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把地上的瓷片打扫干净。
给儿子切了点水果端进去,安抚了一番。
十岁的谢子轩一脸不开心,看了她一眼,问:
“爸爸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又把他气走了?”
凌月哽住。
“你整天在家什么也不干,爸爸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你干嘛要气他啊!”
凌月转身,震惊的看着儿子。
她十岁的儿子,竟能说出这种话。
她兀自震惊,谢子轩用小叉子送了一块苹果到嘴里:
“你找的那个工作,一个月挣那么点钱,还不如在家伺候我和爸爸呢,你把爸爸伺候好了,他随便给你点,也比你在外面挣得多!”
凌月冷眼看着儿子。
她把儿子养得很好,白白胖胖的。
养得太好了。
好到他以为这都是应该的。
她端起桌子上的果盘,从儿子手里夺过餐叉,连盘带果倒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妈妈,你干什么!”谢子轩站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你不是说我什么也不干吗?这果盘谁切的?”
“你的房间,每天你把他弄得乱七八糟,第二天放学回来都干干净净,你以为房间是自动变干净的吗?”
“你的衣服,你的鞋子,你以为它们是每天自动变干净的吗?”
“你每天吃的饭谁做的,你以为你家有田螺姑娘呢,还是说锅碗瓢盆都成精了会自己变出饭来?”
“家里每天干干净净,是你打扫的吗?咱们家的四件套一周一换,你换过还是你爸换过?你和你爸擦过地板擦过桌子洗过碗吗?”
“可是——”谢子轩小声说:
“这不都是你应该做的吗,所有的妈妈都是这样啊。”
“谢子轩——”凌月看着儿子,毫不掩饰眼里的失望:
“我在家,你们嫌我不工作不赚钱。我出去工作,你们又抱怨我不在家伺候你们。我告诉你,我做这些,不是我应该,我不欠你们的!天底下没有谁应该为谁牺牲!我做这些,是因为我爱着你。但爱是双向的,如果你不爱我,我也会收回我的爱,如果你爸不爱我,我也不会爱他!”
凌月说着说着,眼泪稀哩哗啦流了一脸。
谢子轩似乎也知道理亏,低着头嘟哝了一声:
“奶奶说,你应该在家里伺……”
凌月惨然一笑,她就知道,10岁的孩子,怎么突然能说出这种话,原来背后有人指点啊。
她的婆婆就住在同一个小区。
谢有志发达以后,就给他父母买了一套小户型,把老两口从小县城接过来养老。
最近她工作了,让老两口帮忙接放学。
老太太没少给孩子洗脑。
“轩轩,你10岁了,也到了明是非的年龄,你自己想想,你该听谁的。”
凌月出了儿子的卧室。
腾开手再收拾熊孩子,当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凌月进了书房,从书架最顶上翻出一本婚姻法。
拿起笔,边看边记,重要的地方还折了角。
就算要找离婚律师,也要做到自己心中有数。
看了两个小时的婚姻法,期间她没有再去儿子的房间。
直到小胖子推门进来,问她:
“妈妈,老师让明天穿校服。”
凌月淡淡的回了一个字:
“哦。”
“我校服在哪儿?”
“自己找。”
谢子轩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垂头丧气的关上门出去了。
凌月翻了翻自己做的笔记,心里狠狠叹口气。
找离婚律师之前,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难道白白被谢有志算计吗?
她要算计回来!
偏偏儿子又来敲门了:
“妈妈我找不到校服。”
凌月冷笑,今天她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失望得很。
失望到,抚养权她都不想争了。
她忍住帮他找的冲动,冷声道:
“你那整天在家什么也不干的妈妈把你的校服洗干净熨烫好挂在你卧室的衣柜里。”
儿子终于睡了。
她又开始梳理自己的思路。
今天在日料馆偶遇,她似乎被一道雷劈中。
李振华,正跟谢有志谈笑风生,旁边坐着曲静。
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谢有志的阴谋。随后他们三人的表情,印证了她的猜测。
太肮脏了。
她气得心脏都在颤抖。
三个月前,她送完孩子,独自去看电影,离场时在旁边的座位捡到了一个钱包。
送到服务台后,她正准备走,影院的人却叫住了她,共同对了账之后,让她留了电话和QQ。
她理解,毕竟是钱包,万一失主拿到钱包后对里面的钱款有异议,影院也说不清。
当天,QQ上突然有个叫挪威森林的加她,说自己是丢钱包的人。
本来她轻易不加陌生人的,但是那人的头像却让她恍然一惊。
很像某个人,但不是那个人。
她在心里早把那个人删除了。
但鬼使神差的,她点了通过。
网名挪威森林。
那个人先是说了很多感激的话,她只回了六个字:
“应该的。”
“不用谢。”
后来那个男人开始跟她聊当天的电影。
非热门时段的老电影,文艺片,看的人很少。
那人对电影的理解很深刻,剖析了几个细节,颇有些不一样的见解。
但也仅此而已。
她时刻谨记自己有夫之妇的身份。
每周二,她常去的那家影院就会放一个午时场的老影片,都是不卖座的文艺片。
下一个周二,她又去了。
等候开场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隔壁座位上的人正在打电话。
那人扭过头,谦和的笑笑,低声说:
“是我。上周你捡了我的钱包,谢谢。没想到你也喜欢午时场。”
她礼貌的笑笑。
电影开场了。
她没有说话。
那一天,她早上刚跟谢有志大吵了一架,心情糟糕至极。
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谢有志有什么资格嫌弃她。
不跟她住一间卧室,不跟她用一个卫生间。
夫妻俩已经有五年没有过夫妻生活了。
电影散场的时候,挪威森林笑着递来一张名片:
很朴实的名字,李振华。上面写的什么公司已经忘了,绝对不是果源集团。
“我能请你吃饭吗,感谢你。”他说。
那一刻,凌月忽然想到谢有志的嘴脸。
这几年夫妻俩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她能感觉到他在外面有人,他也知道她知道他在外面有人,但谁都不戳破。
凭什么他可以在外面彩旗飘飘,而她就要对婚姻忠贞呢。
吵架吵急了,谢有志不是也拿话刺激过她:
“你也去找啊,你找啊,你嫌我不顺眼你出去找啊,看看有谁要你!”
