观的邻居们顿时哄笑起来。 几个藏族阿妈故意用藏语高声打趣,“还没结婚就怕未婚妻了,这小贝姑娘好凶——” 顾知宜倚在帐帘处,听到这话直起身抬头,声音不高不低地回了一句:“她根本不凶,她担心我。” 于是藏族阿妈笑说可都护上了,而正忙着推人的贝言忽然转过头来:“你说什么?换汉话。” 她自觉这话没什么特别,但对方蓦地红了脸,痣与眼尾也红红的,掀睫说不出话来。 而当晚,卓玛家那小子又鬼鬼祟祟翻进帐里,他哭丧着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扯顾知宜的袖子。 “哥,我准头真是不行啊,一看见狼就心慌腿软,没你在根本打不了啊,哥你也不想看到我死在外面吧。” 顾知宜拧眉看他,睫下视线冷淡安静。 他有些怵他,蜷坐在他影子下头不敢说话。 好在寂静几秒,对方起身拎起箭囊,他眼睛一亮,对方平静说:“我陪你走一趟,不清理过两天它们就要来这头了。” “走走走!”他兴奋地压低声音,“你去骑马!” 顾知宜却摇头:“牵远再骑。马有声音,她们听到了,会惊醒。” “哎哎。”他仰头瞪大眼睛,憋着笑用气音说:“没成婚就被管得这么严,成婚了还了得啊!” 顾知宜连眼皮也懒得掀,伸手扣住肩膀,他掌心生着薄茧,此刻手指往下一压,那小子顿时像被雪豹叼住后颈的小鸡仔,嚣张的气音戛然而止。 “走。”顾知宜就说了这一个字,拎着他往前带。 月光下,他忽然瞧见顾知宜的箭囊系带上轻微反射出蛛丝般的线形光芒,随着步伐轻微晃动。 他隐约觉得那反光不像是皮绳本身的纹理,于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 然而,一弓梢冷静点上他差点犯案的手背,压得他动弹不得。 他疑惑抬起头,见顾知宜侧过来的眼神比雪山顶的冰湖还冷。 他就猛地捂住手,突然福至心灵。 那哪是什么丝线。 分明是姑娘家的头发,一圈圈缠在系带上,仿佛某种秘而不宣的结契。 帕卓不知何时已盘旋在他们头顶,两人牵着马走出一段,直到帐篷的暖灯彻底隐没在雪色里才翻身上马。 … 帐帘外天光微亮,雪地上映出一道熟悉的影子。 顾知宜脚步一顿。 贝言正坐在帐篷口的矮凳上,脚边整整齐齐码着两排雪球,大小均匀得神似阿妈捏的糙米团子。 见他出现,她慢悠悠拿起一个,低头认真在掌心里团了团,团紧实,又掂了掂。 “啪!” 雪球在顾知宜身上炸开,冰凉的水珠溅到脸上。顾知宜懵怔站定,忽然笑了。 贝言又丢来一个,这次砸在他腰侧,雪沫钻进腰带缝隙,凉得他微微一激灵。 他就弯腰蹲下去,掌心慢吞吞拢起一捧雪,拇指轻轻压好。 “啪!” 雪球在她外套上绽开,故意没捏紧,散落的雪粉像一场迷你雪崩,扑了她满膝。 “顾知宜,你等着你等着。”贝言低头去拍雪,手上的雪球一个接一个丢出去。 顾知宜挑眉躲掉,见她跟不上就停下来,不着痕迹地让她砸中几个,看她淡淡开心。 雪团撞在他藏袍怀里,簌簌落雪粉。 而贝言认真拢雪球,扑在地上专注将雪往自己身上扒,枣红外套上全是雪,她在雪间有些明媚。 顾知宜指尖冻得通红还在垂眸笑,肩头抖得藏袍毛领都在颤。 直至贝言拿袖子抹了把脸,平静端着一个巨大雪疙瘩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起身的瞬间,因为重心不稳还被带的往左边歪了下。 顾知宜不躲了。 他眯起笑回身走向她,弯腰蹲下去,垂睫手指替她系好鞋带,指尖扫去靴面上的雪。 然后他抬起头,视线越过面前这颗超大雪疙瘩,直直望进她眼睛里,忽然笑了。 从容扮出无辜示弱,也算讨饶。 贝言丢掉雪疙瘩,落地发出重重闷响,她拍了拍手,“让你养伤,你非跑出去。” 顾知宜仰着脸看她,以藏语告诉她: “■■■■■■■■,■■■■■■■■■■■■■■■■,…■■■,■■■。” “啥?说汉话。”贝言觉得这个时候说藏语太犯规,就像某种加密文字一样,她根本听不懂。 顾知宜说不要,弯着的睫毛上还沾了雪粒,摆明要拿捏她听不懂。 “你就瞒我吧,等到有天想说但我听不到的时候你就后悔去吧。”贝言冷笑着身一转。 顾知宜望着她明显气着的背影,忽然伸手拽住她外套后摆,“吃饭。” 他终于憋出几个汉语字,语调每每一像哄人,耳根就红得像她外套的颜色,“做你想吃的。” 贝言干巴巴转身走,“药还得上。…还吃甜的。” … 贝言的运气一向好得过分。 赛马节因顾知宜的缺席而重办,因为草原的骑手们不稀罕奖品,只想堂堂正正和他比一场。 赢了他,才是真正的第一。 于是雪原再次沸腾。 这次全家都来了,连向导都换上了节日藏袍。 阿妈特意给贝言挑了套最漂亮的藏服,绣着金线的袖口垂到指尖,可贝言觉得袖子太长,端着碗烤土豆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热腾腾的蒸汽糊了她一脸,惹得小妹咯咯直笑。 起点线上,百匹骏马躁动不安,骑手们的藏袍被风卷成猎猎的旗。 经幡柱下老喇嘛诵经祈福,桑烟袅袅升起。 卓玛家那小子在人群里蹦跳,朝贝言疯狂挥手:“等着吧!哥不会输的!” 贝言挥手回去,抱着小妹挤上看台,目光越过喧嚣的骑手们。 在正中,顾知宜正低头给黑马紧肚带,手指拂过马腹,那匹烈马安静得不像赛驹,眸中倒映着天光,与主人一样从容镇定。 “你哥平时就这么淡定吗?”她低头,嚼嚼土豆,又拿竹签给小妹也叉了一块,吹吹,填进她嘴里。 “对哇!” 土豆香气四溢,小妹也爱吃这个,张嘴示意再来一块,“哥很厉害!真的没输过的!比速度这种事只要赌上命就好,他是这么说的。” “砰!” 枪响刹那,竹签上的土豆掉地,贝言与小妹同时看过去,所有马匹如洪水倾泻,雪沫被马蹄掀成白色的巨浪,帕卓掠过赛道。 “噢酷啊!”贝言开始寻找顾知宜,马群涌动,她有点看花眼,“你哥在哪呢?” 话音未落,最前方一道黑影破浪而出,执拗刺进她眼睛。 那瞬间正过弯,骑手们死死攥缰绳,而他松开双手,膝盖夹紧马腹,额发被吹开,眉骨下眼神凛然。 