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上的风波,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落幕。
第二日,整个清河苗寨的天,彻底变了。
寨子中央的广场上,流水席从清晨摆到日暮,空气中弥漫着糯米酒的醇香与烤肉的焦香。
寨民们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敬畏与喜悦。
那种源于恐惧的崇拜,此刻已化为最虔诚的信仰,庆祝着新任蛊主的诞生。
魏淑芬换上了一身唯有蛊主才能穿着的繁复礼服。
黑色的底布上用金丝绣满了古老而神秘的图腾,衬得她整个人气质大变。
曾经那个跳脱活泼的少女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眉眼间一股生杀予夺的威严。
她端坐在主位之上,接受着长老和族人们的朝拜,神情淡漠,仿佛天生便该如此。
然而,当她看到江离一行人入席时,那份属于蛊主的威严瞬间消融,化作了最虔诚、最狂热的崇拜。
她亲自提着酒壶,步履轻盈地走到江离身侧,微微躬身,为他斟满了温热的米酒。
那姿态恭敬得如同侍奉神明的圣女,抬眼看向江离时。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的光芒,让一旁的张怀义都看得心头一跳。
“江大哥,淑芬敬您。”
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若无您,便无淑芬今日。”
江离坦然受了这一礼,端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内心则多了一分玩味。
这颗昨日还濒临凋零的种子,今日已开出了最妖冶的花,倒也不负他一番手笔。
岳绮罗在一旁看得有趣,支着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似乎觉得又多了个有趣的“玩具”。
司藤则依旧是那副高冷的模样,优雅地品着茶,仿佛周围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而一向温婉的米岚,则安静地坐在江离身侧。
她不像岳绮罗那般兴致盎然,也不似司藤那般置身事外。
只是不停地给江离夹菜,柔声说道:“江大哥,你尝尝这个。”
那双银色的眸子里,满是的关心与依赖。
宴席正值高潮,寨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队风尘仆仆的队伍走了进来,他们穿着寻常行脚商的服饰。
但为首的一人,气度不凡,顾盼之间自有一股领袖的气场。
他身边跟着一个身段窈窕、眉眼英气的姑娘,正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队伍里,还有一个满脸横肉、穿着军服却硬套了件商贩坎肩的壮汉。
他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从进寨开始就没停过,四处乱瞟,像是在估价一件件货物。
来人正是乔装打探瓶山古墓消息的陈玉楼、红姑娘,以及被他拉来当苦力的军阀罗老歪。
“陈总把头,这寨子邪门得很,大白天的搞这么大阵仗,该不是在祭什么山神吧?”
罗老歪凑到陈玉楼身边,压低了声音,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酒肉。
陈玉楼没理他,目光在场中迅速扫过,最后定格在了气质卓然、与整个苗寨都格格不入的江离那一桌。
他心中一凛,直觉告诉他,那一桌人,才是此地的关键,每个人身上都萦绕着一股让他心悸的危险气息。
可他身边的罗老歪,显然没有这份眼力。
罗老歪的目光在场中扫了一圈,当他看到气质清冷的司藤,以及圣洁温婉的米岚时,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乖乖……这山沟沟里,居然藏着这等绝色!比那省城里的头牌还要水灵!”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色心大起,竟粗鲁地一把推开身边的副官,大摇大摆地就朝着江离那一桌走了过去。
陈玉楼脸色一变,暗道一声“不好!”,想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罗老歪走到桌前,毫不客气地一屁股挤开一个位置。
一双色眼肆无忌惮地在司藤和米岚身上来回打量,然后用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嚷道。
“嘿!这俩小娘们长得真他娘的带劲!来,别陪这小白脸了,跟了老子,保你们一辈子穿金戴银,荣华富贵!”
话音刚落,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岳绮罗猩红的眸子里杀机一闪而过,指尖的红光若隐若现,她手中的酒杯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司藤更是面若冰霜,她面前的茶水表面,瞬间凝结起一层薄冰,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
江离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
然而,有人比她们更快。
“砰!”
一声极轻的闷响。
一直恭敬侍立在江离身后的魏淑芬,猛地回头。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冰冷的杀意。
在她心中,江离是神,是她的再造恩人。
罗老歪这番污言秽语,不啻于当着她的面,亵渎了她唯一的神明!
她甚至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将手中那双待客的竹筷,轻轻往身前的木桌上,一顿。
一股无形的蛊力,如涟漪般瞬间扩散!
“啊——!”
罗老歪正得意洋洋地等着美人投怀送抱,脸上那猥琐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散去。
突然爆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在瞬间被无数只看不见的蛊虫疯狂啃噬。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让他瞬间疼得满地打滚,浑身剧烈地抽搐,口中涌出白沫。
周围的宾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纷纷后退,惊恐地看着他。
陈玉楼和红姑娘更是大惊失色,正要上前。
更让他们惊骇欲绝的一幕发生了。
“咔嚓……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
罗老歪别在腰间,那把他视若珍宝、从德国买来的驳壳枪,竟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冰冷的钢铁发出呻吟,枪身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拉长,枪柄化作蛇尾。
枪管则变形成狰狞的蛇头,不过眨眼之间,就化作了一条通体冰冷的铁蛇!
那铁蛇“嗖”的一下窜起,死死地缠住了罗老歪的脖子。
冰冷坚硬的枪口,分毫不差地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只要稍稍收紧,那冰冷的枪口便会送他上路。
喧闹的宴席,瞬间陷入了坟场般的死寂。
唯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罗老歪喉咙里因恐惧而发出的“嗬嗬”声,在寂静中回荡。
陈玉楼伸向怀中短刃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血色尽褪,满是骇然与难以置信。
这已超出了他所理解的江湖术法范畴,更像是一种……妖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