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胡翊这意思,他对这些事真不知道。
朱元璋的厌蠢症也就犯了,本来被言官骂了句“秃驴”就在气头上,现在一张驴脸又拉下来了。
朱标见状,就对胡翊透露道:
“你府中的奸细是别人早就计划好了,派到你家中去的。”
说到此处,朱标就禀告朱元璋道:
“爹,此事发生时,您驾幸汴梁,姐夫当时在天德叔军中治伤,他是不知晓这些事的。”
朱元璋这才消了几分火气,望着胡翊,没好气的道: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自己能守好本分,胡家人能否做到就不好说了,你要担起规正他们之责。”
胡翊立即应着声,朱元璋又道:
“不靠谱的人别再往家里招了,咱前几年纵横天下时,身边有一帮亲兵,他们个个是护主得力的好儿郎,有些人后来受了些伤,做不得亲兵了,却都是可以信赖的汉子,到时你进宫来挑几个回去管着府里的事,也比你随便拔几根萝卜就往家里塞好得多。”
朱标憋住笑,把胡翊送到大殿外面。
此时背着朱元璋,朱标才叫胡翊附耳过来,悄悄说道:
“安插奸细之人,就是今日在朝堂上参奏你叔父的官员,朝堂之中到处都是争斗,姐夫你单是自己安守本分,那样没用,爹劝你要规正家人,回去一定要好好听劝。”
朱标如此又正告了一遍,胡翊心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这个安插奸细的人是参奏胡惟庸的官员,就是那个中书典签刘炳,显然这是浙东文官里面的人。
且又是在北伐期间,朱元璋驾临汴梁时就已经安插下了,那么这颗奸细种子埋下的时间就很长了。
这可就不是胡翊的锅了。
对方早早的就给你安插下细作,为的就是等你犯错,就算今日不为这件事出错,明日也会找到另一件事作为参你的由头。
“好个刘炳,你都把手渗透到我的家中来了!”
胡翊暗暗咬着牙,出了奉天门,便看到叔父、亲爹还有大哥都站在那,等着他一起出来。
胡惟庸一见到侄儿出来了,立即就问道:
“怎么样?陛下没有骂你吧?”
“叔父放心,陛下只是做了些叮嘱,没有叫我受气。”
听了胡翊的话,胡惟庸还想再打听朱元璋的情况,可也不好意思发问了。
他就只好干笑了几声,然后趁势夸赞起来道:
“本来临上朝堂之前,我这个做叔父的还很担心,生怕翊儿说错了话。结果你在朝堂上那一张利口,不止叫做叔父的开了眼界,怕是也叫那些言官御史们都大开眼界了吧?”
胡惟庸哈哈大笑,抚着几缕胡须显得得意极了:
“以后那些言官们,怕是轻易不敢再对你下手了,他们也怕惹火烧身啊。”
胡翊跟着笑了笑,自然又是一连串谦虚的言辞。
胡惟庸就又道:
“不过叔父要提点你几句,这些人无故害你,但是憋着一颗坏心思呢;这次你胜了,下一次他们怕是要掀起更强烈的反扑,到时候就更难应对了。”
胡翊点着头道,“叔父的话侄儿记下了,侄儿日后行事定会更加小心。”
胡父听了胡惟庸的话,也是吓了一跳。
胡惟庸见胡翊不上道,只好说的更直白一些:
“叔父要说的是,与其让人下一次继续针对你,不如趁此机会先将对方的浪头打下去,朝堂之上的官员们便如同是一个一个的浪头,将你的仇人打下去,他大概是翻身无望了,只要对方难以再溅起水花,就针对不到你,日后就可以安稳些了。”
胡翊明知故问道,“叔父这话的意思是?”
胡惟庸就举例道,“比如那个兰以权,是你的老仇人了吧?叔父做太常寺少卿的时候,他差点要了你的命,现在你都要做驸马了,又伙同那个凌说对你下手,要妨碍你的前程;此人的祖籍在湖广,他与朝中那些文官们俱是一党,你就该趁着今日朝堂上说的话参奏他一本,去了他的势,不然日后还有你受的!”
胡惟庸这话说的,其实有道理,但又有私心。
这一次不把对方摁死在那里,下一次便极有可能会卷土重来,并且下一次的针对必定是比这次更加猛烈,也更加凶险的多。
但是,叔父的私心就摆在那,胡翊还是能看出来的。
胡惟庸是李善长的人,出身于淮西班底。
今日朝堂上,李善长虽未出面,但是那些替胡翊说话的人之中,翰林院学士陈遇此人,那便是李善长真真正正的老乡,是他“安徽党”的成员。
那中书省参议郭景祥,也是李善长的人。
这事已经是摆明了的,胡翊一旦要是上奏章参兰以权,借着今日朝堂上引他说出的那些大不敬言论趁机发难。
胡翊便坐实了自己也是李善长的人了。
他参奏兰以权,便是帮着淮西功臣打压浙东文臣。
报仇的事胡翊当然很想干,但这里面有一个立场的问题。
胡翊马上就是皇亲,是朱元璋的女婿,是外戚。
他又被安插到太子的东宫之中,这更是说明,朱元璋和朱标不希望他与淮西、浙东任何一方走动的太近。
胡翊怎能上这份奏章呢?