马儿的鬃毛在疾风中炸开,而马背上,雪色藏袍猎猎作响,颈间的玛瑙珠红得如同不灭的焰。 贝言眨了眨眼,无端想起某人总是轻易就红掉的耳尖。 “…有点漂亮。”她吃了口土豆,无意识喃喃。 冲线那一刻,顾知宜回头看向看台。 贝言正踮着脚端着碗土豆,藏袍袖子潦草挽了两折,金线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她眉目明媚,于是太扎眼了。 几个年轻藏民已经围了上去,藏语汉语混着夸她,有人甚至大胆地拽她袖口流苏,在问她是草原哪家的女儿。 顾知宜没下马,单手控缰,直接摘下冠军哈达,抛向看台。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无数双手向上伸去,眼睛盯着那冠军哈达,贝言浑然不觉,还在吃土豆。 “哥!这是我的了!” 卓玛家的小子突然猴子似的蹦起来,一把截住哈达,得意洋洋地挥舞。 顾知宜眯了眯眼,手放在唇边,突然吹了声短促的哨。 帕卓一个俯冲,翅膀拍在那小子脸上叼走哈达,稳稳丢进贝言怀里,盖住了她的土豆。 周围骤然一静。 那几个年轻藏民的手还僵在半空,帕卓收翅落在看台柱顶,歪头盯着他们,像在评估猎物。 贝言一看土豆没法吃了,扯下哈达,抬头正对上远处。 顾知宜不知何时已勒马停住,逆光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颈间玛瑙串红得刺眼,视线垂落过来,丝毫不见在她面前的笨拙无辜。 不过三秒,贝言身边空出半径两米的真空带。 贝言默默叉了块土豆,“小心眼。” 小妹仰头,“谁?” 贝言喂她吃块土豆:“你哥。” … 赛马节的狂欢延续到深夜,篝火映红了半边天。 贝言被小妹拽进跳舞的队伍,藏袍袖子太长,她跳得不整齐,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热心去教她。 顾知宜倚在帐篷边看,手里转着一碗青稞酒,唇角微微上扬。 直到卓玛家那小子起哄,往他手里又塞了一碗。 “去啊!”他推他,“赢了赛马的人,怎么能这么怂?” 顾知宜没说话,压睫喝下那碗酒,喉结滚动,然后,他径直走向贝言,在众人起哄声中,把她从舞圈里牵了出来。 走了大概很远,到冰河旁,起哄的那堆人确定看不清这才恋恋不舍收回视线。 贝言揣手:“啥事?” 顾知宜从怀里掏出样东西,一枚狼牙项链,用红绳穿着。 “这个,你戴上。”他说,“辟邪的。” 贝言捏着狼牙,挑眉:“我又不怕邪祟。”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撑着膝盖弯腰平视她,因酒意而氤氲的目光像融化的雪水,尾音上扬着: “是噢,最凶的小贝已经在我这儿了还用怕什么?” “好啊你。”贝言作势要捡石头。 冰河对岸的牧民眼尖非常,看到那条狼牙项链就立刻起哄,“哎呀,狼牙都送出去了,万一人家退婚不回来呢?城里姑娘心狠哟!未必喜欢!” 贝言听不懂转头问他。 他眨着眼,垂目看她缓慢说,“他们说你不要我。” 贝言恼火得连连啧嘴,拽顾知宜袖子:“快教我一个,‘笨蛋’用藏话怎么说?” 顾知宜低头看她,眼中划过一丝洞悉,像是猜到了她的意图,想了想,低头在她耳边说: “???????。” 贝言觉得发音有点怪,抬眼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转过身,冲着对岸用汉话喊—— “我喜欢!” 冰河两岸都寂静下来。 顾知宜僵在原地,呼吸也不会了,脸蓦然红得像是动情。 “猜对了没。”贝言目视前方没看他,把手揣进袖子里,“我一看就知道你要教我这句。” 她有些淡淡得意,拖长音:“菜——” 身边人没回答,静得只剩冰河两岸的哄闹声,此起彼伏地吹着口哨。 忽然,顾知宜的手抻过来捧住她的脸,就像接住一片雪。 而他低下头,很轻地,很轻地,吻在她脸颊上。 那呼吸烫了贝言一下,然后立刻就撤开。 贝言再侧目过去的时候,某人已经将大半张脸没入藏袍领口的白色绒毛间了,眼尾好红。 贝言原本觉得没什么,但见对方这副不自然的样子,也被传染,于是移目。 “回家吧。”他说,“小妹他们都回去了。我去牵马。” 贝言:“其实坐马好晕。” 顾知宜侧目:“那我背你。” 贝言:“很远啊。” 他认真摇头:“不远。” 顾知宜说着就已经平静蹲下来,贝言趴上去,手环住对方脖颈。 雪已经小了,月光渗出来,照得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叠成模糊的一团。 她忽然注意到他发顶落了几片雪,下意识伸手,用掌心轻轻扫了扫。 雪粒簌簌落下,沾湿了她的指尖。 一开始谁都没说话。 抽离出热闹后,风声、脚步声、呼吸声,都清晰得刺耳。每一秒都透着孤寂。 “雪小了。”贝言说。 “嗯。” 他应。 贝言只好说:“雪快停了。” “嗯。” 贝言干脆说:“我可能,明天就回去了。” 顾知宜脚步没停,只是把她往上掂了掂,手臂收紧了些,声音低低的: “我知道。” 贝言忽然勒住他脖子,硬是拽着他停下,直起上半身逼问:“你都不说留我的?” 他沉默两秒,侧过脸看她,睫毛上凝着细碎的霜: “你都不说带我的。” 贝言噎住,半晌才道:“嗯,不带。” 她搂紧他的脖颈,把脸枕进他后颈的绒毛里,玩他颈间的红玛瑙珠串,“你本来就属于这里吧。” 顾知宜没再说话,只是背着她继续走。 过了很久,他忽然问:“你坐车也会晕吗?” 贝言:“不晕。” 她不明白顾知宜怎么忽然问这个,但那晚没再说话了。 第二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手举过头顶,拽开窗帘,哈了口白气咯吱咯吱地擦了擦玻璃,慈悲的雪山就这样一点点显露眼前。 雪停了。 …阿爸阿妈和小妹都来送她,给她堆了好些东西和特产,让她带回去交给爸爸妈妈,俩人热切得不行,在车上腾挪位置想装更多进去。 