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上旬,春日的阳光透过新绿的枝叶洒在石子路上,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玉颂着一袭绯红色的如意云纹襦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樱花,发间只簪了一支银丝缠绕的卿云拥福珠花,格外清新灵动。
她蹲在御花园的池塘边,指尖轻轻拨弄着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几条锦鲤被惊动,甩着尾巴游向深处。
“二公主,您慢些!”
身后的宫女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手里还捧着一件薄斗篷。
“春寒料峭,您当心着凉。”
玉颂回头看了一眼宫女,嘟起嘴。
“母后说过,春天要多晒晒太阳才不会生病,本殿才不冷呢!”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听说柔娘娘诞下了两位妹妹,本殿正想去瞧瞧。”
宫女面露难色。
“昭阳殿如今人多眼杂,皇后娘娘吩咐过,让您少去那边走动……”
玉颂的笑容淡了几分。
“母后总是这般谨慎。”
她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
“可那是本殿的妹妹们呀,本殿连看都不能看吗?”
宫女无奈地叹了口气。
“二公主,皇后娘娘也是为了您好,您身份尊贵,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
玉颂打断她的话。
“母后总是这样,什么事都担心来担心去。”
她抬头看向昭阳殿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本殿偏要去瞧瞧!”
说完,便迈着小腿向昭阳殿跑去。
宫女们连忙追上去。
“公主!您慢些!”
昭阳殿外花团锦簇,几名宫人正忙着悬挂新制的彩绸,见公主到来,纷纷行礼问安。
她刚要踏入殿门,却被一位年长的嬷嬷拦下。
“二公主,柔夫人正在歇息,太医嘱咐要静养。”
玉颂抿了抿唇。
“那本殿就在外间等着,不打扰柔娘娘。”
嬷嬷面露难色。
“这……”
这时,内殿传来赵枫虚弱却温柔的声音。
“是颂儿吗?进来吧。”
玉颂眼睛一亮,轻手轻脚地走进内殿。
赵枫斜倚在榻上,面色略显苍白,但看到玉颂来,唇边还是勾起了一抹温柔的浅笑。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另一个则由乳母抱着。
玉颂看着那两个襁褓,好奇地凑近了些,襁褓中的婴儿小小的,皮肤红红的,正闭着眼睛睡觉。
“这是小八,玉念。”
赵枫轻声介绍,又示意乳母将另一个孩子抱过来。
“这是小九,玉瑞。”
她心中对大女儿颇有愧疚,未能给她一个良好的身体。
玉颂看着两个小小的人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其中一个婴儿的脸颊。
“好软啊……”
赵枫目光温和。
“你也是个小孩子呢。”
玉颂摇摇头,认真地说。
“本殿是姐姐。”
赵枫被她逗笑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你呀……”
玉颂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
“柔娘娘,您身体还未痊愈,不要多说话。”
赵枫微微颔首,柔声道。
“好,颂儿说得对,娘娘听颂儿的。”
三月三十,夜幕降临,谢蓉婷换上一身素服,举国服丧,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太后崩逝的哀钟早已响过九下,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肃穆的寂静中。值夜的太监们比平日更加懈怠,三三两两地聚在避风处打盹。
宫女太监们来来往往,手中都捧着各色物件,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惶恐。
“小主,萧嬷嬷收了香囊,说亥时三刻可从小角门进去。”
莹茗回来禀报时眼神闪烁。
三月的夜风仍带着刺骨的寒意,谢蓉婷裹紧了素色斗篷,贴着墙根的阴影前行。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她停下脚步,数着更声,亥时二更,时间正好。
“小主,这边走。”
莹茗在前方引路,声音压得极低。
“萧嬷嬷说西侧的小门无人看守。”
谢蓉婷无声地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托紧藏进怀中的食盒。
萧嬷嬷如约守在那扇几乎被藤蔓掩盖的小角门处,见到她的身影,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
“云小主在东厢房,每日戌时后就不许点灯了。”
静思园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荒凉,这座本用来暂时安置犯错妃嫔的院落,如今却因云嘉霏长久的禁足而打破惯例。
萧嬷嬷低声道。
“小主小心台阶。”
谢蓉婷微微颔首,猫着腰尽量不发出声响地朝东厢房走去。
萧嬷嬷说得没错,月光虽亮,却仍不足以照亮脚下的路,一不小心就踩到台阶旁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她心下一惊,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着四周的动静,生怕惊动了值夜的宫女太监。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寒风刮过枯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声响。
谢蓉婷松了口气,继续前行,摸黑走进已显荒废的院落。
云嘉霏坐在月光里,长发披散,昔日出水芙蓉般的容颜已显憔悴。
“你来了。”
她声音沙哑。
“太后死了?”
谢蓉婷将食盒放在桌上,借着月光打量着她,随即从底层取出尚带余温的龙须面和几块酥饼。
“三日前的事,皇上已经下旨举国服丧。”
她压低声音。
“姐姐先用些吃食吧。”
云嘉霏是曾害槿贵妃及齐嫔落胎的幕后黑手,也是她谢蓉婷的引路人。
云嘉霏似乎并不意外谢蓉婷的来访,接过她递来的筷子,开始吃面。
细长柔韧的面条在筷子的搅拌下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她吃得很慢,似乎在细细品味每一口。
“太后崩逝,举国服丧……”
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嘲弄。
“真是可笑,她活着时把持后宫与朝政,非要把殷家人安在最显赫的地位,死了还要天下人为她披麻戴孝。”
她抬起眼皮,斜睨着谢蓉婷。
“你如今过得如何?”
谢蓉婷微微侧头,一缕散落的发丝垂在耳侧,恰到好处地遮掩了她瞬间变化的神色。
“如你所见,不过是个被人踩在脚下的可怜虫罢了。”
云嘉霏轻哼一声。
“你的聪明,也无用武之地了吗?”
谢蓉婷垂眸,敛去眼底的神色。
云嘉霏吃了几口面,便放下筷子,似乎是没了胃口。
“太后没了,殷家和皇后便只剩下一个命根子了。”
谢蓉婷静静地听着,没有接话。
云嘉霏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荒芜的院落,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我如今不过是个空有头衔的废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谢蓉婷站起身,走到云嘉霏身边,目光扫过她憔悴的面容,轻声道。
“姐姐,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情景吗?”
她侧头看着云嘉霏,目光中带着一丝怀念和复杂。
云嘉霏目光微动,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神情有些恍惚。
“自然记得,那时候你还是个刚入宫的小宫女,却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谢蓉婷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那时我总想,若是有朝一日能得姐姐照拂,便可在这宫中无忧无虑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低沉。
“可惜啊,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谢蓉婷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背对着云嘉霏,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
云嘉霏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
“你这话,倒像是埋怨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