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鬼勾结倭寇,擅杀钦差。
此事已到了造反谋逆的地步!
纵然括苍山大营再如何凶险,胡翊现在也得前往,冒死夺下兵权,封住这个口子。
今日,处州涌入两千名倭寇。
谁知道明日又会涌入多少?
便在当夜,胡翊与沐英同往,带着老田、赵铁壁、赵铁虎五人,外带三十名精骑。
从缙云到临海县,大概有百里水路,括苍山就在中途,掌着缙云与临海边界处。
胡翊估摸着局势,先行分析道:
“两千倭寇越过括苍山大营,居然一点阻挡都没有,显然他们早已串通一气,咱们直接亮明钦差的身份送上门,怕是还没见到指挥使郭盛,就被射杀了吧。”
胡翊不想以钦差的身份进营。
沐英显然也有此考虑,开口道:
“姐夫,以我的名义如何?”
“那怎么说呢?”胡翊问道。
沐英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开口便吓了胡翊跟老田一跳。
“咱们就假传圣旨,说回京路上,陛下叫我沿途清点各卫所粮储。”
沐英这样一搞,台州卫指挥使郭盛应该不会撕破脸。
他们不一定知道沐英到达处州的消息,加上没有胡翊这个催命符,应该不至于使郭盛应激,做出冲动的事来。
假传圣旨虽是死罪,但谁能想到,地方上驻兵的卫所居然勾结了倭寇,暗中干着卖国的勾当?
事到如今,胡翊也表示支持道:
“这个罪名不能你一人扛,咱们两个假传圣旨,我是指使之人,将来所有的罪名都往我头上推。”
一见驸马爷都站出来一力承当了。
老田和他身后那些精骑们,便也出列来说道:
“驸马爷,也算我们一个!”
老田就嘿嘿笑道:
“驸马爷,您现在理解啥叫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了吧?”
胡翊点着头,他今日才知道,一将主帅的气质,是真真正正会影响到手下每一个人的。
宽阔的江面上,一条大船在顺流直下,随着两岸的芦苇丛和民房、船只时而变幻,渐渐便来到了一处横在面前的天堑。
两道巨大的木栅栏,将前方的江面阻隔,如同巨兽森然的巨齿一般,挡住了前面的路。
江面之上,修筑着一幢木质哨所,高三层,其后连接着一整座水寨,哨所上面站着数十名守卫。
“站住!”
黑夜之中,守卫们借着月光,看到了胡翊他们乘坐的船只轮廓。
“干什么的?难道不知深夜歇航,不得过船的规矩吗?”
对面传来质问声音,沐英站在船头上,开口便说道:
“去告诉你家指挥使郭盛,有个叫沐英的旧识来了,叫他出来相迎。”
离着这处水寨不远,便是括苍山大营的驻地,整座括苍山挡住了附近几县的交通,唯有这条水路能过。
一会儿工夫,四十多岁的郭盛来到了三层哨所上,往下问道:
“沐将军,真是你吗?”
沐英开口道:
“盛叔可还记得采石矶那一战?你回到义父的军帐,浑身是血,当时还是我端来的热水给你擦洗呢。”
沐英这话一出口,郭盛立即确定了是他。
“果然是沐将军,你我算来已有四五年未见了,不知深夜时候,如何出现在我们括苍山大营啊?”
“盛叔,陛下有旨意到来,你先接旨吧。”
沐英亮出了皇命。
此刻,站在水寨上的郭盛立即愣在了那里。
深夜时分,沐英带着皇命而来?
会是什么事?
他心存戒备,沐英又是自上游而来的,那缙云县便在上游。
两日前,他刚把守卫水道的军卒们换掉,助着那些倭寇们过了关。
两日前放走倭寇,两日后沐英就来了,会有这么巧的事?
郭盛甚是谨慎,仔细追问一句道:
“沐将军不是在福建打仗,哪来的皇命在身?”
郭盛也不愿意得罪这位皇帝的养子,试图解释起来道:
“不是郭盛叔叔质疑你,我毕竟掌管着台州卫,职权所在,必须要多问几句。”
沐英悄悄和胡翊对视了一眼。
都已经说出身带皇命而来了,你还不赶紧备下香案接旨,把人迎进去。
还敢在此地提出质疑?
这进一步说明郭盛心里有鬼了!