小妹拽着她袖子不松手,最后被阿爸抱起来,“要记得回来看小羊!要记得我,别忘记我!等电视剧播出了,一定要告诉我在哪个台啊!” 贝言点头,伸手拉勾,“嗯,一定。” 小妹撇撇嘴快哭了,“哥怎么偏偏这时候不在!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在躲什么!” 贝言认真哄她,说自己来年春天就回来,抬起头,向导在催促她。 车门关上,引擎发动。 所有的景色都在向后倒退,雪山渐渐远离她了,那些风雪好像也渐渐与她无关。 等车已经驶出一段路,窗外的雪也小了。 贝言靠着车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阿妈给的那些特产包裹,忽然听见一声尖锐的鹰唳。 帕卓。 她猛地直起身,扒着车窗往后看。 风雪中,一匹黑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身影逆着风,执拗地不肯停下。 是顾知宜。 他的藏袍被风卷得翻飞,眼睛通红,大约哭过了,也像是被雪刮伤了眼睛。 贝言摇下车窗,冷风灌进来,她喊: “春天就回来。” 她担心声音会散在风里,还把手探出去,认真挥了挥。 就在车即将驶出风雪范围的最后一刻,顾知宜猛然勒马。 黑马前蹄扬起,长嘶一声,停在风雪的交界线上,没再往前一步。 没关系。春天就快来了。 … 回去之后,贝言的生活像被按了加速键。 那部电视剧如约播出,一夜爆红。她的名字挂在热搜上,机场被粉丝围堵,代言合约堆满办公桌。 一切都如她所愿,唯独自由成了奢侈品。 每日的行程表精确到分钟,身边永远有人在催。 春天早就来了,但回藏区的事却一拖再拖,拖的有时她自己都快忘记了。 “叮咚。” “叮咚。” “叮咚。” 屏幕上跳动着经纪人的未接来电,贝言把手机关了机。 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窗外的景色是无垠雪原。 她就趴在窗边看,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一些。 “顾知宜最近还好吗?”她问向导。 前座的向导没说话,半天说,“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她看他一眼。 越野车最终停在那片熟悉的经幡阵旁。 经幡仍在风中翻飞,玛尼堆上积雪未消,可坐在天色边的人不见,小羊羔也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微微隆起的小土堆,安静地伏在雪地里。 贝言站在车边,忽然呼吸困难。 春日已来,积雪大多化掉,发了点新草。 她走过去,鞋底碾碎残留的薄冰,心脏好像脱离地心引力,不懂得怎么吸气,不去看那土堆,只回头闭目又睁开,问向导:“他呢。” 余光里,向导的鞋尖轻轻点了点地面。 一瞬间,天旋地转,雪山在视野里成为模糊的空洞点。 手边没有可以扶着的东西,她只能自己站着,心跳发冷,听到向导说,“赶狼群的时候……常有的事。这里离医院太远了。” 对方好像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本磨破边的牛皮本,递给她:“他的东西……你拿着吧。” 那好像是一本日记。 贝言不行,根本站不住,靠着土堆坐在地上,翻开那本日记才发现自己连视线都没办法聚焦,好半天才辨认出几个字。 9月15日。雨。 卖了三只羊,每只460块。 10月3日。晴。 逮到野兔一窝,卖给游客。 修马鞍用了150。 给小妹买头绳,她说像辣椒。 …好像不喜欢。 11月20日。雪。 雪大,没打到猎。 1月1日。雪。 见了面要说什么好。 …会不会讨厌我。 山神在上,她不要讨厌我。 1月是她进藏区的时候。 贝言再往下翻,两张纸页像是被粘住。 贝言用指甲抠开那两页纸,纸页黏连处发出细微的撕裂声,然后她看到了,与之前的日记截然不同的一整页—— 1月3日。雪。 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 铅笔写下的痕迹,密密麻麻有一整张,像疯长的霉菌。 从页脚爬到页眉,从边缘挤进中缝。 有的字迹被磨得模糊,有的地方力透纸背,在纸上凿出凹陷的沟壑。 最病态的是,所有“雪”字的雨字头都被描黑了,仿佛真的有一场暴雪即将从纸面倾轧而下。 下一页则是藏语。 同样下雪的含义,同样的疯狂,但更沉默。 藏语字迹像咒语般循环,到最后几个词已经变形,笔画叠着笔画,变成一团团黑色的荆棘。 于是密密麻麻,整整两页。 3号,3号是她说准备退婚离开的前夜,后来第二天大雪封垭口,果然把她留在了这里,照这么说,岂不是他得偿所愿? 贝言无端觉得好笑,一笑,眼睛先酸了。 她在翻那些日记,其实眼睛已经读不懂字了,黑色笔画爬满纸页,夹着一些小心剪下的、有关她的角色采访。那些啃噬着她的理智。 向导站在一旁,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事已至此……退婚吧。” 她摇摇头,手指深深陷进土堆的雪里,借力站了起来,“不退。” 向导:“为什么?” “我发过誓了。”她没多说那时在雪洞里的事,比如吻过顾知宜的脊骨,那招惹对方就应该负责到底。 现在好了,她倒是在这里了,但没有猎来的小兔,没有包回来的软糕,不用再同谁去赛马了。 她没力气了,只闭目说,“我不退婚。” …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处天边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低头,怀里抱着只雪白的小兔团子,藏袍被风吹得扬起,颈间的红玛瑙珠在天光下净得像神佛前供奉的朱砂。 贝言几乎愣住了,怀疑是幻觉。 