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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 17 章

作者:林听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盛菩珠怔住,耳畔嗡嗡嗡的。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看向床榻上的小娘子气呼呼道。


    “盛明淑!”


    “你简直……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盛明淑拥着锦衾,苍白的指尖从瓷罐里捏出一颗蜜饯,因为连续高烧,她两颊消瘦,一双眼睛倒是恢复了几分神采。


    “姐姐可不能趁我病着,就要我命。”


    “方才好不容易咽下去的苦涩汤药,待会儿又要被大姐姐给吓吐了。”


    她扯唇笑了笑,好歹不是一开始病恹恹的可怜模样。


    盛菩珠伸手,直接把盛明淑摁在床上胡乱揉了一通,把她梳得顺直的长发弄成了凌乱的鸟窝,故作镇定道:“你个未成婚的小娘子,能懂什么夫妻恩爱!”


    盛明淑还在嘴硬:“我瞧着大姐姐也不是很懂的样子。”


    “行了,你觉得不懂就不懂吧。”


    “好好躺回去,睡一觉,明雅在屋里陪你,我现在就去端阳长公主府。”


    盛明淑一下子拉住她的手,眼睛红红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所有的声音都堵在嗓子里,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她和盛菩珠自小不和,姐妹几人打闹斗嘴的事没少折腾家中长辈。


    在盛明淑的记忆里,只比她大两岁的盛菩珠,曾经也爱哭闹,更是盛家几个姑娘里被老祖宗宠得最娇气没边的。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盛家最娇滴滴的女郎变了,变得冷静从容,进退有度。


    盛明淑心中一悸,她忽然想到七年前,从遥远的登州传来大伯父死讯的那一天,好像一切都变了。


    “不必太感动,盛家的女郎可轮不到外人欺负。”盛菩珠慢条斯理站起来,看着有些走神的盛明淑,她虽然是轻飘飘的语气,眼底压着冷淡和嘲弄像是有了实质。


    端阳长公主府。


    “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我听外头说,你连马车都没坐?”端阳长公主想到前些天因郎子跳舞惹下的祸事,她心虚得很。


    盛菩珠扬了扬手里的马鞭,缓了一口气道:“事情比较急,坐马车来不及,所以找阿兄借了马。”


    端阳长公主连忙塞一个手炉到她怀里,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吓死我了,我还以你来找我算账的。”


    “好菩珠,上回我错了,我不该抛下你的。”


    “就原谅我一回,好不好。”


    盛菩珠抿了一下唇:“算账的事以后再说,端阳我今日寻你,是有事相求。”


    “你与我是什么关系,还用得到求这个字。”


    端阳长公主被她身上冷意,冰得打了个抖,朝周围伺候的人挥了挥手:“我与世子夫人说体己话,你们先下去。”


    “今日事出突然,我本不该贸然造访,但又担心夜长梦多留下隐患。”见人都退远后,盛菩珠才压低声音,把长宁郡主赏花宴上的事说了一遍。


    端阳长公主听完,冷哼了声:“你家二妹妹,恐怕是被人做局算计了。”


    “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盛菩珠同样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但又怕唐突长宁郡主,只能求到娘娘您这儿了。”


    端阳长公主眯起眼睛,沉吟片刻:“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我现在让人套马,我们现在就去宁亲王府。”


    盛菩珠当即松了口气:“有劳娘娘了。”


    “你与我,谁跟谁。”


    “整个长安城,除了你那位面冷心冷的夫君和宫里的贵人外,就没有本宫不敢得罪的人。”


    “我们现在就过去,然后让人去辅国公府把那位醉酒的小娘子也接来。”


    端阳长公主几句话就把事情吩咐下去,一行人有条不紊上了马车。


    宁亲王府内。


    长宁郡主是在睡梦中被婢女叫醒的,她连衣裳都来不及重新挑选,匆匆往花厅去。


    “姑母,您怎么来了?”


    端阳长公主指了指盛菩珠,慢悠悠挑了下眉:“好宁儿,不是姑姑找你,是靖国公府世子夫人找你问些事情。”


    长宁郡主是见过盛菩珠的,但只限于远远瞧见过这位花颜月貌的盛家大娘子。


    “郡主万安。”盛菩珠先朝她行了万福礼。


    长宁郡主被近在咫尺的美人迷得脑袋发晕,半晌才慌忙反应过来要回礼。


    “不知盛家大姐姐找我何事?”


    “叨扰郡主,我今日来是想问问郡主可有那日赏花宴宾客的名单?”盛菩珠问。


    “给各府送帖子时,留了一份名单,我这就让人去取来。”


    “前几日盛家老祖母和盛二夫人也让人来问过,宾客名单我瞧着并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不知明淑的身体可有好些?”


    “我前日去看她,她烧得都糊涂了,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哭。”


    盛菩珠叹了口气:“依旧反复高热不见好,昨日长兴侯夫人过府,说是要退亲,我那妹妹病得就更厉害了。”


    “退亲?”长宁郡主大惊。


    “落水又不是不得了的事,怎么好端端闹到要退亲?”