妈的。
她对着那个男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接受了他的邀请:
“行啊。”
这个男人又不比谢有志差。挺高的,挺壮实,又年轻,老娘为什么不可以。
那天以后,她在QQ不再高冷。
他们聊电影,聊文艺片,聊各自喜欢的导演。
她哪里知道,那个人每听到她说一个导演,就去百度这个导演的相关资料,把一些影评人的博客找出来,摘抄些观点糊弄她。
后来她们频繁见面,经常一起看电影,吃午饭。
甚至有一次,说再见的时候,李振华抱了她一下。
她当时吓坏了,慌慌张张的跑了。
在QQ上要跟他断交,义正言辞的跟他说:你越界了。
她是真的要跟那个男人断交。
她不能接受自己婚内出轨。
就算她不在乎谢有志怎么看她,但她在乎儿子怎么看她。
以前看电影里说,女人成为母亲后,自我道德准则会更高。
现在她深切的体会到了。
刚断交两天,她和谢有志之间那层虚伪的遮羞布,被一张纸划破。
她在谢有志的包里发现了一张妇科检查单,名字是曲静。
她知道曲静是谁。
有时候谢有志手机打不通,她会打电话到谢有志办公室,每次都是一个叫曲静的女人接的,自称是谢总秘书。
她把检查单摔在谢有志脸上,要他给个解释,谢有志冷笑着:
“没什么可解释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一天,她在QQ上跟挪威森林发了一回疯,吐槽自己的挫败的婚姻,骂自己那狼心狗肺的老公,哭诉自己这些年的委屈。
挪威森林给她打了三个小时的电话。
还约她第二天一起吃饭。
第二天她肿着眼睛去的,挪威森林拉她的手,她没有拒绝。
吃完饭挪威森林又说喝多了不舒服,在附近酒店开了间房,让她送他过去休息会儿。
现在想想都后怕,那天幸亏孩子班主任临时打电话给她,说孩子不舒服,让她提前去接。
要不然,不知道会在酒店里发生什么。
那天回去之后,冷静下来,她开始真正动了离婚的心。
离婚,就意味着要自己给自己赚生计。
只能靠自己了。虽然挪威森林说只要她离婚,他对她的后半生负责。
她只觉得可笑,一个网友而已。
她跟谢有志结婚十一年,唯一学到的就是,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女人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谢有志的工资以前是上交的,五年前就开始不上交了,谢有志说钱放她那里没什么用,会贬值,他要拿去投资股票。
她当时听着也合理,就没有异议。
每个月谢有志甩给她五千块钱生活费。
太窝囊了,一个月五千块钱,找个住家保姆也不止这个数。
她开始梳理自己的出路。
找经管类职位怕是不可能了,她已经十年没有工作过,回去从最基础的岗位做起吗?
36的人回去跟20出头的实习生竞争,太尴尬。
父亲虽有些人脉,但她张不开嘴,挟恩图报的事她做不来,怕人家为难。
想来想去想到了烘焙,她这十年,净在家研究烘焙了,打心眼里喜欢。
曾跟谢有志商量,把家里钱拿出来,投资她开个小烘焙工坊,被谢有志一口拒绝。
谢有志还拿出了一份报告,烘焙店的投资计划书。账算下来,需要预亏好几年才能赢利。
她曾关注过暖心烘焙,甚至盘算过先潜伏在暖心烘焙打工,然后学着自己开店。
也被谢有志否决了,理由是她挣那仨瓜俩枣还不如在家歇着呢。
现在想想,自己做做就去做,为什么要问谢有志,谢有志当然不同意了。
谢有志巴不得她一辈子在家当老妈子。
离婚像座大山压下来。
她不得不重拾打工计划。
幸亏走出去了,幸亏遇到了陆总,幸亏陆总那天带她吃饭,在日料店偶遇了那三个人渣。
谢有志已经向她射出了子弹,而她,还在顾念孩子、顾念家庭,还在犹豫要不要扣动扳机。
那一瞬间,她在心里也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孩子睡了,她打开电脑。
在搜索框里输入:
果源集团。
打开了公司主页。
在公司的新闻里浏览了一遍,又在小本本上密密麻麻的记了些东西。
既然玩阴的,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