可对方看见她时眼睛还亮了一下,握着小兔爪子贴在痣边跟着它眯起眼,明明很漂亮也笑眯眯的,却像在怨她才来。 贝言猛地扭头看向导。 那家伙正笑得前仰后合,见她弯腰捡石头,立刻撒腿就跑,藏靴在雪地上踩出一串慌乱的脚印。 贝言冲着他背影扔了块石头,不管他,拔腿冲过去。 而对面的顾知宜原本正朝她走来,见她突然奔向自己,就放下怀里的兔子,俯身摊开怀等她来抱。 拥抱是小小的撞击。 他的红玛瑙珠被撞得一晃,哗哗作响。 贝言撞进雪色藏袍里,他稳稳接住,任由她搂紧自己的腰,掌心在她后背轻轻一揽。 “我看到了。”他红着耳尖低头,眼睫弯起,“电视里,现在每一天打开就能看见。” 贝言:“嗯。” 他总是敏锐,愣了愣稍微侧头去看她,托住她下颌指腹蹭了蹭,“哭了?怎么了?” “风太大。”她心情很差,余光里那小土堆还在,刺眼得很。 “看见你日记了,”她扯扯他,“为什么在向导手上?” “他要我给他酿酒喝,”他无奈,“我还没同意,在闹我。” 顿了顿,“你翻开了?” “没。”贝言别过脸,“…那土堆是怎么回事?” “前两天打死的头狼。”他答得干脆。 腰被搂得更紧了。 顾知宜低笑,浅痣也跟着温柔起来,从容拍她,“来我抱。” 这是个信号。 贝言由他托着自己掂了掂,大概在确认重量,直观感受她瘦了没有,无声的安抚。 “伤好了吗?”她问。 他抱着她往回走:“好了,要验验吗?” 贝言拨拨他这对新的铜铃耳环,没什么劲:“好了我还验什么。” “你说要治我的。”他声音低下来,带着点藏区这片土地独有的、柔软的固执感。 她的手指挤进顾知宜指间,十指相扣,抵入,“根本是在引诱我对吧,3号那天不是写了整整两页的‘下雪吧’?” “你最不想我走。”她戳穿眼前这个把自己掩饰成猎物的猎手,“但把挽留说的像反话一样也是没谁了。” 顾知宜的睫毛颤了颤,“你不生气吗。” “也不是很气。”她歪头,“留在这里还是有好处的——我不是看到赛马了吗。” “只是这样啊。”他垂目,低头亲她一下,“哄我一下。” 看来猎手放弃挣扎。 贝言就挑眉,“好吧,留在这里捡到只小猫咪。” 湿软的舌被她抵入,顾知宜托着她有些站不稳,在换气间隙垂着眼睫问,“那我要叫你什么?主人吗?饲养员吗?” 贝言喜欢后者,搂好顾知宜腰将他泡进欲色里,脊骨柔而韧。 红玛瑙珠总是一颤。 只是被亲进去对方就招架不住。 她听到顾知宜似乎在用藏语喃喃着什么,声音沙哑得不成调,眼睛也跟着失神涣散掉了。 “换汉话。”她含住对方喉结。 顾知宜睫毛颤抖,整个人在细密地战栗,一字一停,“我说,不要了。” 贝言听后忽然少见地挑眉,仰头亲住他绯色的耳尖,任由他搂紧自己怕摔着。 “跟你说件事,为了防止某人忽然狡黠过头,我回去后稍微学了点藏语。” 顾知宜浑身一僵,藏袍下的肌肤烧了起来,咬住她手指指节掀睫盯她。 贝言抽手:“口是心非会让人走弯路的。” 她语气淡淡的,“刚刚不是说了‘多亲我好不好’这样的话吗。” 贝言甚至仿了他失神时自顾自的悄声语速,导致对方那雪色漂亮的一切,通通靡滟得不成样子。 顾知宜抿紧唇线,最后自暴自弃地掂了她一把,把脸埋进她颈窝,好半天才说,“…不知道在说什么,听不懂汉话。” 贝言在笑,然后用生涩的藏语,念他日记里的那句—— 「山神在上,她不要讨厌我。」 对方咬住她衣领上的银扣,拿通红的耳朵去烫她侧颈,“嗯,现在连藏话也听不懂了。” 耍赖。 … 顾知宜醒来,眼前还是办公室,文件放在桌子上是待处理状态,极苦的咖啡味飘过来。 好多梦。 好多贝言。 他眼眶泛酸,抬手抹去,决定今晚要早点处理完工作,尽快结束加班状态,回去见饲养员。从梦里抽离过来,忽然想黏她。 低头,准备拿钢笔。 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探入视线。 他攥攥手指,那爪子也笨拙攥了攥。 “……” 他翻掌,猫爪也跟着翻过来,露出粉色肉垫。 ——等下 顾知宜缓缓低头看自己。 雪白的毛,粉色的肉垫,一条尾巴悠然落入视线,盘在猫爪边。 毛茸茸、毛茸茸。 一觉醒来,怎么变成了一只小白猫。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全文完结】 第57章 喵喵喵特辑 小猫?小猫!喵喵喵!…… 接到申恩的电话的时候,贝言戏服还没换妆还没卸,暖色戏服抱在怀里,发间的雀钗叮叮当当响。 她三两步走过去问申恩找她什么事,申恩一脸复杂地交给她一个灰色猫包。 贝言还没低头,网口处突然贴上来一张毛绒绒的小猫脸,猫爪肉垫紧紧扒着网格,眼睛溜圆,匆匆往外扑,想立刻钻出来。 亮晶晶的眼睛。贝言这样想。 “好小。”同为养猫人的贝言瞬间了然,语气笃定:“你家大米生崽了?这是它的孩子?生了几只?要我帮忙照顾几天?” 大米是申恩养的白猫。 然而申恩却还是闭着嘴巴欲言又止。 她顿了顿,突然眯起眼睛,“等等,你该不会连它爹是谁都不知道吧?谁欺负我家大米了?” 申恩的表情更复杂了,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终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组织语言:“不是大米生的……” 他该怎么向贝言解释自己上午去老大办公室找老大签字,结果推门没见到老大,反而在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只幼猫大小的白猫? 那会儿它栽倒在老大的咖啡杯里,脑袋卡在杯口,四条小短腿在空中乱蹬,尾巴炸得像朵白蒲公英。 更离奇的是,他把湿漉漉的小猫救出来后,这小家伙不仅不跑,反而躬身跳到办公桌上,对着金属名牌冷静踩踏。 总裁两个字被猫爪踩来踩去,爪尖在金属面上刮出细小的划痕,活像要把那两个字刻进桌板里。 直到申恩回过味来,皱巴着脸难以置信地蹲下来,和那双异常冷静的猫猫眼对视了几秒。 “不是吧…老、老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小猫点头。 “不是吧……”申恩手比脑子快,找出手机准备按下拍照。 小猫的瞳孔懒散收缩成一条细线,那眼神申恩太熟悉了,他安分收起手机,给嘴上了拉链。 经过一番艰难的交流,申恩终于搞明白自己现在的任务:把老大总裁安全护送到贝言那里。 “也不算是大米的崽吧。”申恩干笑着把猫包递给贝言,眼神飘忽。 贝言一把接过猫包,挑眉道:“我懂你了,看着宝贝女儿怀孕受罪心里不好受吧……” 接着她郑重拍了拍申恩的肩膀:“不过大米很坚强!恭喜你啊,当姥爷了。” “不不不贝贝!”申恩瞬间炸毛,双手在胸前疯狂摆动,“这辈分可不能这么算!” 他张了张嘴,看向猫包里正淡定盯着自己的老大,实在不想做老大的姥爷,只好憋出一句:“贝贝,这崽是老大让送来给你,新养的猫。” 贝言端着猫包一脸狐疑,“有个小纯他都快醋死了,他转性了??” 猫包里的小家伙正用乳牙拼命啃咬拉链,前爪扒拉着拉链头,尾巴一甩一甩很努力的样子。 贝言看它这么努力,只好拉开拉链。小白猫立刻像颗小炮弹似的窜进她怀里,扒着她的衣领死活不下来。 贝言:“好我知道了,你忙。” 等申恩逃也似的离开后,贝言这才仔细端详起怀里的小家伙:通体雪白的绒毛,浅金色的圆眼睛,粉肉垫,整个身子还没她手掌大。 她点了点小猫湿润的鼻头,“幼猫,个子好小。不好养。” 小家伙不吭声,只是一个劲往她颈窝里钻,黏人得撕都撕不下来。贝言回到休息椅上由着造型师拆发型,拍照发给顾知宜,边摸它脑袋边按住语音,“猫收到了,你给起名字没。” 小猫拿爪子拨她手指要她摸摸自己。 “怎么和那谁一样黏。”她笑着把猫放到腿上,它猫爪抱住她手指,坦露软乎乎的肚皮。 但贝言揉了它肚子几圈后,手指忽然往下探了探,原本瘫成液体的小白猫猛地浑身一僵,浅金色的瞳孔瞬间放大成圆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条短短的尾巴匆忙卷上来,像条小围巾似的严严实实盖住自己腹部,前爪夹着尾巴尖不松开,整只猫蜷成个白糯米团子。 它吓出了颤音,耳朵贴成飞机耳,从尾巴缝里露出半只眼睛怯怯瞧她,心里在说:怎么可以这样… 贝言噗嗤笑出声,用指尖戳了戳那个毛茸茸的遮羞布:“你这么害羞啊?因为是清清白白的小猫吗?” 一听她摸到了,它尾巴立刻又往上收紧了一圈,连那半只眼睛都藏起来了,只能看见一对微微发抖的耳尖。 它想大约贝言要双手投降说好好好了。 然而等了等,突然被谁捧住了毛茸茸的脸颊,它睁开眼睛—— 一个亲亲落在它鼻尖上。 它呆住了。 “好吧好吧。”贝言笑眯眯哄着,指尖顺着它炸开的尾巴毛一路滑到尾巴根,“等顾知宜回来再带你去绝育,这样我就不用做坏人了。” 还没等它抗议,她拇指按住它耳后螺旋揉搓,食指刮过肚皮绒毛,掌心顺着脊背一路撸到尾尖。 它被摸得四肢发软,泪眼涟涟地眼睁睁地看着贝言把脸埋进它雪白的肚子上深吸一口,发出淡淡叹息:“好吧顾组长眼光没话说,太漂亮,怎么这么可爱…软绵绵的宝贝。” 宝贝?? 小猫震惊:从来没有被叫过宝贝……做猫就可以轻易得到了吗?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它浑身发烫,金色眼瞳蒙着水雾,像颗融化的棉花糖软软躺在贝言膝头,但舒服成这样愣是一声没叫。 “哑巴小猫?”贝言捏捏它。 小猫别开脑袋:喵来喵去的很难为情喵。 “顾知宜也没回我,那叫你小喵好了。”贝言托着下巴哄它,“好了小喵,我要收工了,去给你买点幼猫吃的东西,等会儿来接你,你和导演待会儿。” 它晃晃脑袋像是听不明白,直到她起身时带起微风,它才迷迷糊糊抬起爪子,肉垫勾住了贝言垂落的丝带。 贝言低头,对上一双圆眼睛。 “我这可是戏服。”她戳了戳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小猫啪叽躺倒,尾巴尖卷住她的脚踝,眼巴巴地望着她,一做猫撒娇简直无师自通。 贝言败下阵来,拉开卫衣的口袋:“进来。” 小猫翘着尾巴钻进去。 “出发了小喵。”贝言轻轻拍了拍口袋里的它。 小猫探出头,枕在卫衣口袋打量外面的世界。 路灯已经亮起,空气干净,水洼倒映着片场灯光,工作人员在整理场地,而抬眼就是贝言的侧颈,她正目视前方。 做猫好棒。它这样想。 到宠物店,贝言戴着口罩和帽子,帽檐压得很低,怀里的小猫从卫衣口袋里探出脑袋,好奇去看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猫粮。 店员走过来:“需要帮忙吗?” 贝言压低声音:“幼猫羊奶粉,哪款比较好?” 小猫一听,竖起耳朵,爪子扒拉着口袋边缘,一副要自己选的架势。 贝言干脆把它从口袋里拎出来,握在掌心,凑近货架:“那你自己挑。” 小猫歪着脑袋,眼瞳认真地扫视着包装上的图案,最后伸出爪子,摁在某一袋羊奶粉上,拍拍,回头盯她,像是在说:就这个。 两个店员被逗得直笑。 贝言点头同意,“行,还要别的吗?” 小猫想了想,又扒拉了一下旁边的奶糕,示意这个也要。 小纯喜欢吃这个。 贝言拿下两袋,“噢对,小纯也喜欢吃,好像快没有了我都快忘了。” “你还挺靠谱,好像顾知宜喔。”贝言低头付款,它倒是清闲,前爪扒着收银台边缘,毛茸茸的脑袋随着扫码枪的滴声一点一点,活像在监督付款。 她扫了眼,将它重新塞回口袋,“友情提醒,家里还有一只猫,要努力和他搞好关系才行,他吃醋会很难缠。” 小喵眯眯眼睛,和小纯搞好关系不算难,小纯一向是个好孩子—— “哈!” 玄关处,那只橘猫炸成蒲公英尾巴,竖瞳死死盯着贝言口袋里那团雪白。 小喵探脑袋。 “哈!”小纯疯狂哈气,飞机耳几乎贴到后脑勺,随后嗷呜一声冲向小喵,小喵从口袋里跳出来,两只猫在客厅里划出毛茸茸的残影。 小纯把爪子收得紧紧的,骂骂咧咧地追,小喵撞翻猫粮桶,水撒了一地。 