    盛菩珠假装惊讶:“郡主难道不知?”


    “什么?”长宁郡主满脸不解。


    “昨日兴平侯夫人与我家祖母说,郡主府中赏花那日,好多人都瞧见我家二妹妹衣衫不整的模样了。”


    “说根本不是落水,而是与人私会被外人瞧见了。”盛菩珠声音幽幽道。


    “怎么可能!”长宁郡主转头看端阳长公主,“姑母,盛家大姐姐说的都是真的?”


    端阳长公主冷哼:“自然,好端端骗你作何。”


    长宁郡主脸都白了:“不可能啊。”


    “那天盛家姐姐回去前,我还警告过王府的仆妇不许私下嚼舌根,不许对外提落水的事,而且当时我邀请的宾客都在梅园看烟火,知道姐姐落水的人,少之又少。”


    “怎么会有这样不要命的流言蜚语。”


    恰好这时候,去辅国公府接人的嬷嬷来了,她身后跟着一个粉衣的小娘子。


    “不知郡主寻我来是?”宋竹宜话都没说完,人却已经开始发抖。


    盛菩珠淡淡扫了眼,面前这个一看就胆子很小的女郎。


    端阳长公主率先开口:“你莫要怕,就是寻你问一问赏花宴那日的事。”


    “嗯。”宋竹宜低着头,因为紧张,手里的帕子都快给她绞烂了。


    “平日喝酒吗?”盛菩珠忽然问。


    宋竹宜一呆,声如细丝:“我不喝酒的。”


    “那日不慎醉酒是我失态。”


    她咬了一下唇,鼓起勇气解释:“郡主邀我赏花宴那日,我根本不知道盏子里装的是酒。”


    “明明和其他几个不喝酒的姐姐们一样,我喝的也是园子里另外准备的茶水,偏偏就我醉酒失态,若不是明淑姐姐拉住我,我恐怕就真掉湖里去了。”


    花厅里气氛瞬间一凝。


    长宁郡主拧眉,表情不是很好看:“去,把那日在桃园负责茶水的婢女叫来。”


    没一会儿,嬷嬷带了四个婢女进来。


    盛菩珠冷冷一眼扫过去,四人皆低头跪在地上,有不同程度的紧张。


    等把人叫上前,挨个问一遍话,倒是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着就像是宋竹宜粗心,自己拿错了杯盏。


    “平时都是在哪里伺候,负责什么?”盛菩珠忽然俯下身,清凌凌的视线从四人交握的手上扫过,最终落在一双光洁细腻的手上。


    “回娘子,奴婢平日负责梅园的扫洒。”


    “奴婢替郡主打理梅园四季花卉。”


    当轮到第三人时,那个婢女明显一抖:“奴婢……奴婢是府里刘姨娘的贴身婢女。”


    盛菩珠和端阳长公主对视一眼:“刘姨娘的婢女,好端端去梅园伺候茶水?”


    长宁郡主沉下脸,声音也是冷的:“梅园有伺候专门伺候的人,你找谁拿的差事?”


    “奴婢……奴婢那日,是梅园一个负责茶水的姐姐,她吃坏了肚子,找奴婢替她当差。”


    “让人把吃坏肚子的也叫来问话。”长宁郡主明显是被气到。


    没一会儿,嬷嬷就被人带来了。


    一番审问下来,结果真如刚才说的,是吃坏了肚子,找刘姨娘身边的婢女替了半日差事。


    这一处算计可谓是环环相扣,连半点证据都抓不住,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那就把刘姨娘叫来问话!”长宁郡主正要让人去喊,被盛菩珠拦下了。


    “郡主,不必了,想必是问不出来什么。”


    长宁郡主眼里是不解。


    盛菩珠笑了一下:“你先让她们先退下,我有话与郡主说。”


    “不知盛家大姐姐要说什么?”


    “郡主可清楚那日带了烟火在梅园放的郎君是谁?”盛菩珠缓了声音。


    长宁郡主想了一会儿:“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长兴侯世子带来的。”


    “对了!”


    她一拍脑袋,激动道:“我本没有留心的,但有个小娘子一直缠着长兴侯世子要他亲自放烟火,场间有知道他早早定了亲事的郎君,还调侃了几句。”


    “当时长兴侯世子说那女郎是家中的妹妹。”


    “我瞧着面生,可长兴侯府姬妾众多,想必是哪个姨娘生小娘子被他一同带来赏梅,于是就没放在心上。”


    长兴侯世子?


    家中的妹妹?


