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然在齐谬的机车仓库里反复擦拭小提琴弦轴。金属零件在冷光灯下泛着冷冽的光,机油味混着齐谬抽剩的烟蒂气息,让他总想起工作室里松节油与雪松香交织的味道。钛白被楚行送了过来,此刻正蜷在废旧轮胎堆里,时不时用爪子挠挠琴盒,发出委屈的呜咽。
"你说,艺术到底需不需要妥协?"温知然忽然开口,弓毛扫过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杂音。齐谬跨坐在轰鸣的机车上,头盔镜片反射着仪表盘蓝光:"我只知道,油门拧到底的时候,什么烦恼都追不上你。"他摘下手套扔给温知然,指节上还沾着修理时蹭到的齿轮油,"不过那画画的,最近天天在申清实验室鼓捣些怪东西,上次差点把我的护目镜染成荧光绿。"
与此同时,申清的实验室正上演着另一场混乱。楚行将调配失败的紫色颜料狠狠挤进废液缸,陶瓷杯与玻璃器皿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第三次了!"申清扯下护目镜,额头上勒出两道红痕,"你说要把温变颜料和矿物颜料结合,这根本违反化学原理!"楚行盯着烧杯里逐渐分层的液体,突然想起温知然抚琴时专注的侧脸——那时他的琴弦上还沾着自己不小心蹭上的钴蓝色。
夜幕降临时,温知然抱着小提琴登上齐谬的哈雷。机车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上飞驰,风灌进领口的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与楚行骑着电动车去看日出的清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申清发来的消息:【他把工作室所有画都盖起来了,连那幅星空都......】消息戛然而止,温知然望着街边橱窗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弓毛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弦,在寂静中划出细微的沙沙声。
接下来的日子里,错位感愈发强烈。温知然在齐谬组织的地下音乐会上,用小提琴演绎重金属改编曲,激烈的节奏震得他耳膜发疼,却始终找不到曾经与楚行即兴合奏时的共鸣。而楚行在实验室里,将调配出的新型颜料涂在画布上,那些会随温度变化的荧光物质在黑暗中闪烁,却总觉得少了某种灵魂——就像他笔下的风景再绚丽,也画不出温知然望向琴谱时睫毛投下的阴影。
这天傍晚,申清突然把两人约到城郊的旧仓库。生锈的铁门推开时,温知然看见楚行站在堆积如山的废弃画架中间,画袋上的破洞已经用黑色线勉强缝补,却依旧显得突兀。"我做了新的颜料。"楚行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能根据声音频率变色。"他举起一块涂满颜料的木板,申清配合地打开音响,低沉的贝斯声响起,颜料表面立刻泛起细密的紫色纹路。
温知然的手指抚过琴弓,却始终没有拉动琴弦。钛白不知何时从画袋里钻出来,在两人之间来回踱步,尾巴扫过地面扬起细小的灰尘。齐谬靠在机车上点燃香烟,火光在昏暗的仓库里明明灭灭:"搞这么大阵仗,不如痛痛快快吵一架?"
"我们说好要一起创作《四季组曲》。"温知然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可现在你的画里没有我的琴声,我的曲子里也找不到你的色彩。"楚行握紧手中的画笔,笔尖在木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总说我变了,难道你就没有变吗?以前那个愿意和我在暴雨里作画的人......"
"是你先把我丢在画架之外!"温知然突然提高音量,小提琴琴身撞上肩膀发出闷响,"你现在连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陌生人!"这句话像根刺扎进空气里,仓库陷入死寂,只有申清的实验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
钛白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纵身跃上楚行肩头,爪子不小心打翻颜料罐。荧光绿的颜料泼洒在温知然的琴盒上,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光。齐谬低声咒骂着踢开脚边的空罐头,引擎轰鸣声打破僵局:"要吵回家吵,老子的机车可不想沾这些文艺青年的眼泪。"
温知然转身时,瞥见楚行画架上倒扣的画布——那熟悉的星空轮廓边缘,隐约露出荧光蒲公英的形状。他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握紧琴盒走进夜色。秋雨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打湿了琴盒上的荧光颜料,在地面拖出长长的、破碎的光痕。
此后的日子,错位仍在继续。温知然开始尝试用小提琴模仿雨滴的节奏,琴谱上密密麻麻写满关于湿度与频率的计算;楚行则在画布上绘制巨大的声波图谱,每根线条都精确对应着特定的音高。他们在朋友组织的跨界艺术展上不期而遇,温知然的琴声从展厅一端传来,楚行的画作在另一端静默,中间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始终未能说出口的半句话。
钛白成了唯一的信使。它常常叼着沾着颜料的布条跑到机车仓库,又带着琴弦上的松香末回到工作室。某个深夜,温知然发现琴盒夹层里多了张皱巴巴的速写——画中是他在雨中拉琴的背影,旁边用铅笔写着:"或许我们都在追逐光,只是用了不同的方向。"
深秋的第一场霜降临那天,申清的实验室突然传来爆炸般的欢呼。楚行举着一块会随着音乐旋律变换色彩的画布冲出大门,颜料在月光下流转出星河般的画布。与此同时,温知然在齐谬的帮助下,改装出能将声波转化为光影的特殊琴弦。
隔着城市两端,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阴沉的天空。
雨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