“透露旨意给他吧,跟他谈交情。”胡翊悄悄给他出主意。
沐英便又道:
“我与盛叔乃是熟识,多盘问几句倒也没什么,回京后我还要在义父面前夸你尽职呢。”
沐英便又笑着道:
“陛下的旨意其实也可说与盛叔听听,我请求从福建回京,陛下答应了,责令我将沿途各卫所查
探一番,重点将仓储军粮多少记下来,回京报给他知道。”
“听说是前些日子,闹了个归德府的案子,陛下现在不太放心。”
沐英此话一出口,按说是有理有据的,郭盛就该放行了吧?
但他心里有鬼,还是没有动作,又问道:
“沐将军,既然是查军粮,为何白日不来,偏要夜里到此呢?”
沐英恼火起来,火气上涌,也懒得给他脸了,语气冷下几分道:
“我着急回京,家中二子身体都有些微恙,何况夜里突击监察,总不会弄虚作假吧?”
沐英此时已经压不住火气了:
“我就这一条官船,还是找你们台州府天台县借的,郭指挥使既然不允我进去查看,回京我便报知陛下即可。”
说罢,沐英便吩咐道:
“调头回天台。”
沐英说罢,把手一挥,大船就要调头了。
他把自己来历已经说的很清楚,自己是从台州府天台县而来的,奉了陛下的旨意检查粮储。
一切都有理有据,并没有破绽。
此刻,郭盛看到沐英调转船头,也有些急了。
若是陛下圣旨,他拒绝沐英进营,便是抗旨不遵。
这个罪过他可担不起!
私放倭寇这事儿,无论如何不该让沐英知道,能糊弄就先把他糊弄走。
要是他留下来,缙云县再闹出点动静,这不是找死吗?
一想到此处,郭盛赶紧赔不是,马上派人过来开闸,请沐英他们进营。
胡翊就跟在沐英身后,俨然一副护卫的模样。
这也多亏了李贞教了他许多东西,才练出了身上这丝英武气。
郭盛也不认得他就是钦差,要将他们请进营帐。
沐英开口便道:
“盛叔,直接带我去看仓储,还有,将你营中百户及以上官员都招过来,再给我一份名册,只要把这些人和名册都对上了,仓储没有问题,我立即便要走。”
郭盛看他如此心急,更加放松了警惕。
他只以为沐英连百户们都叫来,是为了核对名册,清查是否有人吃空饷?
其实不然。
来的路上,胡翊和沐英就研究过来,一处卫所五千多人,能有几人跟着指挥使同流合污?
他郭盛干的是掉脑袋的事,此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把军营中这些百户、千户、主簿、司吏们都招过来。
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他郭盛便不敢轻举妄动,到时候拿下他就很简单了。
很快,郭盛将名册奉上,营中百户们有五十多人。
再加上千户、副将、先锋、主簿,林林总总来了八十多号人。
“郭盛见驾!”
突然之间,胡翊取出了天子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直接表明身份道:
“我乃陛下派到浙江的钦差胡翊,官居一品光禄大夫、奉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当朝驸马都尉,兼任东宫詹事府詹事,今以陛下所赐天子剑节制浙江,沐英将军手中执掌兵权的敕旨和符印俱在!”
一见胡翊突然站出来表明身份,郭盛吓得一颤。
他立即便要起身呼喊,胡翊直接打断他,开口道:
“我今代天子巡视浙江,免去郭盛台州府指挥使一职,暂由沐英接掌!”
看到人群之中,有人蠢蠢欲动,老田站出来立即喝道:
“钦差已经下令,手持天子剑便如同陛下亲临,怎么,你们敢抗旨不遵?”
“自己家中的妻儿老小,九族性命是不想要了吗?”
这一句话出口,果然威慑力惊人。
沐英此时伸手接过符验,从他刚才的观察中,解除郭盛指挥使身份时,立即便有三名千户要暗中动作。
沐英立即指着那三人,先将他们官职革了,点了三名百户接替他们掌权。
军权架构一变,这下郭盛便不再是铁板一块。
此刻,胡翊冷声质问道:
“郭盛,缙云县突然出现两千名倭寇劫掠,这缙云又不靠海,倭寇怎样登陆的?”
沐英也是厉声质问道:
“整个处州府都不靠海!你执掌台州卫这处必经之地,,别说你不知道这两千倭寇从何而来?”
被胡翊、沐英这一声爆喝,郭盛吓得颤了三颤。
胡翊当即喝道:
“都有哪些人与郭盛图谋,勾结放出的倭寇?”
“现在自首,从轻发落,倘若知情不报,小心罪加一等,灭尔的九族!”
一旦事情涉及到生死,效率总是出奇的高。
立即就有人告发郭盛。
一看证据确凿,胡翊为防止意外,天子剑出鞘,一剑砍下郭盛的脑袋!
