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馥与常璐是非常简单的朋友圈互赞关系。
对方接到夏馥的电话颇为意外,并非常爽快的答应了夏馥的请求。
“能带你进去,但无座行吗?”夏馥捂着话筒问薄以洲。
薄以洲欣然点头。
恰好薄以川那边也给了回复:“这地方太正常了点儿……”
薄以洲都没眼看薄以川那话:“乌鸦嘴!”
夏馥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想见团长,找你丢失的发小吗?”
薄以洲侧目,原来夏馥早就知道郑骁兼职慈善,收养孤儿的事情:“对。你能直接帮我联系他吗?”
夏馥正色以对:“我没有他的私人联系方式,去看他的演出是最直接的方法。”
薄以洲看夏馥如此上心,反而开始试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或许也能知道关于你自己的事!”
“我不希望改变现在的状态,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也不想决定任何事。”夏馥果断摇摇头:“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就当还他个人情吧。
郑骁此人教跳舞起家,生意越做越大,一开始活跃在社会活动场合,如今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已然甚少露面。
菁市圈内有很多他的传说,尤其是新媒体时代来临,大家都认为只要老郑愿意出山,当个百万粉丝的大网红不成问题,但本人从不回应,顶多是与熟人偶遇爬爬山,喝喝茶之类的。
反正赚的钱早就花不完,算是功成身退。
舞团大多是郑骁的儿子在负责,此人极其不好沟通,脾气喜怒无常。
夏馥与郑祺差不多大,想从他的口中打听事儿很不容易,尤其是想打听他父亲的消息。
她此行只想帮薄以洲避雷。
“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去?你的脚还受着伤。”薄以洲面无表情,目光平静如水。193的身高气场全开,不放过夏馥的任何表情,仿佛任何人的想法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夏馥多少懂一些心理知识,能看穿薄以洲运用了与人沟通的技巧。整个身体姿势,神态表情 ,包括他的语气,都给人笃信感。
而被他询问的人除了将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再没有其他的想法。
“郑骁为什么这么不好找,都需要你用曲线救国的方式去围堵他?”夏馥反问道。其实是有些不开心的,她真心实意的替他考虑,想帮他的忙,他却怀疑她的动机,还用这种方式逼问她。
薄以洲不反应,夏馥继续问:“他混的圈子那么杂,不会是个简单角色,现在连面都不露,明摆着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态度。你现在贸然问他陈年旧事,他知道就一定告诉你吗?尤其是这年头好人不好做,你问的事又分外敏感,此去经年,物是人非,牵连甚广,若是你的真情无法打动他,他三言两语把你打发回来,线索不就全断了?再找他,可就没那那么容易了。”
薄以洲露出思考的表情,有所动容:“你倒是很懂?!”
“毕竟他是我的国标舞老师。”夏馥轻轻嘟起嘴巴,皱着眉头瞅着薄以洲,有些倔强,但满脸写着被冒犯,需要哄。
薄以洲嘴角不自觉的勾起来,错开眼睛,低下头。顶多不再欺负她而已,道歉是没有滴:“这么说,我还真问对人了?”
夏馥内心忍不住腹诽,但还是言归正传,挪着步子坐会沙发:“薄老师,我这边倒是有一个好主意,不知道您愿不愿意配合?”
薄以洲视线追随夏馥,目光落到她身上:“说来听听。”
“想从郑骁的口中打听消息,得放长线钓大鱼,一来不能直接暴露你的目的,否则他会避之不及;二来要与他产生交情,以至于你问出问题的时候不会显得突兀。”
“哦,如何与他产生交情?”薄以洲好以整暇的看着夏馥,这么多年来,这件事简直快成了他的老本行。却万万没想过,这些话会从他以为的一个又乖又呆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可见她读书并没有把脑子读傻,还灵光的很。
夏馥言简意赅表示:“不停的出现在他眼前,和他聊天。今天的汇报表演只是开始,露个脸,后面继续安排不期而遇的酒局,成为他儿子婚房的装修监理,成为他大学女儿的绘画老师,成为他的爬山爬友,喝茶茶友,骑行骑友……最后与他成为忘年交。”
薄以洲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按照你的安排,这得花多长的时间?”
