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然再次见到楚行是在美院的走廊,对方正抱着一摞画布往后门走,发梢还沾着未干的土黄色颜料。他刚想打招呼,就见楚行脚下一绊,最底层的画布滑落在地,露出背面用铅笔写的“温知然侧影练习NO.3”。
“需要帮忙吗?”温知然弯腰捡起画布,发现画中自己的睫毛被反复涂改过,末端还挑着一点浅金,像被阳光吻过的痕迹。
楚行接过画布时耳尖微烫,用袖口蹭了蹭鼻尖的钴蓝:“去后巷扔废弃颜料,要一起吗?”他晃了晃手里的塑料桶,里面的混色颜料在阳光下像团凝固的彩虹。
后巷的垃圾桶旁有棵歪脖子梧桐,楚行将颜料倒在树根处,看它们慢慢渗进泥土:“美院的秘密花园,每次倒完颜料都会长蘑菇。”他忽然蹲下拨弄草丛,捡起片被颜料染成紫色的落叶,“送给你,当琴谱书签。”
温知然捏着落叶笑出声,叶脉间的紫色纹路像极了楚行画里的星空:“你该不会偷偷给每片叶子都调过色吧?”
“那倒没有,”楚行踢开脚边的空汽水罐,金属罐滚出老远,惊飞了两只停在围墙上的麻雀,“但你上次说《卡农》像浅金色,我最近都在琢磨怎么把金色画得流动起来。”
他们沿着围墙往回走,楚行忽然指着远处的钟楼:“七点十五分,刚好能赶上琴房的日落。”温知然抬头,看见阳光正以45度角斜切过钟面,在楚行的侧脸投下明暗交界线,像幅未完成的素描。
琴房的空调最近坏了,楚行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印着机械齿轮的黑色T恤。温知然架起琴弓时,发现谱架上多了罐冰镇橘子汽水,拉环处还贴着张便利贴:“预防中暑——人体模特急救包”。
“今天画动态,”楚行支起画布,调色刀在指尖转出银弧,“你可以拉琴,但别晃得太厉害,上次蹭到我半罐钛白。”
松香的气味混着窗外的蝉鸣弥漫开来。温知然拉响《小步舞曲》,看见楚行的画笔在画布上跳跃,偶尔停下来用橡皮轻拍画面,像在给音符打拍子。当他拉到第二乐章时,楚行忽然放下笔,从裤兜摸出颗水果糖抛过来:“荔枝味,和这段旋律很配。”
糖在舌尖化开时,温知然听见楚行哼起了副歌。他偏头望去,少年正用指尖蘸着赭石色,在画中自己的袖口点出颗纽扣,阳光穿过他微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影。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当第一滴雨砸在玻璃上时,温知然正收拾琴盒,楚行忽然指着窗外:“快看!”
他们跑到天台,只见豆大的雨点砸在远处的 rooftops,激起层薄烟般的水雾。楚行忽然张开双臂转了个圈,颜料斑驳的工装裤在风里扬起,他冲温知然喊:“快,用琴弓接雨!”
温知然被逗得笑出声,抽出琴弓举过头顶,雨点打在弓毛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混着楚行的笑声,竟像段即兴的打击乐。少年跑过来时带起阵风,温知然闻到他身上的松香混着雨水味,看见他发梢的土黄色颜料被雨冲成条浅痕,像道温柔的闪电。
“这下好了,”楚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调色盘省了,直接用天然混色。”他忽然弯腰捡起片被雨打落的梧桐叶,用指尖在上面涂了几笔,递给温知然——叶片上是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拉琴,一个挥笔,脚下是蔓延的彩色水洼。
雨幕中传来美院钟楼的钟声。温知然攥着树叶,看楚行转身时工装裤口袋露出的速写本角,忽然明白有些默契不必言说,就像颜料遇见雨水会晕开新的色彩,琴弦遇见风雨会震颤出意外的旋律。
他们并排坐在天台边缘,看雨帘后的城市渐渐模糊成调色盘。楚行忽然用 elbow 碰了碰他:“下次去看展?省博物馆新展的青铜器,纹路像极了齿轮。”
温知然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霓虹,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雨声落下:“好啊,看完去吃那家咸蛋黄芒果刨冰——上次你说要画它的融化过程。”
楚行笑着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的齿轮手链。温知然注意到他虎口新添的刀伤,是上次割画布时留下的,此刻正被雨水浸得发白。他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下,只是将琴弓轻轻靠在楚行肩头,像靠在某个永远不会走调的音符上。
雨停时,天边浮起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彩虹。楚行起身时不小心撞到温知然的琴盒,里面的糖果纸沙沙作响。两人同时弯腰去捡,额头轻轻相碰,发出“咚”的声响,像调色盘钢琴上某个迟钝的音符。
“笨蛋。”楚行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沾着的雨水落在温知然睫毛上,“走了,再不走琴弓要发霉了。”
温知然跟在他身后下楼,看阳光重新爬上楚行的后背,将那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写的不好的地方可以告诉我[菜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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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再见