眼见得这个文弱的钦差,竟然手段如此强硬。
刚才被沐英免职的三名千户,立即全都招认了。
“大人,郭盛当夜叫兄弟们休息,换了他帐下二十名亲兵把守河道,当夜我们就听到河道里面有动静,却不敢说,原来他是私通倭寇,小人们后来才知道啊!”
在军卒们的指认下,哪些亲兵参与,又有哪些人与郭盛是一党,都被指认出来。
胡翊立即派人押解这些人送到南京,又立即上表,奏折八百里加急直奔南京而去。
他又令沐英暂掌此地兵权,火速直奔临海县,抓了临海县令,免了台州知府官职,将他们一起送入囚车,发往南京。
这一日夜,胡翊都没来得及喘口气。
而在处州府。
马长风监刑,将松阳知县王阳凌迟。
之后便是抓人行动,正好处州府的事太大,沐英暂掌台州卫,又从台州卫调拨两千人进入处州行事。
即便如此,乱糟糟的抓人也是持续了好几天。
于此同时,朱元璋从南京发来了批复。
为震慑浙东官场,乃至整个大明官场,贪污六十两纹银及以上者直接斩首!
作恶多端,一死不足以抵其罪者,夷三族!
若罪责极多,更严重者,则九族诛尽!
处州府中,一场恐怖的杀戮才刚刚开始。
凌迟王阳、将缙云知县陈鸣节腌成“咸人”,都还只是个开始。
处州当地37个大族,有17个都被牵连在内,九族被抓,抄家充公家产,由朝廷夺回田产。
还有6个大族,虽未族诛,却也是因为长期欺压百姓,行不法之事,判了不少斩刑。
其他各族都有抄没和充公的,即便刘基在青田的家族上,都有两人被抓判死。
此次帮了胡翊他们的苏家,也查出放贷作恶之事,抄没了一笔银两。
朱元璋的圣旨又至,他也知道此次处州要掀起一场杀戮,这又是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旧案在内,故而派了二十名翰林学士下处州,协同胡翊审理民事。
可即便如此,还是不够用。
这些官司审了半月,为百姓伸冤、退还被侵占的田地,清退过往放贷时候,坑害各家百姓的银钱。
胡翊又将处州地方上横行的恶霸扫除了一遍,不问青红,只要是当地作恶一霸,一概格杀勿论!
犯事的十位县令已杀了两位,还有一位知府、八位县令、八名县丞和六名县尉,其余府县官吏一百余人,都要斩尽杀绝。
胡翊已将告示贴出去了,三日后对这些县丞、县尉们处以腰斩之刑。
八位知县,直接凌迟!
而那位陈山荣,胡翊现在又不想只是凌迟了,那样未免过于便宜了他。
来到处州府监牢。
胡翊看着蓬头垢面的陈山荣,这个体面人终究变得不体面了,他的结局更加不会体面。
已经得知自己的族弟通倭被抓,让胡翊用盐做成了“咸人”。
陈山荣也知道自己的下场,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就靠在墙上一动不动,即便胡翊来了也懒得再搭理。
“何时行刑啊,我的钦差大人?”
“三日后。”胡翊淡淡的道。
陈山荣发癫一般的笑了笑,点着头道:
“我族弟被你拿盐腌了,你又要如何处置我?”
胡翊便开口道,“我既然答应叫你见家人最后一面,一定说话算数。”
陈山荣点着头道,“看这意思,也要将我拿盐腌了?”
胡翊便问道:
“你不是不爱藏着掖着吗,陈鸣节通倭一事,你是否参与了谋划?”
陈山荣淡淡说道,“我是主谋,过往时,方国珍对抗朝廷,那些倭寇便也是求我找来的。”
方国珍这人,也是个墙头草。
一开始投降朱元璋,后来反叛,割据了浙东。
等到汤和来攻浙东时,方国珍勾结倭寇阻挡汤和,许利给那些倭人。
最后是汤和破浙东,方国珍再度投降归顺。
既然陈山荣自己招了,胡翊便开口告诉了他结局:
“你会被凌迟三百刀,然后腌制成咸人。”
这个刑罚狠啊!
凌迟三百刀,人不至于死。
再拿盐腌了,那种痛苦比凌迟还要可怖!
但陈山荣也知道自己罪有应得,他点着头,颓废的说道:
“好啊,好!”
“早些把我剐了吧,现在我只盼着早死,余下的几日屈辱受尽,已经失去意义,活着不如死了。”
他是一心求死,胡翊当然会成全他。
但是,这样的大奸大恶之徒,胡翊又岂会轻易将他放过?
