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里去?
这不是胡翊该想的事,有句话叫做“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皇帝叫他去哪就得去哪,自己还能命令皇帝不成?
胡翊想起未来李善长告病,朱元璋召刘基去商讨丞相人选的典故。
朱元璋问刘基,谁可以为相?
刘基推荐的依然还是李善长,然后说杨宪有丞相之才,而无丞相的气量;汪广洋既没有相才,又偏激狂悖。
又说自己的叔父胡惟庸,野心庞大,令他为相就好比驾驶马车会把车弄翻。
到最后朱元璋问到刘基自己,刘基就回答说他嫉恶如仇,不可以担任相位,请朱元璋另选高明。
潜在意思里,刘基默认了自己有丞相的才能,但是不愿做,引得朱元璋十分不爽,心中留下了间隙。
胡翊想到这里,虽然没得选,但还是强调着自己的微末能力说道:
“太子殿下,我一不通军事,二不通政务,调我去哪里为官都怕把事情弄糟,也就于医道上还有一点心得,能不能和陛下说说就放我开一间药铺就好了吧?”
朱标就很无奈了,“姐夫,你不要把自己贬的不值一文,你的能耐可大着呢。”
马皇后也在旁帮腔说道,“标儿还没看出来吗?胡翊怕着你爹呢,他那点小心思都在自保上了。”
提起朝堂上的事,按说朱静端不该插话,何况她和胡翊虽有婚约在身,还未成婚。
但是朱静端也为了胡翊着想,着急的开了口:
“标弟,胡翊只想平稳的过日子,我也和他一样,你去爹面前给说说吧。”
朱标就笑着道,“其实我心里早有主意了,目前大都督府那帮武将们有军功在身,姐夫在军中履历又尚浅,那里他去不得;中书省初建,六部的职权还未划分清晰,况且姐夫又说他不通政务,爹也不可能把大姐和姐夫放到外地去做官,大姐不在身边他会想念,故而嘛……”
朱标望着胡翊调皮的眨了下眼,开心道:
“那就和爹说,把姐夫调到东宫做我的班底,姐夫不会的就慢慢学呗,在我手下你还怕哪里吃亏不成?”
朱静端听说后心里一喜,胡翊的神情也总算放松下来了。
凭良心说,朱标对胡翊真的算极好了,未来储君还是第一个带头叫他姐夫的人,凡事也想着他一点。
胡翊知道这是因为朱静端这个大姐的面子,但是在太子手下做事,至少比卷入朝堂要强些吧。
毕竟就他现在这个能力,真要是到了朝堂上,恐怕稀里糊涂的就要着了别人的道。
朱标这样体谅自己,胡翊立即谢礼道:
“臣叩谢太子之恩。”
“姐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私底下见了和大姐一样叫我标弟就好,礼仪就免了。”
朱标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随即他冲向门外招手道:
“铁柱,你不是要见未来姑父吗?快进来拜见。”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蟒袍的六七岁孩子进屋来了,将两手背在身后迈着方步,学大人拿捏着架子,进来就站在胡翊面前问道:
“你就是胡翊?”
“臣便是胡翊。”胡翊应道。
朱守谦瞪着一双大眼,那双粗眉毛蹙着,极为不满的问道:
“见了皇孙,你不跪?”
话音未落,朱静端就过来了,顺手抄起桌上的木尺,吓得朱守谦哇哇乱叫提着袍子拔腿就跑。
朱静端指着朱守谦道,“铁柱,你给我好好说话,再敢这样跋扈定要罚你!”
话音刚落,朱元璋背着手进屋来了,开口便道:
“哪个这样大胆,敢罚咱的皇孙?”
此时长子朱标刚满十四岁,还未娶亲,朱守谦作为朱文正的儿子,就是朱元璋的第一个侄孙,自然疼爱的很。
朱静端即使见了朱元璋,也并未放下手中木尺,反而说道:
“爹,铁柱越来越不像话,就该揍一顿叫他知礼些。”
朱元璋可就不干了,“把尺子放下,咱可以叫你揍标儿、揍樉儿、棡儿、棣儿,铁柱可打不得,这是咱的心头肉。”
朱守谦也是会告状,看到朱元璋来了,立即就挤着眼泪没哭也要干嚎两声:
“皇祖父,姑姑打我。”
胡翊就看着这个货,朱守谦后来被封为郡王,受封的礼仪和亲王们是一样的。
到了广西就藩,虽是郡王,朱元璋也准许他使用亲王的仪仗规格,包括宫殿都是按着亲王的标准修了上百间。
可是这货在自己的藩国,荒淫无道、擅杀人命,且是屡教不改,简直丢尽了皇家颜面。
朱兴隆这一系传下来,就是朱文正和朱静端两兄妹,朱守谦又是朱文正留在世上唯一的儿子。
胡翊要是娶了朱静端,这货就成了直系的亲侄子,未来身边还跟着这么一颗雷,胡翊也头疼。
朱元璋不仅疼爱朱守谦,还要给他做主,就问他道:
“铁柱,你姑姑为何要打你?”