“二十一天,这是最快的速度。得让他有时间足够了解你,并且理解你。”夏馥道,“郑骁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我只有半个月时间。”薄以洲就事论事。“而且,郑骁不能把时间全占用。”
夏馥认真将自己带入狗头军师的角色,思索片刻:“那只能你去勾引她上大学的女儿,郑骁就会主动来了解你,加快进程。”
“噗。”薄以洲险些被自己的吐沫呛死:“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咱俩到底谁是三十二,谁是二十三……”
夏馥非常反感他拿年纪来说事儿,就是**裸的嫌弃她是个小屁孩,说出来的话不值得参考:“反正我能想到的都与薄老师说了,剩下的您自己拿主意。”
薄以洲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反而自嘲一笑,正式道:“我相信你的判断,能否细说一下执行方案?”
夏馥能感觉出来这已经是薄以洲的低头,认真点了点头:“嗯!”
薄以洲接电话的功夫,夏馥拿出纸笔,将薄以洲可能遇到的人物关系梳理清楚。
秦晓的微信再度进来。
是一个长截图,内容关于薄以洲的详细背调。
其实也不是关于薄以洲的详细背调,可以说那是整个薄家的历史了。
秦晓是在侧面鼓励她,让她好好把握与薄以洲相处的机会。
夏馥粗粗浏览了一下,只记住了八个字。
这八个字就能说明一切问题:根红苗正,跨越阶层。
夏馥不由回想起薄以洲的表情。
是啊,向来被人尊称薄爷的人,怎么好纡尊降贵,为了打探消息去看别人脸色呢。
但是,他到底还是低了头。
为了什么呢?爱情、亲情还是友情?
豪门贵子,前途无量,不为物质和前途担忧,偏要做情种?
夜幕降临,演出会场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鲸舞舞团金色的招牌格外低调奢华。
夏馥换上了一条红色吊带修身裙,外面搭一件薄薄的牛仔褂子,红蓝撞色衬的她大气瑰丽,白色的石膏腿都不能抢镜半分。
薄以洲则是灰白色西服,黑棕皮鞋,相当正式。
会场内四处是小朋友的欢闹,和家长的叮嘱。
周围还有四面八方进场的观众,好不热闹。
“宝贝,我到了,在哪儿找你?”夏馥给常璐发微信,看了薄以洲一眼。薄以洲微微眨眼,无声的给她安慰,意思是按既定方针办。
没一会,一个身姿窈窕,妆容靓丽的女孩子从会场内走出来。比夏馥的个子矮,但目光含情,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不愧是跳舞的,哪怕她和夏馥的年纪差不多,薄以洲也觉着这才算个成熟女人吧。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舍得离开你的实验室了?”常璐与夏馥熟络道,“腿咋了?”
“受了点小伤,”夏馥眉毛朝薄以洲挑了挑,故作小声:“出来玩,票不好买。”
常璐瞬间会意,嘴唇开合:“还没拿下?”
夏馥面露尴尬的点点头。
常璐点头表示了解,不露声色,其实还是难掩幸灾乐祸:“跟我走吧,这么大场地,总有临时有事儿来不了的,到时候你们看哪空坐哪儿就行。”
表演大厅有能容纳1000人的看台。
今日依然座无缺席。
鲸舞舞团是菁市的门面,市里很看重的文化项目,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
“看你腿伤着……”常璐把夏馥和薄以洲带到第一排:“领导的位置,今天你们冒充一下吧。”
舞团是绝对不会挤到一个位置都没有的,固定二十个VIP座位,雷打不动,这点夏馥笃定规矩不可能说变就变。
而常璐将他们带到的位置,也与夏馥设想的无二。
至于常璐是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站立,还是稍微放放水,给他们稍微好一点的待遇,全在她一念之间。
事实上,今天这座位也不是看在夏馥的面子,而是看在夏馥“还没有拿下的”薄以洲的面子。
果然,常璐对薄以洲道:“帅哥好好照顾夏馥啊,我去后台指挥孩子演出。”
薄以洲轻轻点头示意,便不再表示。
“谢了,老铁。”夏馥不露声色。“郑祺呢?今天这么大演出,他不跟着?”