等到行刑当日,陈山荣跪在搭建好的刑台上。
底下是无数围观的百姓们。
大家今日都是手里拿着铜钱,早早的便预备着,争相要买陈山荣和其他八位县令身上的一片肉。
争相啖之!
行刑还未开始
,百姓们便已经是义愤填膺,手举着银子和铜钱吆喝起来了。
这么多人都恨不得生食其肉,可想而知,这帮受尽压迫的百姓们这些年究竟遭受了何等的不公?
纵使胡翊选的这处闹市,已经是当地最大的了。
可有几万百姓围观,场地还是不够用。
别说是法场周围了,就连百米开外的许多大树上,今日都是挂满了人,来围观这场刑罚。
胡翊不会这么快就让这些人死去的。
他要先叫这些县令们破防!
从心里,再折磨他们一趟。
他们作恶这么多年,今日一死就能了结了吗?
哪能这样便宜他们?
胡翊当着陈山荣的面,先斩杀陈家九族!
眼看着亲人们人头落地,这个一向淡然的陈知府,终于是泣不成声。
他闭上眼睛不看,刽子手便用手强行撑开他的二目,叫他观刑!
有个知县挣脱了绑缚住的双手,为了不看到这惨绝人寰的一幕,竟然狠下心来,用双手挖掉了自己的眼珠。
可他的眼睛看不到了,耳边是族人们的哭嚎惨叫声音。
这种折磨反倒更令其痛苦。
今日行刑的所有人几乎都破防了,看着族人被诛,鲜血染红了整个闹市。
这些知县们也开始痛苦哀嚎着。
他们也变得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发出哀痛欲绝的声音。
在今日之前,他们横行处州,干的都是草菅人命,弄死别人的勾当。
那些当初被他们害死之人,临死时无可奈何,痛苦嚎啕、悲痛欲绝的模样,今日胡翊就要叫他们这些蛀虫们,也好好的享受一遍,血债要用血来偿!
景宁知县痛哭着,竟然流下血泪,手指胡翊大骂道:
“胡贼!”
“你是个杀魔,你是个杀魔啊!”
“你终有一日,也会与我等是同一个下场!我们变作恶鬼,也要来咬你!”
被这帮贪官污吏们一骂,胡翊反而更兴奋了,点着头道:
“既如此,等下把他们都做成咸人,就挂在他们管辖的城楼上,以此来警示后人。”
这一日,处州府官吏们痛哭嚎啕,上百名刽子手一起动手!
这一日,杀人所用的鬼头大刀,砍崩了五十多把!
这一日,无数百姓们拍手称快!
杀魔胡翊监斩,一日杀不完,足足杀了三日,斩杀两万多人,还有几千个死囚的案子没有办结。
否则的话,还要再杀一日!
从一个懵懂进京的少年郎,到如今堪称杀魔的男人,胡翊只用了一年半。
从一个心地善良,义诊救命的江湖郎中,到今日嫉恶如仇,一人掀翻一府官场的狠人,胡翊也从当年的只顾一家,走到了现在顾大明万家。
两副“咸人”,一副挂在松阳城外,一副挂在处州府城东门。
闹市刑场,水流冲刷三日,血腥之气依旧不绝。
处州府的大族们诛了一多半,只留下些老实的,城外的乱葬岗增添了十几处,都葬不下了。
由景宁知县临死前喊出的那句“杀魔”,成了官吏们私下称呼胡翊的诨号。
但在民间,他是胡青天!
是胡龙图!
是清正廉洁的好官!
处州的案子一时半会儿的断不完,还有许多善后事宜要做。
胡翊便把费震留下,重开宝钞司,等待朝廷派新官前来接手,顺便协助审问积淤的旧案。
又令马长风这一队在当地驻留,继续清查。
来到处州,不知不觉已是两月过去。
虽然朱静端寄来过几次家信,信中都道父母安泰,岳母和太子的病症也已缓解了。
但他还是想家。
带着沐英,胡翊准备悄悄的来,再悄悄的去。
不惊扰此地的百姓们,走的随意些。
离开处州的船只,定在明日清晨一早,但当胡翊和沐英收拾过行李,要出城行舟之际。
却见城外已是跪满了人,他们早早地就来了,在此地等候着。
大家齐刷刷的跪在那里,从官道跪到了野地里面,后面实在是没地方跪了,就有许多人在极远处呼喊着“钦差大人”的号子,不停的在给他作揖。
胡翊看到这些百姓们都在此处送别,便回头责备马长风和老田道:
“都说了不要泄露消息,我们要走的事就你们几个自己人知道,怎么还给泄露了?”
