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鼎“日”字内倒扣着一只瓷碗,散发出怪异的气味。
有点像麝香,又有点像海狸香。
但细细闻嗅,却并不浓烈。
我和陆承铭相视一眼,同声说道:“空鼎。”
侍者颔首微笑:“对,就是空鼎。我宣布,第三桌方断尘、陆承铭各辨四味,同时晋级。陆修一味也未能辨出,淘汰。”
“方先生好眼力,恭喜晋级。”陆修突然凑近,翡翠扳指故意在我面前晃了晃,“诊脉时可要当心……第二桌和第五桌晋级的,都是诊脉高的行家。”
我冷声一笑,轻轻弹了弹他刚才触碰的位置,不屑的摇了摇头。
余光瞥向佘祖耀。
却见他也正盯着我,嘴角扬起一道弧形。
铜锣声响起,辨药环节尘埃落地。
薜道仁缓缓起身,白须随着动作微微颤动。
“已近午时,诸位先到内厅用膳,午休后再行诊脉比试。”
侍者鱼贯而入,引着我们穿过雕花回廊。
脚下的青石板上刻着繁复的纹路,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千年医道的脉络上。
内厅门打开后,一股混合着沉香与檀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二十扇紫檀屏风环绕四周,每扇屏风上都绣着不同的珍稀药材图案,金线在暗色底料上勾勒出曼妙轮廓。
“方先生,请坐这一桌。”带引我的侍者指向靠左侧的圆桌。
我正要迈步,陆承铭和陆修一左一右夹了上来:“与方兄有缘,连吃饭都在同一桌。”
陆承铭凤眼含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暗自运行回元罡气,经脉中内气如溪流般缓缓而动。指尖轻触袖中钢针,冰凉的温度让我保持清醒。
落座后,开始上菜。
片刻的工夫,桌上已摆满珍馐,皆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食物。
侍者每上一道菜,便开口介绍。
正中央是一蛊“雪莲炖雪蛤”,晶莹剔透的汤面上浮着几片天山雪莲,宛如冰雕玉琢;左侧一盘“灵芝煨熊掌”,黑褐色的灵芝片与金黄的熊掌相映成趣。
右侧则是“海马烩鱼唇”,海马蜷曲的身形在浓稠的汤汁中若隐若现。
此外还有“鹿茸蒸乳鸽”、“虫草焖驼峰”、“何首乌炖乌鸡”、“藏红花炒雀舌”、“龙眼肉酿竹荪”,八珍齐聚,香气缭绕。
我悄然取出银针,借着整理衣袖的间隙,在每道菜品上轻点。
针尖未变黑,却有一道菜让针身泛起幽蓝。
是那盘灵芝煨熊掌。
肯定没有毒。
没人敢在这样的场合下毒。
但必要的小心谨慎还是要有的。
“方兄怎么不动筷子?”陆承铭夹起一片熊掌,在我面前晃了晃,“这玩意大补,来,尝一块。”
我微微一笑:“陆兄的好意,心领了。只是这几天脾胃虚弱,不宜过补。”
说着,我夹了些清淡的竹荪入口。
“陆公子亲自夹菜,方先生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同桌一位锦衣男子突然站起,端着酒杯走来,“在下熊有才,敬方先生一杯,预祝下午比试顺利。”
我抬头挡开:“抱歉,比试期间不饮酒。”
“呵,方先生莫非是怕酒后失手?”另一人讥讽道,“还是说,辨药环节只是侥幸,现在心虚了?”
陆修把玩着手中的扳指,突然笑道:“方先生不喝,莫不是怀疑酒中有毒?”
他猛地仰头饮尽杯中酒,然后将空杯倒扣:“看,无毒。”
我目光一凛。
就在陆修饮酒的瞬间,他拇指上的扳指机样轻响,一道寒光闪过。
常人难以察觉的薄如蝉翼的刀片,正朝我手腕袭来。
我假装抬手整理衣领,实则将回元罡气外放,在刀片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一道无形气劲反弹回去。
“啊!”陆修低呼一声,酒杯落地粉碎,拇指渗出一丝鲜血,扳指上多了道细小的裂痕。
“陆公子怎么了?”我故作关切。
陆修脸色铁青,强笑道:“无妨,酒杯割伤了手。”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却无法指认是我所为。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手根本没碰到我。
“方先生果然谨慎。”陆承铭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下午的诊脉,靠的可是真本事。”
我夹起一片藏红花炒雀舌,细细品味:“陆兄所言极是。真金不怕火炼,真才不怕考验。”
席间暗流涌动,觥筹光错间,尽是刀光剑影。
我始终保持清醒,只饮清茶,食素菜,任凭他们如何激将,始终不为所动。
午膳结束,侍者带引我们前往休息的厢房。
穿过九曲回廊,每间厢房门前都挂着不同的药草香囊,散发着宁神静气的香味儿。
“方先生,这是您的房间。”侍者推开雕花森门,“下午两点,我会来请您前往诊脉厅。”
我点头致谢,踏入房内。
门刚关上,一股甜腻的香气便钻入鼻腔。
这香气初闻似檀,细品却带着一丝腥甜,像是陈年麝香中混入了曼陀罗花粉。
“醉仙忘忧散。”我心中冷笑。
这是一种罕见的迷香,不会致人昏迷,却会扰乱神志,让人思维迟钝。
这种干扰神志的药物,正是为下午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诊脉比试量身订制。
我假装中招,步履蹒蹒跚地走向床榻,重重倒下。
耳朵却竖着,捕捉门外的动静。
片刻后,窗纸外一道黑影闪过,有人确认我已“入彀”。
待脚步声远去,我悄然起身。
回元罡气在体内快速运行,驱散部分迷香影响。
接着轻轻推开木窗,快速翻出,落在回廊的阴影处。
走廊尽头是公共厕所,此刻空无一人。
我快步走入,将头埋入盛满清水的水池。冰凉的水刺激面部穴位,神志为之一清。
水中倒影里,我双眼布满血丝,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我取出三根银针,分别刺入百会、太阳、凤池三穴,以针法逼出体内残留的迷香成分。
“陆家,好手段。”我喃喃自语,“可惜你们不知道,这种毒虽然罕见,却并不复杂,我用银针刺穴就能解。”
回到房中,我检查了床榻和桌椅,确认没有新增的陷阱后,盘腿而坐,调息养神。
下午两点,侍者准时过来叫醒我。
诊脉大厅紧挨着上午的辨药大厅,除了稍小一些,里面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
上午的辨药环节,共有七人晋级。
大厅中间五张紫檀诊案呈梅花状摆放,却相互间隔有两米左右。
而且每张诊案中间都用挡板拦住隔音,诊脉时听不到邻桌的声音。
铜锣三响。
晋级的七人落座后,几名患者依次被搀扶进来。。
我先用望炁之术看了病患的气机,心里顿时就有底了。
“诊脉规则……”薜道仁声音低沉,“七人同时诊七位患者,脉象诊断正确最多者晋级。”
我接过侍者递来的脉枕,刚搭上第一位患者的手腕,就感到一阵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