贝言叉腰顺手拍了张追逐战糊照发动态: 新室友见面会/拳头.jpg 她忙着冲羊奶粉,忙着回剧组群消息,坐在岛台边忙着忙着突然感觉手边一沉。 一团温热柔软的东西正悄悄贴上她的手腕。 低头一看,小猫已经把自己摊成液体状,绒毛乱蓬蓬地沾着灰尘,耳朵完全耷拉下来,又是委委屈屈。 见她注意到自己,还半真半假地用爪子捂住右耳,那里的毛乱乱的像被打输了,发出细弱的抽气声,试图惹怜。 贝言:“被欺负了?” 它蹭蹭她手指。 “纯儿——”她拖长声音,橘猫立刻停住,“怎么欺负新来的室友?” 小纯瞪圆眼睛歪头。 话没说完,贝言已经捧起小喵,指尖梳过它打结的绒毛,淡定安抚,“来我抱,喝点羊奶好不好?” 顾小喵一直在歪头盯她,因为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身为顾知宜的他说话过。 做猫真好哇… 盛着羊奶的浅口小碟被推到它面前。 顾小喵从容后退。 贝言见它不打算喝就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蹭过碗边,沾上一滴乳白的奶渍。 她正要拿纸巾擦手,忽然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望过去,小喵正死死盯着她的手指,耳朵尖可疑地抖了抖。 不想喝的… 可是她手指上沾到了。 纠结再三,还是凑近,鼻头轻轻碰了碰她指尖,伸出小舌头舐了一下。 湿热的触感像羽毛刮过,贝言愣了愣。 而顾小喵清理得越来越专注,倒刺刮过指纹让她指尖发麻。 它似乎忘了这是食物清洁行动,前爪渐渐抱住她的手指,金色眼瞳氤氲着餍足的水色。 贝言戳戳它肚皮,“你太喜欢我。” 它发出细弱的哼唧声。 贝言看了眼时间随口道:“不知道顾知宜吃饭没,不过他一贯忙的要命,我发信息过去等他看到又过去好久。” 她好像在平板上划拉着什么,顾小喵探头过去,可还没看到屏幕内容就被她抱到腿上。 它喜欢她因此想黏她,爪子抱着她脸颊往自己小肚子上按,喜欢她多吸吸自己的肚子。 “喵!”小纯看到后来打架争宠,都要往她腿上待。 顾小喵下意识护住贝言的脸,结果两只猫滚作一团,毛茸茸的尾巴在争执中缠成了蝴蝶结。 直至二猫齐齐悬空,胆怯垂着爪子熄了火。 “停战!”贝言把俩猫都按到腿上,手臂交叉,笑声落下来数落道,“争来争去没出息。” 她勾着头亲亲小纯鼻尖,笑眯眯闹道:“排第一的不是你这个橘色黏人精。” 顾小喵从容仰头。 她却摇头,“也不是你这个撒娇黏人一体机。” 她话音一转,“是某个累不死自己不知道回家的。” 顾小喵突然不会呼吸了。 “虽然是我最喜欢的。”她认真把它俩圈进怀里,哄道:“但他不在的时候,我可以瞒着他和你们天下第一好。” 那团雪白的毛球迅速变烫,从耳朵尖一直粉到尾巴根。 她说了喜欢…还是最喜欢。 好简单的字,可是它好喜欢。 贝言突然感觉腿上一轻。 刚才还黏人的小白猫此刻已经化成一滩液体,慢悠悠地从她膝盖滑落到脚背,像团融化的冰淇淋流了下去。 “喂喂。”她弯腰戳戳那团猫饼。 顾小喵把脸死死埋进爪子下面,满脑子都是她声音在循环播放: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 明明是做顾知宜的时候听不到的话,变成猫反而轻易得到了。 顾小喵突然跳上去踩着她的膝盖抬头,粉色的鼻尖瞄准贝言微微扬起的唇角。 它想要亲她一下! “啪嗒。” 灯突然熄灭。 贝言把它和小纯放到地板上,指尖最后揉了揉它们的耳根:“晚安了宝贝们。” 她为它俩添好水,回身关门,门缝里的光亮渐渐收窄,顾小喵猛地冲过去,却在最后一秒撞上冰冷的门板。 鼻尖与木门相触的闷响里,它听见走远的拖鞋声。 黑暗像潮水漫上来。 凭什么加班五天好不容易回家却被饲养员关在卧室外面……不能这样……要饲养员搂着睡… 它不要做猫了!它要睡觉! 于是顾小喵开始扒门,刺刺啦啦的,小纯不理解,跳上猫窝打哈欠。 仅剩小白猫固执地蹲在黑暗里,扒着门缝下的那一线光亮,坚持不懈地踩门缝。 扒了好久,吱呀一声,门缝里漏出暖黄的光。 它抬起脑袋,贝言揉着眼睛站在那儿,睡裙肩带滑下一半,发梢还翘着几缕。 它慢吞吞坐直,尾巴规规矩矩圈住前爪,耳朵下垂,仰头发出细弱叫声:“喵~呜。” “夹子猫。”贝言被逗乐了,揉揉眼蹲下来,声音还带着睡意,淡定挠上它下巴,“大半夜的闹人。” 她把猫抱起,顾小喵一看手段得逞立刻把脸埋进她睡衣。 熟悉的香气里,顾小喵听见贝言的心跳透过薄布料传来,比人类形态时贴近听到的更加清晰。 “只准睡这里。”她在枕头边给它圈出小块领地。 顾小喵端正点头,但它才不管这些,等贝言呼吸变得绵长,它就悄悄挪过去,把自己团成小球塞进她颈窝。 “叮。” 梳妆台上靠着的平板突然亮起,在黑暗中投出一小片冷白的光晕。 小喵竖起耳朵,轻巧地跳上台面,小猫被屏幕光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银边。 它拿爪子摁了摁,误触到相机连拍了好多张猫猫头,它赶紧用爪子去捂摄像头,屏幕界面被猫爪放大又缩小。 那发来的消息是外卖通知。 它摁进外卖软件,点开订单。 【山药排骨粥】 【清炒时蔬】 【备注】你吃饭。多的分给申恩他们。都吃饭。 鼻尖突然有点酸。 小喵把脑袋凑近,爪子悬在空中比划半天,最后选择用鼻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亲亲: [饲-养-员] 眼泪蹭在屏幕上,它慌慌张张去擦,结果肉垫误触到表情栏,最后存在她备忘录的字变成: [饲养员] [TˇT] 莹莹白光里,只剩这么一个糊糊的小猫剪影,耳朵耷拉着,尾巴蔫蔫地圈住抽泣的身体,在屏幕前缩成一小团发光的棉花糖。 “我们顾小喵……” 突然,从背后伸来的手臂将它圈住,顾小喵吓得绒毛炸开。 然而有人下巴抵在它头顶,睡裙沾着被窝里的暖意,懒洋洋开口,“大半夜不睡觉在这想谁呢,我猜猜。” 小猫突然开始喵喵叫,一声比一声绵。 