老田就说道,“驸马爷可是冤枉我们了,您昨夜收拾行李,府衙有那么多下人和衙役,大家见您收拾行李,自然是要走的,回去一传,百姓们能不来吗?”
胡翊这才知道,是自己错怪他们了。
马长风也开口道:
“这还是因为您走的匆忙,只来了处州这些人,要是大家提前知道消息,十县有那么多感激您
的百姓,还不知道送您的长队要排多少里呢。”
胡翊看着城外这些百姓们,密密麻麻,也有好几千人了。
大家挡着路,这过不去啊!
他便只能走到近前去,这些朴实的人儿们,手中的笸箩里端着馒头、鸡蛋,甚至还有黄豆、青豆,还有提着两只大公鸡过来送他的直肠子大哥。
胡翊看着他们,开口道:
“乡亲们,这些礼物我不能收,你们都贫苦着呢,再说了,我这船上也搁不下啊。”
这时候,就有人提议道:
“钦差大人,胡青天!”
“您总要收几件吧?”
“俺们家那五亩地,是您给查清了冤枉,从陈家退还回来的,这些鸡蛋请您一定要带着!”
“我儿子的仇也报了,那狗贪官被做成咸人挂在城门楼子上,以后每日进城都可看见,实在是心中畅快,请您收下这点薄礼吧。”
…………
胡翊不收礼,他们便不走。
没办法,最后只能拿了一颗鸡蛋,捏了一把黄豆。
大家见他也实在是装不下什么了,就送了一点干粮,最后一个九十多岁的老者迈着步子过来,哆里哆嗦的将一碗处州当地的水递给了他。
“钦差大人,您喝处州一碗水,处州人不忘您这一片心啊!”
胡翊点着头,将这碗水一饮而尽。
“大人,带着处州土,莫忘记我们这些处州人啊!”
老人又送来一包处州的泥土,作为纪念送给他。
“胡大人,我们还想请您坐下,给您画一幅像。”
胡翊问道:“画像做什么?”
“俺们要凑钱修一座胡公庙,还要给您塑像,树碑立传呢!”
胡翊忙说着“使不得”的话,可是这下子,人家把凳子都端过来了。
有心不坐下吧,九十多岁颤颤巍巍的老爷子抱着凳子,就站在那里,眼巴巴的望着你,这怎么拒绝啊?
胡翊只好坐下由画师画像。
好不容易总算画完了,乡亲们这才自发的让开了一条道。
便在这时,五个娃娃手中各抱着一把朱红色的大伞。
大人们把伞撑开,那是五把高约一丈,红布黑字上写满了名字,盖了无数手印的万民伞!
万民伞,还足足有五把!
五万人的感谢,竟然都在这里。
看到这一幕,胡翊的双眼逐渐生出雾气来,变得有些模糊了。
几位老者过来,将伞递给他,其中一人开口道:
“大人走的匆忙,我们准备了七把万民伞,最后只来得及签了五把,这些都是乡亲们一笔一划学写的,字虽然不漂亮,有些还只盖了个指头印,可这是大家伙儿们的一片心啊!”
“请您收下,我们要给皇上看看,像大人您这样的好官,皇上老爷不能亏着您,要皇上老爷给您升官啊!”
胡翊动容的接过这些伞,仔细看着上面的名字。
别的都不说了,五把万民伞上写满了名字,这说明他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这件事背后受益的,至少是五万个家庭!
这是对自己这两个月来所做的事情的认可!
胡翊接过这些伞,不住的点着头,随即目光转向人群,看着这些素昧平生的人儿们,忍不住问他们道:
“五把万民伞,你们还要为我立庙、树碑立传,为我做这么多事,你们值得吗?”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此刻齐整整的喊出了一个字:
“值!”
这一刻,胡翊笑的泪流满面。
他们值了。
自己也觉得值了!
终于在百姓们重重的道别声中,胡翊离岸登了舟。
胡翊挥舞着手臂跟大家道别,在一声声“珍重”中缓缓驶离……
已经走了一阵了,沐英这才擦了一把鼻涕眼泪,抱着胡翊拳头不断拍打着他的肩膀:
“姐夫,今日跟你走了这一趟,我这辈子也值了!”
“你怎么能这样厉害呢!!!”
从瓯江进大运河,四日后,胡翊已经快要抵达南京。
朱元璋来到文华殿,吩咐朱标道:
“你姐夫这趟下处州,所办之事一点不比攻破元大都小,你代咱率领文武百官,到通济门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