朱守谦就告状道,“这个胡翊不配做我姑父,姑姑应该找个会打仗的将军,我大明以武立国,就应该要膀大腰圆、孔武有力,不该要他这样的。”
朱元璋点着头,“你说得对,咱叫你姑父回去吃胖点,吃他个膀大腰圆,吃他个孔武有力。”
朱守谦依旧是不依不饶的,看朱静端那个架势,今天是真想把亲侄子揍的生活不能自理,也就是朱元璋无比的疼爱孩子,一直娇惯着。
他把朱守谦放出去骑马,就坐下来看着胡翊,打量着而后问道:
“你跟标儿说的话咱都听见了,他要调你去东宫,那你就去东宫,旨意明天下来。”
“谢陛下隆恩。”
胡翊赶忙谢着礼,朱静端就也过来跪下,
朱元璋赶忙把女儿扶起来,无奈道,“还没成婚呢你就向着他,叫他拜,你是咱的女儿,你拜什么?”
朱静端则是说道,“女儿自然要拜爹的,静敏出嫁后要随夫婿到两广去,女儿有恩典可以留在京城陪伴爹娘,胡翊还有太子庇护,这都是因为爹娘对我们的爱护。”
马皇后把女儿拉住,朱元璋就点头笑着道:
“你们成婚后就好好过日子,胡翊既然去了标儿的东宫,就好好做事,你若能做标儿的一条臂膀也是件好事,不要怕做错事。”
胡翊聆听着未来老丈杆子的指示,一个劲的直点头。
朱元璋越看越觉得不顺眼,就又说道:
“以后把你那些开药铺的话收了,再说这种没志向的话,咱就要收拾你!还有,现在你就是咱大明第一国医,以后给人看病也不可以轻率,今后你给谁看病咱说了算,哪个想请你去诊治也得有咱同意才行,一切都要奉旨。”
胡翊算是明白了,朱元璋拿他当做手里的一张牌,或者说把胡翊的医术本身当做了一项殊荣,变成了赏给臣子们的恩赐。
胡翊的医术,现在的作用有点类似于太庙、功臣庙、蟒袍玉带这些规格赏赐。
象征着皇帝的恩宠和荣耀。
以后没有那个地位和功劳,不为大明做出足够的贡献,那最多也就是派个太医院的御医去给诊治一番也就完了。
要想请动胡翊去看病,非得是皇帝点头,这些臣子们配得上才行。
只是朱元璋这么一说,马皇后立即想到了一些不方便的地方,马上劝谏道:
“重八,把这当作一份殊荣礼遇,必然引得大家积极做事,主意是个好主意,就是到了自家人身上得了病咋办?你能不叫胡翊给诊治?”
朱元璋一想,马上就在原来的口谕上又加了一句:
“父族、母族不在此列,其余人等,要奏请咱和太子。”
说罢,朱元璋从鼻孔里往外喷出两道冷气,怒道:
“动不动要叫胡翊过府去医治他那条老命,把咱家驸马呼来喝去,他也配!”
马皇后见他又发脾气,忙把败火茶端上来,然后问道:
“谁又惹你了?”
“谁惹我?”朱元璋瞪着白眼,心头一下就上了气,说道:
“今日上朝,他们把咱说的如同尧舜禹汤一样贤明,给咱供起来戴高帽,说君王要坐在高台上垂手而治,只要放手让丞相携带百官们治理天下,便能重开盛世如贞观。”
朱元璋气的两手乱抖,咬着牙冷笑道:
“朕才登基不足一年,他们就要把咱供起来,夺咱的权了。”
胡翊在旁默默听着,不敢搭话。
这种事本不该是他知道的,朱元璋没有叫他避嫌,当面却说出来了,再一联想到在汴梁时的百般试探。
也许他现在是过关了,得到了未来老丈杆子的信任了吧?
可是即便如此,胡翊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至于刺激朱元璋跟他说这话的人,应该就是李善长了吧?
胡翊记得李善长应该是洪武三年还是四年,主动告病离朝的。
后来朱元璋想起来,就把他调去修中都。
要令这样一个贪慕权势的人主动辞朝不做官,胡翊是不信李善长会这样舍得的,这之中到底出了什么事还不知道。
但是至少在洪武三年大封功臣时,朱元璋还把他封为众国公之首。
那时候也许还没这么糟。
从皇宫出来,胡翊就看到胡福等在御道外面,一见了他立即上来禀道:
“少爷,二老爷来了,老爷叫您速速回去,二老爷有要事过问。”
要事?
这会儿叔父不应该在李善长的中书省,协助处理政事吗?
怎么有闲暇找他来了?
胡翊回到家,胡惟庸茶都喝了几盏了,见到他回来,立即迎出来道:
“咱们家小胡大人回来了,小胡大人这一趟到边塞去建功,过程还都顺利吗?”
知道这些都是叔父的玩笑,胡惟庸每日在中书省,各地的呈文报归六部,聚
于中书,胡惟庸又岂会不了解自己的动向?
胡翊立即说道,“叔父调侃侄儿了,过程还都顺利,个中也多亏了叔父调运粮草得力,众将们在边塞才能看我顺眼一些。”
胡惟庸抚须笑道,“毕竟是自家的侄儿嘛,为叔的又怎能不竭力以助呢?”
说到此处,回到客厅坐下,胡惟庸一番嘘寒问暖过后,终于问起了宫中的事。
“翊儿,你今日到宫中为李佥事诊病,他的病体如何?”
胡翊答道,“没有大碍。”
胡惟庸就说道,“没有大碍就好啊,李佥事是我大明柱国之臣,他身体无恙,于咱们都是件福气。”
说到此处,胡惟庸又关心地问道,“你在宫中行事一定要小心仔细些,未曾触怒陛下吧?”
胡翊心说,你瞧瞧这不就来了吗?
李善长也知道自己犯了蠢,这是叫叔父过来探听陛下消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