贝言把炸毛的团子转过来,发现它哭得太凶,金色眼瞳里晃着两汪小池塘,偏偏还要用爪子去捂她眼睛不许看。 可惜猫爪太小,只能捂住她半只眼睛。猫爪紧张到微微出汗,在她睫毛上留下湿漉漉的印记。 “看来是想我。”贝贝淡淡捏住那只作案的小爪子,低头咬在粉色的肉垫上。 “喵喵~喵喵喵~喵!” 小猫瞬间从流泪猫猫头升级为蒸汽猫猫头,耳朵烫得能煎蛋,尾巴炸成鸡毛掸子。 它一边用另一只爪子推她,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把被亲过的肉垫往自己胸前绒毛里藏。 贝言拨开它挡脸的尾巴,结果发现某小猫正一边抽噎一边偷看她,金色瞳孔里汪着两潭晃动的蜜糖,被逮个正着后整只猫都哆嗦了一下。 “喵……” 这句贝言听懂了,和上周如出一辙。 那会儿顾知宜被弄得太狠,就来缠她脖子,勾着头一抽一抽地说犯规。 那时也是这样打着颤往下坠,搂不住他腰。 贝言目光下移,认真看着目前做猫的顾知宜,支着下巴感慨,“顾组长怎么做人做猫都漂亮。” 小猫缓过劲来,摊开在镜前,爪子朝贝言招招,又摁摁肚子。 “哪有这样讨人摸的猫咪。”贝言把脸埋进它肚皮深吸一口,热气拂过敏感的肚皮绒毛,它细细密密地哆嗦,尾巴却诚实地缠上她手腕。 她忽然说:“你多做几天猫吧。” 小猫轻轻摁摁她肩膀:“喵喵?” “比人还要可爱。”贝言指尖挠了挠它发抖的后腿根,“走了,睡觉。” 突然腾空,顾小喵晕乎乎地抱着自己尾巴,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揣进暖和被窝。 … “贝老师今天没带猫来啊?”化妆师递来咖啡时随口问道。 贝言忙了一天累到瘫在椅子上,点点头。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小喵端坐在玄关柜上,尾巴圈着前爪,歪头看她,眼睛很亮。 而她拉上门,挥手:“今天不带。” 坦白说,差点就心软了。 手机突然震动。 [推送~您关注的@1122猫猫桃心正在直播中~]?他现在那状况该怎么直播? 贝言狐疑着点进去,那标题明晃晃写着:【给饲养员筹备晚餐】 点进去,场景是在家里的岛台前。 顾知宜背对着镜头,衬衣下肩线宽而挺拔,围裙的系带收紧腰身,勾勒出线条利落的弧度,像是专门为谁留下的柄。 贝言顿了顿,盯上围裙下那一对猫耳和猫尾。 :好逼真的尾巴啊哥! :什么情况啊这是? :两条猫尾!? :这怎么顶得住!救命! 顾知宜匀速碾碎欧芹,两条猫尾闲散垂落,尾尖偶尔懒洋洋地一晃。 贝言打哈欠,起身收工上车。 “适量放盐就好。”屏幕里的某猫打开盖子,猫耳在蒸汽里抖了抖,绒毛被扑得软塌塌,泛着一点光。 :我服了哥!! :这猫又在钓贝贝 :哥要兑多少盐啊 “接下来收尾。” 刀刃没入案板上的蘑菇,两条尾巴拧在一起。 :姐夫好会做饭!! :晚餐真的很丰富啊,奶油蘑菇汤看着好香…… :这个小贝饲养员有点太幸福了 :爸爸妈妈,我是你们的女儿啊! :不敢想象在这个家里我会有多幸福 :豹豹猫猫我还没吃饭呀! 车内,贝言就这么看着直播镜头最后定格在一桌晚餐上。 奶油蘑菇汤的香气弥漫开来,配菜是香煎鸡胸肉佐蜂蜜芥末酱,烤蔬菜还在滋滋冒着热气。 顾知宜坐在岛台前,猫尾悠闲地卷着椅子腿,衬衫袖口依然挽得一丝不苟,颈线漂亮。 弹幕疯狂滚动。 :手艺好好哇猫 :小贝真的很幸福啊 :这一桌真的好好吃的样子 :猫猫执事! 他抬眸扫了一眼屏幕,唇角微微勾起,刀尖轻轻划开半朵蘑菇—— 然后送进自己嘴里。 “嗯,还可以。”顾知宜弯眸。 弹幕炸了。 :不是?? :啊啊啊你自己吃了?? :说好的给饲养员的晚餐呢!! :啊?? :不是说给饲养员做的吗? :?????? :麻袋!我有点懂了,等下 顾知宜就这样垂着目慢条斯理地吃完,直播结束前的最后一帧,是他指尖轻推镜梁,缓速说明道:“贝贝的正餐我没动噢。” 贝言关掉屏幕在喝咖啡,手机在手里翻过来覆过去,默默挑眉的样子像是在等待某人一定会发来什么东西。 10分钟后。果然收到信息。 屏幕亮起,那是猫的尾巴。绒毛粘成深色缕状,水珠将落未落。紧接着是第二条,尾尖委屈蜷曲着,洇痕。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条语音。 贝言点开前,换了听筒播放。 贴到耳边,是某人含着轻喘在柔软心烦:“…淋水了,弄不干…。” 声音哑哑的,像感冒了。 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贝言还没回复,坐在车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机投来一眼,关切道:“贝贝,不回去吗?” 贝言:“再等会儿。” 直到振动二次打破寂静,来电显示跳动的名字熟悉至极,她点下接通,又一次贴在耳旁。 “到哪里了。” 顾知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软,像他猫尾尖扫过耳廓。 贝言望着16层亮起的暖光:“家楼下,我晚饭还没吃要怎么解决,顾组长。”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声,大约有人支着床单坐起来一点,“上来。” 两个字裹着潮湿的热气扑进耳膜。 贝言挂掉电话拉开车门。 司机降下车窗探头,“回去了?” 贝言:“现在回去刚好。” …家里并没开灯,唯一有光源的地方是主卧。 贝言刚靠近床边,腰就被什么东西轻轻勾住,是顾知宜的那两条猫尾巴,毛茸茸的,蹭来蹭去。 “好久。” 他的声音从被间传出,带着点慵懒的哑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贝言伸手揉了揉猫猫耳根,顾知宜被摸舒服,眯起眼睛。 “顾知宜,那我人红没办法。”贝言说。 