    盛菩珠心底发寒,因为长兴侯府虽然姬妾众多,但这位世子他除了上头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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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姐姐外,哪里来的妹妹。


    长兴侯夫人自从生下嫡子,下头姨娘肚子里就再也没能生出一个活的孩子,这事她还是无意间从祖母口中得知的。


    想到这里,盛菩珠朝众人屈膝行礼:“今日多有唐突,打扰郡主休息,也劳烦长公主娘娘和宋小娘子陪我跑这一趟。”


    她把情绪控制得很好,眼尾带着一点温和从容的笑,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长宁郡主摇摇头:“是我没有管好家中下人,让明淑受了委屈。”


    宋竹宜慌忙回礼,自责道:“那日是我粗心大意,明淑姐姐是为了救我,后面才会不小心掉湖里的。”


    盛菩珠离开前,忽然转身看向长宁郡主:“不知……府上刘姨娘祖籍是哪里人?”


    长宁郡主发懵,幸好她身边的嬷嬷知道得多:“回世子夫人,刘姨娘祖籍益州,六年前被王爷纳进府中。”


    “嗯,我知道了。”


    盛菩珠回去的时候,盛明淑刚睡醒不久。


    “大姐姐。”她有些紧张坐起身。


    盛菩珠蜷了一下冰冷的指尖,轻声道:“你无须担心,事情很快就会解决好。”


    盛明淑咬着唇,重重地点头:“姐姐查到是何人了?”


    “明淑我问你。”


    “若要退婚你能接受吗?”


    盛菩珠抬起眼睛,用很沉的目光看她。


    盛明淑撑在身侧的手一僵,她似乎也猜到几分,努力收住眼泪,颤着声音点头。


    “若真的那样,我没什么不能的。”


    “那好,你可知长兴侯夫人祖籍哪里?”盛菩珠倚着床沿坐下。


    “我听祖母说过,好像是益州人。”


    “益州刘氏?”盛菩珠冷笑。


    “是。”盛明淑乌黑的眼睫垂下,声音闷闷低不可闻。


    “那退婚吧。”


    “长兴侯府世子,并不是什么良人。”盛菩珠伸手,冰冷的手指抬起盛明淑的下巴,她很认真看着她,语气很淡。


    因为骑马奔波的缘故,脸颊被风吹得通红,像是胭脂,又像映在湖面上的烟霞:“我们提出退婚,是你踹了长兴侯世子。”


    “至于证据,我会给你找到。”


    盛菩珠斩钉截铁道。


    *


    入夜,明德侯府灯火辉煌。


    一家子人,除了依旧下不得床的盛明淑外,就连盛菩珠的母亲,盛家寡居的大夫人苏氏都来了。


    因为人多,所以分了两桌,只用一扇紫檀木镶嵌贝壳花卉四条屏风。


    男桌那边酒过三巡,盛菩珠已经??捧着一碗酥山,吃了个半饱。


    她捏着银匙,余光瞥见祖父再次给谢执砚斟满了酒,白玉瓷杯压着他薄薄的唇,酒液晃出柔美的琥珀色,他修长指节扣着杯底,微微仰起头,喉结随着饮酒的上下滚动。


    盛菩珠看得心惊,她祖父酒量不说,家中还有两个同样喝酒厉害的哥哥。


    今夜宴饮的酒水,还是祖父私藏在地窖中的郢州春。


    年份久远不说,更是难得的烈酒。


    盛菩珠就看谢执砚如同饮水一杯接着一杯,直到把家中两个兄长喝得趴下。


    他这样的性子,应该是不喜应酬的吧,今夜却是来者不拒。


    就在这时候,男人漆黑的视线,越过屏风看向她,冷白脖颈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长睫半垂,明明看着依旧清明的眼睛,偏偏眼尾泛着酒意的红,就像雪地里升腾的焰火。


    “老师,这杯敬您。”谢执砚转过身,乌发以墨冠高束,纹丝不乱,唯有腰间革带上玉佩撞出清脆的声响。


    明德侯府老侯爷盛柏涯,曾是圣人登基前的老师,现又任为当朝太子太师,谢执砚之前在宫中作为太子伴读,他与太子相同,称其为师。


    “执砚,你该换个称呼了。”盛柏涯笑着拍了拍谢执砚的肩膀。


    谢执砚闻言,缄默重新斟了酒水,他双手平举:“祖父。”


    “好好好。”盛柏涯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底显然也有了醉意。


    三更梆子敲过三回,廊下灯笼裹在重重夜露中。


    谢执砚扶着桌沿,单手支额:“再饮……学生怕是要失礼了。”


    他抬手,掩唇轻咳,脚下步伐看似已有些踉跄。


    盛柏涯大笑一声:“罢了罢了。”


    “天黑路远,你既已同我家菩珠成婚,今夜便留在家中过夜。”


    谢执砚扶着盛柏涯,昏黄灯影下,他弯了弯唇,眼中根本看不出丝毫醉态。


    隔着一扇屏风,两人四目相对。


    盛菩珠听得他低哑的嗓音,吐字缓而清晰,微挑的眼尾比平日多了几分色\欲。


    “那学生。”


    “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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