一眼洞悉了此事背后的牵连,胡翊立即便拿起了东宫的挡箭牌说起道:
“叔父,侄儿倒是想参兰以权一本,可我在东宫任职,东宫属官不得干涉六部朝堂之事,更没有参议朝事之权,我的职权范围仅限于在春和宫之中管理太子事务,这么做就是越权了。”
胡惟庸则不以为然道:
“你以东宫的名义写奏章参他即可,不要署你自己的名字,此事你去找太子说,你于这件事情上是有理的,又是太子的姐夫,即便不看在你的薄面上,看在太子姐姐福成长公主的面上,他也会助你行此事,只要这一本参动了,兰以权必定要逐出朝堂。”
胡惟庸趁机加码,拿胡家安危又恐吓道:
“今日有这个机会,就要将那些害你的人早些压下去,省得将来他们卷土重来,搞不好就要祸及全家,叔父是过来人了,近几年在朝堂上遇到这些争斗,越来越明白这背后的利害关系,你听我的话准是没错的。”
胡翊只好应声道,“那我回去想想这个奏章该怎么写。”
胡翊说的是“想想奏章怎么写”,他可没有直接答应此事。
这就是两个概念了。
奏章当然是不会上的,胡翊可不想稀里糊涂的被胡惟庸忽悠过去,站了淮西功臣集团的队。
真要是那样,到后来想要抽身就难了。
现在必须得和朱静端早日完婚,到了那个时候,有了正式的驸马身份,又和长公主居住在公主府中,就没有这么多人敢来烦他了。
胡惟庸点拨完了胡翊,径直进入中书省衙门办公去了。
中书省衙门的对面便是华盖殿,朱元璋经常在华盖殿的二层办公,一眼就可以看到这里的情况。
继续朝午门走去,在偌大的广场上,此时胡家父子三人独自前行,胡父才敢开口说道:
“翊儿,经过今日朝堂上的事,为父的才知道朝堂争斗到底有多凶险,今日若是你答的不够好,怕是你叔父要罢官,你也做不成驸马,咱们一家搞不好要被贬出南京呢。”
胡显就跟着说道,“吓煞人了!真是吓煞人了!”
“太子殿下一句话,便将个七品的官拉出去杖毙了,我都不敢说话,倘若我一句话说的不对,将我也杖毙了可如何是好?我还没有娶媳妇。”
胡翊听到大哥的话就想笑,他毕竟读书少,少年从军就跟着父亲在押粮队伍后头混,对于朝堂上的事知之甚少。
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借着这一次事反而震慑了父亲,胡翊就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
“父亲,经过今日朝堂上的事,您以后还敢在家中那么跋扈吗?”
胡惟中有些脸红。
胡翊这才小声提起道:
“太子殿下说咱们家有奸细,这奸细就是父亲买宅子的时候早就安插进咱们家中的,那些人早就琢磨着对付叔父了,就往咱们家派个细作来找寻毛病。幸亏父亲只是飞扬跋扈了几日,父亲若是敢说出什么不敬皇帝的话,咱们胡家一家,现在怕是九族都被诛尽,全都脑袋搬家了。”
这一句话可把胡惟中吓了个半死。
此时他想起这事来,才觉得是头皮发麻,冷汗浸湿了后脊梁,毛骨悚然啊!
胡惟中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三十个大嘴巴,他才明白此事竟然是因他而起。
胡翊就分析道,“家中只有两个外人,就是胡福和吴妈了。”
胡惟中说道,“我以后谨慎言辞,显儿也是,咱们胡家一定要规正品行,可千万不能给人抓住把柄了啊!”
胡翊就笑道,“父亲当初想要留京做个京官,现在京官已经做上了,叔父的权柄如同副宰相,儿子是驸马皇亲,您觉得留在京中做官的滋味如何?”
胡惟中知道胡翊是故意打趣他,但是说句实话,早知道还不如回老家去好些。
经此一事,他在京中算是怕了。
父子三人出午门之时,便看到午门外的一条大长凳上,刚才于朝堂上参胡翊的凌说凌御史,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鲜血顺着长凳流了一地,染红了午门周围的几块地砖。
那片殷红色的血迹,是那么的引人深省,刺目的同时,也震慑得人心中颤抖着,无比的恐惧。
看到那已经咽了气的尸身,还要在午门外暴尸三日,这样沉重的惩罚再一次点醒了胡惟中和胡显。
三人立即回到家中,要搞清楚奸细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