他攥住了贝言的衣服,侧目过去,“我不舒服。” 说着,尾巴缠上贝言的手腕,耳朵发烫地轻轻抖着。 “两条尾巴有点少见。”贝言蹲下去,见他痣色漂亮得一如既往,她揉揉猫耳淡声感慨,“还是做小猫可爱,顾组长能不能变回去。” 顾知宜的猫耳抖了抖,咬住自己的一条尾巴,而另一条尾巴则像有自我意识一样,慢吞吞钻进衬衫下摆,将雪色衬衣勾上去,其下是光洁腰腹。 他潋滟水色的眼睛眯起来,直直望着贝言,一环脖颈勾她来摸自己小腹,贴她耳边缓缓说: “那我生小猫赔给你~。” 贝言捏住他尾巴,揉捻,对方尾巴绷直,牙关微微发抖,呼吸急促地起伏。 她扎头发,“顾组长大约会后悔说这句。” “也许。”他睫毛颤了颤,脑袋更深地埋进她颈窝,“但只要你想就可以不停。…别停。” … “不要了…贝贝……” 顾知宜眼睛红掉了,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还喘不过气。 贝言:“顾组长说不停。” 顾知宜控制不住抽动,仰头耐心吻她,眼里残留着点水色,“今天…不要了,等尾巴…消失后还要开会。” 可贝言淡淡看着那犹如咬烂的樱色,顾知宜垂目掉着眼泪,下意识想环臂遮掩,却被突然缠绕腕间的猫尾阻拦。 这叛变的双尾不由分说地将手臂拉开,殷勤地把他的手腕捆在高处,动弹不得。 贝言低头,含糊不清地说:“顾组长没跟自己商量好。” 她不能这样说话,她一说话,那声带磨来的振动就有些太过分。 顾知宜彻底疯了,腰时时摆动,尾巴绞紧手臂,喉咙里挤出喘息抽泣,像是潮水涌没到极点,又像被折磨得崩溃。 “……不行了……会……” 可贝言齿关稍微压压樱色,同时膝盖向前一顶,抵在对方腿骨。 快感直窜尾椎,他痉挛着收紧,膝骨不肯打开,腰塌陷成一道柔软的弧。 可是又一次,顾知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雪白的双尾犹如蛇般缠绕上自己的腿骨。 一左一右,轻轻拉开。 这两条新生的肢体比他更熟悉情欲的规则,正殷勤地协助入侵者分开他的防御。 顾知宜眼睫一颤,快要昏过去。 而贝言渐渐倚着他膝盖停了下来,抱臂,那两条尾巴从他腿上褪下来贴她,一条比一条黏。 贝言瞅准时机绞紧它俩,那两条毛茸茸立刻乖顺地缠上她,她却绞来绞去,好像要玩坏它俩,淡声教育道:“不可以欺负顾组长。” 可她摸的尾巴是顾知宜的,导致对方眼瞳散掉,顶着一身红痕凝眸盯她,唇线闭着,呼吸剧烈起伏好似控诉。 “顾组长,你居然还有力气绞紧。”贝言抽不出手,单手搂上他腰,“刚刚好像说不要。” 顾知宜听不清了,屡屡往前抵,樱色压在被面,泣声和低哑喘息断裂几段,像猫被揉坏。 夜里十一点左右,贝言空降微博评论区。 @任天堂赔我点钱:所以猫今晚做了什么饭啊贝贝?有吃到晚餐吗贝贝?都上热搜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贝言回复:晚饭还算好吃。 她回完转头看身边伏在被子里脱力睡去的人,阖着的眼睫投下浅浅阴影,呼吸很轻,痣色湿透。 两条湿尾巴软软地垂在身侧,猫耳耷拉着,红得像是被捏过太多遍,时不时无意识地抖动一下。 她指尖拨去对方眼尾的一滴水,“好多水。” 对方却搂住她腰揽进自己怀里,懵懵抱好,没睁眼,嗓子哑着,“现在轮到饲养员陪我睡。” 贝言疑惑:“你不开会呢?人家是不是等你呢?” “嗯。”顾知宜累得没一点力气,含糊应了声,咬她耳朵,用气音悄声着,“他们老板要翘班了。” 贝言伸手捞手机,默默冒泡在顾知宜公司工作群里,群里正在找老板,问老板今晚是否来公司加班,问她吃饭没有。 贝言一味发红包。 … 一周后,那奇怪的猫尾和猫耳终于消失,贝言嘴上没说但心里失望了好一阵。 顾知宜倒是笑眯眯的,这东西要是还在的话,他就快真被搞死了。 长久的加班终于换来了一个小长假,俩人不知道从哪听说京都有个猫猫神许愿很灵光,于是当即飞往日本度假去了。 猫猫神很矮,听说在路边,并不好找,偏偏刚下过一场雨,起了雾气,石阶上沾着未干的露水。 俩人决定分头行动,没一会儿,贝言蹲在小小的猫猫雕像前,拍照告诉顾知宜看来是她赢。 可和服腰带忽然一松,浅樱色的布料如流水般滑落,贝言愣了愣,她不太会绑这东西。 “失礼,请别动。” 清亮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双戴着银环的手轻轻按住她肩膀,利落地替她重新紧好腰带。 贝言回头正要道谢,却见那姑娘笑了笑,蹲在猫猫神像前,闭目许愿一拜再拜,皱眉嘴里嘀咕着:“太难缠了,带走他吧带走他吧……” 贝言听得一笑,也合掌,“猫猫神。” 很奇异,脑海无端一幕幕闪过那些温暖的东西。 比如妈妈说她是上天送来的礼物、爸爸教自己打网球、坐在哥哥肩头摘苹果、跟温复钓鱼双双零收获气急攻心、陈姐眼睛亮亮地说她一定会红、拿下最佳女演员时安琪流的泪比她还多、小纯窝在她膝头打呼噜,顾知宜手指捧着她脸笑眯眯说最喜欢。 “请您不要收走他们。”她的声音很轻,却坚定。 睁开眼身边已经没人了,而顾知宜正低头收伞,从远处走近。 贝言蹲在地上支着下巴,晨光给她的侧脸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于是顾知宜眉眼弯弯,总是喜欢望着她。 他蹲下身,伞柄还沾着水汽,在石阶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贝言接过苹果汁蹲着没动,看他闭目许愿,睫毛垂落,影子遮住浅痣。 猫神像前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原本想问顾知宜许了什么愿。 可是她想了想,觉得这实在好猜,于是话到嘴边: “哎顾知宜,今晚是不是能看烟花。” 全文完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