“你不知道啊?”常璐话里有话,但也不做多做解释:“他们叫我呢,我先去忙了啊……”
“郑祺出事了。”夏馥自言自语道,“老郑家的这个孩子很不让人省心,小时候薅女生辫子,大了玩的就更花。就是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触碰了什么底线。”
薄以洲掏出手机:“我可以打电话问问。”
“问哪里?”夏馥问道。
薄以洲悄声透露:“菁市,我找个人还不难。”
“不需要。”夏馥顾自镇定的分析道:“郑祺这步棋废了,老郑还有媳妇。但老郑的媳妇并不是他的原配,听说是小三上位。”
“那咱俩谋划了一下午的方案岂不是完全作废了?”夏馥完全没有挫败,这让薄以洲感到不舒服。
她不该对人心把握这么精准,她应该很笨。
她也不该这么镇定,她应该很爱哭。
“其实今天下午咱俩疏漏了一个点。”夏馥将关于郑骁所有的事儿都思考了一遍,等坐到舞团里的刹那,突然间想明白了。
“郑骁的上头是谁?他的同伴又是谁?”夏馥边问边思考:“他又是为什么做这些?所以,他知道的这些信息,究竟还有谁也知道?我们与其让极其难攻略的郑骁说话,能不能退而求其次,去别人那里问问看?”
薄以洲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耐心聆听夏馥的思考。
她边思考边道:“郑骁的原配,也许是另外一个突破口。那是一个色厉内荏的女人,欺软怕硬的。总比郑骁好攻破。”
舞蹈演出马上开始了,周围的灯光暗了下来。
薄以洲不加遮掩的将目放到夏馥身上。
夏馥刚刚说的,正是他给自己留的后手。
但他必须得先确定郑骁的路走不通,再把事情往复杂里搞。
显然夏馥是比较了解郑骁的。
才能在预计成败的基础上,进行一下步筹划。
她在思考的时候是很冷静的。
却一步一步的与他的计划殊途同归。
不该一开始就与她透露那么多的。
薄以洲开始有些淡淡的后悔,更多的是,他以为夏馥很好控制,却没想到,她竟是个棋手。
对他的想法了解这么深的,与他的思维方式在一定程度重合的,除了薄以川,她是第二个人。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做?”薄以洲将视线重新放到舞台上。
“先看演出。”夏馥知道这件事很难,眼下郑祺无法成为她的突破口,难度更是超过她的想象。
薄以洲刚刚奉劝了自己:既来之,则安之,至少夏馥展现出来的特质还没有超过他,便再次被夏馥的镇定惊讶到。
薄以洲在黑暗里一哂:“你还是挺了解你的塑料姐妹花的。”
“你说常璐。”夏馥问。
“对,你展现出过得没有她好的样子,她就开始对你比较好了。”薄以洲缓缓开口。
“小时候在舞团,不是我领舞就是她。我俩竞争了很多年。”夏馥坦率的说。
薄以洲不解:“既然跳那么好,为什么后来没坚持?”
夏馥从舞台上的演出收回目光,看了看薄以洲,他的表情确实非常真诚,不像是打探消息,或者说,他天生有种能获得别人信任的能力:“我不想跳一辈子舞,或者弹一辈子的钢琴、小提琴,只为了按照秦女士给我的谋划,嫁高门,跨越阶级。我想靠脑子吃饭。”
“你还会乐器?”薄以洲随口问,想让她说更多的话。
从来没有人这样耐心关心夏馥的过去,夏馥倒是很愿意倾诉:“钢琴业余十级,小提琴业余八级。当时高考的时候,秦女士让我出国。我不肯,等高考成绩时,绝食一个星期,把她吓坏了。医院说我抑郁症,让我住院。”
薄以洲颇为好奇:“你是真的抑郁了?”
“……好问题。”夏馥很开心,薄以洲每个问题都踩在她的倾诉欲上:“让我读医科大,就没抑郁,让我出国学音乐,就抑郁。”
薄以洲不由笑出声:“那你就不担心,最后的高考成绩不能让你进医科大?”
“上的了的。”夏馥信誓旦旦,“高考结束我还可以估分啊!我当时估652,最后成绩比估分还高两分。应该就是我们高中老师判卷给作文压分来着。”
比他当年22岁复读生高考还高两分,薄以洲:“……还真是失敬了。”
“你们艺术生的生活肯定更多姿多彩?”夏馥道。
薄以洲才反应过来,她是指薄以川的经历。
“还好。”薄以洲没有多谈:“你听说过野外生存训练营吗?我在那生活了四年。”
这一点,薄以洲没撒谎。
高中毕业,薄以洲为丰富自己做了四年海军,退役后才高考,一路本科,硕博,都读的京大。
而薄以川是自由的灵魂去了野外生存训练营,在无人海岛吹了四年海风。回来灵感爆棚,加上贵人相助,高中学历愣是成了独立画家顶流。
夏馥非常敏感的问:“爬树吗?”
“啊……爬。”薄以洲不知道夏馥所问何意。
夏馥看了一眼他的手,随口一说:“可是你的手怎么没有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